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奧運往事 ：「美人魚」楊秀瓊

楊秀瓊，一個不熟悉的卻一直被很多人「消費」著的名字。她的歸隱退出，被認為是做了軍閥范紹增的第18房姨太太？看，多麼封建又多麼有談資的結局啊！

有些人的人生巔峰來得很早，但是所謂「過慧易夭」，往往伴隨他們的也將會是更為動蕩的轉折和無窮的沉寂。

楊秀瓊，是一個天才的女游泳運動員，她出生在廣東東莞，這裡水網密布，游泳對於村民來說更像是生活的本能。但是楊秀瓊不僅學得快，並且游得極好，比她的那些哥哥姐姐都要好。10歲時她隨父親遷居香港，她父親在南華體育會游泳部工作，可以給孩子們一些較為正規的訓練。但是這也無法解釋，年僅12歲的楊秀瓊在全港游泳大賽里就可以一舉奪得50米和100米自由泳兩項冠軍。

她無疑而顯然的是一位運動方面的天才。後來她在香港又參加了幾次比賽，又是冠軍，後來又受到澳大利亞游泳會的邀請去做游泳比賽表演，屬於楊秀瓊的黃金時代正式開始了，而當時的她只有14歲。

緊接著，她代表香港隊參加1933年的全國運動會，這也是第一次把女子游泳正式列入比賽項目的全國賽事。15歲的楊秀瓊一人獨得4塊單人金牌，而後又和隊員一起奪得了接力第一。而這個賽事女子游泳總共也就五項而已，她包攬了。

△ 1933年的楊秀瓊，代表香港隊出征全運會

1934年的在菲律賓舉行的遠東運動會（參加國有：中國、日本、菲律賓、越南、印度尼西亞）上，她再獲3塊單人金牌，1塊單人銀牌，1塊接力金牌，尤其最後一塊接力是她拼勁一己之力追上了前三名隊友落後的差距下獲得的。

△ 1934年，遠東運動會上的楊秀瓊（接受頒獎者）

△ 像明星一樣被追逐每一個姿態的楊秀瓊

楊秀瓊的一時風頭無二。

在那個時代里，女子游泳本就是一件稀奇事兒，全國紀錄相當於擺設，但是她還能出國去打破遠東記錄，大大得揚眉吐氣了。當時的《良友雜誌》將這個年僅16歲的女孩兒了列入為十大「女性標準」之一。

△ 1934年《良友畫報》——「標準女性」，給楊秀瓊的評語是「入水能游」

當時的女子體壇明星當然不僅僅只有她，但是楊秀瓊還有一點極為出色——她長得非常漂亮！她不僅身形健美，並且明眸熠熠，帶著南方女子的親切和大方，不是明星，勝似明星。

△ 1935年，17歲的楊秀瓊（左）和姐姐楊秀珍

△ 楊秀瓊的藝術體操照

風度雍容華貴，雙眸明亮，性格爽朗。穿玉色衣服，赤足趿高跟拖鞋，身軀健壯，遠望如希臘女戰士，言談和藹，含南國風味，十分可親。

當時很多人對於女子游泳是帶著幾分褻玩的心情在看的，覺得這就是大姑娘當眾洗澡嘛。加上本身就很喜歡游泳的宋美齡還認下楊秀瓊做乾女兒，並送了她一輛美國小汽車，這個美麗且風頭正勁的女孩就不可避免地成為很多政商名流眼裡的「新玩物」。

楊秀瓊像名媛一般出席許多活動，應酬許多人，但是年僅十五六歲的她和她那個只是普通職工的家庭其實都不善於應對和甄別這些人這些邀約的善惡，所以她身上的花邊新聞從來也就沒有少過。

△ 1934年的楊秀瓊

△ 1935年參加全運會的楊秀瓊

雖然她會在公眾場合發言說，希望支持女子體育、希望更多女性可以加入強健身體的隊列，但是只要褚民誼去親自駕著馬車去接她（其實接的是她全家），新聞里鋪天蓋地的就全是猜測。記者一開口問的也全是，何時婚配啊，喜歡什麼樣的食物，大約和現在的記者也沒什麼兩樣。

楊秀瓊頻繁出席這些活動，她的訓練時間在急遽減少，人們在她身上加諸的希望卻在無限放大。人們一邊賞玩著這個女孩兒，一邊希望她能給自己國家用體育的方式帶去榮耀。

△ 楊秀瓊姐妹和林森

一直到了1936年柏林奧運會的滑鐵盧。其實不能叫滑鐵盧，失敗本來就是註定的，這雖是第二次卻是民國第一次正式地派了大規模的奧運團去參加，但是去之前體育界人士都知道差距太過明顯。然而除符寶盧一人外，包括楊秀瓊在內的選手都在預賽折戟仍然大大刺痛了聽到消息的國人。

