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修平、金本真訪談（四）：各自的入行經歷

封面來源：《捉迷藏》

——相比現在的學生，兩位入行時的心態又是怎樣的呢？

森田　相對現在的學生，我們當時其實有點不想當上班族，所以才選擇這個業界的感覺。心中也有過萬一這一行日子過不下去大不了回去坐辦公室的想法。

金本　說極端點，我們當時是以當搞笑藝人的心態進的業界，紅不了的話就完蛋。所以哪怕工作再苦再累也沒法向別人抱怨。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努力嘗試別人沒有接觸過的新領域，現在想想那時候那麼苦那麼拼居然也堅持下來了。

森田　當時我也是這種感覺，但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感受到這種堅持。現在的CG已經一般化、職業化了。只不過是一項普通的工作，工作找到就OK，辭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可能導致他們缺乏一種執著。

——原來如此。那麼能否請兩位具體介紹一下自己當年進入業界的契機？

森田　我之前提過，高中時就有進大學學CG的願望，但是大學的CG教學當時尚不完善，教師的專業性不夠。沒人教相當於浪費時間嘛，實際上我大學一年級幾乎是虛度的。大概這份鬱悶也成了我大二到處找CG相關的實習工作的動力，為的是給將來的工作打好基礎。這時候我有幸遇到的就是神風動畫的前身組織，進入後參與了多部作品，食髓知味後我也開始自己創作作品。大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做了一些MTV，送去參賽也拿過獎，那時候的經驗對我而言非常寶貴。

之後為了進入動畫業界，我選擇了STUDIO 4℃。最開始我還是喜歡電影，如果能讓我拍電影我無所謂是幹啥，只要能和電影沾邊就OK。但是進入大學，實際接觸作品製作後，我逐漸萌發了掌控作品完成作品的願望，也就是想當監督了。當時我心懷監督夢想加入了4℃，然而因為我會用CG，結果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到CG崗位。這對我而言實際上是偏離了監督之路，當時壓力很大，在4℃也只呆了半年就走了。

——您當時參與的作品是？

森田　《丹·佩特里教授的憂鬱》，一部短篇動畫，《大炮之街》的小原秀一監督的。當時小原先生恰好走到我的辦公桌旁邊，我那時還是新人，小原先生看了我的作品，就說你要不要來當CGI監督？於是我一個新人，忽然就跳級變成了CGI監督（笑）。

STUDIO 4℃短篇動畫集《DEEP IMAGINATION》

其中收錄《丹·佩特里教授的憂鬱》雖然有用CG，但基本上是一部作畫片。

CGI監督實際上是CG工作人員當時能坐到的最高位置，於是我就想反正在4℃我是沒法實現監督夢想了，打算這部作品做完就辭職。這部作品中我受到了小原先生非常多的幫助，他教會了我動畫的快樂之處。遇到這樣的良師我真的是非常幸運。之後也是運氣好，神風動畫接到了能讓我當監督的工作，當時是一部15分鐘的作品，但是背景強大。作品在NHK播放，名叫《MARS BRAT》。原作則是鼎鼎大名的亞瑟克拉克。

——巨匠原作。

森田　當時NHK打算搞兩部作品，一部是松本零士監督，另一部打算交給年輕人。我當時幸運地拿到了另一部的監督位置。但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況簡直殘酷，15分鐘的動畫，4個人4個月要做完，預算500萬日元。但是當時就是靠年輕給拼下來了，那時候的經驗更加堅定了我要成為長篇作品監督的決心。

神風動畫作品《MARS BRAT》

神風動畫你也知道，從我當時還在的時候就特別擅長做OP，做那種特別炸裂的短篇動畫，你們肯定都看過最近的JOJO的OP吧。但是我還是想做長篇監督，就和水崎社長辭行，希望離開神風去做長篇。當時差不多是2002年03年左右，整個日本並沒有很健全的製作長篇CG動畫的環境。業餘創作者或許會做一些全CG作品，但是不存在做全CG長篇動畫的專業動畫人。

金本　確實幾乎沒有。

森田　沒有的話，那我就自己做嘛！當時我胸懷壯志離開神風，信心滿滿地要做長篇。然而我當時還只有23歲，誰會讓個菜鳥當長篇監督嘛（笑）。我就覺得這得我自己挑戰一下，鼓起勇氣去找國家借錢，借500萬日元。然而被告知「你年紀不大，要乾的事兒看著也不怎麼正經，怎麼可能借你嘛」（笑）。我吃了兩次閉門羹，第三次去的時候我說了我在NHK做過監督，結果在我父母擔保之下，還是貸給我了。

