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01-27

登科後
孟郊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長安羈旅行
孟郊

十日一理髮，每梳飛旅塵。

三旬九過飲，每食唯舊貧。

萬物皆及時，獨余不覺春。

失名誰肯訪，得意爭相親。

直木有恬翼，靜流無躁鱗。

始知喧競場，莫處君子身。

野策藤竹輕，山蔬薇蕨新。

潛歌歸去來，事外風景真。

陳可抒說，

孟郊四十一歲應進士試，兩次落第，屢遭白眼，終於在四十六歲，第三次應試，得中。而今天選的詩，《長安羈旅行》是孟郊落第時所作，《登科後》是等第後作。放在一起，就很有意思了。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孟郊名句，寫盡得意之態。但是，據《唐才子傳》所言，當時對這兩句詩卻有「氣度窘促」的評價，卻是為何？

在藝術上，詩的好壞，全從字眼上去區分，同樣的主題，好詩人能表達得更加高明。而且，每個人所講的每一句話，總都是有後面的意思，考量這些潛意識的傳達，也能清楚好句子和壞句子威力的不同。

比如《長安羈旅行》，孟郊看到別家「得意」之人，賓客盈門，而自己冷冷清清，於是言道：「直木有恬翼，靜流無躁鱗」，藉此來鼓勵自己保持「君子身」，並且還用了陶淵明的「歸去來」以自勉，又表示「事外風景真」。——但是，他的心態當真能夠如此平和嗎？

「失名誰肯訪，得意爭相親」，前面這一句，就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態。「誰肯」、「爭相」，這樣的詞語，感情可是太強烈了，彷彿能看到孟郊盯著隔壁的人群，眼裡冒出火，分明有好勝心在。若是平常心，大概會說，「得意車馬喧，失名訪客稀」，這才是淡然的陳述語氣。

再說《登科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自然是寫出恣肆之意，只是，這其中的格局，確實也太小了——既然已經高中進士，不再漂泊，長安風景已是囊中之物，又何必一日匆匆看盡？這種心態，彷彿旅行的過客，要趕緊和每一個景點都拍上一張照片；彷彿暴發戶，有了錢趕緊買一輛跑車到街上去；彷彿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趕緊左看右看，生怕下一次就看不到了。

雍容的做法，正應當像盧照鄰在《長安古意》中寫的那樣，「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如果孟郊能夠明白這個道理，他也許會寫，「春風得意拂面來，細細品鑒長安花。」這才符合他自己所說的，「靜流無躁鱗」。

所以，說孟郊「氣度窘促」，並不是講他在中舉後有多麼得意忘形，而實在是，他的得意還不夠大氣。——事實上，李白寫過「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歡」，同樣的張揚，卻並不使人生厭，大概是因為他「仰天大笑出門去」，自信「我輩豈是蓬蒿人」，這才是氣度不凡的神采。

而我們讚頌的杜甫，也並沒有在失意時說什麼「直木有恬翼，靜流無躁鱗」之類的座右銘來給自己安慰，而是在中宵之時，「擇木知幽鳥，潛波想巨魚」，心中自有無限的壯麗，並不需要喊喊毫無味道的口號。

【評論區】

北美群 Weiyan：我讀孟卿詩，撫掌一笑溫。貧賤常憤世，得意即忘身。長安稀君子，江海多埃塵。掩捲成獨嘆，牢騷近古人。

北美群 mei：山花莫可數，焉能近長安。

北京1群輝輝：我猜孟郊這種人是不太適合做官的，以這樣的心態，在宮廷劇里過不了第二集。還是寫詩符合其天性。

【藝術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