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

聖殿騎士朱大民，二十八歲，已婚。

又和老婆吵架了。

精靈王子做著美甲嘮閑篇，誒我說老朱啊，人都說學的好不如練得好，練得好不如命好，當初咱團出去打怪的時候，數你的命好，我們這累死累活的爆不出裝備，你看看你，你一站那兒，怪要麼嚇死了要麼心臟病，就是沒死的後來也三高糖尿，這一輩子就沒見過你拔劍，我真是服了，你是命真好。

一旁的一臉鬍子矮人解下來紅領巾，拍了拍燒烤攤兒大叔的波愣蓋。

叔叔你這兒賣大腰子嗎。

朱大民把羊排上的肥肉一點兒一點兒的往下擼，最近血壓有點兒高，不能吃這個。

精靈王子還在絮叨。

我們就比不上你了，你看啊，老矮六歲就竄鬍子了，這肯定找不著對象了，我也想好好找個男朋友，可是這年頭王老五哪兒那麼容易找啊，數你最輕鬆，抬手找個公主，那可是公主啊，你這一下就是趙家人了，你有啥不滿意的。

「感覺比當初，差了那麼一絲絲。」

朱大民嘆了口氣，說完呡了口勇闖天涯。

「當初對我那麼好，現在感覺變得又懶又饞了，脾氣還特別大，得好好伺候著，難啊，一天到晚的鬧離婚。」

「女人嘛，都這樣。」

燒烤攤兒大哥看著這三位，搭著白毛巾問。

「受累啊三位，飯錢一共五十三，抹個零收您六十，誰結？」

「怎麼六十啊？」

老闆特彆扭捏的錯手。

「內什麼，我們這不是黑店嘛。」

矮人剛剛拎起了鎚子，老闆一聲冷笑，把烤全羊用的大鐵簽子當場就吃了。

精靈王子當場就氣哭了。

「這年頭不會個硬氣功誰特么敢擺攤兒啊？受累，帳誰結？」

矮人和精靈王子指向了朱大民。

朱大民從鞋底下掏出了皺巴巴的滿是腳汗的五十，又從煙盒裡掏出了十塊。

五瓶啤酒下肚，站起身來，風吹過大褲衩，腿毛一陣寒意。

「不吃了啊回家，咱幾個老兄弟再聚吧，我哄老婆去。」

精靈王子哭哭啼啼紅著眼眶，矮人最近頸椎不好，就不抬頭給朱大民打招呼了。

沒走出兩步，一小姑娘扎著馬尾辮兒跑了過來，大聲說道。

「駙馬爺，你老婆飛啦。」

說完聲情並茂的朗誦著這一慘痛的事實。

「你老婆，石家莊城的守護者，搖滾女王，朋克精神的保存者，河北驢肉火燒的繼承人，一力奶京津的河北省的聖女，華北女子水球冠軍，剛剛出門兒攔下我，跟我說你再不回家她就出去蹦迪去，說話間被妖精抓走了。」

