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伊·德波:景觀就是人的一切社會生活被商品所殖民

編者按:本文節選自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景觀社會》(La Société du spectacle),王昭風老師譯;慧田君刊載此文僅用做學習交流分享,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經典哲學公眾號「zhexue-ht」。

商品只能在成為整個社會的普遍性範疇時才能以其不被歪曲的本質被理解。只有在這一聯繫中,由商品關係所產生的物化對於社會的客觀發展和個人對其採取的態度才具有決定性的影響。

只有在這時,人的意識的屈從對物化所認為的表現方式才變得具有了決定意義……正像勞動已日益理性化和機械化這一屈從正被這一事實所強化:人們的活動變得越來越少主動性和越來越多玄想。——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

景觀的自我運動是:它妄稱自己是人類活動中以流動狀態存在的一切方面,以便以一種將活生生的價值顛倒為純粹的抽象價值的凝結狀態的東西來加以佔有,在這些跡象中,我們認出了宿敵———商品,乍看起來它是如此微不足道和顯而易見,而實則相反,它是如此複雜並充滿了形而上學的精妙。

商品拜物教的基本原則———社會以「可見而不可見之物」的統治,在景觀中得到絕對的貫徹,在景觀中真實的世界被優於這一世界的影像的精選品所取代,然而,同時這些影像又成功地使自己被認為是卓越超群的現實之縮影。

景觀使之可見的立即在場和不在場的世界,就是商品統治一切有生命之物的世界。這樣,商品的世界就是展現它之所是的世界,因為它的邏輯與人們彼此之間的疏遠( e'loignement)和人們與自己所生產全部產品的疏遠是同一的。

在景觀語言的每一個層面上,從景觀所稱頌的對象到由它所控制的行為,品質如此明顯的消失,這產生於它逃避現實的生產制度的基本特性。商品形式將一切事物都減化數量的等同性。數量正是商品形式所發展的,並且它只能在數量上發展

儘管這一發展排除了質,但這一發展自身還是屈從於質的變化。景觀反映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它已跨入了它自己的豐裕性的門內。儘管質的變化至今只是部分地在很少幾個地方發生過,但它在世界範圍內已經暗示了這是商品的原初準則——通過將整個世界變成單一的世界市場,商品已經實踐了這一準則。

生產力的發展是事實上已經創造和改變了人類族群生存環境的真實的無意識的歷史,這一環境能夠使人類生存,並進一步擴展了它自身。生產力的發展是全部人類事業的經濟基礎。

在自然經濟內,商品部門的出現代表著生產的過剩。商品生產,意味著各種不同的產品在獨立的生產者之間進行交換,在很長時間內它只是保持在小規模的手工藝方面,並如其所是被歸屬於邊緣經濟的角色,在這種情況下它的量的事實仍然是隱藏著的。

但是,當商品生產達到大規模商業和資本積累的社會條件時,它就會奪取對經濟的全部控制權。那時,整個經濟就變成商品向它自身所展示的那樣,即處於這樣一種征服的進程之中:數量發展的過程。

以商品形式不斷擴張的經濟力量把人類勞動變為商品勞動,變為僱傭勞動( salariat),並最終導致一種充裕狀態。在這種充裕狀態中,生存的主要問題無疑已經解決,但是通過這一方式,同樣的問題又在更高的水平不斷地被重新再生。

經濟增長已將社會從強迫他們為了生存同其進行直接鬥爭的自然壓力中解放出來;但至今他們並未從他們的解放者手中解放出來。商品的獨立性擴展到由商品所統治的整個經濟領域中。

經濟改造世界,但它僅僅把世界改造為一個經濟的世界。在人類勞動中異化的偽自然,需要這種異化勞動永遠處於服役狀態;因為這一需要已被設計並只對自己負責,它要得到全社會的成就和事業的總體作為它的僕人。

商品的豐富性——也就是商品關係的豐富性,不過等於提高了的生存狀態( survie augmente'e)。

只要作為社會生活物質基礎的經濟仍起作用,既沒引人注意也沒被人理解(因為熟知非真知),商品對經濟的統治權就會以一種隱匿的方式發揮影響。在現貨商品稀少的社會,貨幣是顯而易見的主人,它擔任起全權大使並代表一種未知的巨大力量。

伴隨工業革命時期製造業的分工和滿足世界市場的大規模生產時代的到來,商品作為一種拓殖進(occuper)全部社會生活的力量,最終變得成為完全可見的。正是在這一點上,政治經濟學將自己作為佔主導地位的科學和統治的科學建立起來。

景觀就是商品完全成功的殖民化(l』occupation)社會生活的時刻。商品化不僅僅是可見的,而且那就是所見到的全部:所見到的世界就是商品的世界。

現代經濟生產廣泛而強烈地擴大了它的專政。在很少工業化的地區,商品的統治業已為少數明星產品的到場,為工業化更加先進地區的所強加的帝國主義的統治所證實。

在工業先進的地區,社會空間為不斷更新的商品地層的疊加所覆蓋。伴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到來,異化的消費作為大眾的一種不可避免的義務,只是一種附加的異化的生產。

社會的全部出售勞動已變成了總商品,這一總商品的持續周轉一定會被不計代價的維持。為了實現這一切,這一總商品不得不以片斷的形式返回到碎片式的個體狀,而這種碎片式的個體已與生產力的總體運行完全斷絕了關係。

為此目的,占統治地位的專門科學進一步分解並更加專業化,像社會學、應用心理學、控制論、記號學等等,而這一過程的每一個階段的自我調節,必須要受到監督。

儘管在資本主義積累的原始階段,政治經濟學僅僅把無產階級視為必須獲得最少的絕對必要的報酬,以保持其勞動能力的工人,而從未看到他休閑和人性的一面;這些統治階級的觀念,當商品生產達到豐富的水平,需要從工人那裡獲得協作的剩餘時才會轉變。

