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野餐】他的愛就像海一樣磅礴、危險、迷人

當男主陳升在盪麥歌唱「小茉莉」時，我終於沒能再忍住眼淚。

幼年的記憶、內心深處的灰暗與美像開了閘，奔流而出。

我已經很久沒能看到如此有意義、如此讓我感動的電影了。

畢贛和其他恃才傲物的年輕人一樣，甚至更加深邃、含蓄、迫切。

在看完電影后，我知道這位鬼才出世了，但也很尷尬，儘管他的愛像海一般磅礴、危險、迷人，他迫切想要表達，卻又時刻保持詩人般的剋制、清醒與含蓄。

雖然我愛你，但我不會直接說，我愛你。

我只會將那份劇烈的感情藏在心中，告訴你，今晚夜光那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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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影片中那些隱藏的事物

整部電影在一定意義上，所有的人物並不僅僅只是獨立的、單一時空的，而是一個立體的、多時空的角色象徵符號。我需要引用一個語言學上的概念「所指」和「能指」。

「能指」意為語言文字的聲音、形象；「所指」則是語言的意義本身。

比如「玫瑰」的形象是「能指」，「愛」便是「所指」。二者相結合，才構成了表達愛情的玫瑰符號。

而在影片中，導演畢贛更大膽地將各個人物關係打亂，人物不再是線性、平行，而是交錯、重合、互為補充。

【兒子】

老醫生的兒子因出車禍去世，死時手上的血染透了蠟染；花和尚的兒子被仇家砍掉手指並活埋；陳升弟弟的兒子衛衛被親人拋棄；

這三個角色，在電影中穿插而過，互為補充，直到在【盪麥】這個夢境中融為一體，成為長大版的兒子（即大衛衛），補足了現實中【兒子】缺失這一遺憾、愧疚。而影片結尾花和尚的請求，更是表現了【兒子】這一形象的意義所在——我是真的喜歡他們。

老醫生和陳升曾都表達過「我一個人」「我冰箱里的半隻雞要壞了，你過來煮了吃了」「我冰箱里的魚放在你這裡，過幾天過來吃」。這裡將老醫生交錯、暗喻為陳升生命里【母親】的缺失，相反，也表現了老醫生生命里【兒子】的缺失。

【愛情】

影片中表現了兩個愛情，一個是老醫生和愛人的愛情，一個是陳升和妻子的愛情。而影片又藉助【盪麥】這一夢境，將二者的愛情交錯、補充、重疊，形成閉環。

老醫生的愛人用手電筒為她的手取暖，陳升用手電筒告訴「妻子」看見海豚的感覺。一個是愛情的開始，一個是愛情的重逢、告別。

也正如導演那句詩：

當我的光曝在你的身上，重逢就是一間暗室

也許，所有的愛情，真的便是久別重逢吧。

【野人】

是一種警告、危險的暗喻，是導致酒鬼車禍撞死老醫生兒子的核心線索。

影片中有兩次出現類似特殊人物。

n第一次是小衛衛在遊樂園時，第二次是陳升去為母親掃墓時。

這一形象我想各位一定熟知吧，小時候我們父母親一定都曾告誡過我們要遠離拾荒者。而事實上呢？拾荒者不過是社會最底層、被社會所拋棄的一類人。這些最需要社會幫助的群體，卻被社會所拋棄、厭惡、害怕。這其中暗含的社會隱喻，是當下中國最好的寫實相片。

顏色

【紅色】

是愛情的符號象徵。每當陳升回憶起與妻子的時光，畫面便轉換為紅色調。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一份愛情吧，只要想起這個人，儘管早已不記得她的模樣，但是那些記憶里破碎殘缺的畫面卻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揮之不去。

【藍色】

母親的象徵。每當陳升想念起、夢到母親時，畫面便切換為藍色。

這個手法不知大家是否有印象？對的，姜文《太陽照常升起》里瘋媽投河自殺後也是這樣的畫面。其實在看這部影片時，我立刻想到的便是《太陽照常升起》，但畢贛和姜文卻又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nn這種錯亂的感覺實在美妙，我甚至無法想像能夠達到此般藝術水準的導演居然年僅26歲！

二.影片主要分三條線：

（1） n主線：陳升的主世界

陳升出獄，與老醫生搭夥開了一個診所，他的母親和妻子已逝，自己唯一的親兄弟又因房產與他反目；當陳升最後的慰藉——侄子衛衛失蹤，他終於踏上尋找衛衛的路途。

（2） n分線：陳升的回憶

陳升與妻子在舞廳相遇相識，因妻子患病急用錢找以前的大哥借了一筆錢；

大哥的兒子被仇家活埋，陳升幫大哥把仇家的手指剁了下來，卻逢嚴打被判了九年；

（3） n暗線：暗世界

車禍：

老醫生的兒子騎著新單車去陳升媽媽那取一塊苗族蠟染，路上被酒鬼開車撞死；

n 酒鬼聲稱是當時自己看到了一個恐怖的野人，驚嚇過度，成了一個瘋子；

老醫生的愛情：

nnnnnnnnnnnnnnnnnnnn老醫生文革時期與自己的愛人分離，自己去了凱里，愛人留在鎮遠。他們當時約定，誰先離開就給對方買一件衣服，而兩人似乎都忘了。得知陳升要去鎮遠，拜託他捎一張照片、一件衣服、一盒磁帶給他的老愛人。

這個畫面，我又想到了《太陽照常升起》中瘋媽對著李不空遺物的痛哭。一切的物品都是有記憶的，它承載了人與物之間的生命交叉、重合，而在每一個細節上，也只有詩人才能感知到並為之流淚、為之傷心。

我們每個人，都是詩人。

盪麥：

盪麥就像村上春樹《1Q84》里那個特殊的世界，電影里的人物以新身份一個個重又活了過來。

nnnn在這個世界，衛衛長大成了一個18歲的年輕小夥子，他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愛上了鎮里一個美麗的姑娘，而這個姑娘卻時刻想要離開盪麥去凱里做導遊；

在這個世界，陳升在理髮店遇到了自己的「妻子」，在陳升傾訴完心聲，發現「妻子」已結婚，可他依舊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為自己的「妻子」唱了一首歌《小茉莉》；

在這個世界，酒鬼是個不再瘋癲的正常人，他又成為了自己生命的駕駛員，這裡沒有車禍、沒有死亡；

……

盪麥是一個封閉的、安全的、充滿慰藉的錯位世界，在這裡，不僅陳升完成了心靈救贖，對於我而言，也完成了心靈上的一次精神旅行。

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盪麥，那裡有曾經懵懂真摯的愛情，有平和安寧的鄉里鄉親，有遺憾，有單刀入水、水波汩汩，有我們所有前意識中的記憶，而這些記憶卻在我們成長過程中被埋藏、被掩飾，被兇猛的時代裹挾而不得不拋棄。

這應該是我們這代人中最好的電影了。

儘管拍攝手法上和當年年輕的婁燁《春風沉醉的夜晚》一樣，稍顯稚嫩；

儘管陳升在為「妻子」唱《小茉莉》時連歌詞都記不太清；

儘管「衛衛」心愛的姑娘將要離開盪麥；

儘管一切似乎都不太美滿，一切都那麼不盡如人意，可是你一定會發現，這正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告別亦即開始，借用片頭的《金剛經》：

過去心不可得

現在心不可得

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未來心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