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寺山修司與動畫漫畫界（六）：說謊的寺山修司

封面來源：《明日之丈》力石徹40周年圖

揭穿大謊言

當年力石徹追悼會的宣傳單，可以得知這是寺山修司主導、《明日之丈》的出版社講談社主辦

了解寺山修司的人都應該知道力石徹葬禮的事並不簡單。園子溫就說過：「寺山是甜甜圈型人。他是不去接觸中心的，中心永遠是空的。就像個甜甜圈。」，這裡用詩人穗村弘的話來解釋的話，就是「寺山覺得好像一說出真相，世界就會崩潰一樣。所以要製造出一個華麗的狀似真實的東西作為代替。這不由得讓我覺得我們其實根本接觸不到真實，我們根本無法描述真實。」縱觀寺山修司無論哪部作品，都充滿了隱喻。隱喻幾乎成了寺山修司重塑世界的全部，所以他不會說出真話，但是作為超現實的構造者，寺山修司從來沒有脫離過現實。

上圖是出自1982年—1983年間，寺山修司和他的好友谷川俊太郎的錄像信。

顧名思義，以錄像來代替書寫來通信，這一段是寺山修司對自己存在的描述。為什麼用「也許」這個詞語，是因為寺山修司從來不認為自己感知的世界是完全真實的。

舉個例子，我們看新聞，看到的一定就是客觀真實的么？新聞是經過攝影師的選擇錄下來，經過剪輯師的個人傾向剪輯，經過記者的個人語言報道出來，這一層一層的過渡就已經把事件的客觀性一步一步磨損，最終我們看到的是由電視台新聞節目重構出來的事件，並不是原滋原味的事件。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的意義便在於此。我們對事件、對這個世界的記錄，就需要媒介，有媒介就會產生對世界的重構，我們感知到的是重構出來的超真實世界，或叫擬像。在這裡，寺山修司記錄的是他自己本人，但是用什麼媒介來證明他就是寺山修司？於是寺山修司就丟出許多自己的證件，但是所有的證件是否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寺山修司？這是有待商榷的。這些證件在證明物主是寺山修司的時候，就已經對寺山修司這個人重構了，說的超現實一點就像是重新創造出一個寺山修司出來。

這些便是寺山修司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所以他對這個世界從來不說真話，因為他無法重構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和我們生活中相同的世界。既然如此，他就用最內斂的方式來表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比如在他眼裡，母親隱喻著「崇拜、禁錮、戀母」，時鐘隱喻著「時間、失去自由」。最後他的作品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充滿寺山修司風格的超現實。

寺山修司的電影《草迷宮》中，母親為了讓兒子禁慾而在他身上寫滿符文

拋下書本上街去

這麼看來，寺山修司這次組織的力石徹追悼會也是一個「大謊言」，是有所隱喻的，那便是當年1970年另一個重要的背景——第二次反安保學生運動。簡單地說一下這段歷史，「安保」即《日美安全保障條約》，因為規定了駐日美軍的地位和特權，而引起日本民眾的反對抗議。1961年，《日美安全保障條約》修改為《日美協作與安全保障條約》，有人對條例里的「遠東地區」質疑，這樣劃分像極了十五年前的大東亞共榮圈。剛剛經歷過戰敗的日本民眾，自然不再想讓日本重歸軍國主義之路並飽受戰爭之苦。反安保運動從一開始的由全日本學生自治會總聯合（簡稱：全學聯，前期受日共領導）領導的學生運動，因此變成了全民性運動。但是因為全學聯組織混亂，以致鬥爭失敗，並且分裂。1965年，反安保鬥爭拉開第二場的帷幕，俗稱「大學鬥爭」。一開始是因為慶應大學的學費上漲導致全校罷課，再到早稻田大學的學生與警察發生鬥爭，大學生的鬥爭愈發愈激烈，最盛期間，東京都內55所大學遭到政府封鎖。

作為戰敗國的日本的民眾在那時還有一個重要的背景——越南戰爭。日本的大學生們得知美軍一直向日本的大學提供研究資金，研究內容為細菌和病理研究，這很容易聯想到這是為了戰爭而研究。加上那時不少日本青年被政府徵求去赴越南參戰，間接成為越戰罪犯幫凶的日本大學生怒不可遏。反越戰、反安保、校園民主化成為學生運動的主題。這時便到了第二次學生運動的高潮「安田講堂攻防戰」。安田教堂位於東京大學本鄉總校區。1968年醫學院學生為了反對剛實施的登記醫師制度代替實習制度而發起了學生運動，並且多次佔領安田講堂，使得學校許多活動不能進行。7月2日，安田教堂遭學生封鎖，同月5日，東大鬥爭全校公斗會以成立，簡稱全共斗，全面與學校進行鬥爭。10月，東大10各學部同時無限期罷課。學校與之經過多次談判，最終校方在11月18日與全共斗決裂，而全共斗在22日封鎖全校。1969年1月16日，警視廳出動機動部隊撤除全共斗設置的路障，並且在1月18日包圍安田講堂，兩天下來學生對警察進行了你死我活的激烈抵抗，警察在期間不斷投射催淚彈，出動推土車，而學生不斷放火、向警察扔石頭。35小時候，警察才佔領了幾乎成了廢墟的安田講堂。

東京大學的安田講堂攻防戰新聞照片與於1989年修復後的安田講堂

安田講堂事件對日本社會影響重大，安田講堂成為爭取民主的革命聖地。以這個事件為分水嶺，學生運動的方式越來越過激，比如赤軍派走上歷史舞台，但也開始從此衰弱。安田講堂是第二次學生反安保運動的標誌性事件。

寺山修司也深陷革命熱潮，他的電影《拋下書本上街去》便可以看出他對革命的熱愛：書本象徵理智，拋下它之後便是狂熱的運動。他舉行的「是誰殺死了力石」追悼會，便是對第二次學生運動的暗喻，力石徹戰死拳擊場，正如安田講堂事件里的大學生被警察逮捕一樣，以及暗喻在日本千千萬萬犧牲的年輕人。

下期繼續講寺山修司跟《明日之丈》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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