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心學院專訪｜孫旭：為何一位人類學博士會跑去開酒吧岩館？

小友說：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群人，他們獨自一人深入到你想像不出窮山惡水當中，努力的學習著自己從沒有接觸過的複雜語言，直面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群，並在此開始他們的工作，少則持續幾個月，多則數十年。

這群人就是人類學家。對他們來說，融入陌生群體，了解研究不同群體的文化、歷史、社會關係等等，就是他們的工作。

或許很多人很難理解，背井離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的人，做著陌生的事，受著陌生文化的影響，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為了解開大家對這個問題的疑惑，我們去採訪了中山大學人類學博士孫旭老師，他有著豐富的田野研究經驗，並且曾在少數民族村落隨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長達數年時間。

我們希望能夠通過採訪他讓大家更加了解這人類學家這一群體。

「你很容易把陌生群體誤認為是一個在本質上完全一致的整體。實際上不是的，你在接觸這個群體的時候其實你是接觸一個複數的人，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特質，都是與眾不同的個體。」孫旭老師這樣和我說。

其實，要融入一個群體，並沒那麼簡單。

其實乍聽博士之名，就會覺得孫旭老師是一名老學究，給人那種一絲不苟，生人勿進的感覺。然而在採訪中則完全打破了我對他的刻板印象。其實，作為一名人類學研究者，他有著健談、坦誠、善於傾聽的特點品質，而這些其實對於幫助他融入陌生群體中，都是必不可少的。

Step one:搞清楚你的目標群體是何方神聖

孫旭老師是這樣認為的：「在開始，我們需要做一些前期的調查，從能獲取的資料中先儘可能了解你將要進行研究的群體。」這樣的話一方面在接觸前對對方有初步的了解，可以減少誤會的發生。另一方面也可以幫助我們抓住我們可能想要通過研究了解的東西。

「當然這還是遠遠不夠的。」孫旭老師坦言，這只是到陌生社區前的一些準備。更加重要的其實在於實地的參與式觀察，唯有衣食住行，生活習慣，乃至思維方式，都融入想要研究的群體，才能更加容易被他們所接受並理解他們。

Step two: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初次見面，該如何友善的接觸陌生人呢？孫旭老師是這樣回答這個問題的：「首先你要有足夠誠意，儘可能詳細的告訴對方你是來做什麼的。當你有這份誠意的時候，對方才能更容易去相信接納你。其實反觀自身也會是有這種感覺，對你遮遮掩掩，而且你不太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人，你也很難去信任他。」

Step three:遭遇到尷尬該怎麼辦？涼拌！

「通常我們去一個地方，就會派煙。」孫旭老師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有時候幾個男人在一起，突然聊不起來了，掏出煙遞一下，就可以舒緩下氣氛。」

原來，當年當他還是一個學生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個村子。去的時候帶了兩條煙，但在派發的時候，接煙的村民神情都似乎有些古怪。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最後還是某次聊天中，一個老人解的疑惑：「小孫呀，我給你提個意見。」，老人看了看手中接過來的煙，有點疑惑：「你怎麼抽這麼差的煙？」。這一問把他問楞了：「煙？有什麼問題？」「你好歹也是重點大學來的博士生呀，我們這都不抽這樣的煙。」

回想到這裡孫旭老師也笑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煙，在他們的群體文化當中，是很重要的一件東西，它也是分等級的，可以代表你的社會等級或者社會身份。」

其實這就是「越軌」人類學的內容之一，我們沒有辦法完全不觸碰到尷尬的點，就了解到陌生群體的文化以及他們的需求。文化是彌散在人們生活當中的，很多都是大家不必言說就互相了解的事情，而作為一個外來者，你唯有不斷的去「越軌」，直到一些衝突出現了，這些東西才會暴露出來。

正如大家都使用筷子，但或許筷子在別的文化當中，是有著特別的含義的。但你不知道，不小心觸碰了禁忌，用筷子敲擊了飯碗之類的。這時候別人就會提醒你不能這樣做，於是你也就了解了這一文化特點。

「所以說，要去融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群體，不能怕遭遇尷尬。」

決心：

除了人類學研究者這一身份，孫旭老師在日常還有管理岩館酒吧的副業。回憶起最初想做這個的決心，他笑笑說：「其實當時就是想著每個月虧一些錢，我也希望能把這個做下來。」

他認為無論是在工作還是在學習中，人們大部分時間都會壓抑著自己的特質，於是他希望有這麼一塊地，讓人可以暫時性的摘下戴上一整天的面具，放鬆一下。這個是開設岩館酒吧的初衷。

收穫：

每天在學校的工作結束後，孫旭老師總會去酒吧呆上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總會有人和他聊上幾句，有時候是熟悉的人，有時候是完全陌生的人。

「有時候會挺累的，基本結束回家都十一點多了。」孫旭老師坦言道：「但其實大多數時間還是蠻有趣的，因為你可以在這裡遇到不同的人，聽到不同的故事，感受不同人的經歷。」

「其實慢慢的，挺多顧客因為有共同的愛好，或是攀岩，或是喝酒，湊到了一起。他們互相結成了朋友夥伴關係，而到這裡之前，原本他們是不可能會接觸到的。」他欣慰地說：「其實這就已經夠了。」

問：「老師您為什麼會喜歡攀岩這種運動呢。」

答：「我感覺我身體裡面天生就有攀登的細胞。」

當然，細胞裡面有攀登的細胞是誇張的說法。但孫旭老師聊起對攀岩這項運動的喜愛時，語氣卻是讓人記憶深刻。

「當你離開了地面，開始垂直向上的時候，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去依賴。從競技的角度來講，你不能依賴對手的失誤或者對手今天的狀況不佳。比如說乒乓球網球之類的運動，你可以依賴對手的失誤，但攀岩你不能依賴，你不能推卸責任，它就是你自己。

其實那一刻你是蠻孤獨的，它給了你機會讓你直面自己：我是不是退縮了，我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我應不應該放棄。你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迴避，這就是它非常吸引我的一個點。」

雖然喜歡攀岩的人會聚集到一起，會互相成為朋友。但是攀岩的這個過程，如孫旭老師所說，是一個人的專屬時間，亦是僅僅屬於自己的時間。

一個人的運動，給予我們只能面對自己的珍貴時間，靜靜思考、了解自己、接納自己。

無論是人類學研究，還是創造一片遠離世俗的空間，又或者是對攀岩的熱愛。都只是孫旭老師的一個片面的描寫，其實要完全了解一個人，並不容易，更遑論去了解整個群體了。正如他所說：「群體其實是複數的人。」想要了解，並融入陌生的群體，更多需要的是耐心、同理心，還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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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整理｜實習生子鵬

心理學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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