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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K-10續集:石頭城

主題:DK-10·南京站

時間:2015年11月28日

地點:南京大學孫明經紀錄片工作室

從北京到南京

張立憲:感謝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孫明經紀錄片工作室為我們提供場地。關於孫明經先生的事迹,可以參看《讀庫1305》里的介紹。

讀庫十年,我們從北京到上海,又來到南京。昨天在南京蹭飯的時候,大家聊到微信,為什麼喜歡用微信呢?原來覺得好像是聲音之間的交流不如文字更能把人隱藏起來,所以用簡訊來代替直接打電話和面談,但是現在很多人即使用語音發微信,也不幹脆直接打電話,為什麼呢?比如,你想問朋友今天下午來不來南大見一個叫老六的人?其實直接打電話問對方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發語音,等對方的另一條語音呢?

我想,可能是因為,微信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時間延遲的功能。如果是打電話,你做出回答的時機是掌握在對方手裡,你要馬上給他答覆。如果是發來語音,你既可以即時回復,也可以上網搜一下,自己做出決定,然後再回答他,時機就掌握在你手裡了。這種時間延遲、時機自己掌握的功能,可能是大家已經習慣的一種思維方式或者交流方式。

這次從北京到上海再到南京,也是一個時間延遲的過程。我看今天還有去過北京現場的兄弟,又追蹤到了南京。北京的會場上,很多朋友問的問題、提出來的意見和建議,我畢竟不像白岩松和柴靜老師那樣有很快的反應,當時回答得不夠好。過後我自己還在想,今天就先把在北京和上海沒有說透的問題,加上我這段時間一些思考人生的結果,先彙報給大家,然後接受現場各位的意見和建議。這個過程非常有效,對於爬梳自己的思路,效果確實非常好。

我就用時間延遲的辦法,先來說一下關於《讀庫》和讀小庫,把上兩次沒有回答好的問題繼續彙報給大家。

中年危機

十年前做《讀庫》的時候,我三十六歲,還在試刊的《讀庫0600》扉頁上,留了一個彩蛋。日期是2015年11月6日,那天是我的三十六歲生日。我體會,一個人在本命年前後,往往會有一個比較大的變化。

在做《讀庫》之前,我的生活中曾經有一個很大的精神危機,就是人到了那個年齡之後產生的焦慮症或者說抑鬱症。我當時不斷地問自己,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在座各位也不妨問一下自己,你可能馬上就能做出回答,是或者不是。然後你不妨再問自己第二遍,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你還能馬上回答嗎?但當你問到第三遍的時候,你的回答會遲疑起來,你一貫認定的那些東西忽然變得很可疑,經不起推敲。這是我當時產生的精神困惑,我發現自己生活中擁有的所有的東西,都經不起自己問第二遍或者第三遍。

大概是在三十三四歲前後,我覺得自己有點抑鬱症的傾向,整天什麼都懶得做,什麼人都不願意見,要給一個人發條簡訊、打個電話,都要鼓很長時間的勇氣,說服自己半天。覺得生活中擁有的很多東西都經不起推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或者不想要的。

這個精神危機是靠什麼解決的呢?靠的是精神勝利法。後來我想,這個問題可能人類幾千年都沒有答案,我想不清楚,蘇格拉底也想不清楚,孔子也想不清楚,我就別折磨自己了。努力讓自己做一些生活中最具體的事,來排遣掉內心的這種情緒,或者把內心巨大的問號、巨大的灰色、不安情緒擠佔掉。有了這樣的心理基礎,才有做《讀庫》的可能,老老實實地讓屁股坐下來,認認真真地編一篇稿子,把各種千頭萬緒的事捏合在一起,遇到什麼事去扛什麼事,遇到什麼困難去解決什麼困難,才有這樣的精神動力。

不單是壞人惹的禍

在懷疑人生的階段,我想的最多的是《紅樓夢》。在讀庫七周年的年會上,也和柴靜探討過《紅樓夢》的問題。我們為什麼對高鶚的後四十回不滿意,感覺不如前八十回好看呢?我覺得是他把悲劇歸結到了具體的人身上,他認為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悲劇就是王熙鳳造成的,就是賈母造成的,一個調包計給造成的。曹雪芹不會這樣,曹雪芹寫的悲劇可能是人類幾千年的困惑,那種大悲劇,大哉問。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所有的人都很美好,他們有性格中的弱點,但都是活生生的人,都要面臨一個人生解不開的難題——怎麼長大,怎麼面臨世俗社會對本真生命的改造和侵害。如果出現了一個非常具體的壞人,這個壞人對他們施以傷害,這反倒簡單,直接跟壞人拚死博斗,殺之而後快,或者讀者來詛咒壞人,好像問題就解決了,但生活不是這樣的。這是我看《紅樓夢》時的感覺,曹雪芹提出的這個問題,是人類幾千年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把最大的困惑擺在讀者面前,但是到了高鶚這裡,把它等而下之,具體到了我們非常痛恨的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情上,好像這種遺憾、悲傷、仇恨找到了一個具體的出口。

這是十年前我對《紅樓夢》的思考。十年做下來,關於《紅樓夢》我又想了更多,第一,賈政是好人還是壞人?大家也不妨問一下這個問題。原來《紅樓夢》是禁書,為什麼被禁呢?因為那是賈政當道的時代,他們看不慣賈寶玉。後來人性解放、個性自由,賈寶玉們佔有了話語權,他們又仇恨賈政、鄙視賈政。但是我們仔細想想,賈政作為一個父親,作為這個家族的長者,他有什麼問題嗎?是不可原諒的嗎?

第二個問題,賈寶玉長大之後,會不會成為賈政?有的同學覺得不會,有的同學會說有可能就是賈政。我覺得如果冷靜下來回答這個問題的話,答案是「會」,儘管讓人沮喪。其實不管賈寶玉有沒有可能變成賈政,都是悲劇。賈寶玉有沒有可能變成賈政?他變成賈政的這個過程,我們有沒有可能給它呈現出來、記錄下來?他變成賈政之後會怎麼樣?長大之後的賈寶玉如果不是賈政,又會怎麼樣?一言以蔽之,《讀庫》希望來面對這些問題,當然我們做得可能不夠好,但至少已經不是說去詛咒一下王熙鳳、鄙視一下賈政,好像人生就解決了。

這個可能就是《讀庫》,不管是選題還是內容,以及我們的作者、編者和廣大的讀者之間形成的一種共同的思想探險或者靈魂冒險,從這種智慧的迷宮中逐漸提出問題,尋找答案。也許我們都找不到答案,因為此前人類幾千年也沒有找到答案,但是至少我們努力去找它,有勇氣和智慧去面對它。

神槍手是用子彈喂出來的

接下來說讀小庫。在上海已經能感覺到,很多朋友是拖家帶口、一家三口去的。今天也是這樣,還有坐在嬰兒車裡的小朋友。還有從儀征來的一個媽媽,她的孩子還不到百天。我們給我們的孩子做什麼樣的書?在上海的時候,我做過一個比喻,覺得自己就像背簍老漢,去採集各種食材和藥材回來,給我們的讀者、小讀者來用。

