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
所有人都知道,六爺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靠他那雙眼睛。
六爺天生弱視,取了眼鏡便和半個瞎子一樣,可誰知這倒是他天賦異稟的地方。
我們看人,只看得到身軀四肢,可這六爺看人,偏偏看得到人的靈魂。
六爺常說,他雖然不會讀心,可這看靈魂看久了,便也能猜到幾分這人想要什麼,缺什麼。比如有的人靈魂沒手,那此人必定是做過偷雞摸狗之事髒了手。有人沒了腦袋,那便是被生活壓榨得麻木不仁沒了思想,還有的人多了張嘴,那便說明此人貪得無厭,就是管你來要錢的。
因此,六爺很快便從一介普通草民混到了縣長。如今,六爺穩坐這縣長的位置已十年有餘,鄉親們的日子不好也不壞,誰也說不上這六爺到底是不是父母官。
不過這六爺是一直把自己當做父母官的。他每天都批閱文件直到深夜,第二天又早早起床繼續工作。他從未收過賄賂,也絕不欺壓百姓,衙門上和家中全貼滿了「要一文,不值一文,難欺吏卒;寬一分,民愛一分,見佑鬼神」諸如此類的對聯,用來警醒自己。
「這鞠躬盡瘁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是六爺最常說的一句話,語氣滿是自豪與驕傲。
大家都以為,這不好不壞的日子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有一天,縣裡來了個人。
那日正是炎夏里難得的一個陰天,六爺正趴在桌上打盹,卻聽見外面有人執意要見自己。
「讓他進來吧。」六爺對著身邊的衙役說道。不一會兒,一位衣著文雅華貴的中年男子便走了進來,舉手投足之間溢滿了書生氣息。
「什麼事啊?」六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剛把眼鏡戴上,便叫了出來:「呀!你的靈魂!」
來者見六爺的反應,非但不驚,還一臉嘲弄的笑了起來:「六爺,我的靈魂,他怎麼啦?」
六爺面帶慍色,神情嚴肅:「你靈魂太完整了。」
此話一出,跟了六爺多年的衙役們皆倒吸了口涼氣:人靈魂完整隻有三種可能,一是嬰兒,二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做了壞事全無慚愧之心,三是無知的糊塗人,從不知道自己犯過錯。眼前這人一臉精明,擺明了是第二種。
「沒錯,我薛傲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也見不得不好的人以為自己是好人。」薛傲仍是一臉微笑,看著六爺。
「你什麼意思!」六爺一巴掌拍到桌上,火冒三丈。
「字面上的意思,六爺,你犯的錯,就是無知。」
「荒唐!」六爺站起身來,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你再不滾,我就判你藐視公堂!」
「哈哈哈!」薛傲聞得此言竟是笑了起來:「六爺息怒,如若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
「打賭?」
「我知道六爺有天賦異稟,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樣的奇才其實並不少。六爺你能用眼看出人性善惡,他人也可以用鼻子嗅出世態炎涼,用耳朵聽出天下局勢。」薛傲頓了頓,又繼續道:「可惜這樣的人往往會迷失自我,所以我薛傲便擔負起點醒他們的責任。」
「呵,你還真是大言不慚。」
「六爺你先別下定論,我也是有所絕技,不然怎敢和您叫板?」薛傲自袖中伸出手來:「我這雙手,可打造出一些非凡的器具出來。」
薛傲見六爺半信半疑的神情,便又繼續道:「給我三月時間,我定會造出一面鏡子照出六爺你的無知。這期間你協助我打造,三月之後,若是照不出,我親自割下我項上人頭,若是照出了,還請六爺判我無罪,再給我三百兩銀子作我路上盤纏,這賭,六爺應嗎?」
六爺看著薛某一臉得意樣子,心想決不能認慫丟臉讓大傢伙看了笑話,當即便說:「這賭,我應!」
六爺應賭后不到三天,便後悔了。
他實在沒想到這造鏡子居然這麼麻煩,第一個月薛傲便說這鏡子需要東向水,硬要逼著六爺把流過縣西的河改道流東邊。可這改河道畢竟是件大事,六爺再三拒絕,後來實在沒法,只得抱著「大不了三月後再改回來」的心態硬著頭皮動了工。
沒想到的是,六爺這一舉動竟博得鄉親們一致好評。原來,許久之前關於這河流途徑便有一場爭論。
當時,一位地主和一位農民同時找上六爺,地主說這河流改東,縣裡的收成會足足翻上一倍,而那農民卻說,這河流如果改了東,他們家就很可能吃不飽飯了。遇到這種事,六爺向來靠眼判斷,他一看這農民雖懶,但也只想圖個溫飽,而這地主雖勤,卻總想撈更多的錢。於是,他連實地勘察也沒做,便做出決定說這河道再也不改。
而如今,見著村民們因改河道此般高興,六爺不禁有些羞愧,不過還是硬撐著面子讓薛傲早點造出鏡子來。
到了第二個月,薛傲又跑來找到六爺說,希望能罷黜兩位村長,換新的人上去。
