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念之扎姆德》的企劃理念與主題——宮地昌幸監督專訪(七)
封面來源:《亡念之扎姆德》
——那我們終於要談到您監督的代表作《亡念之扎姆德》。聽說這是您籌劃多年的創意,不知這創意的根源來自於何處?
宮地 我當時在BONES那邊準備了不少企劃,然後BONES曾經問過我一次,要不要做英雄題材的作品。但我個人不認為自己很擅長英雄題材,所以在研討英雄作品的過程中,我就想如果把這正義與邪惡的故事放到一個科幻世界觀的背景下可能更利於我發揮,這可能就是《亡念》起步的重要契機。
而參與《亡念》的製作人員則是《哈爾的移動城堡》製作完成後,我從吉卜力挖來的。我以挖來的這幾位為團隊核心,逐漸擴充工作夥伴,向團隊成員徵集各種創意。然後把大家的創意融合提煉後,製作出來的就是《亡念之扎姆德》這部作品。所以這部作品與其說是我個人的創意,更應該說是囊括了團隊全員希望製作的作品風格。
——然後您把這個企劃交給南雅彥社長審批?
宮地 是的。那時候我們搞出一本磚頭厚的企劃書,而且整個系列構成我也都已經寫完了。印象板也畫了好多張,早知我今天帶來就好了(笑)。
——(血淚)
宮地 而那也是我第一次認識到,南社長原來是那麼偉大的人物。當時的場面歷歷在目,我捧著磚頭給他說「社長我想拍這個」。他翻了翻,當場就拍板了,「行啊拍」。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作為回報,你得多給我們其他片幫忙哦。」如此這般,《亡念》項目的正式啟動其實要到拍板一年之後(笑),那一年之間我就先在BONES他的其他作品中幫忙。
——企劃通過是哪一年的事情呢?
宮地 《交響詩篇》26集結束後,我已經開始著手《亡念》的構思,當時是2005年。而開始進入比較正式的製作應該是我幫忙BONES製作《天保異聞妖奇士》的時候。那時我一邊做《妖奇士》,一邊抽空完善《亡念》,所以應該是2007年的事情。
——說來《亡念》最初的播送是PSN平台上進行收費點播,不知當時是有怎樣的商業方面的考慮?
宮地 有一天南社長通知我們說PSN點播已經定了,這件事上我是沒有決定權的。社長當時的意思就是,你想繼續做的話就只能選擇PSN平台。之後我聽說這是綜合考慮了上線時間點和預算金額等諸多要素後所作出的決定,我接受了。當然我個人也提了要求,首播是收費點播沒問題,但這樣肯定會出現無法收看的觀眾,可能的話我希望在收費點播完結一定時間後,在電視台也能夠免費播放。然而結果就是造成PSN的觀眾和TV觀眾產生了二分化現象(譯註:先看的和後看的對噴),作為創作者我很難過。而且還加上網上白看盜版的人跑來攪局挑撥。在這樣一種大環境下,要保護作品的新鮮度是非常困難的。而當時,北美PSN比日本PSN要早一周上線,結果北美一上線馬上就被傳到網上,這也是我第一次體驗到盜版的可怖之處。盜版行為對於我們的創作熱情傷害非常巨大,於是中途我就不再關注這些網上的反饋了。
——從創作者的角度來看,PSN收費僅有少數人能看到,盜版能讓更多人看到,不知您是怎樣一種看法?
宮地 作為創作者,我肯定是希望越多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作品。但是我不會因為希望更多人看到,就支持把《亡念》這樣高質量的作品免費放去網上供人下載。做動畫的也是人,人沒錢吃飯是過不下去的。這次訪談也是一樣,如果沒有相應報酬我也不會接受。
日本的動畫創作者們絕大多數都是自由職業者,非常窮困,憑著一股意志力在堅持。觀眾看盜版的話,代表我們一分錢也收不到,對於這樣的狀況我非常痛心。盜版行為的長期猖獗,對於動畫的製作環境的壓迫越來越嚴重。而且我們精心製作的作品,在網上以低畫質的狀態傳播這件事情同樣也讓我很難過。作為創作者,我希望觀眾能夠在最好的視聽環境下觀看我們的作品。
我個人很喜歡看電影,但我絕不會把在電影院以外地方看的電影算入自己的閱片數量。這種對於創作者毫無敬意的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也很難理解盜版觀眾的心態。現在想來,能在電視上免費觀看高質量日本動畫的時代或許將要過去了。隨著諸如Netflix這樣的平台的普及,影像內容或許有一天也會像水費電費那樣,靠付費來進行獲取。
——感謝您的意見。說來PSN播送情況下的製作日程,和TV動畫的製作日程是否存在區別?