這兩年我們儲備了一些選題,大部分是英美法德日意等國家一些大出版社的版權。我們也在組織國內的原創作者,做一些適合中國水土的選題,當然時間會更長一些,要解決的問題會更多一些。策劃什麼樣的選題呢?我想到了幾個書名,甚至想去尋找國外出版社有沒有這些書。我把這些書名念給大家聽。

假如說有這樣六本書,大家聽聽是不是吸引人,是不是願意給自己的孩子買:《成為頂級科學家》,《一本書看懂人類發展史》,《簡明藝術全史》,《不可不看的文學名著》,這是一個大套書,還有一本《最管用的成才秘籍》,還有一本,《擁有不俗審美能力並不難》。

我想從大家的笑聲中已經得到答案了。對我們來說,恰恰是要盡量避免做這樣的書。

聽許多朋友說他們當了爸爸媽媽後的感觸,真是又苦又累又煩,睡眠不足,感覺養孩子就像蹲監獄一樣,老天爺給你判了幾年徒刑,你想減刑也不行,想加刑也不行,你就要把這幾年熬過去。但是,如果真的有可能讓你不受這些勞累,你願意嗎?把你家的寶寶給我,我去給你帶幾年,我不僅不收保姆費,還倒給你錢,並且幾年後保證把孩子還給你,你願意嗎?

據說帶孩子最大的痛苦就是讓他吃飯,追著、打著、哄著,才勉強吃一兩口,吃得不好可能就要鬧肚子,並且他會有他的喜好,這個合他的胃口,那個不愛吃。假如說現在科技發達了,小朋友生下來吃一粒藥丸營養就足夠,這一輩子再也不用吃飯。我們願意嗎?

我想閱讀也是這樣,不可能有讀一本即可一勞永逸的書,也不可能存在完美的書,即使有這種完美的書,孩子讀了之後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完美的人。

就像軍事迷所說,神槍手是用子彈喂出來的。

擁有不俗審美能力,其實非常難。你可能看多少本藝術方面的書,都擁有不了不俗的審美能力。

假如真的有這樣一本書,《成為頂級科學家》,孩子讀了,可能反倒不管用,也許他突然看了一個動畫片,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是一本《成不了頂級科學家》,反倒啟發他成為了頂級科學家。

一個孩子的成長,他的閱讀習慣、知識架構、人生觀的形成,是要用無數本書喂出來的。這方面,不可能速成,不可能代勞,不可能順理成章,不可能永遠走直路。

閱讀真的是一種非常偶然、非常模糊的東西,我們會認真篩選好書,背簍里都是好寶貝,但是大家也不要寄望太高,這些食材和藥材,有的不合他的胃口,有的會讓他吃壞肚子,有的孩子還偏食就是不喜歡。就在這樣的過程中,等他慢慢長大,等某個「決定性瞬間」的來臨。甚至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頂級科學家,也成不了一個非常有權或有錢的人,他甚至會讓我們失望。但這可能就是生命的意義。

關於讀小庫,不會有那種特別管用的書,也不用特彆強調這件事情,大家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就更有可能享受閱讀,享受孩子的成長。

這是我給大家彙報的兩點,接下來把話筒交給在座各位,我來一一回答大家的質詢。

個人化品牌

讀者:六哥好,我是從淮安趕來的。您提到開放式的編輯平台,有沒有可能讓編者跟作者、讀者三方共同來創造一個更完美的作品出來?以我個人的經歷,之前向您投稿的《莎翁東遊記》,那裡面我在甲乙丙丁戊幾部分前面也加了一些相當於卷首語的獻詞,最後書出來,編輯都給去掉了。我個人覺得獻詞相當於是對幾個部分裡面內容、人物命運的提煉,像《紅樓夢》裡面的判詞這樣的感覺。後來我又投了一篇張愛玲的稿子,我知道您肯定有考慮,只是我現在還沒看到出來。

據我了解,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搞了一個新聞出版改革方向發展項目庫,我知道《讀庫》也是基於互聯網推廣自己的平台,有沒有可能通過申請這個項目庫的資金,投入到一些書店地圖的推廣。我自己也在傳統行業工作,同時也幫淮安市文廣新局運營「書香淮安」這個微信公眾號,六哥如果需要推廣《讀庫》,通過店面各種渠道來推的話,可以找我。

張立憲:這是我們的作者安俊老師。第一個問題,現在確實是一個身份模糊的時代,作者、讀者、編者之間的身份往往是模糊的,作者也會做一些編輯的工作,讀者也具備一定選稿、對稿件做判斷的能力。有時候一個讀者可能會比一個編輯還懂書,還懂某一方面的內容,甚至一個人他可能白天在銀行上班,但是下班之後所做的事比讓他養家糊口的那個飯碗還有意義。我覺得這是這個時代的特徵:個人能力與個人志趣進入到個人化品牌、個人化生存的狀態。你可能在一個大的寫字樓里,貌似和成千上百的人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但是每個人都已經成為非常獨立的個體,這裡最大的問題是溝通和交流,相互妥協和相互說服。另外是對專業的尊重、對規律的尊重,我覺得我們只能慢慢來做好,包括和您作為一個作者之間的溝通,這個是需要用時間喂出來的。有時候出於時間、精力問題,可能會怠慢一些朋友,好在我們還有未來。對我來說,只能做到編一篇稿子時,放下旁邊的東西,先專註地把手頭這個東西做完。如果盤算太多的話,可能手頭的這個活兒就干不好了,有時候確實會有稿件排隊、積壓的情況發生。

不麻煩公權力

您說的第二個問題,從一開始我就想得很清楚了,要盡量降低我們所做的事情中權力所佔的權重。比如說一個位置很高的官員很喜歡我們,他想給我們開一個什麼方面的綠燈,發紅頭文件什麼的,好不好呢?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那種好事可能也輪不到我做,早讓他侄子做了。做一本書,其實不需要那麼多的公共資源、政府資源來配合,反過來說,用政府資源、公共資源來做的一本書,大概在座各位也不會去看。

我並不鄙視衙門裡的公務員,相信那裡頭也是一個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在現實中見到他們,他們也有自己的判斷,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但是往往被體制內崗位的屬性所吞沒。我們盡量不麻煩他們,不給他們添麻煩,不去向他們求助。我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有在座各位的支持,我覺得比來自公共資源的支持更重要。

我見過一個案例,發生在一個有名的跨國公司身上。那是一家醫藥公司,在巴西開了分公司,要招聘當地的人。那次一共要招聘十個人,有五百人來報名,當人力資源部門的人按照面試、筆試、綜合素質和成績把這些人排好名之後,突然業務部門的人來跟他們說,排在第十一名的人,他的爸爸是退休傷殘軍人衛生部的部長,那個部門專門負責給退役軍人提供醫療。大家可以想見,作為一家醫藥公司,如果把這個人招進來,會帶來多少訂單。這時候你就面臨一個選擇。

怎麼辦?你是為了這第十一名的人,擠掉前十名中的一個呢?還是說,我就堅持公正地要前十個,這個人我不管?還有人提出折中的辦法,既然情況這麼特殊,我們乾脆不招十個人,改招十一個人不就解決了嘛。

大家可以想一下,換做是你,會怎麼做?

