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長島：海上有仙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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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到煙台，汽車到蓬萊，輪船到長島，那裡是《中國國家地理》「選美中國」最美的海島之一。所謂蓬萊仙境，其實是海上遠遠望見的長島縣。我到了蓬萊之後，提前安排好去參加婚禮的行程，買好接下來幾天的火車票，然後我忽略華而不實的所謂「5A景區」蓬萊閣，步行到海邊渡口，直奔那片不算知名的海上仙島。

長島旅遊業不發達，沒有青年旅舍，我在網上攻略查到一家遊客推薦的農家樂，給他們打了電話。等我上岸後，一個胖胖的男人騎著一輛基本上快被壓垮的小電瓶車來接我。

「你確定我能坐？」上車之前，我有點擔心，小電瓶車在胖男人龐大的身軀之下顯得楚楚可憐。

「能坐。」胖男人招呼我上車。

「我很胖哦。」我心想，坐壞了不會讓我賠吧？這北方大漢看起來，呃，有點兇猛的樣子。

「沒事沒事，我這車坐三個人都沒問題。上吧，壞了我負責。」胖男人很豪爽。當時我聯繫了好幾個農家樂，就這家最好說話，一百塊錢住宿包三餐，還能免費來渡口接我，我也就很快地放下了心理防備。通常來說，南方人喜歡胡思亂想，北方人看起來兇狠，心裡想得卻比較簡單。

胖男人把我帶到他家，就是個普通農家小院，他媽媽出來迎接我，阿姨看著挺和善，熱情地招東呼西，胖男人給我安排了一間單人房，裡面還有電視，我覺得挺滿意。因為天氣尚冷，加上又不是熱門旅遊地，這時候來長島旅遊的人比曲阜更少，胖男人家就只有我一個客人。

今天我準備休整一下，明天再去看景點。到了午飯時間，阿姨叫我下樓吃飯，本來以為是跟他們一起搭夥，誰知道阿姨專門為我做了三個菜，兩盤海鮮，一盤蔬菜，擺在客廳的一個小桌上。

「來來來，你慢慢吃啊。」阿姨說完，就走出客廳，將門關上。我看著桌上三大盤菜，還有一大盆米飯，覺得有點太誇張了，這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而阿姨一家三口卻窩在小廚房裡吃東西，這讓我感覺自己好像被「特殊待遇」了，反而不自在。

我沒怎麼吃米飯，光是拚命吃菜都沒吃完。阿姨進來收拾桌子，我跟她說，讓她少做點菜，我吃不完，其實我心裡想的是，我少吃點，最好還能再給點折扣，呵呵，不過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也許他們向來就這樣招待客人，是我少見多怪了。

住在海島上我心情特別開闊，一個人在縣城溜達，不經意就能走到海邊，這種感覺挺小清新的，我喜歡。

可惜，我住的農家小院看不到海。兩年前我去過廣西北海的潿洲島，雖然那裡的青年旅舍住宿條件很差，但是旅舍位置好，緊靠海邊。我整天就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著海水發獃，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真是再好不過的時光。

長島縣分成南北兩個島，分別有幾個景點，北島最出名的是九丈崖、半月灣，而南島最出名的是旺福礁、仙境源和峰山林海，它們是分開售票的，北島和南島的聯票都是150元。因為我住的地方在離港口比較近的南島，所以我決定先把南島的景點去了再說，北島的景點要包車，恐怕就放棄算了。

當天晚飯，阿姨完全沒聽從我的意見，除了三大盤菜之外，甚至多加了一個湯。雖然海鮮味道確實不錯，但為了不浪費食物，我光吃菜不吃飯，夜裡睡在床上連打嗝都是海水味，舌頭像被腌過一樣，鹹得發苦。

第二天起床後發現連早餐都是三個菜，我看著客廳那張小桌子甚至開始有點恐慌。

「好不好吃？」阿姨滿臉堆笑地問我，我只能苦笑地點點頭。有時候，過分熱情也並不是一件好事。

「中午什麼時候回來吃飯？」胖男人準備開車送我去南島的景點烽山林海，阿姨在臨出門時又問我，這給我很大壓力。

「這個……有可能……午飯回不來吧？」我望了望身邊的胖男人，想求助來著，可我忘了他跟阿姨才是一家人。

「烽山林海玩一個上午足夠了，反正你什麼時候回來就讓我媽什麼時候做飯，吃完午飯再出去玩都可以。」胖男人說完，和他媽媽一起充滿關愛地望著我，讓我實在無話可說。唉，這是一個熱情又溫柔的陷阱，我都沒辦法抗爭。

