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催妙筆，夢筆生花著文章——黃山、宏村遊記

前年去黃山，正值秋高氣爽，出入慈光閣，上至蓮花峰，夜宿光明頂。此次聽聞天都開放，加有西海大峽谷，又生造訪之心，恰好陌上花開、草長鶯飛時節，順道叩訪宏村。

周五晚集結完畢，往南行去，煙花三月，幾下江南，意識上已車熟路，司機亦是老搭檔，海哥去了杭州，只留平哥一人掌車。初行微雨，行至江蘇，雨勢漸大，一路走來，密密疏疏，間或停住，復又淅瀝。車前一片清氣，雨後青山水雲菡萏、嵐氣飄渺，望去不似人間。

坐著覺淺，天微亮，停車洗漱一番，頭腦清明，眾人忙著吃早餐，收拾背包。將至湯口，天已大亮，平哥忽然做立不住，一時嬌羞切切，一時星眼垂涎，帥臉上一派歡欣，說快到湯口了——湯口收費站的女孩子最漂亮！一時間群雄激切、群雌八卦，虎視眈眈望眼欲穿。平哥意氣風發，一路攜風挾雨，超車過人，輕燕剪尾，一個猛子扎到右邊窗口。車裡人蓄勢待發，呼啦啦涌到窗前，窗口一開，不意竟是個男的！眾人頓時黑了臉，埋怨平哥失蹄，一個個又賊心不死，將那男孩下死勁睨了幾眼，雖稱不上顏色殊麗，卻生了一副水嫩嫩皮相，微微笑著，如清露點芙蓉、荷葉泛碧波，反襯車內一幫聲色嘴臉，十分可惡。

行到宏村，雨勢又大，披掛雨具進門，迎面便是南湖，湖對面一帶粉牆黛瓦，湖中有路，過拱橋可直穿到對面，路盡頭有一半月形過濾池，和路共成「拉弓射箭」之勢，此謂「風水」。宏村整體設計成成牛形，且「前水後山，左右有靠」，建築中門樓天井、磚刻木雕，更是極盡工巧。以往總覺，生活這般處心積慮，豈不很累？進南湖書院，見一楹聯，曰：「古今來許多世家無非積德；天地間第一人品還是讀書」，頓時釋然。然風水學問精深，講究繁複，一時間看不出門道，還是不為難自己，轉身出門，撿便宜處去。

門外依舊南湖，雨點打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才留意：湖中竟有蓮蓬的殘莖，看去如晚秋霜痕。李義山曾有「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道足殘荷之頹美；秦少游又題「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寫盡了細雨之意境。如此情境，只在宏村方寸之間，無怪江南出才子，山水使然！細看湖中紫菱色，竟是荷葉！且已過了「才露尖尖角」時候，有點「水面清圓」的意思了，再等幾天，便可見「一一風荷舉」了。湖邊綠樹綺斜，臨水照影，鴨子在樹下水泡中嬉戲，頑皮可愛。方才見人家中有樑上燕，自來自去，十分相宜，頓感「天人合一」。

許多家門前有生意，竹簸籮上晾著生茶，煤球爐用來煮茶葉蛋、溫茶油鴨、煎毛豆腐，還有各種醬菜、黃山燒餅，筆墨紙硯、書畫石刻自不在話下。宏村家家門前流水，戶戶院中栽花，此時紫藤開的正好，架上掛滿了紫流蘇。還有一種水紅色的花兒，正逢落花時節，殘紅委地，「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看著只是可惜。

無意間走出村子，見群山環抱，綠地成畦，丹青水墨天底下一襲流水，水上有竹排，一群青年男女正在爭渡，傳來一陣陣清脆笑聲。繞村多油菜花，花瓣失了鮮麗，變得透明，帶雨梨花般脆弱動人。出村見田地如塞外，草甸中阡陌蜿蜒，沒入桃源，遠處青山綠樹間嵐氣浮動，令人頓生「歸園田居」之心。

