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文藝說法

一個約稿

金庸武功中最無賴的招式，出在《神鵰俠侶》，叫做「玉女素心劍法」。

曰：楊過使全真劍法，小龍女使玉女劍法，立時可以聯手擊敗金輪法王。

——這招式無賴到何等地步？

按：楊過與小龍女初用這武功時，各自武功都還不如李莫愁。

而《射鵰》與《神鵰》，基本是有計算公式的：

江南七怪合力=一個丘處機。

歐陽克、彭連虎、沙通天、梁子翁等諸位每個大約可以對付一個普通版全真七子。丘處機是全真七子最強者。

七個全真七子可以用天罡北斗陣對付一個五絕級別——黃藥師或歐陽鋒。

李莫愁約等於梅超風約等於一個加強版丘處機。

故，大勝關時期的楊過+小龍女，再強也就約等於兩個丘處機，怎麼是金輪法王的對手？這能量增幅也太大了。

再說這個劍法機理，也是夠扯：

玉女劍法，是林朝英惱恨王重陽，練來克制全真劍法的。

可是玉女劍法+全真劍法，卻可以製造出天下無敵的招式。

這意思，好像喝椰奶能解火鍋湯麻辣；可是你往火鍋湯里倒椰奶，就能成天下第一美味——聽著也不大對啊。

就因為這劍法無賴得過分，所以金庸後來，不太好意思讓楊過和小龍女用了。就像《神鵰俠侶》里，從來不讓郭靖用雙手互博似的：太強的招式，破壞平衡。

不用的借口也很妙：據說這劍法要倆人使得情意綿綿，才有效果。楊過中了情花毒後，就用不出了。說到底，還是「真愛戰勝一切」的俗套。

金庸筆下，也有其他1+1>2的武功，但大多沒有玉女素心劍法這等無賴。天罡北斗七星陣出場時很霸氣，其實只是書里高手太多；後來五絕級別滿地走，一抬頭就遇到一個，全真七子只好靠天罡北斗拿來自保。

我總在想：換我是歐陽鋒，隨便找個機會，偷襲孫不二、郝大通，就破了天罡北斗，那時要幹掉全真七子其他人，真是翻手之間。可惜反派們一般想不了這麼遠。

全真七子後來來了個七星聚會，結果一掌震傷了小龍女，再也沒用過了，當真是讓人拍案大怒：練來對付女主角，從此封印了，有啥鳥用！

《雪山飛狐》里胡斐有兩個童子會使一套配合華麗的劍法，但只用了一次。《倚天屠龍記》里有個無賴之極的招式，叫做「真武七截陣」，效果是按指數來的：兩個人可以敵兩個一流高手，三個人敵四個，四個人敵八個，五個人敵十六個，六個人敵三十二個，七個人敵六十四個——這麼無恥又荒誕的招數，不問可知，情節都不允許他用。

就因為要教這個玄幻的陣勢，導致了張翠山自刎、殷素素自盡，張無忌成了孤兒。到最後這招式都沒讓我們見過一面。當真是何苦來。

哪位問了，這些合體招式，究竟有啥用呢？

答：就跟大家打遊戲、組團刷怪物似的，合體打怪，同仇敵愾，實在是刻畫感情的妙招。我小時候，平時不熟的人，並肩打一盤《魂斗羅》、《松鼠大戰》，都是哥們了。

中國古代就懂這一點，鮮血凝固的友誼最動人，所謂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好兄弟就要並肩上，所以要虎牢關三英戰呂布，而不是關張打著呂布，公孫瓚上來插一腳。

但這裡其實有個矛盾：大家都知道以多欺少不大光彩，所以每次只好含糊來一句：

「大奸巨惡，人人得而誅之，大家不用講江湖規矩，一起上」。

但這麼玩，終究丟人啊。於是有別的招。

比如，動畫片機器人以多欺少，可以來個「六——神——合——體！」湊一個了。

比如，聖鬥士大家以多欺少，可以來個「把小宇宙集中到星矢身上，星矢寄託著我們所有的小宇宙啊啊啊為了女神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有一種微妙的刻畫人物方法，是這樣的：

