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已經死去,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在一部最近流行的大師兄朱炫,暢銷小說《年少荒唐》中,有一句話令讀者莫名其妙地感動到:
公主已經死去,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為弄清楚其中的含義,有讀者慎重地找到我來問:
為什麼公主會死?」
為什麼要屠龍?」
為什麼屠龍少年,還在燃燒?」
作者想要表達的什麼?」
少年跋山涉水,拼了命斬殺了巨龍,付出巨大艱辛的努力,燃燒著滿滿希望,去尋找自己的公主,卻發現公主已經死去了。屠龍少年除了偉大的理想以外,再也一無所有。這是一個悲劇,是一個來不及的悲劇,也是謝幕後,所有演員全部下場,唯獨他痴迷於角色,成為舞台上獨自旋轉的亡魂。是生無可戀,所以在世界上燃盡一腔熱血尋找替代品的理想主義者。在理想的世界裡,我們都相信著:
公主是沒有死去的,最多只是睡著了。一個吻就可以使她復活。
世界上是有邪惡巨龍存在的。他們常年盤踞著金庫、寶藏、口吐火焰。是最恐怖的存在。也是可堪一戰、值得敬佩的對手。
屠龍的少年,就是聖殿中俊美的騎士,他手持利劍,斬殺巨龍,帶著公主來到自由的世界。
正義是必將戰勝邪惡的,屠龍是所有正義者的必經之路。
可是現實並不如理想那般,可以一夢到底,一條路走到天亮,最後讓你抱得美人歸。世界也不是寵溺你的家人,它不會對你百般縱容、有諾必現。在童話世界裡出生的我們,一開始都是王子或公主,是神話的世界撫養我們成長,使我們羽翼豐滿。我們是神話的孩子,我們並不屬於眼前的現實世界,所以現實世界,並不愛我,而本該愛我的神話世界,卻又在哪裡呢?所以人們常說:我們是宇宙的孤兒,我們在等待理想的戈多,我們等待著愛我的上帝到來。」
神話世界,一個不存在的世界,它的點點滴滴,來自現實中的種種謠傳。我們美化生活,使生活成為神話。當我們回歸生活,於是我們就失去神話的榮耀,沉迷於精神享受的人,回歸生活後,發現生活里一無所有。我們本可以在不失去理想的同時,重新愛上生活,因為神話故事裡的點點滴滴,其實就在現實里。
屠龍的傳說。
龍在中世紀代表的是一種邪惡的力量,在騎士有錢之前,」愛情」是從未被提出的概念,那時的世界,人們重視的是金錢,財產的私人、神聖、合法。龍作為一種邪惡的動物,因為生不逢時——「愛情尚未被提出」,它的邪惡,不能用來破壞家庭關係,而金錢是十分重要的,所以龍就只能被人想當然的認為是侵佔他人私人、神聖、合法的【金錢】了。
所以在神話故事裡,龍就是邪惡的霸佔著財富,所以龍是非常有錢的。
大航海時代的有錢人
西班牙統一之後,哥倫布出海遠航,開啟大航海時代,開啟黃金時代,征服擁有600萬人的印加帝國,將印第安人的黃金、白銀、洗劫一空,而跟隨船隊出海探險的都是些窮困潦倒的小貴族,像騎士之類的,他們見多識廣,有的成為了游吟詩人,有的成為後來的探險家【explorer】。凡是出海遠行歸國的探險家們,登時就成為富豪,人們猜測他為什麼如此富有,就會有人說:」肯定是殺了龍,才會這麼有錢」。
擴展de閱讀:後來因為騎士有錢了,所以就開始熱衷於破壞別人家庭了,只是歐洲並不重視這些。而中國因為一直很重視家庭,所以最大的邪惡就是破壞別人家庭了。比如狐狸精,比如西門慶。。
男人一有錢,就有權認識美女,從歐洲無數小國里挑一個地位很高,但很窮的公主結了婚過日子,這樣一來,騎士也和高級貴族們攀上了關係,女方的家族也有點錢好驕奢一些,騎士美名在外也好聽。
