對不起，我還欠你一場婚禮

我想起她的時候，外面正下著小雨。

十年前，我認識她的時候，也下著小雨。十六歲。她一襲白衣，馬尾辮，小白鞋，明眸皓齒。走起路來，像個小白兔子，一跳一跳的。

我看著她在校園宿舍樓前獨自躲雨。她小心翼翼的擦拭著白鞋上的點點泥污。當我撐著傘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欣喜的像個孩子。一把把我緊緊抱住，嗔笑著露出一點小委屈：「你怎麼才來？～」

那晚，我帶著她穿過層層雨幕，吃遍了那座小城的小吃。

那天，高一，她生日。我花光了所有的生活費。

她說那是她第一次逃課。可是她笑的好好看。真的，我都能看到她明亮的眸子里閃動的光。

高考那天，她說她要報考上海，要去看看大上海，她說她張開手就能擁抱住她的夢想，她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希望，我呵呵傻笑著，我沒告訴她，我也偷偷報了上海。

後來，她落榜了，留在了山東老家。而我，流浪到了上海，是的，沒有她的日子，我就是流浪。

第一次和她分開，我相思的不能呼吸。

異地，每個月我都會她的學校找她，什麼也不幹，靜靜的待一天，靜靜的看她一整天。我怕走路遊玩的時候會錯過每一眼她的樣子。

第二天，再匆匆趕回上海。

堅持了四年，終於，她毫不猶豫的來了上海。是的，為了我。

我們在浦東租了一間廉價的房子。我每天做設計，日夜趕稿做CAD，每天過的像個螻蟻。她在一家葯企做一個會計。我倆每天摳著日子過生活，刨去房租，吃喝。我們帶她吃的最奢侈的就是大悅城的外婆家。

每天回家，她為我洗衣做飯，我加班趕設計。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欣喜每個月末發工資的日子，這樣，我就能帶她吃一頓好的。

日子不徐不疾，茶米油鹽醬醋茶，我們之間只差了一張結婚證。我忙忙碌碌，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深夜看著縹緲霓裳時長入神，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燈為我而亮。幸好，還有她在我身邊，冰冷長夜，還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很慶幸。

我木訥寡言，在公司，格格不入，我做的再好，也總會有別人不滿意，我小心翼翼的生活，做的不好，領導責罵，做的優秀，還要提防同事的熱眼。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沉默不發一言，時常讓她受委屈。

身在魔都，疲憊感與日俱增，我煩悶的時候會去找同事毛毛喝酒。一盤毛豆花生，一瓶二鍋頭，扯著不知天南海北的噱頭。有時候喝嗨了，忘了時間，她就會過來找我，凌晨兩三點，一個柔弱姑娘扶著一個一米八三的糙漢，跌跌撞撞地回到出租屋。我倒頭就睡，完全不管吐的亂七八糟的穢物。是她不厭其煩的一次次擦拭著我的嘴角。

就算這樣，她從沒說過我一句不是。

我很感激她，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表達。衣服我搶著洗，家務活我搶著干。可還總覺得欠她很多。看著她細嫩的手指慢慢龜裂蛻皮，眼角也逐漸有了皺紋，這個快三十歲的女人讓我心疼的不能呼吸。

「買個項鏈吧」，一天，我做著CAD回頭對她說，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笑說「要那幹啥，費錢。」我沒說話，默默轉過頭眼裡噙滿淚水。我知道每個女人都是愛美的，可我的女人到如今還沒有好好享受過小資生活。

怪誰？怪我！

她生日那天，我在老鳳祥逛了好久，終於下了狠心，花了兩個月工資，買了一副項鏈。那天，我特意請了假，把凌亂的出租屋好好的布置了一番，做了一桌子菜，她下班回家的開門的一瞬間，眼睛亮了一下，嗔笑著怪我做那麼多菜乾嘛，浪費錢。唉……她這個女人已經被生活折磨成這個樣子，首先想的是費不費錢。

我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應該的。」

她一拍額頭，「嗨！我都忘了……」

「沒事兒，今天我什麼也不做，就陪你。」

「嗯！」她羞赧的一笑，滿眼是十六歲的樣子。

飯吃了一半，當我把項鏈拿出來的時候，她一怔，然後雙眼微紅。

這十年來，我從來沒給她說過情話，我總是羞恥於說這些肉麻話，可今天我做了一天的準備，表白的話一遍一遍的練習，當我看到她滿眼通紅的樣子，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顫抖著聲音，只說了一句：「我不會讓你受苦。」

看到她噙滿淚水努力急切的點著頭，一切都值了。

後來，我去了一家給我工資更高的公司，嗯，我就是這麼勢利，因為我缺錢，倒不是為了我，我只是不忍心她受苦，因為我說過，我不會讓她受苦的。

日子越來越好，我混的也狗模人樣了。從小她就喜歡民謠，當我手裡閑錢多了的時候，一天我給她說，「我想帶你去看李志和趙雷的演唱會」。她笑著說「好」。

到了南京，李志的演唱會充斥著青春的荷爾蒙，逼哥沙啞的嘶吼著「愛情不過是生活的屁，折磨著我也折磨著你」，看著我身邊的這個女人，心疼的不能呼吸，我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第二天，直奔成都，為了趙雷。

深情的趙雷唱著《三十歲的女人》，字字戳心。「她是個三十歲，至今還沒有結婚的女人，她笑臉中眼旁已有幾道波紋。三十歲了，光芒和激情已被歲月打磨。」我潸然淚下。我抱著她跟著如潮的音浪擺動著，把頭抵在她的頭上，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她回過身緊緊抱住我，一下下親拭著我臉上的淚珠。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哽咽在喉。這個女人像母親一樣拍打著我的後背，我像個孩子一樣緊緊的摩挲著她的臉頰，泣不成聲。