據說這家公司最後沒有錄用這個人。

他們說,如果一旦錄用了這個人,會有兩個結果,一個結果是,這個人的爸爸是個清官,這樣的話他會看不起你這個公司,公司甚至會失去這方面的業務。當然另一種可能,他是個貪官,那會不會就對這個公司的業務有好處呢?他們的判斷是,也不會更好。因為餵飽一個貪官所付出的成本也非常大,並且這個貪官在位的時候會給你惹很多麻煩,如果他被反腐了。那麼,這個貪官沒有被抓,平安著陸,退休了,你怎麼辦?還要繼續行賄繼任者嗎?所以這家公司的決定是:不錄取這個人。

不知道在我們的文化中,大家能不能認可他們這種決定。

盡量滿足孩子如狼似虎的胃口

讀者:我注意到現在讀小庫推出的大部分是繪本,未來會不會關注到十歲到十六歲孩子的一些需求,就像你剛才說的,賈寶玉、林黛玉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讀什麼樣的書。我的孩子現在大概是十歲左右,我在為他選擇書籍的時候就很困惑,基本上沒有合適的,我也很希望讀庫能為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選一些拼好的食材,幫他們成長。

張立憲:設定中的讀小庫分不同的年齡段,3+、6+、9+、12+都有。其實世界上最不理智的消費群體就是媽媽們,一個小孩出生下來,估計媽媽們已經把他未來十八年都安排好,開始高考倒計時了。所以,關於低幼小朋友的讀物,市場更加擁擠,供他們看的繪本也更多。其實讀小庫裡頭,關於低年齡段的讀物並不是那麼多,我們更願意做九歲以上的,因為那個年齡段的小孩胃口如狼似虎,什麼都能吃。希望能夠盡量滿足他們這種超好的胃口。

當然這很艱巨,只靠我們也不夠,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是,需要家長們理念的改變,九歲,尤其是十二歲之後,孩子要小升初,要中考,你還願不願意讓他讀這些書,還是說把學習搞好就夠了?我聽說南京的南師大附中,若干年前是全國唯一一所以素質教育為主的學校,因為他們的老校長非常厲害,當地官員全都是他的門下,所以他不用買那些官員的賬。據說在南師大附中,一到下午就要求同學們必須不能在教室里待著,周末絕對不許補課。但據說這個老校長退休之後,情況已經有了改變。為什麼呢?可能是家長也不幹,他寧願把孩子送到應試教育比較嚴格的學校,把這幾年熬過去,拿一個清華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更好。

好在我覺得現在大家已經逐漸意識到了,應該給孩子一個什麼樣的童年,什麼樣的成長環境,這方面是在逐漸變好,而不是變得更壞。

最可怕的是在豐富下掩蓋的貧乏和單調

讀者:前一陣在微信公眾號上看到您發的招聘廣告,以前《讀庫》只有您一個專職的編輯,現在我想問,招這些小六,是您想後繼有人嗎?讀庫有沒有一些內容是給現在最活躍的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因為我在大學教書,我周圍有很多這樣的學生。

張立憲:我們的團隊一直在擴充,其實今年我做得更多的工作就是帶新加入團隊的小朋友,耳提面命,看他們出醜,看他們惹禍,再嘲笑他們,讓他們成長。讀庫不能靠我一個人來做,並且如果我一個人做,那肯定是死路一條,即使我的生命力再旺盛、精力再充沛,它就只能變成我一個人的東西,這是不對的。

繼續剛才那位媽媽的問題。讀小庫此前做過幾種書,只能算試水,明年會出得多一些。現在面臨一個選擇,我們要不要標出這些年齡的劃分?一開始是標出來的,但現在全部把它拿掉了。因為確實有六歲的小孩,可能讀九歲的書毫不吃力,九歲的小孩看三歲的書津津有味。對於您所說的九零後,對這些十幾歲、二十歲的年輕人來說,我覺得也有這個問題。第一,出版物不要只是專供他們的特定服務,對於他們來說,也不要只是去讀專供他們的讀物。到了他們這個年齡段,應該是閱讀的需求更旺盛、口味更雜,盡量讓他們把心態放得更開闊一些,讀一些有可能完全不感興趣,有可能艱深、艱澀無比的書。

在上海說過,其實我整天提醒自己,最可怕的就是在豐富下掩蓋的貧乏和單調。我要盡量避免這種局面,對於各位讀書的人來說也是這樣,有的同學喜歡統計自己一年讀了多少本書,我想也應該檢討一下自己,一年到頭讀的書,不管這個數量級是個位數,還是兩位數、三位數,不管是多厚的書還是多薄的書,能不能問一下自己,是不是在貌似豐富的閱讀體驗下也有一種貧乏和單調?能不能盡量讓自己避免這種貧乏和單調?

十年來,改變最大的是我

讀者:我是從《讀庫0600》到《讀庫1506》每一冊《讀庫》都收藏的人,我堅持了十年。十年過去,你現在編《讀庫》的想法,跟你的初衷有所改變嗎?再往後五年、六年甚至十年,讀庫會沿著什麼樣的方向走?

張立憲:會有一個基本的方向,這個不會變。我們去發現好的內容,用好的方式呈現它,用更便捷的手段讓大家能夠看到它,能夠分享它。包括賈寶玉如何成為賈政,這個都可能是我們的方向,但是這個方向並不固定,尤其不應該固執。十年來,改變最大的是我,這個真的不是一句空話。既然發生了這麼多的變化,那麼我們所做的事情也發生了很多的變化。

從現在來看,這些變化大多是驚喜,沒想到居然我們還能做出這樣一本書來,居然我們還能為這樣的一本書服務,經常會有這種驚喜。這種機會放在十年前,可能是想都不敢想的。關於未來,如果說現在都已命中注定,也就沒意思了,未來也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一條河,終究要流向大海,但是流向大海的過程中,會有各種各樣的路線,蜿蜒曲折。希望我們一起,用一種比較開放、自省的態度往前走,而不是越來越固執,看什麼都看不慣,看什麼都看不起。

讀完了一千八百本書

讀者:按年齡來說,您應該排到我父輩的位置上,我爸爸是七零年的。我身邊最近比較熱的話題是關於在地鐵上看書。咱們經常說讀書大國日本,上個世紀有岩波茂雄,他推出了《岩波文庫》這種文庫本,大概A6大小(約六十四開)的小書,方便人們隨時攜帶在身邊,隨時翻出來看,後人認為這是日本公民閱讀量很高的一個原因。我個人也非常欣賞文庫本,雖然還是學生,但是也在做書籍裝幀設計這方面的工作,所以想問一下《讀庫》將來有沒有考慮推行這樣大小的文庫本?