【騎士,屠龍歸來,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因為西班牙殖民美洲,變身富豪,那時資助航海的西班牙皇室、貴族,教會因此發了大財,為了鼓動更多人去美洲賣命探險,掠奪寶藏,西班牙高層聯合鼓吹騎士文學,以獵奇、探險、屠龍、等充滿想像力的故事吸引讀者踏上征程,為國捐軀。一時間,騎士小說暢銷西班牙,人人爭搶著去閱讀。
【騎士屠龍的夢,是每個男人年幼時,熱血澎湃的嚮往】
伊麗莎白一世
其餘歐洲國家眼見西班牙一躍,成為歐洲第一強國,紛紛表示不服,但英國海上打不過西班牙,法國陸上打不過西班牙,周圍國家正面打不過西班牙,就組織官方成員」在海上做海盜,在陸上做匪盜,靠打劫西班牙發財。伊麗莎白一世組織海盜打擊西班牙航海,西班牙興師問罪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就說:」我不知道啊,唉,你看我的刁民,真難管,我很抱歉,我立刻圍剿那群敗您財路的海盜,等著吧。」
西班牙大使剛走,伊麗莎白一世就轉過身誇「海盜」們幹得好,繼續努力。
於是屠龍的故事,在英國法國再來一遍,循環開始了:
」你為什麼那麼有錢啊?騎士先生」
」我去屠龍了(我打劫了西班牙了。。。)」
屠龍的故事越傳越遠,人人都知道了。
靠打劫西班牙為生的英法兩國,借著地理位置條件優越,很快把西班牙的實力大大削弱。
最後西班牙忍無可忍派出無敵艦隊去打英國,無敵艦隊是當時世界上火力最強大的一支艦隊,但是英女王派出海盜頭子們直接把無敵艦隊干沉了,伊麗莎白極為聰明,也是一個很富有智慧的女人,知識結構豐富,不管怎麼來,總歸仗著野路子把西班牙撂翻在地,奠定了英國稱霸百年的基業。
帝國的沒落。
西班牙戰敗後,英國迅速崛起,瓜分了西班牙的世界地圖,成為日不落帝國,而西班牙的封建勢力開始衰弱,當局者自身難保,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他們繼續宣揚騎士小說的精神,麻痹人民,蠱惑群眾,使他們替自己的權益賣命。然時局更易,國家衰敗,騎士小說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越寫越浮誇,越寫越獵奇,頹唐地風靡在西班牙的無數貧民窟中。
世界最偉大的現代小說《堂吉訶德》的作者----塞萬提斯,他生於1547年,是個勇敢大笑的B型血西班牙人,整個青春成長於騎士小說最受歡迎的時期,那個年代充滿了自由的浪漫主義情懷,他讀著騎士文學長大,夢想著屠龍、消滅巨人、懲惡揚善、找到屬於自己的美麗公主,這是他一生都想要實現的人生價值,為此他加入教廷、參加步兵團、參與戰役、被野蠻海盜俘虜、逃難、牢獄之災,嘗遍人間悲喜。
作為一個在騎士世界裡長大的孩子,塞萬提斯雄心壯志,為實現自己的價值搏上一切,卻承受了不屬於他【騎士世界】的侮辱與傷害。他左手殘疾、被污名陷害、窮困潦倒、身陷囹圄,半生過去了,眼望西班牙帝國大廈傾塌,國家衰敗,過去的騎士們也都成為流浪漢,在破敗的房窟中棲身,個個幻想著不屬於現實世界的——【騎士世界】,以此聊以慰餘生。
塞萬提斯一生熱忱,信奉著騎士小說里的浪漫,輸的舉目無親。