演唱會結束，回到賓館，我倆躺在床上，我緊緊扣著她的手，沉默不語。突然她說，「哥哥，我想要個孩子。」我轉過身撫摸著她的頭髮。看著她潔白的身軀，我竟然沒有一絲雜念，我說：「我想給我們的孩子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我們現在還承受不起，我們再等兩年吧。」她還是那樣，溫柔的笑了笑，說「好」。

回到上海，日子依舊。我依然為生活奔波，勤勤懇懇的工作，難免冷落了她。她總是笑笑說，沒事兒，你忙，工作重要。我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沒脾氣，我的苦，她跟著受，我的笑，她跟著笑。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我要做的就是對她好點，再好點兒。

一天，她對她我說，「哥哥，我想去旅一次游」。我想都沒想就說了好。

我帶她去了麗江，這些文藝的江南水鄉她說是她第一次來玩，我看著她滿眼新奇的樣子，忽然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她依然會笑，依然會羞澀，依然會緊緊的挽住我的胳膊緊緊靠在我肩膀上，只是生活的牢籠禁錮了她的少女心。我們從白天逛到黑夜，從蜿蜒的石板路走到了明亮的燈火闌珊處。她滿眼的好奇，像一個剛進城的孩子，我心像針扎一樣痛。我知道我虧欠她的太多太多。

那晚下著小雨，她撐著傘在一個石板橋突然停住，我回頭看了看她，叫她跟上我。

她笑著說「哥哥，我們分手吧。」

我愣住了，腦子「嗡」的一聲炸了，我獃獃的看著她，我顫抖著問為什麼。她流著淚還依然微笑著說，「哥哥，我把你拖得太苦了」，我急忙否認，我說「沒有，我做錯什麼了嗎？我改！」我急切的挽留。

「哥哥，你太辛苦了，沒了我，你可能會生活的更好點兒」她咬著嘴唇，渾身顫抖。

「我做錯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改。不要離開我，我求求你」。我把傘扔掉，緊緊抱住她，完全不顧遊客異樣的眼光。

「哥哥，你很好，真的。和你在一起，我有家的感覺。可你太辛苦了，我想你過的好」，她閉著眼睛，淚水還是鑽了出來。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走，我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你走了我才辛苦。」我哭的像個孩子，至於男人的尊嚴什麼的，在那個時候好像已經並不重要了。

「對不起，哥哥，我們在一起八年多了，和你在一起的每個日子，我都很開心。可我不想讓你受苦了，我不能再自私了，我把你拖的好辛苦。」她抱著我泣不成聲。

「別走……別走……」我緊緊的抱著她，嘴裡一直重複著這兩個字。我怕我一鬆手，她就永遠離開我了……

回到賓館，躺在床上，我們說了好多好多話，從高中的點點滴滴，到生活的種種趣聞。我暗暗扣緊她的手，我怕一睜眼她就從我的生活徹底消失了。

回到上海，她依然堅持選擇分開。我苦苦哀求，用盡可所有我會說的承諾去挽留，她還是選擇出走。

那天晚上，我不眠不休，找毛毛喝了一通宵酒。

我對毛毛說「哥是不是對她關懷太少，哥是不是太忙於工作，她離開我，我好痛，真的，我快死了」

毛毛遞給我一根煙「哥，我不知道說什麼，你要好好生活。我希望你們能和好。」

八年的感情，瞬間化為烏有。我看著手裡忽明忽暗的香煙，忽然有些刺眼，「毛，這煙有點次啊，熏死我了，我眼淚都流下來了……」我閉上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流……

我再沒見過她，我曾瘋狂的在網上搜尋有關她的任何信息。微博，知乎，人人，可再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求求你，別留我一個人睡。

後來，我知道她的消息的時候是通過高中同學。「乳腺癌」，當我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晴天霹靂，癱坐在地。我瞬間明白了所有一切關於她分手的原因。

我請了三天假，蒙頭睡了三天，不知饑渴。

我把所有有關我們的照片全部帶上，去了她墓地。我帶了她最愛吃的烤地瓜，最愛喝的咖啡，她以前說過，她最愛喝原味的咖啡，苦苦地，就像她。

我痛恨自己對她的關懷太少，少到她病倒了，我還一無所知。我痛恨自己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工他媽了個逼的作！

我把所有照片全燒給了她，我看著她的照片，摩挲著墓碑，「媳婦兒，這是我這八九年來，第一次這麼叫你，我不是個好男人，為難你這麼多年了，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我真的好想好想再抱你一次，媳婦兒……」我抱著她得墓碑泣不成聲……

放心吧，媳婦兒，我現在過得很好，偶爾還會想起你。只是每當想起你的時候，我就淚流滿面。

哦，對了，媳婦兒，趙雷最近在上海有場演唱會，我想代你去。票我都訂好了，兩張。你肯定會喜歡的吧。

對不起，媳婦兒，我欠你一個孩子。

對不起，媳婦兒，我還欠你一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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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了個大早，再一次聽了遍趙雷的這首歌，又淚流滿面了。

對不起，媳婦兒，我又不堅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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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做的不對

我總是喜歡說說

對不起，我欠你太多的懷抱

總是覺得工作太忙

常常被冷眼灼傷

對不起，總是讓你受委屈

時光拿走了你的美麗

歲月帶走了我的脾氣

對不起，我還欠你一場婚禮

baby，但願我們能相隨

baby，別留我一個人睡

無法長大

希望你們能珍惜眼前人。

祝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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