張立憲:現在喝酒的風氣已經不那麼濃厚了,我記得原來到任何一個地方,喝酒就像一場戰役一樣,一定要打得非常漂亮,把對方灌得亂七八糟才行,並且還要吹噓自己這一方也非常能喝。一般來說,瓶裝白酒都是一斤裝,但有地方的酒廠非常聰明,改成八兩一瓶,這樣喝酒的人就好吹牛,今天晚上哥幾個幹掉了四瓶白的。

我特別喜歡你所說的文庫本,並且我自己也有一個非常大的夢想,就是我們會出幾百本、上千本的文庫本,這樣的話,一個小朋友早晨上學之前,媽媽往他書包里塞一本書,他可能一個課間,或一兩天就能讀完。未來他就能像喝酒的人那樣吹牛:在我的小學時代,我就讀完了一千八百本書。

如果家長能夠支持的話,我們會把這個做好的,並且我們也一直在研究、學習日本的文庫本,也在分析他們的書目,也正在購買版權。但是,這個非常痛苦。大家可能對「我要讀幾百本書」,還是覺得效率太低、花錢太多。這需要大家閱讀理念上的變化。

還有,很多家長最頭疼的是,給小孩買了那麼多的繪本,怎麼辦?三萬塊錢一平米的房子里,擱三十塊錢一本的書,好像總顯得不是很划算。未來如果社區平台、社群經濟發展起來,小區里家長與家長之間互通有無,讓這些繪本流動起來,就好辦了。這也需要有社會環境的改變。

包括家長。不僅僅是孩子來讀懂,家長也能了解,這都需要一個慢慢的過程。

假以時日,您所說的文庫本一定要做出來,可能這一本書就是告訴小孩手機的工作原理,幾千字,配上非常好玩的插圖,就可以了。希望我們可以把這個做出來,這樣的話,吹牛倒是其次,確實能夠讓一個孩子的學生時代,進大學之前就能完成基本的知識框架,樹立好基本正確的三觀,因為他一上大學,就去談戀愛、玩遊戲,看不了書了。之前這些文庫本,也許能讓他上大學後談戀愛都更順暢一些。你什麼時候畢業?

讀者:我今年是大二。

張立憲:時間正好來得及,等你畢業的時候,也許就能和我們對接上,歡迎把你的簡歷投到我們那裡,希望和你成為同事。

露水姻緣,或長相廝守

讀者:我也是從《讀庫0600》一直追到《讀庫1506》。原來,我非常喜歡您的編輯風格,有趣有種有料。這三年,說實話,我不再有那種一拿到就迫不及待想看的感覺。看到您的理念是記錄歷史,不再追求閱讀的快感。我感覺這有點沉悶。最近兩年我還是會去訂,但不像以前,每年十一月份就迫不及待去把下一年的訂上,前兩年我都是到三、四月份才想起來,好像還有個《讀庫》沒訂,才去續上。我覺得有一點非常好,你們從來不主動給我們發簡訊,這一點可能是你們的某種堅持。

張立憲:今天有個從杭州來的兄弟,我們中午一起在南大校園裡散步的時候,他也在聊這個問題。他說我現在每年訂《讀庫》還是習慣,但是已經打不開它、看不了它了,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一直不希望過多地打擾各位,如果說看不下去了,就不要勉強自己一定去訂、必須要看。現在房子也那麼貴,我們有那麼一段露水姻緣,已經夠了,你可以投奔新的懷抱了。

讀者:我想長相廝守。

張立憲:其實您可以想一下,這些年下來,自己閱讀口味的提高,當然並不全是《讀庫》的功勞。十年前讓您津津有味讀下去的文字,拿到現在,可能你也讀不下去了。剛才您所說的記錄歷史,這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我們也在做面向未來的事,當然可能做得還不夠好。更大的問題是,我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不好的文字、不好的文章,但是怎麼去找好的作者、好的文章,這是非常難的一個事情,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我們現在還沒有那麼豐厚的作者基礎,很多文章真的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不能滿足大家那麼高的閱讀期望。但是在這樣一個現實環境中,不是說靠我一個人能夠改變的。我們不能再重複原來的選題、原來的口味,十年前的《讀庫》現在還在賣,大家直接看那道菜就夠了,不能同一道菜每年不斷地翻炒,必須要開拓新的選題方向、新的內容。這確實有一種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過程,再去找理想的作者越來越難。現在需要我們一起有耐心來等一篇好稿子,可能這種好稿子出現的密度不夠大,因為你的胃口提高了,我們對文章的要求也提高了。

應該說,現在的作者,寫作訓練和閱讀視野還不夠理想,所以,即使是最專業的寫作者,拿出來的東西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這需要作者來慢慢地提高自己,未來我們和作者能夠形成更好的溝通,會有新的一批很棒的專業寫作者產生,就像您說的,長相廝守,我們也給作者一些耐心、一些成長的空間,等著他們的誕生,一起來等吧。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和我不一樣

讀者:謝謝。這十年我對《讀庫》里兩篇稿子印象特別深,其中一篇是《九爺》。既有歷史的深度,同時它的情節又像一篇小說一樣跌宕起伏。我感覺這篇稿子既達到「三有」的水平,又是一個歷史的橫斷面,看得特別過癮。說實話,《九爺》之後,再也沒看到過讓我產生如此大的閱讀樂趣的稿子了。

張立憲:在上海有個特別好玩的現象,會場中間有個過道,把大家分成兩個方陣。這邊一個哥們站起來說,他特別不喜歡某一本書。那邊就有一個哥們說,他特別喜歡。我想,那個說特別不喜歡的人,看到這個人說喜歡的時候,也許他內心會關照一下自己內心的另一種聲音;那個喜歡的哥們,聽到有一個相反的意見,會想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和我不一樣。這是最好玩的,甚至會比讀文章本身更好玩。

您可能對有的文章看不下去,我覺得首先不要勉強自己,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也不用去努力說服自己。但是也可以去看看對您看不下去的文章點贊的那些讀者的反應,可能也很好玩。

智力作品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讀者:我最喜歡的是《傳家》,這套書我已經買了五套,其中兩套自用,三套送人,後來自用的那兩套有幾本也被人抽走了。包括《青衣張火丁》,我都覺得非常非常的到位。請您分享一下編《傳家》過程中一些有趣的東西。

張立憲:說實在話,我個人對《傳家》可能沒有你那麼喜歡。我感覺《傳家》一是不過癮,二是一偏之見。「不過癮」的意思是,往往一頁就是一個書架的內容,濃縮到一頁上,很不過癮,但是它會起到一個提綱挈領、版圖的作用,讓你大概有一個全局的把握。「一偏之見」是因為,它畢竟是一個作者所著,並且她的第一身份是設計師,她是從設計的角度來做這些內容的,裡頭很多都是她個人的看法。編的過程中,有時候忍不住想給任祥老師打電話,爭論一下。但我覺得,這套書應該存在,我也應該尊重這套書,把它傳遞給讀者,讓讀者和它尋找共識,就夠了。

《讀庫》里有的文章你喜歡,有的你不喜歡,對我來說也是這樣。我們編的文章,有的我也不喜歡,但是我想可能會有人喜歡,就會編下去,端出來。

我和《傳家》這套書,真的是很幸運的緣分。這套書製作難度非常大,一開始大家也並不看好它的銷售,大家二三十塊錢就能買一本六七百頁厚的時尚雜誌,為什麼還要買這樣的書呢?當然這是那些幾乎沒有認真看這套書就貿然做出結論的人的看法。

這套書沉睡了好長時間,任祥老師上過湖南衛視的《天天向上》,很多讀者也都在找這套書,但是在出版界,這套書一直塵封在那裡,後來有一個天賜的機緣落在我的頭上。正是因為這套書太難做、太難賣了,所以我覺得做這樣的書是很過癮的一件事:第一,非常幸福我居然有機會和這套書結緣;第二,非常興奮去克服那些困難,迎接那些編輯、印製中的挑戰。