1588年之後的西班牙,凄風慘雨,凋零疲敝,塞萬提斯歷經苦難滄桑,終於看透這一切,但人們依然痴迷於蠱惑人心的騎士小說,於是他決心寫一部讓騎士小說斷子絕孫的作品《堂吉訶德》,直到1905年,此作品一出,將落魄貴族的醜態諷刺的清晰刻骨,從此西班牙再無騎士小說,人們認清了現實,發現」我們高貴,然而世界不需要,我們勇敢,然而世界不需要,我的理想,世界不需要,我有屠龍神技,然而世上並沒有龍,騎士本就是粗鄙的流浪漢,追求的也是一文不值的理想。」隨後西班牙成了流浪漢小說的發源地,因為在英國制霸下,西班牙窮的到處都是流浪漢了。塞萬提斯既愛又恨的騎士文學終於被自己斷送,可他畢竟騎士小說一口一口養大的孩子,心懷理想的他始終對此無可奈何。
理想是一條懸著的線,它並不高於生活,僅僅只是恰好高過你的腳,與其說它是用來追求的準線,不如說它是用來絆腳的。——出自《鄉村醫生》
寫完這部小說之後的塞萬提斯,依然是個窮人,稿費並沒有緩解他的貧窮。 後人美其名曰:」假如他是迫於窮困才寫作,那麼,願上帝一輩子別讓他富裕,因為正是他自己窮困,卻豐富了所有的人。」
文學大師塞萬提斯死於水腫,死的默默無聞,甚至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他的墳墓在哪裡。
百年時間過去了,寫出《鼠疫》的存在主義作家加繆,每每讀起《堂吉訶德》都會放聲大哭,加繆從書中看到的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行走在現實世界的種種遭遇,是一個人對理想的不可思議的執念。當理想主義者不談理想的時候,完全是一個正常人,是有教養的貴族紳士。可一旦談及理想,理想主義者就變成徹底的瘋子,不被人理解,忍受孤獨、嘲諷。當理想主義者失去理想,心中完美的世界從此關上大門,天堂拒絕了信仰,眼前的現實就變成了二流的世界,充斥著二流的快樂,二流的公主,二流的數不清的龍,二流的金錢,與二流的不值一提的榮譽。
理想主義者常常會想:」現實世界是配不上自己的,畢竟自己是神話世界裡長大的天神。」
理想主義者的死亡,是從心開始潰爛的,人生第一個挑戰,便是從殺死自己的理想開始認識理想,這是一座迷霧森林,很多人走失了,很多人相遇了,也有很多人死去了。這個世界無論是夢想、堅持、還是信仰,優劣與否,都已經是世界上少有的品質了。
人在兒童成長的過程中,有一個時期叫做泛靈期,在這個時期里,小孩子一開始會把所有物體當做有生命的動物,等再過一段時間,小孩子會把所有能動的東西,當做有生命的動物,再過一段時間,小孩子會把能自己運動的存在當做有生命的動物。正因為有泛靈期存在,人類一開始會有多神信仰,比如《西遊記》里的花妖、樹妖、土地公、以及拜物教,像《仙劍奇俠傳》里的拜月教,波利尼西亞的拜天狼星教。
美國心理學家S.霍爾認為,兒童在個體意識發展的過程中,重演了人類意識發展所經歷的階段和過程,這個過程或多或少地伴隨著某種自發的宗教意識的出現。兒童的泛靈論就是自發宗教意識的特徵之一。
人類幼年的心理隨著成長,心理發展由多神論轉變為一神論,再演化為無神論,將規則當做神明力量的一部分管理人間,遵從潛規則與規則,由此進入社會規範,融入大眾人群。因此世界上再也沒有神明了,我們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神明的影子。
人類早期,生活在一個充滿想像力的兒童世界裡,那時候想像中有天使,有上帝、有神龍、鳳凰、還有地獄天堂。人們每天都愛討論針尖上能站幾個天使,惡魔有幾個表親。但隨著文明的不斷深入,人們發現針尖上是原子,惡魔也只是代表游牧民族南下入侵,我們造出贖罪券,造出蒸汽機,也造出機關槍,造出凡爾納絞肉機互相殺戮,也沒有上帝出來管一管瘋狂的人類,最終虔誠的人們,漸漸發現這世界上是沒有神靈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人們,為了挽留想像力,挽留想像中我們是萬物靈長的假象,挽留想像中我們是被上帝愛著的生命,人們就像堂吉訶德一樣,把見到的一切都當做證據,當做可能的功勛,將風車當巨人,將農婦當公主,哭著滿足無處消遣的情懷,這是一種自我欺騙的英雄主義,躲在在想像的世界裡,在假設的世界裡,如溺水之人,把可以抓住的一切當做救命的稻草。
