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我們正在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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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知乎的富文本編輯框實在有點……建議直接移步鏈接：石油，我們正在走向何方）

大家好，很久沒寫關於石油的東西了。偶然與一位前輩聊到了國內極度過剩的海工平台，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走出過石油的圈子。從2014年6月30日的大跌開始算起，轉眼兩年多過去了，其間幾多樂觀，又幾多絕望。然而，個人在歷史面前宛如塵埃。石油的滾滾洪流中，我們如今身處何處，又正被推向何方？

History doesnt repeat itself, but it does rhyme.

歷史，從不重複，亦不跑調。

—— 馬克·吐溫

01 - Untutored courage is useless in the face of educated bullets

讓我們按圖追溯，回到1985年。那年還有石油工業部，路上跑的還是北京212，屋裡燒的還是蜂窩煤，那年的WTI油價（*下文所有油價均指WTI油價）計美元二十六塊三毛。

日曆剛翻到1986，伴著春晚上的一曲《請到天涯海角來》，油價開始一路下滑。到一季度末，油價探底十塊四毛二。折算成今天的幣值，相當於從五十八塊跌到二十二塊，油價被腰斬。

大洋彼岸，美國，紐約時報、時代周刊、各路媒體紛紛用特大字體開始印刷，頭版頭條赫然在目：

「世界已經漂浮在用不完的石油之上」

「Floats in a glut * of oil !」

【* glut: 供過於求】

實際上，媒體當時熱炒的Glut，早在1981年就已經凸顯了。無論如何，在之後的漫長歲月中，油價長時間在低價徘徊。當漂浮在一片油海之中的世界終於再次看見陸地時，人類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

02 - Incoming fire has the right of way

2001年，中國。在這桃花盛開的地方，石油部改名叫了總公司，路上跑的是洋牌子車，屋裡燒的是天然氣。哦，對了，下崗買斷的大潮已經過去，隊上老師傅這會兒還在路邊的燒烤攤傍，拖著音箱賣唱卡拉OK。客人的歌聲有點跑調，但是歷史從不跑調，它的曲譜已經悄然翻開。

2002年春晚的開場歌舞是《和春天一起來》，於是春天真的就來了。從十九塊八毛四開始，油價一路飆升。冰河解凍，萬物撒歡，全世界的石油工人站了起來，再沒有Oil Trash，砸掉卡拉OK，讓我們再次拿起手中的剎把，振臂高呼：

All Hail China！

為什麼全球石油人都應該三呼中國萬歲？因為紅色的英雄擊敗了黑色大魔王Glut，石油供求的天平開始向供方傾斜。

進入新世紀之後的中國，經濟發展衝破天際，以三倍超音速前進。紅色經濟一路拔高，全球經濟也一片大好。波羅的海乾散貨指數（BDI）一路漲至上萬點，國與國之間的貿易往來頻繁。石油，再沒有Glut，只有Ask for more。

歷史從不跑調，因為它有「譜」。

2007年，紅色三倍速依然，中國GDP增長14.2%，油價一路登頂一百四十塊。

2008年，次貸開始，中國GDP增長9.6%，油價一路探底四十四塊六毛。

中國經濟不是世界經濟的全部，但只有瞎子才會忽視它。

03 - You can make a throne of bayonets，but you can』t sit on it for long

2009年春晚，一曲《中華大聯歡》宣告了國家資本主義對金融危機的勝利。嗑著凱恩斯主義的猛葯，中國GDP的增速爭八保七。風暴似乎已經過去，油價的跌落只是意外。大魔王Glut已經被封印，對石油的需求還會繼續增長，這不，上面的紅頭文件下來了，陸上的鑽井已經不夠了，商業條件已經成熟，我們要進軍海工！

與此同時，在世界的一些角落，事情正在悄悄發生變化。不知不覺間，非化石能源開始被擺上能源供給的餐桌。有一些怪博士開始在油氣業界大會上，對著一群油氣資本家叫囂，美國將在14年之後完全掙脫化石能源的桎梏（*Quote:Vivek Wadhwa）。台下眾人交頭接耳，這是在吹牛！這是在做夢！石油會被幾座風車，幾塊板子打倒？可笑！私以為，在我們的有生之年，不會看到石油能源的終結。眼下，新能源會一直持續發展，是事實，也只是插曲。