《傳家》出了兩個版本,大家也可以比較一下,其中有一些細微的變化,背後確實有很多很好玩的故事。《傳家》的製作過程,恰好可能就是您前兩個問題的答案:編輯、出版人起到的就是一個把關人的作用,他負責把海量的信息篩選出少量呈現給讀者,但是把關人的角色也是一個風險度很高的角色,你有沒有把一己之見、固執一念強加於人?《傳家》確實給了我一個很寶貴的經驗。

這套書到現在的銷售成績非常可觀,是事先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當時噹噹網的老總一再勸我,這一版印完,你一定不要再印,再印太危險,可能就賣不掉了。當時他說這個的時候,《傳家》已經印了四五萬套,他說這已經夠了,這樣的一套書,這樣的定價,不要再印。但是這套書到現在已經印了十六七萬套,其中有一萬多套毀於水災。

所以說,一本書的暢銷,往往是意外。我們決定做這本書,都是基於一個平均數的判斷,把它做出來也是一個平均數。再賣到那個數量,其實都是事先預計不到的,會有各種偶然的因素最後交匯在一起,就成了這樣的一個小小的奇蹟。我們看到一些以演講為己任的老師們,去給同行做業務演講的時候,經常說我這幾年一直在做賠錢的書,最近就想,這樣可不行,我要做一本賺錢的書,於是我就做了這本書,於是這書就賣了兩百萬本。這都是事後諸葛亮,等書暢銷了才敢這麼說,他事先絕對不敢說,這本書我鐵定能讓它賣兩百萬本。

有一點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讀庫出版的書,各種品種算下來,也有上百種之多了,但是我們一直有一個領域沒敢碰,就是文學,小說。

雖然自己也讀小說,但是我認為我不夠格去判斷一部小說是不是有出版價值。我認為文學編輯是最高級的編輯,為什麼呢?因為文學作品恰恰就是和這種平均數唱反調的作品。比如說我們看一本歷史著作《巴黎燒了嗎?》,你基本上能判斷,它就是寫得好,這個幾乎沒有異議。但是你看所有偉大的文學作品,都面臨著若干次退稿,若干次被人誤解、被人遺棄的命運,最後在一個極偶然的情況下破土而出、光芒萬丈。文學史上這樣的名著數量,遠遠超過那些四平八穩,生下來就自命不凡,其後果然一帆風順的作品。即使是像《哈利·波特》這樣的商業小說,也先有十二家出版社給它退稿。如果說第十三家出版社也像前十二家出版社擁有那樣的成見,可能我們現在就看不到《哈利·波特》了。但是你也不要說第十三家出版社有最牛的、最好的編輯,前十二家的編輯全該拉出去槍斃。那十二家出版社,也許發現了另外一些不被人看好的作品呢?智力作品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它有時候真的有很大的模糊性、隨機性在裡頭。抱歉,這個扯得有點遠了。

最大的障礙是人類自己

讀者:剛開始的時候您提到了微信,對於微信可能會阻礙我們實時的交流,可能您自己心裡有點詬病。但是,我們會看到從微博到微信,讀庫都在非常積極地去做嘗試,都在利用各種平台,包括最新的視頻上傳。您覺得新媒體在讀庫的出版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讀庫有沒有可能去嘗試一些新型載體的圖書,包括現在已經在做有聲書的嘗試,有沒有可能去做電子書?如果有的話,能不能提前跟我們分享一下這個設想?

張立憲:我覺得大家寧願看到一個不斷嘗試,不斷出錯、出醜的讀庫,也不願意看到一個一成不變,所謂的固守、堅守的讀庫。網路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工具,而不是我們的敵人和對手。讀庫就是成長在網路世界,就像你不會再去強調飲食和水一樣,我覺得網路現在也已經是這樣了,不用再強調它。不管是以它為友還是視它為敵,它都已經成為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了。我們會嘗試各種各樣新的手段,並且絕不是好像萬般不情願、推三阻四地去做,而是確實它做得很好玩、很有意思。

微信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可怕,好像大家的眼光都投向了手機屏幕,不再去看書了。我甚至覺得微信有可能帶來了新的閱讀的增量,很多人看微信,哪怕是一個最俗氣的心靈雞湯,或者是「千萬不要買日本人的化妝品,因為他們試圖改變我們中國人的基因」,即使是這樣的文章,他也在閱讀。如果說他真的有把智力變成智慧的渴望的話,也許他就會去找相關的信息,去讀更多的東西,慢慢的,他可能就會目光更遠、視野更寬、心胸也更大。我覺得微信這種屏幕閱讀是一個好事,不是說從我們的口袋裡搶我們的錢、搶我們的用戶,不是這樣的關係。

我看到一種說法,我們發展到現在,最大的障礙是人類自己。你看各種科幻小說里的外星人,他們比我們人類擁有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呢?叫記憶遺傳功能,而我們人類恰恰沒有這個功能。人類所有的小朋友生下來就是一張白紙,他要從ABC牙牙學語開始,然後上小學、初中,有好的老師、好的書陪伴著他,先了解消化人類已有的文明成果,然後再吸收、提高、創造。問題是,人類發展到現在,知識高峰已經高不可攀,提高創造的餘地太小了,假如說你是一個學數學的,天分稍微差一點,可能學一輩子都學不到現在已經達到的數學前沿,就更不用說往前再走一步了。

我看未來學的說法,人類也許在未來會改變這個問題,要改變這個沒有記憶遺傳的——不管叫缺陷也好,還是叫生物特徵也好。也許,未來一個孩子誕生下來之後,植入一個晶元,人類所有圖書館裡的書他全有了。那時候,人類文明傳遞的方式都會發生變化,並且那一幕在我們的有生之年就有可能看到,而不是遙不可及的。最近Google的一個副總說,五十年後人類有可能活五百歲,到那時候,閱讀的方式是什麼?可能再看現在的紙質書也好,電子書也罷,都感覺像文物一樣好玩。我們現在對BP機還有感情嗎?我們對諾基亞手機還有感情嗎?對當年的打字機,對386、286電腦,又懷有什麼樣的情結呢?

這算是我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對我們來說,短期內可以預見的未來內,我們盡量能夠和當下的發展趨勢相契合,用更豐富、更有想像力的形式,來和大家分享這些寶貴的文明財富,這可能是它的根本,而不只是執著於電子書還是紙質書、精裝本還是平裝本、免費還是收費,未來總會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的。

讀者:讀庫的電子書籌備得到底怎麼樣了,我想知道這個進展怎麼樣?您排斥做電子書嗎?您對目前市場上這些主流的電子書設備,例如亞馬遜的Kindle,您認為它目前的用戶體驗怎麼樣?