胖男人將我的背包藏在電瓶車裡，那輛可憐巴巴的小車就帶著我們兩個身形巨大的男人氣喘吁吁地往山坡上慢慢爬。

果然不出所料，小電瓶車在半山腰上罷工了，胖男人再怎麼打都打不著火，只能推車上山，我在後面像個小媳婦一樣跟著，心裡覺得特委屈，雖然胖男人沒直說，但他顯然認為我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因為他一直在嘀咕他等下要花多少多少錢去修理這台車，我只好裝傻，當作沒聽到。

我和推著車的胖男人走進景區大門口沒多遠，售票處突然鑽出一個女人的頭，沖我們喊了一嗓子：「哪裡的？」胖男人便回頭用方言也喊了一嗓子：「長島的！」然後，女人的頭就鑽回去了，胖男人停下車，把我的背包給我，叫我繼續往前走，他先回去了。不過，臨走時，他還不忘記繼續提醒我，他要花錢去修他的電瓶車。

胖男人離開後，我獨自往景區深處走去，發現整個烽山林海似乎只有我一個遊客，走了半天沒看見半個人影，彷彿是我不小心闖入了一個不許入內的禁地，這種情況在到處都人滿為患的有中國特色的景區里還真是罕見。

我獨自下到海邊看岩石，踩沙灘，又爬到山上走林海，看風車。一路走一路平靜，享受在旅途中難得的與自己獨處的機會。到後來，眼看快到景區出口了，還是忍不住給身在上海的Jared打了個炫耀電話。

果然，Jared回家之後就開始過著百無聊賴的類似於孤寡老人的生活，每天昏睡到大中午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無所事事地看看電視上上網，給自己做兩頓簡單的飯菜，吃完又睡覺。當我得意洋洋地告訴他說，「我現在正在一片特別美的無人海灘散步哦」，保證氣得他午飯都吃得不香了。

而實際上，午飯吃得不香的人是我。阿姨一如既往地做了豐盛的一大桌菜，我光是看看都沒食慾，勉強吃了幾口，發現胖男人修車還沒回家，原本打算下午叫他再送我去南島的其他幾個景點，現在估計是沒希望了，我只能自己想想辦法。

長島縣最出名的幾個景點其實都在北島，我用手機查了一下線路，距離我在南島的住處差不多十幾二十公里，走路過去得三四個小時。據說北島景點才是觀日落的好地方，可關鍵是沒辦法逃票，我捨不得那150塊錢，反正海邊已經去過了，應該都大同小異，我決定找個折中的辦法。

在南島和北島的連結處有一條跨海公路，那個方位正好也能看日落，並且沒什麼障礙物阻擋視線，走過去不算遠，不需要門票，車費還省了，何樂而不為？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英明的決定。旅行時間長了，往往直覺會變得很發達，什麼地方值得去，什麼地方不值得去，光是用腦袋想想就很有概念了，通常能對個八九不離十。

長島縣有一種特別的寧靜氣氛，海島居民的閑適生活讓人感覺特別舒服，兩個小時的步行雖說不怎麼能看見海，卻也不覺得枯燥乏味。走到南北島連結公路時，正好臨近黃昏，那地方即使不是景點，也絲毫不讓人失望。

坐在海邊，我正好面對夕陽西下的方向，遠處的廟島影影綽綽，近處的漁船飄飄蕩蕩，海鷗咿咿呀呀地飛過，海風結結實實地吹在臉上——只有我在等這裡的日落，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風景。我突然找到了旅行的意義，這絕對是其中的一個。

回到住處已經天黑，阿姨用她堅韌不拔的革命精神頑強不屈地繼續用大量飯菜逼我徹底對吃飯這件事情失去興趣。「來，快吃快吃。」阿姨熱情洋溢的笑臉在我看來簡直成為一種精神負擔了。

第二天早上，我花了180元錢跟船出海去鳥島，遊船從渡口出發，一直往北開，年輕的女導遊一路上都想為我們進行講解，可話頭總被一個五十多歲的本地遊客搶走，那老頭說起路過的幾個小島簡直如數家珍，旁徵博引地進行細緻的介紹，相對而言女導遊倒是變成了只會在旁邊傻笑的花瓶。

很多遊客本來想站在甲板上看海景，然而海風太大，吹得人直哆嗦，大家就只好紛紛鑽回船艙。老頭見聽眾越來越多，興緻愈發高昂，整個船艙都變成了他老人家的表演舞台，感覺像是萬人矚目的明星，連音調都提高了八度。

