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院戰爭
槍聲終於停下來了。
學長蹲在教室已經斷裂的牆垣下,緊張的大口喘息著,部署在樓對面的機槍終於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發作,教學區陷入了一片寂靜,但是寂靜沒有持續特別久,不遠處的實驗樓又傳來了一點零星的槍響。
我這時候才發現腳下踩著一本書,那是一本黃色封面的,法學出版社出版的《刑事訴訟法學》,由樊教授編寫,書本已經被炸缺了一角。
學長示意我抬起腳,我把腳抬起,學長拿起書,背靠著被手榴彈炸開一角的牆垣,用手拍了拍書上的灰塵,嘆了口氣,說:「13年法社出版的書,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我點點頭,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自從全國法學院教材統一後,法社就被當作非法組織被取締了,連同各個法律大學的出版社都被一同關閉,所有曾經參與過相關教材編寫任務的老師和編輯,都被各種形式的解僱了,南社出版的法學教材壟斷法學教育界後,其他的教材就越來越少見到了。
「南社的攻擊隊已經攻佔了行政區,他們在行政樓二號樓上部署了狙擊手,射界可以覆蓋半個教一。」學長一邊說,一邊冷靜的給自動步槍換彈夾。
「我們怎麼去跟實驗樓二的人匯合?」雖然已經從狙擊手的射界中逃脫,但是剛剛身邊的夥伴被狙擊槍一個一個放倒的畫面,還在我的腦海里回放。「或者說,實驗樓二還有我們的人嗎?」
「我們走圖書館那條路過到教二,不能走迴廊,否則會成為南社狙擊手的靶子。」學長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無線電最後一次聯絡的時候,他們還在那裡。」
我點點頭,畢竟除了這樣,也沒有別的選擇。
戰爭是三天前爆發的,跟我一樣沒有選擇的人有很多,畢竟這個世界上,平凡而對世界並沒有改變能力的人才是大多數,只是現在大多數的人都躺在了樓外,無可奈何的看著身上腦袋上肚子上的彈孔。
戰爭爆發的當天,南社安全部長發表聲明,會將衝突控制在有限範圍之內,絕不影響當地的秩序,這明顯是得到了當地市政廳的默許,很快,穿著暗色作戰服的南社僱傭軍乘坐著裝甲車和直升機湧入了羚羊政法大學法學院,而羚大外圍也被當地警察局和南社的僱傭軍聯合封鎖。隨後羚大法學院學生會和羚大安全部發表聲明,宣布將誓死捍衛學術自由。
接下來的幾天里發生在羚大里的,無異於一場屠殺,只裝備有輕武器的羚大安全部校衛隊被裝備了裝甲車和直升機的南社攻擊隊打得沒有還手的力氣,從宿舍區到實驗樓的絕大部分地區都被攻佔,僅剩兩座教學樓,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南社攻擊隊的各種武器射界之內。
反抗是南社意料之中的,但是反抗的力度和持久度,則是他們沒有料想到的,過去的兩天里,已經有兩架直升機在搭載攻擊隊進行索降時被擊落,殘骸灑落在實驗樓二旁的草坪上,那個地方原本是給去上課的大學生停放單車的地方,直升機殘骸附近有一兩被拋棄的裝甲車,兩個輪子被擲彈筒直接炸毀導致喪失了行動能力,現在戰線被推進到了一號區和二號區中間這一帶的草坪上。
「這本是國立政法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民法學》,被我們的老師使勁的吐槽過。」學長從廢墟中挖出一本已經滿是灰塵的書,「法學教材有一個規律……教材好不好,關鍵看顏值。」
他小心翼翼的把《民法學》和《刑事訴訟法學》放進背包中,「封面好看的教材,內容不一定好,封面不好看的教材,內容一定不好。」
他打開書本的末頁,雖然已經滿布灰塵,但是還是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們尊重不同流派的學說,
我們尊重言論自由,尊重沉默的自由,
我們致力於學術資源的共享並尊重知識產權,
我們反對濫用政治正確干預學術自由的言行。
當我們守護的價值被侵害的時候,我們法學人團結一致,為這些價值鬥爭到底。
「我曾經以為,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事,是經歷最爛的事情,」講到這裡,他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他垂下頭,臉上的傷痕被黑暗遮去。