張立憲:當然不排斥,還在準備中。Kindle現在的用戶越來越多,很多人也已經越來越習慣用Kindle看書了。我個人感覺它還不是我們想要的樣子,包括我們和一些開發電子書的機構接觸,不管是硬體還是軟體,大家都在找一個更好的方式。如果說實在找不著,又時不我待,也許我們就向Kindle乖乖就範。

推動文明大進步的,往往都是小書

讀者:我是從揚州過來的。因為小城市房價便宜,我家房子大一點,家裡十三個門的書櫥,有四個門都是放了《讀庫》和讀庫各種各樣的書。以前會隨書附送便簽本,現在便簽本也沒有了,有沒有考慮把過去的一些消失的品種進行再版、重印什麼的。第二個,每次紙箱子裡面的填充紙真的很難處理,你們也說成本比較低,不用心疼,但問題是它畢竟是一張一張完整的精美的圖畫,直接扔掉覺得不太尊重,我家現在書櫥裡面已經有一個柜子全放的是鋪平後的填充紙。

張立憲:我覺得您太執著於這些東西了,便簽本就是讓大家用的,當年那些便簽本,都是讓大家免費得到的。有時候印完一本書之後,留著幾令紙,也幹不了別的,就把它印成便簽本,免費送給大家,您就趕快寫寫畫畫,寫滿扔掉就行了。接下來還會再做,陸續送給大家。

剛才那個哥們說他喜歡我們的《共和國教科書》、《青衣張火丁》、《傳家》這種大套書,很有份量感。其實我自己更願意做小書,特別輕巧的小書,就是小孩書包里背一本,幾乎對份量沒有改變的書,就像剛才說的文庫本。我們的銷售是以直銷為主,這種模式最大的就是郵寄成本。小小的一本書,它的郵寄成本甚至會高過書的定價。對於傳統的銷售渠道也是這樣,這樣一本書定價八塊、十二塊,一家書店賣十本,可能都抵不過賣一本定價幾十塊錢的書,所以也不願意賣這樣的書。但我還是更願意做這種小書,我覺得影響人類、推動文明大進步的,都是這種小書。未來爭取能夠兩條腿走路,既能做這種很痛快、很過癮的套書,也能做一些非常輕巧、便攜的小書。

您所說的填充紙的問題,這個確實是沒辦法。可能往上面印點兒報社社論您就不心疼了。也不可能往裡面塞泡沫,因為那個東西沒有紙環保。我相信您生活中有很多需要用這些東西的地方,用掉就好了。不要讓它成為你儲存的一個負擔,趕快把它消化掉。

對一件東西審美上的追求

讀者:我也是看了很多年《讀庫》,而且我有一個群,裡面有三個女生,這三個女生好無聊,自己訂讀庫,還經常買了互相送,你會發現這三個地址老在互相寄。我也跟剛才那位朋友有相同的想法,之前我們三個會比,誰最快訂下當年的《讀庫》,這三年她們倆還在堅持訂,但我有一點猶豫了,而且我現在決定2016年不訂了。她們倆問是怎麼回事兒,我就說,我準備進入我的讀庫2.0時代,因為我發現,今年我買了史航老師的《野生動物在長春》,也給他寫了書評,還買了《農禪寺·水月》,都好喜歡。開始涉獵讀庫其他產品之後,那位朋友說的有趣、有種,反而讓我豁然開朗了,因為我覺得能在其他更多的產品中找到有趣、有種、有料的東西,就覺得更棒了,可能不只限於看您原來發給我的東西,我會更主動地去看讀庫其他的東西。

我想問一個有一點點冒昧的問題。大家一直覺得讀庫出的紙質品都超漂亮,但是我發現有一個問題,在你們出的布封套之前,我們幾個朋友有一個女生手工藝特別好,她用碎布料幫我們做《讀庫》的封套,我發現跟你們出的布包一樣,為什麼你們在紙的設計上特別絢爛、特別好看,但布藝部分就有點所謂「性冷淡」呢?你們只用靛藍或者土黃,其實可以有一點活潑多樣的風格,我發現女生用舊裙子碎花配《讀庫》特別好看,可能這是個人審美趣味的問題,你們在布的設計上有沒有做這樣更多的考慮?

張立憲:其實您剛才第一個說的,恰恰是剛剛那個哥們問題的答案,也許一年六本的《讀庫》滿足不了大家,希望我們其他的單行本圖書能夠滿足大家的這種需求,那也是另外一種長相廝守吧。您所說的布的問題,確實沒辦法,因為它只能是一個周邊產品,我就是做書的,我也一直提醒自己,還是以做書為主業。雖然那個東西有時候做起來很過癮,甚至賣得也很好,但是還是要不忘自己的本業。

閱讀能夠讓您產生審美上的愉悅,能夠讓您產生自己動手來把它變得更棒的這種衝動,我覺得這個功能比只是讓您發出讚嘆不已的動作更有意義。您覺得它可能還不太理想,自己可以做得更棒一些,這不是更棒嗎?您的行為也已經是答案了。

這幾年和一些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朋友探討,現在國家花錢養著很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基本上不是活態的,只是花錢不讓它死掉而已,但是不死掉並不意味活著。即使很多人出於同情心也好,或者並不是真正的需求而去買,我們也希望改變這樣的一些狀況,當然這遠遠不是我一個圖書編輯能夠勝任的了。如果明年做得好的話,會有一些設計師和西藏門巴族、珞巴族的村民,他們做出來的一些東西,嘗試看能不能和大家分享。

我很喜歡對一件東西審美上的追求。即使是擺一碗米飯和兩個菜,也都盡量擺得好看一點,一個碟子的顏色確定之後,盡量要讓另外兩個碟子的色溫、色差保持和諧的狀態。可能所有好玩的、有意思的、文明程度比較高的民族和國度,都應該是這樣。

閱讀不僅僅是符號

讀者:之前有位同學說日本文庫本的事情,正好我2013年從日本留學回來,當時沒帶很多書,就帶了點文庫本。我在國內的時候就愛去書店,去了日本之後,我可以很自豪地說,京都哪個地方好吃我不清楚,但書店在哪兒,我可以告訴你。我也仔細觀察過日本人,包括在地鐵上,大概可以分成三類,第一類就是歐巴桑,手捂著嘴互相說話,很安靜,第二種就是年輕人翻看手機,第三種人就是拿文庫本看的,這個年齡層次從年輕人到老年人都有。剛去的時候,看到一些書上說××文庫,以為是出版社的名字,後來問了老師才知道,這是指開本,就像今天明信片的大小。大家可能認為文庫本只是一本書,或者說一種便攜的書,但是我認為它已經超越了書,而是便攜、輕便的載體,這個載體並不是說在我們花上二十分鐘或者三個小時去認真地研讀,而是在我們通勤期間的五分鐘,等公交,或者在咖啡廳等人,有閑暇的時光就可以吸收、閱讀的一種很小的載體。

回國之後我也看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坐著公交車,拿出一本書來讀,周圍的人看我估計眼神也不會太友好,可能會覺得你這個人會不會在裝。做文庫本很簡單,或者說做出一種攜帶型、輕便的文字載體、知識載體也很簡單,但關鍵是我們如何花心思靜下心來讀進去,或者說在中國社會這麼浮躁的氛圍中,有多少人最後會真正把自己的閑暇時光用它來消化掉,既能打發時間又能學到知識。在這種浮躁的氛圍下,包括您的讀庫,想讓全北京的人都在地鐵裡面看書也不現實,我就想問在讓人靜下心來看書的這個問題上,讀庫有沒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張立憲:我記得日本大地震的時候,北野武說過一句話,當時大地震死了大概是八萬人。他說,我們不能說死了八萬人,而應該說,死了一個人的事發生了八萬次。我原來也喜歡指點江山,動不動就說我們中國人怎麼怎麼樣。我現在盡量擺脫自己的這種提法,我覺得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我們這個時代一定是浮躁的,大家都不愛讀書嗎?這不是有在座各位嗎?我建議您以後也盡量不用這種表述方式,非常真誠地希望我們能達成這種共識。

