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面（五 ~ 六）

（五）

建安十五年。

孫權終於同意了我出兵益州的建議。

我喜不自禁的走出孫權的書房，看著院內百木枯零，水落石出，心中不禁有些豪氣萬丈。

孫策遇害之時，我曾星夜行馬疾馳數百里，趕至丹徒見了他最後一面。

「若仲謀不才，君可自取。」

時至今日，我都能夠清晰的記得，孫策當時在奄奄一息中那對我給予厚望的眼神。

兩年前，曹操於赤壁大敗，元氣大傷。

如今天下已被三分，我此番若是出征益州成功，那我到時坐鎮益州，定能與江東合謀相望，然後伺機一舉吞併荊州。

那時，劉備定成瓮中之鱉，取之，當如反掌。

我邊想著未來的宏圖，邊踱步回到了自己府中。

「夫君，你回來了？」

我剛走進書房，小喬的身影便如一陣清風般，飄了過來。

我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書案前，拂衣而坐。

小喬的手中捧著一卷書，封面上似乎有一個「雲」字。

我揉了揉有些微微脹痛的太陽穴，閉上了眼睛，將瑣事拋之腦後，不再多想。

一陣香風襲來，腦袋兩側忽有一片溫暖。

小喬將一雙玉手按在了我的太陽穴上，輕柔的幫我按摩著。

我放下心神，輕聲道：「這些年，你隨我東征西戰的，辛苦了。」

「夫君為天下謀事，妾身天資愚鈍，不能為夫君獻策，還總擔心會拖累夫君呢。」

我淡笑道：「此番前往益州之後，天下局勢便成定局。若是可以，我欲請辭還鄉，與你男耕女織，攜手終老。」

小喬一笑莞爾：「若夫君身得自由，妾身願隨夫君還鄉。」

我知她話中拿我打趣，於是笑著回道：「仲謀雖不如伯符勇猛，但卻懂得賢用任能，有他在，我不擔心。」

「循兒和胤兒身為男兒，可以從小浪跡與軍伍之間。但我們女兒剛剛出生，總不能讓她也要在軍營中長大吧。」

小喬似乎有些無奈的道：「好好好，既然夫君已有自己的安排，那妾身還有什麼話說，全憑夫君做主就是了。」

我聞言，輕笑不語。

我斜倚在小喬的懷中，感受著身後的香軟，不一時，竟進入了夢鄉。

（六）

巴丘城內，一片低沉。

周瑜的大帳之外，隨行將領的臉上無一不是悲悸神色。

大帳內，周瑜靠躺在床上，床邊小喬半跪半伏，二人的雙手不曾離開半分。

「看來，我是無法帶你回鄉終老了。」周瑜強打著精神，沖著小喬笑道。

看著周瑜虛弱的笑容，小喬終於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

前些天，周瑜終於說服了孫權，讓孫權批准了自己出征益州的方案。

但就在周瑜趕回駐地江陵之時，遭到了一群流寇的埋伏。

周瑜在追擊流寇之時，突然被一支飛箭射中。

箭尖入骨，周瑜當即昏睡不醒。

隨行的軍醫經過反覆確認之後，才認定那支飛箭之上被淬了劇毒。

鵲見愁。

顧名思義，扁鵲見了也要發愁。

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藥，中毒者經絡，脈象皆如平常，只是會在右手掌心之中長出一塊青斑。

青斑漸大，當青斑布滿整個手掌時，毒性才會真正的發作。

到那時……

「此毒何解？」小喬向軍醫急切的問道。

軍醫搖了搖頭，道：「此毒無解。」

小喬愣了半晌，才失神的問道：「那都督還剩多久？」

軍醫對著小喬一揖到底，苦澀道：「恐怕難過今晚。」

……

「能與夫君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此生，已是無憾了。」小喬握著周瑜的手，淚眼婆娑。

「之前一直說要陪你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看樣子，我要失約了，你不會怪我吧？」

小喬帶著滿臉的淚水，笑的有些發澀：「誰說我們沒有過過安穩的日子，你之前陪我過了十年呢。你難道都忘了？」

周瑜聞言一怔，隨即便輕笑道：「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啊。」

「雖說夫君終日帶著一副人皮面具，但難道夫君忘了，你每次陪我上街時的習慣嗎？」

周瑜如夢初醒，虛弱的笑道：「給你買了十年的糖堆兒，習慣了。」

周瑜看著自己右手上幾近布滿的青斑，強打了幾分力氣，對著小喬說道：「在我的袖袋之中，有著一份我對當今天下的局勢分析，我在裡面詳細的推測了今後五年內，天下間可能會發生的大事，和一系列解決的方法。等我死後，你將之交給仲謀，他自會明白。」

小喬淚眼更盛，不住的點頭。

周瑜伸出右手，撫摸著小喬的臉頰，雙目中忽然閃現一道精光，然後對著小喬喃喃道：「佑兒，我喜歡你。」

小喬看著周瑜緩緩垂下的手掌，大哭道：「哥，我也喜歡你啊。」

（周郎面，完）

上一章傳送門：周郎面（三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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