六爺一聽氣的七竅生煙,這些村長都是他親自看過人品沒得說的大善人:「薛傲,我警告你不要胡鬧,你這造鏡子和我這縣裡誰當官有關係嗎?再說,罷黜那兩人,換誰上去,你?!」
而當薛傲說出換官人選時,六爺更加火大了:「這兩人人品比起原先的差遠了!姓薛的,你趕緊給我滾去造鏡子,別在這裡搗亂!」
可誰知薛傲卻以委屈的口吻答道:「六爺,可這都是村民的意思啊,他們說不換官就不准我繼續造鏡子,你說我該怎麼辦嘛!」
薛傲見六爺沒有說話,便繼續道:「況且六爺,那兩人雖然人品差點,可能力要強的多啊!這樣,你先換,如若不行,待我鏡子造好後再換回來嘛!」
「行!我就看你到底要搞什麼名堂!」六爺情緒激動,一氣之下便做了決定。可接著六爺還沒來得及後悔,便發現薛傲說的還真都是對的。
六爺雖覺得這面子實在是越丟越大,可還是對薛傲有了幾分好感與敬佩。
換官後沒幾天,這薛傲又來找了六爺:「六爺,我造鏡子又出了麻煩,可能又要勞您麻煩了。」
經過前兩次的事件,六爺不再覺得這薛傲是在亂來,便答應道:「行,你說。」
「六爺,我造的鏡子需要靈氣,可這縣裡沒啥靈氣,怨氣倒是不少,如果不除,這鏡子怕是造不了了。」
「怨氣?此話怎講?」
「那還勞煩六爺跟我去兩個地方。」
「好吧。」六爺點頭答應,可他卻沒想到,這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牢房。
「薛傲,你說村裡有怨氣,該不會是指本官判過冤案吧?」六爺一邊舉著火把一邊問薛傲。
「正是。」
「放肆!」六爺看著薛傲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臉,恨不得一拳打上去:「我判案從來有理有據!」
「我沒說他們沒有犯過案,我是說六爺你從沒想過他們為何犯案。」薛傲說罷向著牢房深處走去,邊走,邊用手指著一個又一個囚犯:
「王二,饑荒時由於吏卒忘記給他家發放濟糧,餓得走投無路只好跑來偷官糧。」
「張三,辛辛苦苦耕作了一年的莊稼被富人搶去,妻兒被活活餓死,一氣之下衝進富人家中想討個公道,卻因下手過重打傷了好幾名家吏。」
「李四,老婆被村長強姦,村長使詐讓案子沒報上來,為了復仇,他只好自己殺了村長。」
「.......」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不是說這些人就該無罪釋放,犯法就是犯法,可那些逼得這些可憐人走投無路的罪犯,是不是更該被判刑呢?」
薛傲的話如鐵鎚般敲在六爺胸口上,六爺只覺得羞愧難當,根本不敢去接那些犯人的眼光。許久,才硬生生從喉間擠出:「知道了,我一定查。」
如果說第一個地方使得六爺羞愧的喘不過氣來,那到了第二個地方六爺則是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是個破敗的小山村,環境惡劣,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更不說莊稼生長,此前這村的村長多次來縣上尋求救濟,六爺都因這村長靈魂不幹凈而由拒絕了,所以六爺從來沒親自來過這裡,自然也不知道這裡的實際情況。
「好,我明白了。」還沒等薛傲開口,六爺便漲紅了臉回答道。
那之後薛傲便沒再找過六爺,六爺依舊每天勤懇工作,只是所有人都說,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終於,約定的日子總算是到了,薛傲叫六爺到縣城外的河邊找他,六爺的手下本想跟著去,卻被六爺拒絕:「結果我自會告訴你們,你們就在這裡等著。」
六爺來到河邊時,薛傲正坐在一塊巨石上釣魚。
「我來了。」六爺一邊說著,一邊爬上巨石,坐在了薛傲旁邊。
「六爺,這一個月我雖沒找你,但你自己也應該發現了不少東西吧?」
「恩。」雖然很不情願,六爺還是點了頭。
「六爺,你看。」薛傲伸手指了指河中間一塊巨石:「這石頭阻礙水流,是不是萬分可惡?」
六爺順著薛傲手指看去,仔細觀察許久,才搖頭道:「不,這石頭下不知有多少小魚小蝦,正是這石頭給他們提供了避難所。」
「對,可是,你又知多少魚死在這石頭上嗎?」薛傲話音剛落,一條順流疾馳而下的魚便撞在石頭上,鮮血飛濺。
「六爺,你天賦異稟,看東西總是看的比別人清,可恰巧就是這份清,污濁了你的眼睛。」
「而且,」薛傲沖著六爺咧嘴一笑:「你總是覺得自己厲害,看別人看得真切,可卻從來沒看到過自己,所以我才說你無知啊。」
六爺被這番話說的紅了臉,半晌才道:「我...我會改,薛傲,你這造的鏡子,我心服口服。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我實在不認為你是個惡人或無知的人,那你的靈魂為何....」
「哈哈哈!」薛傲聞言大笑起來:「六爺,這鏡子其實我早就有啦。」
說罷,薛傲從懷中取出一塊鏡子:「所以,打一開始你看到的靈魂,不是我的,而是你自己的。」
以前寫的,貌似有點雞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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