閱讀這種需求,其實我們小時候都被帶歪了,把閱讀當成學以致用的東西,它能給你帶來功名,帶來好處,起裝飾的作用。我讀這樣的一本書,代表我的身份,就像當年李安拍《飲食男女》,一開始他安排主人公讀米蘭·昆德拉的書,覺得這樣能彰顯角色身份。後來被美國的製片方要求把米蘭·昆德拉換成陀思妥耶夫斯基,因為美國人的觀念中,讀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更能代表那個人的身份。這時候,書就已經淪為一種識別的符號了。概莫能外,我們每個人都有小小的虛榮心,但是,不全是裝飾,也不全是符號,因為總會有非常本真的好奇心,需要得到滿足的那樣一種迫不及待、如饑似渴的狀態,我覺得滿足那種狀態是最美好的。那種情況下被滿足之後,其他的,比如拿書里的東西跟朋友吹吹牛,在微信上指出別人的錯誤,或者是討得一個女孩的喜歡,我覺得這個也挺好玩的,也挺棒的。

未來的文庫本

說到文庫本,我向大家介紹下今天來到現場的欽文老師。他是南京大學德語系的教授,在德國留學的時候,儲存了很多德文書,並且也都是那種沒有什麼版本意義的、自己看的書。我去他家書房,我們拿尺子量了很多很多的書,為什麼要量這些書呢?我們編輯部新招來的那些小朋友,每周四都有一個業務學習會,因為現在的書大大小小各種開本都有,其中一個人就問了我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做成那麼大?像我們這些老同志都知道,當年的書基本上就兩個開本,小三十二開和大三十二開,書架也非常整齊劃一,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我就回答他,從技術手段上來說,什麼樣的開本都可以做成,只要你有足夠的錢。所謂有足夠的錢是什麼意思呢?第一,你有足夠的錢讓紙商為你訂做這個規格的紙,有了這個規格的紙,不管什麼樣的比例,不管什麼大小都可以做出來。第二,你有足夠的錢,不怕浪費,它的紙也許不是合開的,只要不怕浪費,這也能做到。

從理論上來說,一本書做成什麼樣的比例、什麼樣的大小都是可以的,但是當我們展開無窮無盡的想像力,當我們錢多人傻、非常土豪地做了各種開本之後,最後發現,其實真正讓人拿著舒服的,就那麼有限的幾個開本,就那麼有限的幾個規格。我去欽文老師家,和他聊那些書的時候,忽然就發現,人類現代印刷術、出版業四百多年出了多少書,但是基本上就那麼幾樣,我覺得它不只是一種人體工程學,還是其他什麼因素,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我們一開始盡量多地嘗試,盡量多地去冒險、試錯,到一定程度之後,你會發現你得遵守它的那個小小的規律。日本的文庫本也是,這哥們肯定是最有發言權的,它就那麼幾個有限的尺寸。大家也注意到讀庫做過很多小冊子,有時候小小地試驗一下,把它加寬一點,把它變矮一點、變瘦一點,看是不是好看,讀者是什麼反應,什麼樣的手感,都是在做一些嘗試。你最後發現,也就那麼幾樣,就那麼幾個規格。它就類似黃金比例一樣,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規律在裡頭起作用。

關於文庫本,未來可能會有非常好玩的事,我們慢慢來做。

出版不設限

讀者:讀庫有沒有打算做關於桌游出版一類的業務,或者把桌游當作讀小庫的一個周邊?我說的是針對兒童的桌游,它對兒童的智力有一定的作用。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對跟智力開發有關的事情感興趣,我覺得遊戲這個東西就是小孩成長中一個比較重要的東西,而現在很多時候我們在反思有一些比較老的遊戲,它們在消失或者沒落,我覺得遊戲這個東西可以去重拾的。

第二,讀庫做出來的東西比較有質感,是我們大家很欣賞的那種東西,我就覺得如果把桌游,特別是針對兒童的桌游做得很有品質,那對小孩的鑒賞力或者其他什麼的培養會比較有好處。所以,我就想問一下您有沒有這個打算?我男朋友對桌游比較感興趣,他現在也在做一款桌游,他也非常非常喜歡讀庫,我也算是代替他來問一下這個問題。

張立憲:對於出版來說,沒有不可以出版的東西,桌游當然也是這樣。從事出版的人,起的就是一個橋樑的作用,把內容的生產方和內容的需要方搭起橋來,出版也是一種服務,如果您有了好的內容,我們就給您服務,把它做好就行了,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那就看我們能不能找到好的作者,把這個內容做得很好、很棒,讓讀者滿意,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就可以。在這方面不管是我們的讀者,還是我作為一個編輯,都盡量不去給自己設定什麼心理上的藩籬,好像劃定一個範圍,只有這個我才能做,這個之外我碰都不碰,我們不會有這樣的局限。

裸露的《金瓶梅》

讀者:我非常喜歡讀庫出的一些畫片,包括《護生畫集》、豐子愷畫片、馬得畫片。中國在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出過一些很精美的連環畫,讀庫有沒有計劃把過去一些非常精美的連環畫重新出版?現在連環畫實際上已經成為了一個收藏熱,都非常非常的貴,我不希望我的後代只是在博物館或者一些高檔場所,才能看到過去這些本來應該是很大眾化的東西。比如說我個人非常喜歡胡若佛的《金瓶梅》那一套繪本,在美國都拍出了一點二億美元的高價,讀庫有沒有計划出?有沒有辦法解決這些版權問題?

張立憲:關於連環畫,此前已經有很多出版社都做過很多了,包括您去先鋒書店,就有一個專櫃展示這些連環畫,並且它們都有版權,像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北京的人民美術出版社,我們不一定會比它們做得更好。還有十幾年前,上海有一家叫大可堂的公司,修復出版了很多經典連環畫,像人美版的《水滸傳》、賀友直的《山鄉巨變》等等,您不妨去網上找一下,那些宣紙版的,做得很漂亮。在這方面,我們不一定有重複出版的意義或者可能,一些好的連環畫也是出版社的小搖錢樹,不可能輕易地讓給我們。

可能就像弗洛伊德所說的早期體驗,我們每個人都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經歷是最棒的,我們幼年看過的東西是最好的。其實冷靜下來看,連環畫有很大的問題。那個時代是國家資源來調配連環畫的生產,就能產生「大畫家畫小人書」,現在肯定不可能,大畫家畫一幅大畫能賣好幾百萬,已經不會再去畫插圖、小人書了。當年是用國家資源來支持這些大畫家,藝術成就非常高,但許多書的內容也有問題,我不知道您有沒有可能等您的小朋友識字之後,讓他看這些連環畫,只是作為一個鑒賞,還是把它當作主食、主糧。

像您所說的胡若佛先生的《金瓶梅》,據我所知,戴敦邦先生,上海畫家,他的連環畫《紅樓夢》堪稱經典。戴先生也畫過《金瓶梅》,並且是三點全露的,到現在也沒有出版。對一些精神產品,我們往往喜歡高估自己、低估他人。很多時候老覺得,我的孩子看了它可能會犯罪,所以我就不能讓它出,但是您也要想想,也許別人看了不犯罪呢?您看了不就沒犯罪嘛。

