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斯賓諾莎這句「自由的人絕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
哲學家正是在這種局限中進行思考和創造。存在思想語言三者具有同一性,言論的不自由其實反映的是思維的不自由,最後表明的是現實的不自由。
2.@*封:老師您講到尼采和瓦格納友誼的決裂對尼採的致瘋致死有很大的影響。但是他們的決裂是必然的嗎?錯誤一定在瓦格納嗎?
喵老師:友誼其實也是比較複雜的,就感情來說,未必要必然決裂,而且也很難說誰對誰錯。但是尼采同瓦格納的決裂基本上不是對個人的意見,而是在學術、思想上的巨大分歧導致的必然結果。
對像尼采這樣的思想天才來說,停止創造、甘於現實並沾沾自喜,自高自大,甚至為現實辯護,改變宗教立場,瓦格納居然從反基督變成基督徒,這一系列庸俗、變節的過程在尼采看來都是不可饒恕的。尼采也曾心抱幻想對瓦格納進行勸告,如果瓦格納聽進去了,那就是他更進一步的絕佳機會。能有尼采這樣一位天才做朋友是多麼難得的機會。但是瓦格納根本不可能聽進去。但反過來講,從普通人的眼光來看,瓦格納似乎也沒有絕對的錯誤。尼采和瓦格納的分歧,和他們倆自身的具體情況的差異有關。兩人互換一下環境和身體狀態,「尼采」很可能也變成「瓦格納」。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瓦格納!但是對於哲學家來說,很難做到思想不容而情感相容,對於哲學家而言,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3. @第歐根尼的狗:喵老師,斯賓諾莎有一句著名的話:「自由的人絕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剛才您課上也提到了。這句話與哲學的任務是自殺、哲學最核心的問題是死亡問題之間是什麼關係?喵老師:你這個問題很好。後者的意思雖然是關注死亡,研究死亡,落腳點卻是生。所以這裡所說的死其實就是研究生命本身,一種走向死亡的生,為了更好地生的生。而斯賓諾莎這裡所說的死亡是純粹的肉體、生命的死亡,是一種自然性的死亡。這個當然不是哲學思考的主要問題,也不是哲學家關心的問題。對於這樣一種意義上的死亡,哲學家抱著的幾乎都是順其自然、不多關注的態度。一個真正的哲學家是熱愛生命的。「他所有的思想都是為了更好地生,並且是全人類更好的生」。但是為了生這個目的,自身反而是不可能好好地生的。很多哲學家甚至科學家,人類歷史上的天才都是這樣。其實這就是生命的悖論,存在的悖論,或者說愛的悖論。例如一個生命的誕生和成長,都必須有另外的生命的付出、衰老甚至死亡作為代價。
而「一個人最愛的人,往往不能在一起去愛,因為在一起愛就容易走向死亡」,因為在愛當中很難保持各自的獨立、思想的同時進步,愛就容易轉化為愛的對立面:不愛甚至傷害。在一起而保持愛,需要佛家所說的那種慈悲心、包容心。愛還是不愛,這是我們可以選擇的。而生命和存在本身的悖論,這個我們沒法選擇,沒法逃避。不能說我不成長,我不想接受虛無。而如果一個哲學家,尤其是天才的哲學家,對悖論、矛盾和虛無思考體驗得越深,就越容易走向瘋狂和死亡。
我感覺這裡是因為天才接近了上帝掌管的地盤,達到了理性和信仰這兩個領域的極致,人類能超越理性的極限,超越信仰的極致嗎?似乎不能啊!