突然間,工人從各種生產組織和管理所清晰展示出來的、對他的完全的輕蔑中被挽救出來,發現他每天遊離於生產之外,全然一副消費者的姿態,表面上看,也被作為一個成年人而以禮相待。

在這一點上,商品的人性掌管著工人的「休閑和人性」,這只是因為現在政治經濟學能夠並必須作為政治經濟學統治這些領域。因此,「對人性的完美的否定」便已接管了人類存在的總體。

景觀是一場永久性的鴉片戰爭,是一場根據自己的法則不斷擴張的、精心設計的、強迫人們把貨物等同於商品,把滿足等同於生存的鴉片戰爭。可消費的生存必須始終增加,因為它繼續內含貧窮(privation)。

如果提高了的生存狀態從未得到過解決,如果根本就不存在提高了的生存狀態終止其提高這樣的地方,這只是因為它自身已陷入窮困的王國之中,提高了的生存狀態是一種鍍金的貧窮,但它不可能超越它。

自動控制,不但是現代工業最先進的部分,而且也是現代工業實踐的典型,它迫使商品體系不得不解決以下矛盾:客觀上取消勞動的科學技術的發展必須同時保留作為商品的勞動。

阻止自動控制(或任何其他提高勞動生產率的不那麼極端的方法)減少社會總體必需勞動時間的唯一方式是創造新的工作形式。

因此,常備失業大軍將被招募進第三或「服務業」部門,強化軍隊以對分配和美化最新的商品負責;在這一點上,上述做法是服務於真實需要的,在這一意義上日益擴大的各種軍備、政治、商業活動,對於說服人們去購買日益增長的他們非必需的商品是必要的。

交換價值僅僅作為使用價值的代理人才能出場,但依靠它自己的武器最終所取得的勝利為它的自治權力創造了條件。通過動員全部人類的使用價值並壟斷它的實現,交換價值最終成功的控制了使用價值。根據交換價值的有效性,使用價值變得純粹是被觀看的,並且現在它已完全被交換價值所擺布。作為使用價值僱傭兵出發的交換價值,為了自己的緣由而終結了它發動的這一戰爭。

那種一直刻畫資本主義經濟特點的使用價值的不斷下降趨勢,在提高了的生存狀態中與仍然持續著的舊的窮困相併列,產生了一種新的窮困形式。因為絕大多數人仍然被迫作為工資勞動者參加到對這一體系目標的無休止的追逐之中,並且每一個人都清楚他或者屈從這一體系或者默默死去。

這個勒索的現實——這一事實,即使以其最窮困的形式(如食物、住所),使用價值也沒有超出提高了的生存狀態的豐富幻想之外——這說明了現代商品消費的幻想已被普遍接受。真正的消費者變成了幻想的消費者。商品是這一物質化的幻想,景觀是它的普遍表達。

從前使用價值被理解為交換價值的一個暗含的方面,然而,在目前被倒轉的景觀世界裡,使用價值必須被明確顯示出來,這不僅因為它的真實的現實被過度發展的商品經濟所侵蝕,而且還因為偽造的生活需要一個虛假的理由。

景觀是貨幣的另一面,也是全部商品的一般抽象等價物。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的代表,作為其使用價值無法比較的不同商品的可交換性的代表,統治著社會。

當商品世界的總體表現為一個整體的時候,景觀作為整個社會所能成為和所能做的東西的一般等價物,便成為貨幣的發展了的現代補充物。景觀只是供人注視的貨幣,因為在景觀中,使用價值總體已經被替換為抽象表徵的總體。景觀不僅僅是偽效用的僕人,它本身就已經是生活的偽效用。

與經濟豐裕的成就相伴隨,社會勞動的集中結果成為可見的,並且使全部事實屈從表象,這一表象實際上是勞動的產物。資本不再是統治生產過程的無形的中心;因為它的積累以有形物體的形式一直蔓延到地球的盡頭。整個社會的膨脹就是它的肖像。

作為一種獨立力量的經濟的勝利,同時也是它自己的毀滅,因為它釋放的能量消除了經濟的必要性,而這是先前社會的永恆不變的基礎。當經濟必要性被無限的經濟發展的必要性所取代,這隻能意味著人類原初需要的滿足(現在已很難遇到)就會被接連不斷的偽需要的偽造物所取代,所有這些偽需要最終都被歸結為維持自治經濟(conomie autonome)統治的單一的偽需求。

但是在它從不知不覺所依賴的社會無意識中顯現出來的限度內,自治經濟失去了與真實需要的全部聯繫。「無論意識的東西怎樣折騰,無意識的東西保持不變,但一旦無意識獲得自由,它也將迅速走向毀滅。」(弗洛伊德)

一旦社會發現它依賴於經濟,實際上,經濟也依賴於社會。當經濟的地下力量之成長達到顯而易見的統治的程度,它也就失去了其權力。那裡有經濟的身份,那裡就將有我(je)(經濟的身份必須被我所取代)。

這一主體只能從社會中產生,換句話說,只能產生於社會內部的鬥爭。它的存在取決於階級鬥爭的結果,而階級鬥爭既是歷史的經濟基礎的產物也是其生產者。

慾望的意識和意識的慾望,是同樣的事業,這一事業以其否定的形式尋求廢除階級,尋求工人直接佔有他們活動的每個方面。

這一事業的對立物就是景觀社會,在那裡,商品在它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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