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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很多疑惑,這個世界還沒回答我

大約是兩個月前在北京電影節上看的《河》,放映結束後,一邊抹淚一邊在暗的影廳里聽松太加導演聊他的作品,至今感到遺憾的是散場後掏紙筆的速度還不夠快,否則能在攔下導演後好歹讓他簽個名,而不是只聽到一句餘音繚繞的,啊我還有個會,要不你稍等······

我畢竟是沒等到。

這部電影在放映結束的那一刻,我想我的本年度最佳就已經提前出現了。它早已不是部電影,而是電影藝術之上一次完美的寫生,自然萬物什麼樣,矛盾糾葛是如何牽絆著生活,我們都把它行雲流水地展示給人看。觀影時若干次感到羞愧,混跡在商業大片和偽文藝片中太久,完全忘了還有一種可能是如《河》這樣,褪去了一身心浮氣躁,讓所有矯作都自嘆弗如。

對這是一部有關西藏的電影,但它與景緻和民俗並無太大關係,也有可能是內核本身太過精美使這二者都成了錦上添花的點綴。導演說《河》的拍攝周期很長,劇組團隊數次進藏直到完成全部工作,中間一度是停滯的,就像一顆向陽的冬青稞,在四季輪迴里緩慢生長。

故事的主角是個叫央金拉姆的小小小女孩,身姿活躍,臉盤圓亮,因為太皮,捆著的辮子總是散下來幾綹。小女孩的眼睛太大太美,不過因為長得略開而顯得不夠聰敏。但電影看過五分鐘,就會知道她明明是個早慧的孩子,沒有太多玩伴,常與小羊羔一起,因為知道爸媽的愛遲早會轉移給弟弟妹妹,她放任自流地生長,過早就體會到成人世界的孤單。

這是一家人茫茫高原上相互偎依的故事,她,懷孕的媽媽,總是在一輛摩托車前發動與熄火的爸爸,還有一個很早前就出家向佛、德高望重的爺爺。

在高原的夏季牧場,野風吹起來會搖撼整個帳篷,三口人雖同在這裡避寒取暖,但在這片荒蕪土地上,每個人的心靈都是各自為家。四年了,爸爸格日才旦一直恨爺爺,為什麼臨終前不肯去看看他結髮的老伴;媽媽屢次勸他重歸於好,但才旦固執,她能做的也只是跟隨他在大地上各處遷徙。

小拉姆最愛媽媽和她的玩具小熊,媽媽也愛她,然而這唯一可寄託的愛卻不得不分給即將到來的弟弟妹妹。拉姆是很委屈的,我本來就很孤單了,你們還如此不集中注意力!大人的心是磨廢的馬鐙,因為被踐踏太多次,早就丟失了明鏡的透亮。但拉姆不一樣,她是這麼悲憫善感,遇上傷心事即使語言無法表達,敏銳的心早就被悄悄擺了一道。

誰能猜透小孩子的鬼馬,終日遊盪羊群間,偷奶水去餵養初生小羔羊,高原清澈的陽光把她的臉變紅,繼而變黑。她偷走爸爸的天眼藏起來,以為那是小孩子從天而降的原因。她最可愛之處,也是忽然讓我明白孩子的靈魂終究與你們大人蒙塵的心靈不一樣的地方,是她把最最心愛的小熊埋進土裡,因為媽媽告訴她,自然界的規律是種什麼得什麼。

她希望高原的土壤能給予他營養,來年長出一顆小熊樹,樹上結滿皮毛棕黑的小熊,她便可以摘下來分給自己的妹妹了。

是的雖然不願意拱手讓出心愛小熊,但知道這是一樣人見人愛的小玩意兒,於是絕不吝惜她所能得到的快樂。孤傲的沙山上,她一個人撅在角落裡徒手挖坑,生怕小熊睡得不舒服。

真的,在她還未了解到這個世界是一個怎樣的夢想粉碎機,還暫未體會到它的殘酷、無奈和乏味之前,我希望小拉姆可以一直做著她種瓜得瓜的美夢,活在不被侵擾的純真里。

央金拉姆或許沒有一個都市孩子的眼界,她看不懂別緻的彩色霓虹,精美的樂高,不會穿時髦的兒童風衣,她看到的是渾圓落日,山坳里的野狼,頭頂細亮的銀月,睡眠時有大風掠過荒野,晨起後有雪白羊奶等她。

因為這些她才是她,她的父親才最終與爺爺和解。

人心是一條蜿蜒的長河,總有一天流到岔口。修行洞的爺爺病重住院,才旦帶著女兒第三次啟程看望他。爺爺帶著佛般靜謐諒解的笑,但格日才旦依然不說話。半路他走了,卻被滂沱大雨催回來接他女兒。

三人一起躲在橋洞下躲雨,天晴後又一起在河岸邊晒衣服。爺爺和孫女遠遠坐在一邊吃糖,才旦背對他們,向著閃閃發光的河不停流淚。直到那一刻,他才原諒了父親也原諒了自己。我們都是世間孤獨的人,只不過你選了佛祖,我選了親人。

拉姆會懂嗎,這所有人心的彎折與莫測。

總有一天她會長成和母親一樣的女人,勤儉持家、周顧人情,但在那之前,願河水流淌的光能一直藏在她文靜的眼裡,讓大地的溫厚永遠留在她捧土的指間。

主編|周祚

責編|VV&景梵

楊七七:成都人。一個專業的學生,一個業餘的記者。個人微信公眾號:七七故事會(QiQigushi),歡迎你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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