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拓-天之涯(17)

……或許正如皇后所言：罪惡是你的，孩子是我的。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我想當時一定有人問他們這樣的問題。

關於他們的回答，我已經無從得知了。我知道的就像人們都知道的，皇后生了一對健康的龍鳳胎，自己卻死於難產。

暴君對於自己愛妻之死的具體心情，我也無從得知了。在他的妻子死後，他的回憶錄上再也沒有懺悔，只是枯燥地記載著自己晚年所做的那些荒唐事。

暴君對妻子的愛並未轉移到新出生的兩個孩子身上。在他晚年，他的性格彷彿又變成了年輕時的狀態。好在，他晚年所做的荒唐事大多僅限於個人，倒是沒有再次窮兵黷武，把整個國家拖向深淵。

天雲一百三十四年七月，暴君病死於宮中——這是史書上的記載。實際上，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他有一個極為荒唐的決定並未被史官記錄，但卻是上層貴族們都知道的。或許是暴君在晚年已經神志不清，或許是他早已厭倦這個世界，那年的六月，他竟然要把一個平民女子立為皇后，原因只是那個女人和他的亡妻很像。自然，他的這項決定遭遇了全體皇族的堅決反對。然後，在還未確定繼承人的情況下，他就病死了。

在講皇位的繼承前，我想先評價一下暴君的一生。毋庸置疑，他人生的絕大部分，都是變態而扭曲的。一般的壞人，讓別人痛苦，以使自己快樂；這個暴君，任性地摧毀了無數人的幸福，得到的卻只是一時的快感和長久的痛苦。

他的一生是與自我抗爭的一生；他的一生是被理智被情緒所克服的一生。

單論天賦，無論是武學還是治國，他都比他的父親優秀太多。但是其父將名留青史，他卻要遺臭萬年。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只能感嘆一句：命由天定。

不過，拋開暴君個人的主觀意願，他身為皇帝的二十二年還是對天雲帝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娶自己妹妹為妻的行為，開創了如今帝國皇族上層貴族的內婚風氣；在對東部作戰失敗後，他任性地大搞艦船投資，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了其子統一中央平原的進程；在對野蠻人作戰不利後，他任性地用珍貴天雲果餵食戰馬，陰差陽錯建成了帝國的飛騎尖刀營；晚年他曾因希望聽到普通人對自己的評價而強制推行白話文寫作和基礎教育，這一舉措在客觀上降低了平民與貴族在言論權與受教育權上的不平等；他還大舉改良了帝國的官僚體制，細分職權，並削弱高級官僚的權力——雖然為師推測他只是主觀上想偷懶；在內政上，他的最後一項偉大創舉是開創了一套用考試來選拔管理人才的文官考核制度，被稱為『科舉』；基礎教育的普及加科舉制度，在客觀上增強了平民對公共事務的參與與影響——當然，他可能主觀上只是想見識更多的民間美女——他晚年要立後的人選就是當年的科舉狀元。在經濟上，他支持貴族地主拿農業剩餘來發展手工業、商業，並且放開與東部城邦的貿易——或許，這只是因為他主觀上貪慕各種奇玩巧具。

除了這些大的舉措，他在一些細枝末節上進行的改革也頗有意思。比如，摒棄干支計時法，將每時辰的初時正時統一為小時，確立二十四小時制；引進東部城邦的分秒時制，在每個主要城市建設精確至秒的鐘樓等。

吶，關於天雲帝國的二代皇帝就講到這裡了。

三代皇帝，也就是當今的帝君，本命仁拓，是那對龍鳳胎中的哥哥。

按宗法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仁氏皇族共有四名成員。除開智力有殘疾的大皇子，還剩下三十歲的二皇子，二十二歲的三皇子，以及二十二歲的帝女。宗法規定，在未明確指定繼承人的情況下，皇位應由仁氏皇族中具備正常行為能力的長男優先繼承。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皇位應該落在二皇子身上。

但是，二皇子在暴君病亡的前一夜，先其父而去，離奇暴斃。據史官所記，也是病亡。

所以，皇位由三皇子仁拓繼承。

這位三皇子，在登上皇位之前，表現地普普通通，性格溫和，不如他二哥的強勢，也不似其父皇那般極端。他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便生活在一起，兩人感情甚篤。他自幼便表現出極高的武學天分，對軍國大事不甚感興趣，看起來像個武痴。

那些扶仁拓上位的皇族是這樣認為的，但很快，他們發現自己錯了。

仁拓在登基第一天就宣布了皇后的人選，他的妹妹。這絲毫不出人意外。

他與皇后的婚禮並不如他父皇的那般盛大，沒有鮮花滿地，沒有全城狂歡，也沒有萬眾矚目，甚至連新娘的禮服都是穿上代皇后的——也許，那長裙實在太美了。

但野心家們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嚴重低估了仁拓。仁拓的野心很大，並且，他也具備與其野心相匹配的天賦。他像是遺傳了其祖父的睿智和深謀遠慮，也一併遺傳了他父親的不羈與才華橫溢。

野心家們原本希望在一個武痴的背後過一把掌控最高權力的癮，但當仁拓露出他的獠牙後，他們只能乖乖地屈服——在絕對集權的天雲帝國中，皇帝是不可違抗的。

仁拓的野心，或者說夢想，並不局限區區天雲帝國。按他本人的說法，他是要登頂世界的男人。所以，統一中央平原是必須的，掃平北方的野蠻人也是必須的。當把這已知的世界都踩在腳下後，他還要穿越極北的喀斯山脈，再行進五千、一萬公里，看看寒冷的北方是不是真的如野蠻人所傳說的『有一片溫暖的土地』；他還要穿越丘陵與沙漠，遠征南海彼岸的未知世界——如果有的話；他還要鑿穿嘆息山脈，讓帝國的光輝也照耀山的那邊。砍到低語之森的參天古木，造一艘踏平南海的巨艦；盡收東部的礦藏造火炮與炸藥，讓北方的蠻子當苦力，開闢通往東方的隧道。

他在給為師說這些的時候，興緻勃勃。

但他要想讓天雲帝國這架龐大的機器高效地運轉起來，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長久阻礙了帝國前進內部隱患。這個問題困擾著他的祖父，也讓他的父親抓狂，但是，卻難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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