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裡應該有座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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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關村創業大街旁邊就有一座基督教堂,這座教堂非常互聯網,有自己的網站、微信公眾號,甚至還有iOS和Android雙平台的App。我想不久之後,這家教堂也一定會敢為天下先開發出微信小程序。

但是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熟悉的人走進去,也未曾在朋友圈裡見到過它的內景。

即使離創業大街這麼近,這座教堂顯然不是為了創業者開設的,它的年齡是3W咖啡的20倍,比車庫咖啡大了90歲。它創建的時候,北邊的那所大學還叫燕京大學,校長是如今埋在西湖邊的司徒雷登。

海淀堂的官網有信眾來信,有一個tag叫「人在職場」,收錄了從2010到2013年之間的30多封信眾的工作感悟。其中沒有一位是創業者,從事互聯網的也只有1人,是一名河南周口的中專生,說自己不會高數和英語,卻找到了一份軟體開發的工作,感謝主的恩德。

看來創業者是不信教的。

距離中關村最近的三座寺廟,民族大學旁邊的法華寺現在是幼兒園,北京大學裡的慈濟寺現在只剩一座牌坊,名聲最大的保福寺曾經供奉明清兩朝太監的香火,後來傳出來的是中科院子弟的讀書聲,現在也已經消失。如今在百度上搜索「保福寺」這三個字,留下的都是關於2012那場隱秘而著名車禍的隻言片語。

這樣創業者也不方便信佛了。

若是創業者執意要信佛,便要驅車30公里去西山鳳凰嶺的龍泉寺。這是一個活在段子里的寺廟,有數位清華北大中科院的高知博士鎮寺。傳說張小龍也來寺里小住,甚至悟出了什麼產品的原型,說得有鼻子有眼,其實全是鬼扯。

龍泉寺之前每年要辦「IT禪修營」,有很多互聯網公司高管和創業者參加,但是去年清華美院的一名畢業生意外墜亡,今年再沒聽到開營的消息。

去年還是互聯網創業熱鬧的時候,一群人還喊著要顛覆,他們即使去參加所謂禪修,也不過當做Keep上的一套健身的教程,或者中歐EMBA一類的社交場合。

等到今年秋風掃落葉,創業成了笑話,創業者被污名化,投資人圖窮匕首見,創業者倒沒地方去安心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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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和壓力是創業的常態,抗住這種焦慮和壓力算是創業者的義務吧。

只是資本市場一起一落,這個落差就會讓焦慮和壓力倍增,會撕裂很多人。過去兩三年曾經很紅過但是後來銷聲匿跡的很多創業者,現在都或多或少處在這種壓力之中。

2008年金融危機,京東估值打了一個對摺,又打一個對摺,還是融不到錢,劉強東一夜愁白頭。接受央視《對話》採訪時,他說最怕的是跟著自己快10年的老部下顆粒無收。2012年資本寒冬,凡客大勢已去,無數投資人勸陳年另起爐灶,但是陳年心裡過不去,覺得用自己一輩子也得把這個事情翻轉過來。

反倒是某些在泡沫期間渾水摸魚的創業者,心理負擔是最小的,該刷的臉刷過了,該混的經歷混到了,該拿的錢也拿夠了。

張銳這種創業者,有新聞理想,帶著很多兄弟一起創業,又拿過很大的錢很高的估值。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撕裂是三重的。個人情懷的破滅、投資人退出的壓力,同事期待的落差,是一齊壓過來的。

而且互聯網醫療行業有一些害群之馬,尤為可恨,常常製造一些有意或無意的謠言,春雨醫生作為行業翹楚,承擔了這些謠言中的多數。

財新那篇《張銳:一個憤青的創業史》寫得極好,說張銳做了之前不想做的葯企的會議,在投資人推動下被迫加快上市進程,身邊同事接連離去,多次被造謠資金鏈斷裂,把這四種壓力都很平靜地講出來了。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這是佛教所說的人生八苦種的後四種。前面四種是生、老、病、死。

越是優秀的人,可以越輕鬆地對待前四種苦。生、老、病、死,乃至與貧困,都很難動搖張銳這樣的創業者吧?但是於此同時,越優秀的人,其心智越難以擺脫後四種苦。多個消息來源都說過去一年張銳白了很多頭髮。

在這條FA比投資人多,投資人比創業者多,孵化器比拉麵館還多的創業大街上,創業者想融錢有上百個投資人可以撿漏,十幾家FA童叟無欺隨你選。創業者想出名,十幾家科技博客等著搶你融資的首發,創業者想打雞血喝雞湯,上百個創業自媒體公眾號可以塞滿你的微信訂閱列表。

辦公、招聘、開發、推廣、都有一條龍的服務。

唯獨創業者瀕於抑鬱、絕望,無人傾訴之時,他們不知道何處可以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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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見一位從媒體人轉型的投資人,他問我有沒有信仰。作為全程見證過去五年移動互聯網爆發的前輩,他說越是優秀,越是公司發展快的創業者,越是容易抑鬱,沒有信仰是很難支撐下去的。

人所信仰的,當然不只可以有宗教。創業者大多數是唯物主義者,所以朝陽有30萬散養的仁波切,給演員,給地產商、投資人、煤老闆服務。而中關村有十萬野生的創業者,想許個願,上個香,卻要跑到東邊的雍和宮和朝陽大媽一起排隊。

社會成功人士中,演員裡面出家的極多,而互聯網行業卻很少,最出名的就是原盛大文學的侯小強,一度在少林寺皈依,然而很快就回來創業了。

創業者總是忙著改變世界,哪裡有精力坐而論道。但是我覺得總有一天,創業者會發現這世界跳不出循環往複的圈套,並沒有那麼著急要他們來改變。那時候他們會明白張小龍說的話,

「人要成功很難,比成功更難的是,知道自己的成功是偶然的。」

古往今來從事高風險事業的成功者,總是宗教事業最熱心的捐助者,把自己小概率的成功事件,歸因於超自然的力量,曾經是政客、商人、黑社會,現在輪到創業者了。

另外的一部分創業者不必信仰宗教,然而在瀕於抑鬱、絕望,無人傾訴之時,有宗教場所提供慰藉,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花樣年華》里梁朝偉低聲呢喃的樹洞,猶太人訴說千年民族委屈的哭牆,《天堂電影院》里多多表白的告解室,都是宗教在宗教之外的功能。

如果中關村有了一座廟,創業者和投資人聽夠了路演也可以來聽聽法會。合伙人撕逼前可以找得道的高僧調解。事業遭遇重創者可以在寺院小住,和僧眾一起參禪打坐,掃地讀經。

產品經理困頓至極之時,去問一問禪師,這個 button 到底要不要保留,禪師會告訴他某位前輩在寺里久住的情形。

我並不是在調侃,我覺得這樣是極好的。

中國的《左傳》中有句話,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西方的《聖經》里也有句話,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

無論從哪句話看來,中國的創業者是少了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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