再理性的人、再天才的人,或者說人類當中最理性、最天才的人往往通過直覺和天性就輕易「探底」(存在的深淵)了,而一般的普通人活幾輩子也不能「探底」。所以,探底、超越,不是你選擇不選擇,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那是一部分人的命運,既然是命運,就不是選擇的,也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不可迴避的。你不得不如此。就像天才的天才和他的瘋狂,都是不得不如此。4.@*紀文:福柯的哲學給人躁動破碎之感,與哲學追求智慧的出發點似乎相背離。包括他自身的死亡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喵老師:確實如此。哲學是追問智慧、真理,也就是求道的。但是到了現代,哲學對感性和身體更感興趣。「到了後現代,哲學的主題更進一步,變成慾望和肉體本身」。福柯當然是後現代最傑出的哲學家,他的思想雖然也在探究人類如何解放自身、達到自由,但是這種解放與自由都建基於肉體和性本身。「如果說傳統哲學是求道,後現代那裡性就是道」。
性不是達到快樂的手段,而就是目的本身。在這裡,主體包括個人在性當中都被取消了,剩下的當然只是無可逃避的虛無感。也許在性的巔峰時刻會有瞬間的自由感,但伴隨而來的必定是更大的空虛。福柯可以說就是死於性,也算是以身殉道了,殉他自己推崇的「道」,非常的「知行合一」。5. @vieri21bin:布魯諾是萬物有靈論,後面盧梭歌德也是萬物有靈推崇自然,這種萬物有靈崇尚自然的傾向在歷史上的發展過程是怎麼樣?為什麼不斷重複出現,它每次出現是在對抗什麼?喵老師:布魯諾持上帝與自然界同一的泛神論觀點:「要知道,那自然界不是別的,就是事物中的神。」自然即神,神即自然。在自然之外不存在一個超自然的人格神。神只不過是外衣,首要的人物是面向自然,研究和揭示自然的本質,為人造福。值得注意的是:不能說布魯諾完全沒有神學和宗教信仰,只不過他所信的神不是那個人格神,不是三位一體的上帝。中世紀和文藝復興的人,是在中世紀土壤中長出來的,不可能像現代人一樣沒有宗教信仰。既沒有迷信、神話又沒有宗教信仰是極少、極近時候的事情。也就是技術時代才開始完全沒有信仰,而把技術和享樂當作至高無上的新神。所以你不能說布魯諾就是反對宗教信仰,反對神學,他自己的也有「神學」,甚至「迷信」,在某些方面和基督教神學相比更像一種倒退。物活論、萬物有靈論從人類精神史、人類學來看,是遠古人類社會的比較淳樸、低級的迷信認識,它的產生遠遠早於基督教這種人格神、一神教的完善高級的宗教。
它就像每個人在兒童階段,看萬事萬物都是有生命的,有靈魂的,似乎和人一樣,可以溝通對話。不過哲學家,如布魯諾這種,總會有一套完整的自然哲學體系,去講萬物的構成、起源和動力等。所以對於哲學家的物活論、萬物有靈論,泛神論,不同於兒童或原始部落那種簡單的物活論,往往都有自己的哲學上、倫理學上的目的。如果說布魯諾為什麼會有泛神論思想,就是「他主要為了反對三位一體的人格神上帝」。這也表明那個時代的人在理性和信仰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正是從信仰到理性的過渡階段所特有的。從人類整體來講,理性和信仰的矛盾一直存在,所以經過理性思考選擇之後的物活論、泛神論、萬物有靈論這種更加看重自然和事物本身的觀念,就會在不同時代經常反覆出現,作為對人格神宗教的反抗,同時作為對純粹理性思維的補充。所以看盧梭、歌德這些人,實際上可以看作是和布魯諾同樣的目的。尤其是盧梭,他可以說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自然主義者。他在啟蒙的時代就看到啟蒙的弊端,看到理性可能帶來的消極後果,因此他人類的科學和文明進步了,但理性的馴服和約束導致道德上的退化與虛偽。自然是盧梭反抗理性與文明的武器。為什麼盧梭在啟蒙的時代可以做到反理性?這個和他自身的遭遇和教育狀態有關係。相比其他哲學家和啟蒙運動時的學者,盧梭沒有接受系統的學校的教育,而是他的父親陪他在家讀書,而他父親也是一個十分多愁善感並不擅理性的人,可以推斷在讀書的方式和書籍的選擇上,不會是那種嚴格地、理性地閱讀,而是一種自然的、詩意的、享受型的閱讀。這和西方古典時代的哲學家從小接受的教育和閱讀方式恰恰幾乎是相反的;而他從出生到死亡一直處於顛沛流離命運多舛的狀態,情感、私生活狀態和對待親生子女也特別地「順其自然」、放任情感。