朱大民滿頭眩暈。

「這他媽抓了幾個啊。」

國王老趙在院兒里背著手轉悠，不時跳腳。

這他媽算怎麼回事啊，啊，我閨女怎麼讓龍抓走了啊，我那麼嬌慣一閨女，睡覺六十條褥子下擱一黃豆屁股都能硌青了，這大熱天兒的，她去那龍洞里，多遭罪啊。

老丈人你寬寬心，我這就去救。

老趙指著鼻子罵朱大民。

都他媽說你能，你能一口氣吹倒一壟蔥，你一隻手一個磨你一上午能攤兩百多筐油餅，現在我閨女你老婆都讓妖精抓走了，我問你，威海油餅呢？

啊？

你看給我氣的！我說where have you been？

朱大民打個酒嗝，

我這就救去。

山路十八彎，不好走。

不是本地妖精幹的，本地的妖精咱都挨個揍過，禮拜六禮拜天閑著沒事兒就揍著玩兒，他們哪兒有那麼個膽兒。

一定是外來的妖精。

一旁的鹿精點頭哈腰。

回稟騎士爺爺，小的打聽的真真兒的，是龍。

來孤拐拿過來讓俺老朱打幾棍！這年頭哪兒特么有龍！

真有啊！

鹿精費勁的用蹄子擰開二鍋頭瓶蓋兒，含了一大口，然後費勁的扳開打火機噗的一口，騰的一下就是個火球。

是像佐助的這種龍啊！

龍就不好打了，沒打過。

龍住在妙峰山五樓十二城。

朱大民穿著一身厚實的板甲，板甲里套了皮衣皮褲絨衣絨褲毛衣毛褲秋衣秋褲線衣線褲和石棉的內褲，這樣無論是冰霜巨龍還是噴火龍他都不怕了。

朱大民手中是一鏈子錘，一擰棍兒就是流星錘，一攢棍兒就是榔頭。

然後朱大民上了山。

山上有滿坡的薔薇，有油菜花，有山茶花，有薰衣草，各色的野花。

有松柏，有假山，龍在山腰上建了落地窗，寫了「不樣摘花」。

龍洞上的門是雕花的，有一個小小的門鈴。

朱大民猶豫了一下沒有踹門，怕焚琴煮鶴，他敲了敲門。

龍正敷面膜呢，大腦袋探出門來，臉上貼了四十九斤六兩黃瓜。

它看到了朱大民，愣了愣神，然後滿眼喜悅之情。

你來了，是你啊，快請進。

太有禮貌的龍了。

朱大民搓著手，特別尷尬的坐在半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大沙發上。

龍翻箱倒櫃的找出了兩個茶杯，每個茶杯有桶那麼大，一個桶里泡了一條腿那麼粗的參。

太不好意思了，家裡不常來客人，也沒啥準備的。

朱大民沒喝，桶里這人蔘精上個禮拜剛一塊兒修過路由器，現在這般一絲不掛的出現在自己身前。

你怎麼不喝啊。

虛不受補，我怕喝一口給我頂死。

您有啥事兒啊。

唉也沒啥事兒，就是我們家娘們兒聽說在您這兒，這不來帶她回家嗎。

喲。

龍失去了勁頭，一勁兒喝茶。

在您這兒？

在。

為啥抓呢。

這不我有個表哥嗎，搶了一公主，然後倆人一塊兒好了，就不再孤獨了。

你表哥聽誰的餿主意搶的公主？

時乙戌。

去他媽的時乙戌。

你真的要救回她？

真的。

哪怕與我搏鬥，喪失生命？

朱大民握緊鏈子錘。

哪怕。

也罷，我也不多做糾纏，我只要你陪我十日，我就放了她。

她在洞里哪兒？

在山洞頂，在月尖尖，在我尾巴下，我抓她就是怕寂寞，你陪我十日，互不相傷，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好。