時間已是下午，依依不捨上車，往黃山去，夜宿附近一村，名字甚繞口，已然記不得。住宿條件簡陋，環境卻是甚絕，開窗可聞流水聲，不遠處三水匯作一處，流往錢塘江，真真山明水秀人家。十幾個人聚在一處，喝啤酒大啃豬腳，酒足飯飽沏上茶來，主人家自產的毛峰，吃著微微生澀，恰好的哥過來，邀我去嘗鐵觀音，果然清香，尾音上帶著絲絲甜意，牛飲幾盞，方才解頤。邀請人是的哥，茶卻是偏了的小哥的，往日只和的哥結義，小哥卻是頭一次見，兄弟倆坐在一處，一雙鐵打漢子，倆對溫潤酒窩，一位豪氣千丈、義薄雲天，一個進退有度、深沉內斂，十分相宜。

說話間，夜深沉，回房間洗漱坐下，又和阿柔夜話至深夜。和阿柔也是初次相見，不知緣分奇妙，還是脾性相合，竟談了許多。而後微笑再見，不知來路，不問去處，甚至連名字都是杜撰的，只記得一張清純可人笑臉，只好感嘆：緣，妙不可言！

出了索道，山邊玉蘭飽蘸清嵐，格外水潤，如沉甸甸一樹水蓮花。還有一種黃金盅兒，掛在枝頭如雲鬢斜插玉撓頭，素日里總拿楊花作比，殊不知今日才見了真身，便是那雲鬢，也定然出自「娉娉婷婷十三餘」豆蔻年華，才不可惜了那青蔥顏色、玲瓏心思。

棧道婉轉，於盡頭打個漩渦，轉到另一面去。山谷中霧氣又重，一時間不辨昏曉，黃山松逶迤身姿透霧而出，形成一種奇妙的光影效果。嶺頭轉回來，向上去見一峰，峰前有蘑菇傘，峭壁上立一棵堅定，人稱「小迎客松」。上至峰頂，向下看，沉淵深不可測，峭壁直立，十幾米下皆隱在霧中，不知高几何，下來時只覺頭暈目眩、腿腳酥軟，只好扶壁而行。

漸行到始信峰，先看連理松，再看黑虎松，又下到北海看夢筆生花。猴子觀海、獅子峰皆隱在霧中，將行，才隱約見始信峰一點輪廓，只來得及一瞥，又匆匆向前去了。北海賓館前多雨燕，亂石穿空一般矯迅，賓館後有種藍眸褐羽的小鳥兒，十分不怕人，身形極靈活，幾乎抓拍不住，大概便是山中精靈吧。

行至西海賓館，一副「東邊日出西邊雨」陣勢，一邊卷霧出山楹，一邊青碧白雲天。歇了一歇，才往西海去，走著走著，忽然又掉進了雲海，山峰間白霧飛鳧，不滿不溢，那霧嵐「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一時瀰漫山峰，一時遮蔽溝壑，變化萬千，瑰麗莫測，言語豈能形容得出？又聽人一迭聲喊「彩虹」，見懸崖下一條七彩光帶，橫架腳下，令人有捨身崖下、羽化登仙的衝動。

盤桓了許久，才往前走，下了一線天，便是棧道，那棧道懸空架在懸崖峭壁之上，有洞穿處。能看到腳下石板薄薄一層，驚恐如立雲端。棧道陡急，向下看便嚇掉了魂魄，只能盯牢腳下階梯，生怕一不小心，便跌入萬丈深淵。此時峽谷中白霧瀰漫，上不見來時路，壁立千仞，皆隱在霧中，俯視雲霧升騰，白茫茫一片，只覺幽暗隱晦、深不見底，心裡惴惴，兩股戰戰，幾不成行。幸好有海叔幫忙分擔背包，一路關心照顧，十分感動。下到谷底，霧落成雨，一片濕冷，又失了力氣，只好乘有軌電車升到谷頂，谷頂卻是艷陽高照，不由再次感嘆「天公造物」了！

本打算去天都峰，途中擁擠，時間窘迫，只好罷了，西海大峽谷、天都峰，只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