在這樣的一種教育之下,他當然會和接受西方正統的古典教育的哲學家,例如功利主義哲學家約翰?密爾那種完全不一樣。他就會崇尚自然的、人性的東西,把這些推崇得非常高,而去反對一切外在的、壓迫性的、束縛的東西。其實人類的文明絕對是有壓迫性、束縛性的,科學、宗教、哲學、藝術、倫理這些東西,怎麼可能沒有束縛性呢?文明就是馴化的過程,在不斷地追求自由的過程中而又製造更多枷鎖的過程。所以盧梭的那句「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是非常正確的。這就是存在的本來面貌。這個枷鎖根本上不是文明帶給文明的,並且也並非純粹是消極的,這個枷鎖正是我們人類心靈浩瀚複雜的表現,是人類的精神具有無窮探究的能力的體現。至於歌德推崇自然,是作為一個文學家、詩人的這樣一種角色,對自然和詩意必然有天然的好感。這其中反對宗教的成分應該是比較少的。可能以自然而反對純粹理性的哲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其實文學家、藝術家甚至哲學家,都會對自然抱有好感。「自然既是他們認識的對象,也是他們精神寄託的對象」。從宗教角度講,人類驅逐上帝之後,那麼人類的精神必然寄託於其他方面,如自然、藝術、哲學等,並且一般藝術家和哲學家都會認為最好的藝術要像自然。人類心靈雖然很複雜,但從精神領域來講也就這幾個,是逃無可逃的。而精神境界和認識水平越高的人,越能在看似沒有人類意志的自然領域享受到自由的感覺。自然就像一個安靜的夥伴,任由崇高的心靈給它賦形構境,卻沒有那些饒舌嘈雜的喧囂。
【下期預告】
慧田哲學下周六的微課堂為「約翰·密爾的天才教育法與盧梭自然教育觀利弊比較」。
我們將詳細講解接受嚴格古典教育法(又稱天才教育法)的約翰?密爾和崇尚自然教育觀念的盧梭之間的在接受教育、生活方式、個人結局和他們學術風格之間巨大差異。約翰?密爾是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哲學流派的集大成者。但他在中國被熟知並非因此哲學家身份,而是因為他從小接受他父親,即詹姆斯?密爾所實行的古典教育法,又被中國人稱為「天才教育法」。這種教育法通過兒童從幾歲時候開始接受系統的、規律的、經典書籍的閱讀、分析、討論等方法以及各種外語的同時訓練,據稱可以讓具有正常中等智商的人通過努力獲得近似天才的成就。而約翰?密爾一生的簡歷和成就也確實證明了這套「天才教育法」的巨大成功。因此,「在極度重視教育和競爭殘酷的東亞,密爾的教育法在東亞的一些高知識水平家庭十分推崇併流傳」。而十八世紀的法國啟蒙思想家讓-雅克?盧梭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以及他推崇的教育方式和他的生平經歷一起,與約翰?密爾形成了幾乎完全相反的強烈對比。他出身貧寒,從未接受系統的經典教育,而是由多愁善感的父親陪同一起在家自由地、詩意地閱讀,這也直接影響盧梭形成推崇自然,浪漫善感的性情,在他所著的《愛彌兒——論教育》等書中也大力提倡所謂自然教育,要求去除對嬰兒和兒童的一切身心束縛。但盧梭自身的經歷十分坎坷,情感、私生活狀態和對待親生子女也特別地「順其自然」、放任情感,並有著十分嚴重的變態性心理疾病和被害妄想症。可以說,「除了在自然之中,盧梭難以體會真正的自由與安寧」。然而,約翰?密爾也坦言自己經歷了思想的困惑,自身對理性進行了批判,對自己接受的「天才教育法」進行過反思。盧梭在思想上的偉大創造與對人類精神的影響更是不可忽視,這表明自然教育必定有其有益之處。那麼,到底哪一種教育觀念是更好的呢?在理性與感性之間,在系統與隨意之間,在束縛與自由之間,兒童應該接受哪一種風格的教育?或者,我們自己應該為自己選擇什麼樣的教育?
本次課堂我們將對比密爾和盧梭的教育風格、思維與性格差異以及他們二者人生的重大差異,並討論出我們認為最合適的教育方式。
我們下周六(8月20日晚)見!推薦閱讀:倘若沒有斯賓諾莎的思想和人格,這個世界註定黯淡無光Via:慧田君編|有異議請私信其微信「cc2cc-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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