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醫院裡,大概就沒有人是贏家

昨天晚上,一個聚會。

臨走的時候被一位朋友問到醫療體系里」贏家「的問題。我當時的回答是:」贏家,可能只是在現在看來對的時刻,幸運的踩到了某一個點上」。

事實上,在這樣一個體量巨大的系統之中,數以百萬計的醫生、護士、藥師、輔助性醫務工作者,包括大山裡的每一個鄉村醫生,都只是茫茫世界中的一粒沙。在大學畢業生是天之驕子,國家還包分配的時代,一個人的成績、成分、家庭成員、甚至是成熟程度,都可能成為你畢業分配結果中的影響因素。同一個班的同學,有的人分到了鄉鎮醫院,從此風裡雨里、默默無聞的奉獻,亦或是破罐破摔,一蹶不振;有的人分到了北京,孤獨苦悶;亦或是幸運地進入了國家級的平台,慢慢成為一個時代的領軍人物。同學天各一方,此生再難相見。感慨唏噓,正是這些巨大的不確定性把一屆又一屆醫學院的畢業生送到了五湖四海,成為了當代中國公立醫療體系的中流砥柱。這樣想來,倒確實促成了公立醫院醫生在職業初期水平的均勻。然後,這一差距隨著城鄉之間的門診量、疑難病患人數和科研條件等方面巨大的差異而逐漸加強,無論是聲望或是財富。這是幸運,抑或是不幸。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城市(特別是京滬)的公立醫院經歷了飛速發展的階段。500張床位在從前是大醫院,拿到如今來對比卻已經泯然眾人矣。上千場床位,多個院區,形成國內領先甚至是國際知名的特色專科,頻繁更新換代的醫療設備,造價上億的手術室,越來越多的大樓,越來越明亮和寬敞的病房,越來越強的診斷能力,中國公立醫院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創造更好的條件以收納更多的病人,創造更多的利潤,從而提供更優質的服務。一方面,半(准)醫療市場化給民眾帶來實質的福利,而另一方面,高企的醫療費用和極不成熟的醫療保障體系讓「醫藥費」成為了普通人再也無法忽視的問題。三聯單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他們開始懷念起那個看病不要錢的時代,懷念起屬於那個時代的樸素、單純甚至是由於確診條件不足而感到的片刻安心。即使如此,知名大醫院的大夫還是醫療loser中最歡喜的一群,他們起碼能讓自己的家人相對順利的就診,在資源緊張的京滬,這倒是天然的大福利。這是幸運,抑或是不幸。

就像是某知名醫生評價網站創始人曾經舉過的一個例子,上海一位還算知名的大夫從一家全國知名醫院換到了另一家20分鐘車程外一所一般的醫院,便經歷了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的凄慘。患者在缺乏可信的優秀大夫評價信息和診療質量控制的前提下,近乎於『全能』的公立醫院就成為了避險的第一原則。自然地,那家公立醫院用很短的時間迅速地拉起另一位大夫擔任科副主任並幫其在幾年裡逐漸接替了他之前的學術地位。簡單地說,除非你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牛,否則離開了國家級的臨床和科研平台,你就是個小醫院的普通大夫。醫生多點執業遲遲沒能推動,出飛刀就要冒「非執業地點非法行醫」的法律風險,一旦出問題還要承擔巨大責任。醫生求穩的職業素養註定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優秀個體只會繼續留在公立醫院,以極不相稱的薪水和高強度的工作奉獻自己。公立醫院以虹吸效應吸引著全國各地的人才和資源,牢牢控制著自己在全國的座次。然而,醫生個人品牌建立機制和自由執業機制的相對弱勢,卻始終成為醫生自立門戶發展的牽絆。在互聯網出現以後,公立醫院中的巨無霸們還是保持了無可撼動的地位。這是幸運,抑或是不幸。

他說,一個人的命運無法預測,既有自身的努力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很多的轉折點,幸運與不幸的奇妙組合構成了無數個個體,繼而形成了如此龐大的醫療體系。有人著作等身,退休之後仍然住在簡陋的宿舍里。有人迎著大潮去了民營醫院,是死是活尚不可知,卻已經與自己所有的學術影響力說了再見。有人渾渾噩噩的工作,卻靠著炒房成了醫院裡最有錢的大夫。有人熱心腸全力相救,卻被患者罵個狗血噴頭甚至扯進法律糾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公立醫院的醫生只是相對高級或低級的打工仔。我仍然找不出誰是贏家,大家都是輸家,只不過有的人輸光了,有的人身上還有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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