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女向的李商隱和露陰癖的趙孟頫（一）【孔子是一個DJ】

作為一個非洲文藝baby，睡前總是要聽睡前故事般讀些詩，讓情慾念頭太多而紛擾發熱的腦子涼下來助眠。

附帶提一下，很多人難以入眠常常是枕頭太熱的緣故，腦袋不容易降溫，熱力維持著假性興奮。不妨將枕頭套上塑料膜放到冰箱里冰一冰，睡前拿出來。

像我就特意買了一個仿古瓷枕（上面圖案是「叔梁紇野合圖」。史載叔梁紇為孔子生父，力大，與其母野合而生孔子。

古代貴族在很大程度上擁有族群的繁殖權，可不受約束地和遇上的民女強行「野合」，追求讓自己的後代數量最大化。我們的表親黑猩猩至今猶有此陋習。以至於有古仁人作《關雎》一詩，諷諫貴族同行，不要在野外追逐民女強行打一炮就走人，不負責任，男女之事須遇之以禮，即以「琴瑟友之」，且最好「鐘鼓樂之」，納之以禮，娶回去再交配。

以此詩為教化，形成生活規範。使得貴族們負蓄養之責。且大家財力有限，不可能豢養太多妻妾，想到打一炮的後果就要娶人回去加重經濟負擔，降低生活質量，乾脆就忍住不打了，便宜那些賤民去。族群會因此更和諧。

孔子刪定《詩經》時，置《關雎》為首，或正出於自己的切身之痛，希望天下不要再有像他一樣野合而生、打小缺乏父親關愛的孩子，每一個孩子終能膝依父親身旁——因其母不再是用後即棄而是納入家庭娶而養之。

嗚呼，傷哉聖人作意。余每讀《詩經》之「關雎」篇，常不由淚灑如雨。想著小時候盼著有個爹的小朋友聖人，無助地立在夕陽野草下彷徨四顧有個叫父親的人到來，便很想把這個可憐的小小身影剪下來當個書籤，夾在我那本《詩經原始》里。【註：不止是作為開場的《關雎》。話說《詩經》篇目的編次安排甚或氣氛轉換上，時見聖人作意。而那時候裡面的詩都還是可以唱的歌曲！從這個角度講，孔子是一個DJ。9月28日聖人誕辰，凡做DJ的理當拜一拜這位DJ原始祖師。】

賣枕頭的TB店主好心告訴我這個熱愛中國文化的黑人，言曰：雖然比其他貴2倍，但這個圖案非常之「amazing」【她念這個單詞時或為凸顯自己的性感而刻意加重拖長的暗黑鼻音嚇到我了】，頭枕之可感應聖人受形一剎那間之啟動靈光，從而刺激增生腦神經元的突觸聯結，有很強的益智作用哦，像你們生來不注重腦力的非洲黑人，有希望像我們中國聖人一樣「clever」哦）。

瓷枕青白色，微泛羞紅，仿若淡的胭脂潤染，據說這就是所謂的「秘色瓷」。秘者，羞也。羞何以言秘？春心微動而秘欲男人也。撫之甚涼，雖然硬了點，但習慣後真的有散熱助眠之效。想來中國古人普遍的睡眠質量頗高。至於枕後是否承店主吉言變「clever」了沒有，我想是有的，那就是夜裡醒來我終於明白，其實我沒有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受人歡迎。

之所以睡前讀詩而不讀小說，因為即便是短篇小說，有時也嫌太長，費時費工，成就感不夠。

昨晚讀李商隱詩集，遇到這樣一首詩，《李肱所遺松詩書兩紙得四十一韻》。

「四十一韻」即八十二句！少見的長篇了，待跳過去不讀，改讀更短小的。想一想還是瀏覽了一下。

詩一開頭，李商隱面對友人所贈之畫中的松樹，面對這個和自己遭逢而必須與之交涉的對象，面對這個亟待轉化為同者的他者，面對這個「闖入」自己生活的「問題」，尋思著解決，進行力所能及的當下詮釋。