熱血男一號和傲嬌男二號，本來彼此對立，之後同仇敵愾，聯手了。這一聯手，總是開始讓人熱血沸騰，但之後便不那麼好：傲嬌男二號一旦失去了黑化的陰影，會忽然間變得尷尬。比如，《七龍珠》，傲嬌的天津飯、傲嬌的短笛大魔王、傲嬌的貝吉塔，一個個成了悟空的朋友，最後也只有貝吉塔高傲到底，終於還是得和悟空合體。合作的第一瞬間，總是最美妙；但之後就不大好了。

這也怕是《SLAM DUNK》寫不下去的原因——櫻木和流川都合作投進位勝球了，都擊掌了。以後還怎麼描寫他們彼此仇視呢？若讓他倆琴瑟和諧，總感覺也不大對吧？所以，打完山王，結束了，也挺好。

所以了，合力模式，其實跟感情有關。或者是A 雙方合力，真愛無敵，或者是B 兄弟鬩牆，同仇敵愾。這種時候，對手大魔王就像個媒人似的，呆傻傻看著你們齊心合力；等你們終於齊心合力了，大魔王也好瞑目了。我老覺得，魔人布歐被幹掉前，應該留一句遺言：

「口桀口桀口桀，終於看到悟空和貝吉塔合體了，我代表所有腐女動漫迷表示一本滿足。」

得了吧。

這裡說一個，我見過最妖的合力模式。

上世紀90年代，各類書攤有許多「金庸新著」、「全庸著」、「金庸巨著」之流。稍微光明一點的，是一些新筆名，寫的金庸續。我讀到過一本續《書劍恩仇錄》的，端的有金庸味！怎麼像金庸呢？

答：他將余魚同設定為《書劍恩仇錄》續集的第二主角，給他找了個武當師叔祖，教他太極十三劍，然後將《笑傲江湖》里令狐沖的戲份，換個名字搬一遍……

這且罷了，眾所周知，類似的書，都會隱藏些帶色的段子。那書里寫香香公主其實沒死，還練了一身武功。為了給陳家洛治某種怪傷，跑去跟他練一種雙修功夫。那段描寫說，倆人依偎在一處，內力透過香香公主的舌尖兒，遞到陳家洛舌尖，再從陳家洛身上某處，傳遞迴香香公主身體……如此循環往複，雙方功力都陡增數倍，很快就成為全書最強了……

我小時候看，沒明白這個雙修練功是什麼鬼，這功力是如何從陳家洛身上某處傳到香香公主體內的；長大後稍微一回想，只好感嘆一聲：真他娘有想像力啊！

最終極的合力PK對決是怎樣呢？嗯，比方說，真武七截陣遇到天罡北斗陣是怎樣的呢？

以前開過的一個腦洞：

王處一被武當七俠圍攻，本自不敵；好在俞蓮舟等只想問個就裡，不下殺手；王處一仗著輕功精絕，且戰且走，上得終南山，直到重陽宮來，氣息悠長，劍法不亂，殷梨亭等也暗贊「玉陽子當真了得」。只聽得殿內丘處機喝道：「王師弟，布天罡北斗！」原來全真六子早已迎候在此。