宮地 雖然是PSN,但也是每周連續上線。有人或許覺得收費點播會讓日程輕鬆一點,其實日程還是每周交貨,和TV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之前您提到,在企劃階段您就已經把系列構成寫好了,那麼《亡念》是否一開始就打算製作26集?中國常見一種很失禮的說法就是《亡念》太短,《交響詩篇》太長,各分一半都變三季就好了。
宮地 確實是很失禮的說法。《交響詩篇》的監督不是我,我肯定管不到。不過《亡念》倒是一開始就打算按26集進行的。不過確實後半部分的內容有一點壓縮快進的感覺,這單純只是我的安排還欠火候(笑)。畢竟這部作品的世界觀非常廣闊,眾多的舞台,大量的角色,最終構成宏大的群像劇,創作難度很高。現在想來,確實還有一些可以改善的餘地,但我當時是已經盡了我的全力。我覺得問題可能出在26集長度的作品,分鏡畫著畫著會浮現一些一開始沒想到的點子,越往後浮現的構想和創意就越多,這些增加出來的東西可能對我後半的內容安排造成了影響。但我依然覺得我做出了一部非常有趣的作品。
——您說得沒錯,採訪君也覺得目前的《亡念》已經非常好看。說來《亡念》中基本不存在直接介紹世界觀和設定的情況,不知這是基於怎樣一種考慮?
宮地 說到這點,我覺得還是因為我的創作方法受到了富野監督很大影響。我知道有些作品的世界觀的說明方式可能是受到遊戲的影響,喜歡一上來就全部講清楚,讓觀眾把整個世界看的明明白白之後,再讓作中角色在這個既定的世界觀中進行活動。但我沒有選擇這麼做,我作品中的「世界」,只是主人公和角色視點下所看到的整個世界的一部分。這是一種更為接近紀錄片拍攝方式的風格,觀眾看過前兩話的話應該就能體會到。很明顯,我是希望以主人公的視點去刻畫這個異世界,我希望希望觀眾去體驗去感受的並不是世界觀本身。
然而我也沒想到,播出後居然會有那麼多人想深入了解這個世界觀(笑),這和我的創作出發點是不相符的。另外故事的架構則是基於我不想把《亡念》拍成純二元論的,敵我善惡黑白分明的作品。但是之前提到了,一開始BONES是打算拍正義英雄的題材,這個題材加上了這種非二元論的思想,作品才變成了最後這樣前所未見的感覺(笑)。這部作品也有小說版,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不妨也從小說版進行一下不同視角的體驗。
——說到小說版的《新譯·亡念之扎姆德》,採訪君幾年前買了實體書,而前幾天出版的電子書籍版除了正文有加筆之外,您更在電子版後記中提到了製作續篇的願望,不知能否談一下您對於續篇的想法?