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能挫敗一種化石能源的只能是另一種化石能源。2014年，頁岩氣來了，在一片水力壓裂的盛宴中，Glut這隻大魔王再一次被釋放了出來！

從2014年6月30日到2015年3月31日，三個季度內，從一百零五塊三毛七跌到四十七塊六毛，油價被腰斬。

世間一片恐慌，紅色的英雄在哪裡？！快來啊，快用那十萬億美元的體格，發動三倍速的攻勢，把Glut再次封印起來！

2016年春晚唱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民日報》已經表達對未來中國經濟的意見：

「我國經濟運行不可能是U型

更不可能是V型

而是L型的走勢

這個L型是一個階段

不是一兩年能過去的」

東方天際，不會有紅色的英雄駕著七彩的雲朵而來了。

04 - Dont get mad, get even

2016年，我們仍處於大魔王Glut的泡沫中。拿起放大鏡細看近兩年的幾次油價回升，皆因一些獨立事件而起。曾經大肆宣稱14年的下跌不過是一場「黑天鵝」事件的人，早已收起了聲音。

過去十五年的一波連續增長讓我們在產能過剩的路上走了太遠。曾幾何時，全美的陸地鑽機總數有220多部，而眼下鑽機數量重回55部都成了重大新聞; 手持自昇平台的賣家想找個好客戶，好好賺一筆，現在是好好看它生鏽。

我們到底都幹了什麼？Rig Boom , Offshore Boom，甲方Player們更是一場場大戲，跳的不亦樂乎：

Boom Shakalaka~

Boom Shakalaka ~

劇院翻新了~舞池擴大了~座位也增多了~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沒人了。

罷演！減產！讓我們重歸平衡！

談何容易？！蓋劇院的錢是借來的，修舞池的錢是借來，裝座位的錢也是借來的，票房收入的現金就是救命的稻草，拼了命都要抓住。演出不能停！票房再縮水都是現錢！若是發不起薪水，那演員都造了反，劇院就完蛋了。

再說了，城裡也不止一家劇院啊，對於觀眾來說，今晚可以去探秘阿拉伯之夜，也可以去拜訪德黑蘭之春，份額的陣地你不佔領，自然有別人替你佔領。

再好的收成也抵不過差年景，好幾家劇院已經搖搖欲墜了。世界的大資本家搖搖頭說：

「Because in the new normal

You are more worried about the return of your capital

Not return on your capital 」

新常態，不要擔心資金的回報率，還是先想想資金還回得來不吧！行文至此，不禁感慨，那些揣著錢出去買區塊的國人們，才是真正的猛士，是紅色的英雄。

05 - Our greatest glory is not in never failing, but in rising up every time we fail

歷史不重複，或許不用苦等二十年，油價就會再次升上來；歷史亦不跑調，V型或U型的上升曲線都只是在夢裡。

再次放下了剎把的老師傅不用再去買一台卡拉OK機了，因為他已經要退休了，唱不動了。年輕一代的我們，還得繼續掙紮下去。而我們也不用拿起卡拉OK機，因為不會再有像父輩那樣的下崗買斷大潮。新的一波國進民退中，恰當的時候，宇宙銀行（ICBC）總會掏出它肥碩的奶子，養活國字頭的單位。而到手的那點稀薄工資，總能買到必須的麵包和鹽。

私營領域，大資本家的船頭已經調轉，多少人被一腳踹下船去。自由市場就是這樣殘酷，船還得開下去，不會游泳的人只能淹死在Glut之中。新的資產組合，新的市場定位，新的業務拓展，總之，張開雙臂擁抱新常態。

某天某個外企辦公室的牆上突然多了一張紙：

「Innovation or Die」

的確，那些依然想著 「希望油價趕快再漲上來啊」的，走不出這個寒冬。

再繞迴文首提到的海工平台，就好像一個製鞋匠，望著對面不再火爆的劇院，兜里揣著一堆華麗的舞鞋，等著某個演員再來光顧。前面說了，劇院的演出不會停，演員的舞鞋總需要換，或許擠掉城裡其他鞋匠生意的時候就是現在了。

我們正處於一個新常態

就是油價或將長期徘徊於四十塊

不要急於反駁

它也不是對走勢的推測

它是一種態度：

四十塊一桶，也要存活，發展，壯大

完

For all my fellow oil industry workers

交流產生價值

萬事以人為本

——作者：蘇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