王處一一揮袍袖，拂開莫聲谷長劍，左腳已跨進門檻，身子一縱，已在「玉衡」位盤膝坐下，馬鈺等六人也均坐定。

宋遠橋踏在門邊，氣運丹田，喝道：「王道長，一路引我上山，莫非是全真七子，當真齊聚在此？在下武當宋遠橋。」只聽殿內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貧道丹陽子馬鈺，見識宋大俠高招。」宋遠橋便欲縱身而入，張松溪心細，一把扯住宋遠橋，道：「大哥，這七個道人坐得古怪，不可輕入。」莫聲谷性急，道：「縱有埋伏，怕他怎的？」縱身揮劍而入。他是名家出身，劍法早得張三丰真傳，這時凌空而入，劍光如電，威勢非凡，徑取天權位的丘處機。丘處機也不拔劍，只與身旁劉處玄各出一掌。莫聲谷只覺一股極大力道揮來，身不由己，竟被反推出來，落在殿外，蹬蹬蹬蹬，連退四步，只感氣血翻湧。武當六俠見了，俱各大驚。宋遠橋知莫聲谷武功已成，雖然內力不如自己與俞蓮舟那般渾厚，但斷不至於被這麼隨手一掌，便凌空推出。如此功力，除非出自張三丰、張無忌，那才不奇。俞蓮舟、張翠山互望一眼，不約而同，一齊翻身搶進殿去。俞蓮舟足方落地，只感風聲颯然，一掌自背後而來，不敢硬接，一招太極拳「攬雀尾」，想卸開掌力；不料招式甫出，背後的掌力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身前卻又有兩道掌力襲來。俞蓮舟不由一驚：「虛虛實實，收發由心，果真不凡！」幸而他招未用老，急忙轉身，卻見殷梨亭正在身旁，被劉處玄、郝大通掌力推拉，腳步虛浮。張翠山、莫聲谷見了，情急關心，各自縱進殿來，接應殷梨亭。

宋遠橋在殿外，見四位師弟與全真七子身影交錯，打得甚是激烈，但總是落在下風。暗思俞蓮舟武功乃七俠第一，全真七子雖然了得，但看其身手內力，平手相鬥，未必有人高得過俞蓮舟去，瞧來全是這陣勢了得。他是張三丰首徒，修為見識，都在眾師弟之上，兼且精通斗數，游目四顧間，已見端倪：「是了，這天罡北斗陣，只需搶得北極星位，便能以主驅奴」，袍袖一拂，徑取北極星位。

然而天罡北斗陣奧妙無比，當年黃藥師何等武功，依然占不得絲毫便宜，宋遠橋甫一入陣，便覺掌風呼呼，人影錯雜，未及看北極星位，只得凝神出掌招架。這麼一來，武當五俠各自為戰，一時無從救應。張松溪看了，暗暗心驚，對俞岱岩道：「為今之計，不可貿然入陣。要破這天罡北斗，只有真武七截陣了。「俞岱岩正自心急如焚，被這一言點醒，疾聲喝道：」大哥！二哥！真武七截陣！「

只見兔起鶻落、灰影縱橫，正是俞蓮舟、宋遠橋聽了指點，擺開武當派真武七截陣法。丘處機等人只感數招之間，宋、俞、張、莫等人，掌力招式，與先前大不相同，不敢怠慢，凝神接戰；張松溪、俞岱岩見數招之間，五俠已經聯接成陣，攻守有度，心頭大喜；張松溪喝道：「大哥，二哥，先聯手出殿來，再做打算！」話猶未畢，只聽得「啪啪啪」數聲，卻是五俠與七子硬碰硬對掌，俞蓮舟、宋遠橋與丘處機、馬鈺掌力相抵，借力後躍，縱出殿來。張松溪、莫聲谷、殷梨亭也先後退出殿來。這一來，雙方心中各自佩服。俞蓮舟心道：「天罡北斗陣，果然不凡。」丘處機心道：「武當此法，少至二人，多至五人，皆可成陣，來去自如，端的了得。」武當七俠固然不敢再貿然入殿，全真七子也不能追出殿去。

正在此時，殿後繞出一人，拍手笑道：「好陣法，好陣法，當真令人大開眼界！」宋遠橋等抬眼看時，卻是一個灰袍蒼髯的道人，身形魁偉。全真七子互望一眼，收劍入鞘，拱手道：「師父！」

那道人笑道：「三豐真人門下，名不虛取。今日幸見武當神技，方知人外有人矣。」聲音沉厚已極，遠遠送將出去，群山迴響，風動雲合。武當七俠各自變色，面面相覷：「重陽真人功力通神，果然非同小可！」正在詫異間，忽聽得重陽宮外，一個聲音遠遠送來：「不敢，武當後學，今日領教全真玄門，才知天外有天。」這聲音沉遠雄烈，勢如海濤，顯見功力深厚已極，又不在王重陽之下。王重陽捻須微笑，全真七子卻各自心頭一凜：「這內力深不可測，果然是張三丰真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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