朱大民從沒想過自己會睡在龍巢里。

龍探了探腦袋。

睡了嗎。

睡了。

你騙人，騎士準則里有不說謊的。

你個禽獸話怎麼那麼多。

龍不請自來，鑽進了朱大民身邊。

你殺過多少龍啊？

你殺過多少騎士？

我一個都沒有，我是仁慈的龍。

我這是不沾血的錘。

龍大笑，炙熱的鼻息讓洞內溫度一熾。

大夏天的，你就為跑我身邊兒生爐子？

龍緊緊的閉上了嘴。

睡吧。

第二日，龍早起煎了蛋。

朱大民打著哈欠，揉著睡眼，發現面前有粥。

龍背著手，露出了羞赧的笑。

第三日，龍翔於大湖。

朱大民抓著龍的翅膀，吹的滿臉鼻涕。

太快啦太快啦。

第四日，龍帶著朱大民套圈兒。

龍和朱大民坐在財寶中，龍說套著哪個哪個就是你的。

朱大民的圈兒套一捆圈兒上。

龍套了朱大民。

第七日，龍帶朱大民參觀了家族龍骨博物館。

這位是我太太太爺爺，這位是我太太爺爺，這位是我爺爺，這位是葉公。

葉公是誰？

精神上的龍。

第九日，龍露出了頸下三寸。

你看，這是我的逆鱗。

一摸你就炸毛？

你明天就可以摸摸看。

終於到了第十日。

龍把朱大民送到了洞口。

朱大民拄著錘，然後問，我媳婦呢？

你媳婦在此外八百里處，她在那裡，又有了新的丈夫，是個王子。

朱大民愣住了。

所以你拖延我十日，就是讓她從容再嫁？

你摸摸我的鱗吧。

朱大民怒髮衝冠，然後無奈的笑。

你騙我。

就這一回，你摸摸我的鱗吧。

朱大民怒意不消。

你肯定殺過無數騎士，對嗎？

龍連忙辯解，可是朱大民不聽，轉身就走。

龍委屈，流下淚，熾熱如同岩漿。

翻過山，越過江河。

跨過妖潭，涉大澤。

朱大民不信，怎麼說好的天長地久，就這樣分道揚鑣了呢。

八百里滿是歷險者的屍骨，和戀人的頭顱，可朱大民無所畏懼。

餐風飲露。

胸甲破爛，塵霜滿面。

他要找她呢愛人。

如同一切童話故事，王子和公主都有著美好的結局。

大擺宴席，城池有著一個月的狂歡。

整個街道瀰漫著酒香和美好的祝福。

但是出現了一身破爛的朱大民。

這是最後一天，朱大民看到了公主。

牧師牽起了公主的手，問羞赧的她願不願意嫁給王子。

願意。

問這個精神煥發，貴氣逼人的王子願不願娶她。

願意。

台下可曾有人有異議？

有。

朱大民站起身，面對著整個王國的怒視，就如同他當初面對每一隻巨獸。

我問你為何答應了不喜歡穿白的，如今卻要白衣加身？

我問你為何答應了要過午不食，如今卻又大酒大肉？

我問你為何答應了留起長發，如今卻又短髮至耳後？

我問你為何答應了愛我一生，如今卻又

左右欲殺了朱大民。

王子冷笑。

我早知你這聖殿騎士的厲害，也不知道你可有我禁衛三千厲害？

公主擺了擺手。

你說你是聖殿騎士，可是你可曾帶過惡龍頭顱，巨獸的角到我面前？

我年少無知的時候見到了你，你沒有金銀財寶，沒有榮華富貴，唯一就是一身孤勇，可是你這孤勇就是假的。

你這個騙子。

我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候遇見了你，沒想到你不但是個沽名釣譽的騙子，你文不成武不就，你滿足不了我對未來丈夫的任何幻想。

你要是來，我請你美酒一杯。

你要是走，我也不留。

但是你要是壞了我的姻緣，我讓你今生後悔。

說話間。

突然朱大民從公主面前消失了。

整個城池，弓箭手沒了目標，王子指向的匹夫杳無音信。

彷彿朱大民的出現是個幻想。

是整個城池的人的錯覺。

所有人一窒，然後繼續狂歡。

只是無人注意到，公主秀首上，少了鮮花一朵。

朱大民走在山間，走過大澤，走過江河湖泊。

走過妖精的酒宴，走過樹精的拜月。

他大哭，大笑，手中鮮花先是被小心翼翼的插在盛滿水的頭盔里，後來啊又被踏入泥濘中，最後被朱大民扔到了身後。

假如時間一瞬間停滯。

乞力馬扎羅的雨剛剛吹過河

愛琴海吹皺起微波。

雪滿山城，烏鴉獨活

老鶴騰青煙起，桃花又落。

你還愛我。

朱大民是最強的聖殿騎士。

他不會用十字劍斬下頭顱，也不會用騎槍角斗。

可是他的能力無數人夢寐以求。

他可以讓時間靜止，時間加速，時間逆流。

他可以慢慢悠悠的捆住巨獸。

也可以加快速度看矮人和精靈挨揍。

他看過兩千多次日落。

也看過雪花落在她的眼睫。

他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偷偷靜止了時間，吻住了她的嘴。

也讓他能夠留下最後的尊嚴，離開一個她的城池。

「你摸一下我的鱗。」

龍祈求著面前的騎士。

上一秒鐘還怒髮衝冠的騎士，突然面容溫和。

「好。」

朱大民摸了摸巨龍的逆鱗。

巨龍忍住憤怒，鱗片瑟瑟發抖。

然後突然縮小，成了個嬌小可愛的姑娘。

她連忙解釋，臉上升起紅霞。

「我被女巫……」

「我知道。」

朱大民抱住了這個激動的瑟瑟發抖的姑娘。

「我沒殺過任何……」

「我也知道。」

「你的所有，我都知道。」

「這輩子我都不會走，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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