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雨水吧

陰濕的天，像隨時能擠出水的棉被，伴隨著小雨。

今天對於他來說很普通，和高中的任何一個星期二，沒有差別。

他像平常一樣頂著蓬亂的發坐起，踢開厚重的被子，拿起床邊的清水一飲而盡。唯一不盡相同的事，習慣性瞟向鬧鐘，發現時間晚了20分鐘。

匆忙洗漱，披上校服，抓起麵包，背上書包，猛然推開大門開始了狂奔的腳步。

身後的單元門「砰」的發出悶聲響。

她匆忙站起來，腿很酸，拍拍身後的塵土，小跑著跟上了他的步伐。

今天是她的生日。

路口。

臨近早高峰。

片刻的遲疑。垂眸查看左腕的表無視路對面小雨下的紅燈，他低頭繼續加快步伐向前沖。

突如其來刺耳的鳴笛，相信等紅燈的人，闖紅燈的人，都能聽見，當然包括她。

他只是感到，背部被誰使了一股巧勁，踉蹌的向前兩部，還未勉強站定，只聞背後物體撞擊和剎車一聲尖銳的聲音。

他立即回頭，只能看見一個和他身著同樣校服的女孩躺在地上。頭髮凌亂的覆蓋在臉上，他看不清他的臉。

濃稠的血液瞬間湧出，蜿蜒進車下的陰影里。血腥味也飄散在布滿水氣的空氣中。

他走近，輕輕撩開烏青的髮絲。

雙手微微顫抖，瞳孔瞬間收縮。

他，認識她，也只是認識而已。

被血腥場面刺激後的他還有些遲鈍，他還來不及意識到如果沒有被她推那麼一下，躺在這裡血流不止的人會是他。他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如此的濛濛細雨中，她的衣服卻濕透了。

他雙膝跪地，將手輕輕伸進她的脖頸，抬起她的頭輕輕放在膝上。慌亂打量這張臉孔。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報警的談話聲，輕微的議論聲，行車的飛馳聲，不耐煩的鳴笛聲。他卻像是聽不見。

他迷茫的環視周圍的人，眼神迷離。周圍的人都看向他，目光各色。

他又將視線調回她臉上，她的臉很熟悉，卻又有些與往日不同的味道。是平日冷漠、冰冷的神情被掩蓋了起來，轉而流露出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活力與柔美。

他想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化了淡妝。

這時，她的眼睛微微的打開了一條縫隙，眉睫微顫，瞳孔不安而緩慢的轉。她的薄唇也在輕輕地顫抖，像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他將耳朵湊了過去。

「你......你還.......」他的眉一皺，湊得更近，希望聽得更真切，「......還......還沒有對我......對我說......」

她的呼吸更加不穩定，眼睛睜睜合合。斷斷續續幾個字像是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他迷惑且不安地看著她艱難的呼吸。

血還在流，緩慢的流動，沿著瀝青路的縫隙蜿蜒。他還不明白她到底受了什麼傷，只不過換誰都很清楚，一個人流這樣多的血，命不久矣。

他平日與她沒什麼交集，此刻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想這可能是目睹生命流逝的本能反應。

「我應該對你說什麼？」他輕聲說出來，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他的手都沾滿的血跡，可血還在不斷的滴。他看著她痛苦的樣子，輕輕低頭在她耳邊說道「祝你下輩子幸福」。

她像是想要諷刺的想要笑出聲來，卻只是發出了一聲乾癟的咳嗽，像現在的她，單薄得如同一張紙。她瞳孔的光，像是小小的火苗被冰水潑滅，又像是從未融化的堅冰。她冷冷地望著他。

微微張開的嘴巴，有一絲譏笑的弧度。

她的眼睛不可抑制的上翻，越來越睜不開。他慌亂的想要喚醒她，又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只好束手無策的看著她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直到完全消失。

她死的時候，眼睛是微睜的，這樣的視線，靜靜的，望著他的雙眸。

很平靜。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好像又能感受到周身的空氣，耳邊的嘈雜，舌尖的苦澀。站在人群前排的一個小男孩，披著黃色的雨衣，細密而晶瑩的水珠依附其上，十分顯眼。

小男孩向前走向她，他的媽媽一把拉住了他。

小男孩回頭看向媽媽：「媽媽，那個姐姐哭了」

「死人怎麼會哭呢，只是雨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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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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