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鑒定的前世今生

讓我們從喵星人開始說起。先看一道關於毛色的題。

一隻橙色的公貓和一隻黑色的母貓生了一直小公貓，請問這隻小公貓不可能是以下哪種顏色？

答案是最後一隻。

控制貓毛色的基因位於性染色體，只有X染色體有，Y染色體沒有。母貓的染色體是XX，公貓的染色體是XY。小公貓的X染色體來自母親，Y染色體來自父親，所以小公貓不會遺傳父親的橙色，只可能是黑色或者黑色的淡化色（藍色、灰色）。不過實際上決定最終毛色的基因會比這個複雜很多，還涉及到重點色、白斑、白色和虎斑等基因。

遺傳特徵是判斷是否親生的重要依據，相對於貓的毛色，人的發色就簡單很多。決定頭髮顏色的是黑素細胞，而黑素細胞產生的顏色不止黑色一種，包括真黑素和褐黑素（後者還包括黑真黑素和棕真黑素兩種），不同的黑素讓頭髮呈現出不一樣的顏色。

在缺乏基因檢測的年代，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人們都只能通過一些簡單的方式進行判斷是否親生，比如頭髮。相對於東亞人而言，歐洲人的發色變化更大。在中世紀的歐洲，在宮廷紛爭暗流涌動的皇室內部，孩子是否親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在表現中世紀史詩奇幻題材的小說《冰與火之歌》里，皇室成員的頭髮顏色就是非常精妙的一條設定。裡面王子並非國王所生，而是王后與她雙胞胎弟弟亂倫生的。

【 「他們三個都是詹姆（註：王后的弟弟）的孩子。」他說，這並非提問。

「感謝天上諸神。」

種性強韌，瓊恩·艾林臨死前如此大喊，事實的確如此。每一個私生子的頭髮都漆黑如夜。梅利恩記錄了九十多年前雄鹿和獅子間最後一次結合，蒂亞·蘭尼斯特嫁給葛文·拜拉席恩——他在本家排行老三。他們惟一的孩子是個無有名字的早夭男嬰，梅利恩的書中如此描述：「個頭大，食量佳，滿頭黑髮。」再往前三十年，一位蘭尼斯特家的男性娶了拜拉席恩家的女孩為妻。她為他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全部皆為黑髮。不管奈德在薄脆的泛黃書頁間如何向前追溯，金黃一遇炭黑永遠只有屈服的份。】

——冰與火之歌 · 卷一 · 權力的遊戲 · Chapter 46

蘭尼特斯姐弟倆都是金色頭髮，而拜拉席恩國王的家族世代都是黑色頭髮，表明其中的黑真黑素更多，因此基本不可能生出純粹金髮的王子。

在古代，人們更多的是通過孩子的表面特徵來判斷是否是親生，包括身高、膚色、面目特徵和頭髮顏色等。然而，由於遺傳變異，有些特徵並不能作為準確的判斷依據，親兄弟也可能存在很大的差異，比如水滸傳中武松兄弟倆，便是很好的例子。

【看官聽說：原來武大與武松，是一母所生兩個。武松身長八尺，一貌堂堂，渾身上下，有千百斤氣力，不恁地，如何打得那個猛虎？這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醜陋，頭腦可笑。清河縣人見他生得短矮，起他一個諢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

——水滸傳 · 第二十三回 ·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發色

除了外表上的特徵，中國人還會使用滴血認親的方式判斷是否親生，這樣的手法在許多中國小說和電視劇里都有表現，比如在小說甄嬛傳里，為了鑒定阿哥是皇帝還是太醫所生，就採用了滴血認親的方法。

【李長親手捧起白玉缽輕輕晃動只見缽中新盛的井水清冽無比，在水波搖動之中，兩顆珊瑚粒般的血珠子減減靠攏，似相互吸引的磁鐵一般，漸漸融成一體。

玄凌額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住，狠狠一掌擊在寶座的扶手上。那寶座本是赤金鏤空鑄就的，花紋繁複，玄凌一張擊上，面色因為憤恨而變成赤紫。

溫實初的眼神渙散，倒退兩步，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祺嬪眼中浮起如鮮血般濃重的快意，皇后喝道：「大膽甄氏！還不跪下！」】

——後宮甄嬛傳 · 卷六 · 第十七章 · 風彌霜落掩平生

然而，滴血認親的準確率實際上相當低。滴血認親涉及的是醫學上血型相融的知識，而古代人並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我們目前最常用的ABO血型系統，是由奧地利醫生卡爾·蘭茨泰納在1901年發現的，他也因此獲得了1930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在ABO血型系統裡面，一共有四種分型：A型、B型、AB型和O型，控制血型的基因位於第9對染色體上，其中A和B為顯性基因，O為隱型基因。因此如果父母分別為A型血和B型血的雜合子，孩子可能出現四種血型中任何一種，而這種情況滴血認親的話，出現血液不融的概率就很高了。實際上通過血型進行親子鑒定，否定結果的準確率大約只有30%。然而，血型鑒定揭開了現代親子鑒定的序幕（最早的血型鑒定始於20世紀20年代），用科學的手段第一次提供了相對準確的檢測手段。

到了20世紀70年代，HLA抗原檢測（human leukocyte antigen，人類白細胞抗原）開始被用於親子鑒定，這種檢測技術的準確率超過90%。HLA的編碼基因位於第6對染色體，廣泛分布於除紅細胞以外的許多血液細胞上。HLA聯合血清學檢測，是當時準確率最高的檢測方法，也被許多國家當做具有法律依據的親子鑒定方式。時至今日，HLA檢測仍然廣泛用於輸血、器官移植和病理性妊娠風險評估等醫學領域。

到了80年代，隨著遺傳學和檢驗醫學的進步，DNA檢測開始被運用與親子鑒定，成為了有史以來準確率最高的親子鑒定手段。最早使用的技術是RFLP（限制性片段長度多態性）技術，這種技術相對來說需要的標本量相對比較大，對於像唾液、表皮脫落細胞這樣微小的標本檢測比較困難，但後來出現的、也是目前最廣泛使用的PCR（聚合酶鏈式反應）技術改變了這一困境，通過PCR技術，微小的DNA片段在幾小時內可以被快速複製擴增幾百萬倍，基本是很小的樣本可以做出準確的鑒定結果。目前通過DNA親子鑒定檢測，否定親子關係準確率幾乎為100%，肯定親子關係的準確性也高達99.97%。

從古到今，無論國度，無論民族，無論皇室還是平民，處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人類追尋更準確更方便親子鑒定方式的腳步從未停歇。DNA親子鑒定本身是非常好的一項技術，在離散親人鑒定、在追尋被拐兒童等方面都起到了無法替代的作用。

然而，倘若婚姻走到不得不做親子鑒定的地步，

基本已是名存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