上面我將畫中的松樹稱之為李商隱正自面對的一個「問題」。

因為對於人這個存在者而言，凡出現在其存在領域的人和事物，都是作為一個問題或疑問的存在，亟待解決、正在解決和已經解決。

比如，今天早上鄙人醒來，發現昨晚從酒吧抓回來的一個女子已經不在懷裡，有一種「昨日紫姑神去也」的悵惘（註：話說李商隱詩「昨日紫姑神去也，今朝青鳥使來賒」，前一句不是或不止是實寫「迎紫姑」的節日，更主要暗喻昨日來他這裡與之溫存隨後又自行離去的女人，否則下句的牽念其音信反饋就接不上了。另外因紫姑為「神女」【即詩中所謂「紫姑神」】，於是又關聯了楚襄王夢遇神女侍寢的典故，在修辭上將昨日繾綣之事比喻為一個終是惆悵醒來之夢，有著共同文化記憶的讀者自然在意識深處領會）。

這個不在場的女人成為一個「疑問」，我需要解決。也就是說，我要使用思考和行為對之作出解釋：我琢磨她是不是上廁所去了，又豎起耳朵傾聽屋內是否有人存在的異響，我甚至準備爬起來……檢查我的錢包（唉，我真是小人。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悲傷的故事還是不要再提了）。但我決定不要那麼著急起來。等我躺著養精蓄銳做足了迎接悲劇的準備再說。

一轉頭，看見枕邊的voyage，與這個對象之進行「遭遇」，它作為一個新的「問題」，迫使我用某種方式去解決。於是我拿起來，打開看了下之前看了一小半的小說，用這樣一種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當然我也可以用置之不理繼續躺著發獃的方式來解決。

接下來我膀胱內急，又一個「問題」闖入我此刻的生活，我必須下床去解決該「問題」（順便看那女人走了沒有以及檢查我的錢包）。

當我正忍著尿檢查錢包時（這個需要優先解決，對不起了，膀胱先生），忽然感到背後有人綠瑩瑩注視——一個具有威脅性的「問題」出現。我要回頭解決，看是誰，怎樣因應。

原來是那個女子（「問題」解決了一半，我微鬆了一口氣）。

女子訕笑道：「裡面根本沒什麼錢……我擔心你腦子糊塗不記得了從而誣陷我偷走錢在朋友圈壞我名譽，於是我放了幾張自己的錢進去。」

因此，友人所贈之畫中的松樹，作為一個「闖入」存在者（李商隱）之存在領域的「問題」，路障般阻礙其存在的當下「展開」。惟有解決掉這個「問題」，生活才能更好地延展下去。

而且因為這畫是重要的友人寄贈，不能擱置無視。不能假裝「問題」不存在，即用否定問題的方式讓問題消失從而不必去解答。他必須儘快予以回復。所以這個「問題」迫壓著存在者，具有最高優先順序，須予以重視，妥善解決。

這就是為何李商隱在詩中「尋思」這棵松樹時那麼不厭其煩，周密謹慎，力求深入了。

因為這可以讓友人在收到他答謝的這首詩歌時感受其殷殷盛意，有被對方重視的感覺。同時，又要使其傾服於李商隱在答詩中展現的才華（亦即李商隱通過詩作營造的、願意以此示人的自我形象），從而對李商隱這樣一個「人物」陡生敬重，覺得這個人很有價值，真心可交，於是決定繼續與之維持高於一般人的聯繫，成為李商隱生活世界裡潛在的可資利用者或幫助者，活著可能就更容易一些。唉，人類這種動物。

下面來看李商隱對這個「問題」的解決。看他是如何「詮釋」畫中的松樹（從而表現出其獨特的腐女式思維）。

不不不，在此之前，我先懇請大家稍為來看一首與之似略略類似的現代詩作品。這對我們的討論有些許幫助。

楊黎的《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張紙牌》。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張紙牌」這樣實際存在的圖像作品，還是詩人的虛構，即作為想像的圖像作品，總之是可以視為詩人在寫詩時面對的一個「圖像作品」。猶如李商隱面對友人所贈之畫這樣一個圖像作品。

李商隱面對的圖像作品裡，主角是松樹；楊黎面對的圖像作品裡，主角則是（三張）紙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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