我們現在還沒有到一個很寬容的社會環境中。假如說真的把三點盡露的《金瓶梅》出了,我相信不用有關部門來查封,很多憤怒的朝陽區群眾就把我們舉報了。在一個不是很寬鬆、很大度、很自信也很他信的國度里做這種精神產品,確實會有各種各樣的考量。

「除了讀庫,什麼都談」

讀者:關於《光環5》的設定集我想說兩句,可能買這本書的不一定是玩遊戲的人,像我不怎麼玩遊戲,但我也會買這本書。我覺得我對這些設計類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我現在學的是園林專業,對園林設計、建築設計、室內設計、服裝設計、珠寶設計,這兩年接觸到了字體設計、書籍設計,這些都感興趣,會有興趣去了解。這本書我在網頁上大概瀏覽了一下,裡面那些場景設計都有一些講解,人物設計,武器、裝備的設計,我覺得都很有意思,會有一種感嘆,這個作者怎麼這麼厲害,他是怎麼想出來。對於設計藝術感興趣的人,應該也會買,這是我的一點想法。

我問一個可能跟做書沒關係的問題,關於讀者。之前您在微博上說過一個故事,十年前還在寄小郵包的時候,有兩個讀者在同一個城市,兩個人認識了。這個故事感動了我。我周圍看《讀庫》的人也不多,前段時間好不容易把室友拉下水,可能我所在的小城市裡,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樣,自己孤獨地看著這本書,沒人去交流。讀庫有沒有可能做一種線下產品,讓同一個地方的人能夠相遇、相識,互相見面,有一些交流?

最後我想推銷一下我自己,我今年大四,明年畢業想去讀庫工作,我是獅子座。

張立憲:謝謝,你是哪個城市?

讀者:我是南京旁邊,安徽省滁州市。

張立憲:先說設計。我聽美院一位老師說過,現在的學生太早分專業,結果把自己弄得很封閉。一個學雕塑的人,只對雕塑感興趣。按理說,他應該也去看油畫展,對版畫感興趣,甚至連建築製圖也要關注啊。我們出的電影和遊戲設定集,當然不僅僅是給影迷和遊戲玩家看的,真心希望大家不要這麼固步自封。

您所說的第二個問題。當年《讀庫》讀者各地有分舵,類似嘉興南湖的「一大」會議發生在蘇州,因為長三角、江浙滬一帶一直是圖書業的半壁江山。記得當年看地圖的時候,江蘇、浙江,地級市甚至很多縣級市紅旗插滿的時候,很多其他省份還一個訂單都沒有。當年在蘇州,來自上海、南京、杭州、無錫等等地方的讀者,大家做了一個行為藝術,就是漂流本。這個漂流本從蘇州出發,傳遞到下一個城市,你喜歡《讀庫》嗎?我們約在某個酒吧聊聊天,然後在上面寫幾句話,或者約在哪個飯館吃頓飯。這個漂流本一共大概走了有四十多個城市,走了一年多的時間,從一本變成了兩本,並且還附帶了很多土特產,寄到了北京。

記得收到本子的那天晚上,我喝得爛醉如泥,因為是北京的讀者去天津把這個本子接到北京來,那天還下著雪。

那天,我是既幸福,又有些恐懼。現在的互聯網時代,大家都以擁有多少用戶,並且怎麼把這些用戶用足、用好、用透,以這個為己任。而我恰恰覺得,我們不應該過多干涉用戶、打擾用戶,更重要的是不要去策動讀者。大家越是信任我們,我們越要謹慎。

其實網路世界和現實生活一樣複雜,我們在網上可能非常喜歡一個人,但是相處時間長了,你依然會和他產生矛盾,依然會因為他可能喜歡某一個東西,而你不喜歡某一個東西,兩人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走到現實中的話,依然會出現問題,這個哥們只要一到吃飯買單的時候就上廁所,只要一喝多了酒就對女孩動手動腳的,這種問題都會有。我覺得不管是我們,還是作為一個有獨立意識的成年人,自己承擔自己的行為、責任就夠了,不要去慫恿他人。所以,我們這幾年越來越往回收,並不著重去策動開發這些功能。讓信息自然、自由地流動,大家自己來交朋友、自己來分道揚鑣、自己來互相抱團、自己來互相鄙視,就夠了。現在各地也有QQ群、微信群,還有豆瓣小組。好像讀庫QQ群有一句話叫「除了讀庫,什麼都談」,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在滁州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可能會很孤獨,我記得綠妖也寫過,她當年是河南某個縣裡的電力局職工,擁有一份很好的收入,但當她讀一本小說的時候,周圍的人全拿她當怪物看,尤其是一本不那麼流行的小說。至少你現在在網上還可以找到更多的同類,這已經很好了,這個天地已經非常寬廣了。我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自己全部的社會關係只有三種人構成:同鄉,不管多討厭他,只要他是你的同鄉,你就必須要跟他盡很多義務;同學,我們現在很多同學也都成為貪官污吏,睡在你上鋪的兄弟,可能已經成為一個社會觀念、政治理念都非常陌生的人,但是在當年你也逃不開這種關係;還有同事。

我們當年的社會關係,單調、被固化到只能發展這幾種關係,因為你沒有機會認識有可能和你心靈相融、但沒有什麼社會聯繫的人,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你也許會對辦公桌旁邊的那個傢伙一無所知,但對遙遠的甚至在另外一個國度的人,你每天都會看他在幹什麼。

在這個世界裡頭打拚的,都是同類

讀者:之前在北京您說可以開放項目的合作和物流的合作,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這種合作方式的流程?

張立憲:這種合作方式,不知道在座有這種需求嗎?有。那我就介紹兩句,聽起來特別像傳銷大會。

我當年經歷過自己要抄寫每一個訂單,整理客戶數據,接打電話,查對物流,不能專心致志編稿子。我知道這些有多耗費精力,現在我們具有這種處理能力之後,就想,可以為大家提供物流方面的服務。但是你要考慮兩個問題,第一,你要配送的東西,如果是標準產品的話,不需要找我們,比如說我就發三萬盒月餅,快遞員就幫你做了,這種單一訂單是非常好處理的。最難處理的是複合訂單,我們能為大家提供服務的,也是這類。

第二,有的人就要靠節省這方面的開支來度過自己的創業初期階段,這樣的話,這種辛苦活兒你還非干不可,不能把什麼都外包,因為所有的外包都意味著要花錢。大家在創業階段,要做好過苦日子的準備,量入為出,好好地做。現在鼓勵創業的越來越多,但是不要拖累自己的家人,別把父母多年的積蓄拿來滿足你自己小小的創業願望,最後血本無歸。要捨得花力氣,切實可行地做一些踏踏實實的項目,你五年、十年後的樣子,可能是你現在想都想不到的一種狀態,不要現在就透支很多屬於親人的資源、屬於你的大好年華和聰明才智。

我們都是靠辛苦、靠自己的腦子來謀生,不管是在南京,還是在北京,來為家裡人提供一種安全、安寧感。在這個世界裡頭打拚的我們,都是同類。

十年過去了,我們還有下一個、下下一個十年要走。在座各位,也都有自己手頭的事情要做,我們一起來分享這裡面各種各樣的困惑、各種各樣的虛榮,下次再見的時候,相信會比今天發生更多、更好的改變,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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