「同志們，鳥島到了！」隨著老頭一聲差點讓他自己犯了高血壓的激情澎湃的宣告，所有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後地從面部表情尷尬的女導遊身邊經過往甲板上竄。我動作比較笨拙，被攔在了後面，等大家都站在甲板上拍照了，我才慢吞吞地鑽出去。

等我一登上甲板，眼前的景象立刻讓我驚呆了，成千上萬隻海鷗跟著我們的遊船在飛，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目之所及，全被這可愛的白色水鳥佔據得滿滿的。我倚靠在船舷，甚至可以和最近的幾隻小傢伙四目相對，那一刻我很感動，一種油然而生的情愫，怎麼都壓抑不住。我拿出數碼相機和「小白」拍照，卻只能截取一小塊視野，那是沒有辦法帶走的記憶。

當天晚飯，我終於揭竿起義了，因為我的舌頭已經罷工了，鹹味吃太多，它幾乎喪失基本功能了。我跟阿姨說晚飯不在她家吃了，我想出去吃吃小吃，看見阿姨一臉失落的樣子，呃，其實我也有點心軟。可是阿姨，你為什麼要如此敬業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瓶車事故，胖男人對我的態度也有所改變，沒有之前那麼熱情。不過這也好，我落個清靜，過分的熱情我也消受不起了。

前一天晚上我跟阿姨提前結好賬，我在2011年4月29日早上六點多鐘就從住處離開，沒有吵醒他們，其實從住處到渡口走路需要半個小時，我出門有些晚了，而且還有個大登山包要背，可我實在不好意思叫胖男人用電瓶車送我，結果我就是連走帶跑地趕到渡口，差點遲到，誰知因為天氣原因，航班推遲了半個小時。

在長島的三天其實過得挺開心，離開時心裡居然有些不舍，坐在渡船上望著漸漸遠去的長島，我想這又是一個我願意再回來的地方。

回蓬萊坐了一天汽車到青島，這是我第二次到青島。上次還是我的工作單位組織一起去的，當時在青島呆了兩天，可我對它一點概念都沒有，因為同事們的旅行方式就是住高級賓館，吃高檔餐廳，看什麼景點都沒興趣，吃喝玩樂最重要。實際上這次我安排在青島的時間也只有兩個白天加一個夜晚，畢竟是個中轉站，我沒有特別的預期。

可是打電話一家家預定青島的青年旅舍時，這才發現已經臨近五一，全部爆滿。我沒有放棄，想盡各種辦法要弄到便宜又好的住處。後來我發現，原來很多青年旅舍會預留一部分房間給外國人，以免他們因為不了解中國的節假日而住不到。

我就鑽了這個空子，在國外的Hostelworld網站上訂青旅，果然輕而易舉地訂到了口碑最好的一家，並用國際信用卡預付了一部分房費。如果你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不妨試試這個方法，也許奏效。

青島的那家青旅在市中心一個公園裡的小山包上，是由一座廢棄的天文台改建而成，很有特色，我去的時機不錯，正好趕上他們每周末固定的派對時間，就在頂樓的天文台上舉辦，裡面還有一架廢棄的天文望遠鏡，大家就圍著望遠鏡或站或坐，食物一律免費，青島扎啤一人20元喝個夠，想不到我只住了個30塊錢一晚的床位，光是在派對上吃東西都能把本錢全吃回來了。

我在派對上認識了一個名叫林拓的浙江男孩，才18歲，上高三，保送浙江大學，不用準備高考就一個人出來旅遊，想想自己讀高三居然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頓覺歲月不饒人，好歹這一張娃娃臉長得還能騙騙人，因為後來認識的兩個西班牙人以為我跟他是同學，又讓我高興了一陣子。所以後來再有人問我「哎，你放暑假出來玩啊？」我就懶得爭辯什麼了，厚顏無恥地回答說「是啊」，好像我真的還在讀書一樣，連自己都慢慢相信這個謊言了。

在青島瞎晃了一整天，逛菜市場，吃小吃，逛商場，後來還去了一趟海濱浴場和奧帆基地，晚上接著回來參加周末派對，浙江男孩說他白天去聽了一場白岩松的演講，而西班牙人就再沒有見到。

我端著酒杯坐在露天的陽台上，望著滿城星火，思緒一下子拉得很遠，關於人生，關於旅行，關於愛……就在這趟旅行行將結束的關口，突然心底五味雜陳。旅行看似是走馬觀花的生活，但它其實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我，我覺得自己有點什麼不一樣了，跟剛辭職的那時候比起來……

匆匆過了一個青島周末，在我27歲生日的前一天，我啟程前往濟南章丘市。那裡等待我的不再是風景，而是一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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