——您當時貸的是什麼性質的貸款？

森田　國民政策金融公庫，借給創業者的低息貸款。借到錢後我膽子也壯了，當時做出來的作品就是《捉迷藏》的前身。之後恰逢CoMix Wave Films與神風動畫討論新動畫項目，水崎社長把我介紹給CoMix Wave Films，那時我就拿出了這部前身，提出《捉迷藏》的企劃。當時我完全是背水一戰的心態，這一作不成功的話就老老實實回去當上班族。那時我的拍檔是棧敷大祐，我給他開不低的工資，設備和軟體和人員上都不惜投錢，就是為了一決勝負。最後完成的作品質量相當不錯，我贏下了這場人生分歧點的戰鬥，那是我23歲的時候。

——祝賀您。說來當時的時代，日本是否存在能讓《捉迷藏》這樣的短篇作品回收資金的市場環境？

森田　這個也是要說我運氣好，《捉迷藏》推出的兩年前，2002年新海誠監督的《星之聲》獲得了成功。我的項目就是從那之後的2003年開始，04年完成，05年公布。CoMix Wave Films當時依靠新海監督的作品獲得成功後，進一步追求這種類型的作品，當時他們以一千萬日元預算向四家公司報價，尋求全CG作品，然而都做不下來。而我正好拿著之前貸來的500萬，把《捉迷藏》的前身做得差不多了，在這個時間點遇到這個機會只能說是我的幸運。當然，這份幸運如果沒有我之前的決心和努力，也是無法轉換為機會的。而且我對我當時作品的質量也有很強的信心，這些要素的重合，就是我踏入業界的契機。

——非常感謝。金本先生又是如何進入業界的呢？

金本　我進業界其實挺晚的，26歲左右。之前都在從事其他的行業，不像森田在精英之路上努力打拚。

森田　我都那麼強調運氣了（笑）。

金本　你的經歷很完整，我是有一段空白期的。26歲之前靠各種副業維持生計。然而並不是說就很窮困，工資估計比現在都高（大笑）。當時有一陣子在大阪的CG公司打工，差不多有一年，結果我就覺得想做原創作品了。然而當時環境和現在差不多，你不在東京，想做動畫是很難的。地方上無論是公司環境和我的個人力量都還不夠，當時恰好《FREEDOM》立項，那時候我遇到了森田，之後就一直搭檔至今。

森田　其實當時本來就打算邀金本來我們公司。當時正好《FREEDOM》進入企劃階段，我就開了個腦洞。我想用全新的思考模式來製作這部作品，所以我接《FREEDOM》監督的條件就是，不用SUNRISE的老牌CG員工們。

SUNRISE作品《FREEDOM》

——這沒問題嗎？

森田　之前SUNRISE做了《蒸汽男孩》，裡面的CG精英人數眾多。但是我就表示為了創新，我不想基於既有的規則來製作《FREEDOM》。現有的CG精英們如果想參與的話我要面試他們來決定，我是希望用新人來完成這部作品的。

結果當時的SUNRISE胸懷寬廣，我這麼狂的要求居然答應下來了。立項人是我，以及《捉迷藏》時協助製作的佐藤廣大。我們兩個人雇了三四個新人，其中就有金本。結果開始做第一話，發現還是需要外包。全3D，30分鐘六話+40分鐘特別篇，量實在太大。而當時金本所在的公司規模很大，於是發包過去。

金本　我當時正好在大阪，已經和當時的公司說了，說我要去YAMATOWORKS。結果公司表示正好我們要接他們的活，要不你也別去了，繼續呆在大阪做這個就好（笑）。我是很想去YAMATOWORKS，不過一想能幹活其實也夠了，於是呆在大阪，招了幾個學生來做外包，當團隊leader。

森田　結果做第三話的時候，金本和他們公司的製片人一起來到東京討論第四話。回大阪前他一個人溜回來偷偷問我，「貴司還招人么？」（笑）

金本　我還是不想呆在大阪（笑）。想去東京闖一下，之後第四話後半的製作開始我就去到東京加入了YAMATOWORKS，和森田合作至今。那是2007年左右的事情。

森田　包括之前提過的坂本在內，當時經歷過《FREEDOM》製作的CG新人現在在日本CG的各個領域都很活躍。必須感謝SUNRISE當時的判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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