上帝走了,人們在精神上斷了糧,紛紛陷入迷惘,二戰後的世界就是1588年戰敗後的西班牙。
1588年後的西班牙:貧窮但狂熱的渴求騎士精神,結果成為週遊世界的流浪漢/流氓/痞子。
二戰結束後的世界: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聽搖滾,開車,騎哈雷上路,滿世界尋找生命意義。
西班牙破產,騎士失去信仰成為流浪漢,二戰結束,人們失去信仰,成為旅行者,於是就有了《逍遙騎士》、《邦妮克萊德》、《摩托車日記》、《阿甘正傳》。
雖然人類社會現在已經足夠發達了,但是人類的心理歷程,還是會本能地重走過去泛靈期的路。這就是《堂吉訶德》暢銷四百年從不衰竭的原因,它與人的心靈轉變高度嵌合,所以常讀常新。我們依然會在小的時候,活在神話里,成為理想主義者,許下心愿:註定一生的宿命,歷險、屠龍、救公主。
可是長大之後,我們都發現,這世界空空蕩蕩,沒有巨龍,也沒有公主,它沒有史詩般的苦難,它也沒有燦爛星空上的眾神。我們只是被理想拋棄的平凡少年,沒有屠龍利刃,也沒有人給你平凡的生活布光、設計鏡頭、改變劇情風格、發展的方向。只有一腔理想的熱血,卻無處揮灑,理想的火焰瘋狂燃燒,屠龍的少年日日煎熬,他只好像堂吉訶德一樣,在捕風捉影的聯想中,做人生虛無的冒險。公主本就是年少輕狂時,一個美麗的理想。曾經無數次想要接近她,最終卻發現確切的她並不存在。
因為確切的公主是不存在,所以理想主義者是將死未死的痛苦著。
於是青春讀物中寫道:
【公主已經死去,屠龍的少年,還在燃燒。】
喚起了無數青年人的生澀的共鳴。
而羅曼羅蘭先生在《巨人傳》中有這樣一句話: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現實,並熱愛它。】
所有的理想歸根到底都是來自於現實生活。現實是值得每一個理想主義者去認真生活的,人們都愛豐富的現實,語音比文字豐富,人們就喜歡聽廣播劇,電影比廣播豐富,人們就愛看電影,VR比電影豐富,人們就嚮往VR,現實無限豐富,可人們懼怕選擇,就將自己封存於夢想的世界裡,這不是勇敢,這是虛假的英雄主義。
現實世界本該是最值得愛的世界,現實世界的豐富程度,遠非人可以想像,在那裡有公主的影子,也有可堪一戰的史詩級惡龍,只不過他們紛紛都換了個出場方式罷了,或者把自己拆分幾次出場,你總能發現它們改頭換面,你總能撿到他們的碎片,拼成你的惡龍,糅合出你的公主,我們的理想,只要用心等待,努力尋找,它就是完整的,甚至更豐富的存在。
生活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認清現實,在生活中找到你的好夥伴------惡龍,戰勝它,找到你的歸宿-----公主,並熱愛它。你依然是那個年少輕狂、永不老去的理想主義者。我期待你的,大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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