△ 1936年，楊秀瓊在奧運村

△ 出征柏林的楊秀瓊（左1）

民國十幾年來培養起來的體育熱情一下子變成了罵聲一片，再過一個四年的下個奧運，中國早已是陷入戰火之中了。唏噓哀嘆，只能說是生不逢時了。

其實當時的選手非但沒有令人失望，而且大多還賽出了自己的最好成績，無奈一個剛起步的體育國家東拼西湊來的選手，怎麼能和世界一流水準相比呢？而當時哪個體育明星風頭最盛，那麼她承擔的罵名也就最大，而這個擔負罵名的人就是當時年僅18歲的楊秀瓊。

一年後，1937年，年僅19歲的楊秀瓊嫁給了一位香港賽馬師陶伯齡。很多網貼里稱陶伯齡是「北國第一騎師」，其實他只是上海人，在粵地人看來，上海的確夠北方的了。而後楊秀瓊並非像很多媒體和網貼所稱的，被迫和陶伯齡離婚，做了軍閥范紹增的第18房姨太太，更沒有什麼和陶伯齡約定十年避孕的事兒。

△ 1941年，楊秀瓊與陶伯齡在香港。這張照片由著名攝影師焦超所攝，刊於雜誌，都不會去看看么？

△ 楊秀瓊和兒子。1941年她與陶伯齡已是兒女雙全，又何來避孕一說？

△ 1941年，陶伯齡和一對兒女

我很吃驚竟然連鳳凰衛視等大媒體竟然也是這麼不加史料調查地去報道。

還記得我曾經寫過的《像古建一樣被拆毀的「林徽因」》么？林徽因於今世的名氣夠大了吧，成就也夠高了，說難聽了，梁林二人的孩子還有幾個尚在世呢，但是這幾年無中生有的髒水就沒從她身上洗乾淨過！為何呢？民國的這些稍有名氣的女子，只要沾上了男女關係的兩性花邊，人們總是津津樂道，以訛傳訛，生怕自己知道的床笫之秘聞比別人少了點似的。

嫁做人婦的楊秀瓊結束了自己短暫而輝煌的運動生涯。天才的運動天賦令她的巔峰來得很早，在她還未懂得十里洋場的上海意味著什麼，她就被迫成為了這裡的名媛，而結婚就等於結束自主人生的命運也並未因她生於民國這樣的新時代而有所改變，其實如今的女子也大多如此。

△ 1943年，時隔6年重返上海的楊秀瓊

△ 正在打網球的楊秀瓊，她實在是一個運動天賦極好的人

婚後的楊秀瓊生了一兒一女，與陶伯齡的婚姻也只是短暫美滿。沒多久陶伯齡的暴躁脾氣開始顯現，將在外頭受到的不如意都發泄在楊秀瓊身上，開始時罵，後來是打。戰火蔓延至香港的時候，陶伯齡便離開去桂林經商，二人正式分居，兩個孩子跟了楊秀瓊。1946年，正式離異，而當時的楊秀瓊早已身在上海，那一年也是楊秀瓊最後一次在世人面前做公開游泳表演。

△ 1946年，最後在世人面前亮相的楊秀瓊

嫁給一個上海人而輝煌也大都在上海上演的楊秀瓊其實能說一口不錯的上海話，她1943年在離別上海6年後又重新返回，當時只有25歲她已經是婦人模樣，但一樣健美爽朗。然而此時的上海已經不具備她當年一展泳姿的土壤了，所以她甚至還做過女記者，以她之美貌還入選過最美女記者。時人的百無聊賴和毫無創新的評比，也真是經久不衰啊！

而後楊秀瓊離開上海，輾轉香港，最後去了加拿大溫哥華，並不知道是否有子女同行，是否再嫁，是否重操舊業……一個人一旦退出了聚光燈外，便再也無人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了，而永遠淡出人們視線的那一年，她甚至不滿30歲。生命的輝煌已經燃盡，剩下的便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楊秀瓊逝世於1982年，但是在她身前就已有一些她給范紹增做姨太太的傳聞了，不曉得她是否知道，恐怕知道了也懶得爭辯吧。去爭論一則無中生有的花邊，彷彿就是遂了那些瞧熱鬧的人的願，更何況自她15歲走入這個花花世界，就從未少過猜測和非議。我曾看到最近對於陳冠希罵林志玲的熱點，有人寫下這樣一個標題《陳冠希爆粗林志玲的背後，迎合的是人們對潛規則的羨慕嫉妒恨》，誰說不是呢？

如今的我們，應該感謝曾經在那樣的年代裡勇於下水的姑娘們，這裡不僅僅只有楊秀瓊。她們的人生大多最終歸於平淡，但是她們曾經為體育事業、為女性身體解放做出的貢獻，永不可磨滅。

今日的我們，與人抗爭只需用鍵盤，而她們則付出了一生。

（所有文章搬運自我的公眾號「傳統服飾」，謝絕轉載，授權請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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