宮地 我對於續篇的真實想法是這樣的,我現在覺得如果有製作續篇的機會的話,我可以有所作為。這並不代表說我個人腦內已經有了《亡念》續篇的構思,只是說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和當時的創作夥伴們大家一起製作續篇。
製作完《亡念》後,我已經精疲力竭,當時並沒有餘裕去考慮續篇的點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逐漸開始能夠以一種客觀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作品。如果當時得到觀眾們更多的支持和祈願,或許還有製作續篇的機會,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亡念》已經成為了過去的作品。所以我在這個時間點讓小說重新上架,也算是我對於喜愛《亡念》的觀眾們的一種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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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地昌幸著 電子完全版《新譯·亡念之扎姆德》
kindle bookwalker等日本多家電子書店有售。小說版以動畫劇情為基本架構,追加多角色多視角的劇情推進,很大程度上補完了動畫有意隱蔽的世界觀描寫。動畫看過十幾遍的採訪君表示,動畫看n遍也沒看懂的內容,小說看一遍就懂啦! (雖然出現了更多不懂的新內容)
——非常感謝,Anitama也會努力攛掇讀者們去看小說。說到有意不交代世界觀一事,去年年末,採訪君曾經在阿部敦先生參加的上海見面會後和他稍許聊了幾句《亡念》的話題。我們聊到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就是,這部作品雖然沒有把世界觀交代很清,有些台詞和情節也很難理解,但是我們看了之後依然非常感動,這種明明沒全看懂卻淚流滿面的情況對採訪君而言實在是非常奇妙的體驗。不知監督作為創作者,怎麼看這種情況?
宮地 這對於我而言其實是最為高興的感想。比如說看《魔戒》時也是這樣,明明是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虛構世界,然而身在現實世界的我,居然可以把自己的感情代入到活在這個虛構世界中的人們之中,體會他們的心與感情。我想這或許就是奇幻作品的精髓價值所在——明明是虛構的,為什麼我能夠對裡面的角色有這麼強的共鳴?為什麼我能讀懂他們的喜怒哀樂?所以說我覺得,比起世界觀云云來,「心」是更重要的,我創作作品時一定會處心積慮去刻畫虛構世界中的人們的「心」。
當然了,作品出來後,一定會有很多特別喜歡SF考證的人跑來說這說那(笑),只能說各人觀賞作品的方式不同。但我自己肯定是更樂意選擇把自己的力量使用在「在虛構的世界中,刻畫真實的心」這一理念上。所以說如果有觀眾能夠體會到主人公的悲傷、主人公的喜悅,那對我來說是無比高興的事情。或許這樣的觀眾沒有完全看懂情節,沒有完全領會世界觀,但是他們的心因為我的作品而受到了震撼。我覺得能夠震撼到他人的心這一點,是我這部作品的莫大成功之處。實際上我在企劃立項的時候,我的希望就是做一部「非常動畫的動畫」。那麼我就要考慮,什麼才是「非常動畫的動畫」?那我覺得對我來說,就是用手繪動畫來描繪幻想世界中豐富多彩的人的「心」、人的感情,這是我製作《亡念》的理念。
——非常感謝。您提到刻畫人心,採訪君個人很在意的是《亡念》中的性別論。比如作中的男性配角,哪怕是成年人都有著相當孩子氣的精神側面,無論是男主的父親龍造還是垣巢中佐,對於母性都有著異常的追求。反過來主人公秋幸反而顯得相當成熟,說得不好聽有點淡漠而不露本心,特別和呼天搶地的古市比起來尤其顯著。所以採訪君不由覺得相比主人公而言反而是其他角色更讓人產生代入感,不知秋幸的特殊性是體現在哪裡?
宮地 你說的意思我懂。從這個角度上講,這部作品的大主題的其中一個確實就是「母性」。我之前提到過,剛開始企劃的時候,我希望製作一部「不以單純善惡敵我的二元論解決問題」的作品。那麼我就考慮了這樣一個課題:「到底要怎樣的敵人襲來的時候,我們才需要在悲傷之中與他們戰鬥?」
基於這個理念,我最開始就設定了《亡念》的隱藏主題。這個主題並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講過,有點像基督教社會的一個論題:「如果被墮胎的嬰兒們回到人界向我們復仇,我們是否敢於再把他們殺害一次?」在確定了這個隱藏主題之後,作品中就會有很多體現。所以你們看,怪物設定都帶有一些嬰兒的要素,而小綠這個角色的人設也變得更加圓潤,這些其實都是在反映這個沉重的主題。當然了這個主題,我們並沒有有意提到明面上來說,而是潛藏深入於作品之中。而這個主題給予主人公竹原秋幸以宿命,他所背負的是那些未能降生於世的孩子們的宿命。同樣的,龍造和中佐的戀母情結,我想同樣也是這個隱藏主題的自覺或不自覺的反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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