「後來才知道,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是人們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實驗樓一號樓傳來槍聲,可以用肉眼看到射擊源頭和射擊方向,那是法學院抵抗軍的隊員用一支自動步槍對著實驗樓二號樓進行拋射,那並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很快,另外一個方向的黑暗中,一個槍手對著射擊源開了兩槍,實驗一的槍聲立刻啞了。
「我們要去教二,走圖書館。」學長的態度很堅決。
我點點頭,我們兩個抹黑從三樓下到一樓的花圃中,然後以高高的花基為掩護,慢慢的向圖書館靠近。圖書館早就被南社攻擊隊攜帶的巴祖卡火箭彈擊穿了,被擊毀的書架歪成一團,中間還趴著校衛隊隊員的屍體。原本整潔的教學區,早就已經被榴彈和火箭筒炸得千瘡百孔,慢慢的冒著黑煙,如同一顆顆爆發的暗瘡。
雖然穿著暗色的制服,但是在黑夜中向教學區推進的南社攻擊隊員仍然是十分的顯眼。
學長把槍口對準了視界內自以為不被發現的人,一聲不吭的扣動扳機,攻擊隊員在毫無防備下被打亂了隊形,留下幾具屍體就倉皇的回到了掩護位置——實驗樓二一樓的一個系辦公室中。
學長推了我一把,我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在他的射擊掩護下,背著重重的書包,向教二飛奔,學長也從掩體中站了起來,一邊向實驗樓二那群攻擊隊員的掩體做覆蓋射擊,一邊跟在我的後面向實驗樓一移動。
我最先抵達的地方,是實驗樓一號樓一樓圖書館的一個角落,這裡同樣已經被火箭筒炸開了幾個洞,整棟大樓一片漆黑,我看著黑漆漆的洞,彷彿那是一個巨大怪物的嘴巴。
「快進去!」學長一邊射擊,一邊對我喊道。
看來沒有選擇,只好鑽進怪物的嘴巴里。我打開電筒,眼前出現了一片被炸得一片狼藉的世界,有一本炸得只剩下封面的《論法的精神》,殘存的書架上還有一兩頁《西窗法雨》的殘頁,剩下的很多書籍都在戰火中被燒毀,另外一整排的書架早已被密集的活力所擊毀,我看到書架下面還壓著圖書管理員的屍體,他似乎是在毫無防備下被射殺的,因為我看到他手上還握著圖書館借閱系統的掃碼器。
門口一邊趴著兩居法學院抵抗軍的屍體,屍體旁散落了一堆彈殼,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他們是被擲彈筒的破片殺傷致死的,其中一人死時已經面目全非。另外一人明顯在被擊中後還有存活,因為看到有爬行留下的血跡,但是明顯沒有挽救回他年輕的生命。
學長跑到洞口,但是沒有跑進來,我看到他身上的腹部已經多了兩三個彈孔,冥冥的留著黑黑的血,被擊中的他反而顯得十分的輕鬆。他靠坐在牆角,扔掉了身上的所有武器,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一些什麼東西。
我勒緊書包,跑了過去,緊張的問候。
「沒事,」學長把身上的避彈衣扔掉,我看到避彈衣上的彈孔,顯然,這種劣質的避彈衣是無法阻止攻擊隊的子彈的。學長臉色發白,說話的聲音開始有點顫抖。在醫科大學念書的弟弟跟我講過,血是一個人的元氣,而此刻,我看到學長的元氣正在慢慢從身體里留空。
南社的攻擊隊已經意識到他們已經將阻止攻擊隊進入教學區的槍手擊倒後,開始越過斷壁殘垣,向教學區慢慢的推進。
「出現這種事情還真是麻煩呢。」不斷流出元氣的學長似乎已經講不出什麼話了,身上的彈孔似乎已經流光了身體里的血。「我跟你說個秘密。」
我一驚,下意識的感覺緊張。在這個危急關頭的時刻,被告訴秘密未必是什麼好事情。
「我不是法學生。」學長說完後顯得釋然很多,「我是中文系的學生……」
他看了一下被炸毀的圖書館,裡面一片狼藉的書籍以及殘損的巨大的暑假,以及被倒下書架壓住的讀者和圖書管理員的屍體,整個圖書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當自由被侵害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他慢慢的說完這句話後,就閉上了眼睛。
世界寂靜了,他彷彿真的睡了過去,整個世界都沉靜了,沒有一絲聲響。
甚至連攻擊隊推進的聲音都不再有了,在那一瞬間,似乎所有的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學長死了,我在他的避彈衣口袋裡看到他寫下的話:「幸子,真是不指導想寫一些什麼東西給你,可是想想看,我決定還是寫一點……」
我抬起頭,這個時候天已經微微有點亮,穿著攻擊隊在防彈盾牌的掩護下已經推進到了草坪,教學區原本還有零星的槍聲,但是現在全都停止了。
大概大家都休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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