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樂】《年輕的茶餐廳老闆娘》與無盡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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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概眾所周知的事實是，宋代詞人賀鑄有一個「賀梅子」的雅號，這個雅號來源於他的《青玉案》一詞。《青玉案》講述了賀鑄在蘇州，喜歡上一位翩若驚鴻的美人，日日盼望能得其芳心，但卻難以實現。全詞煞排處是有膺盛名的名句——「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一連串的三個比喻，既表明了自己的「閑情」如煙草、風絮、梅雨一樣紛繁無盡，又利用春末夏初草長絮飛、愁霖難止的情景渲染了自己的「閑情」，可謂興中有比，意味深長，來回低詠，愈有韻味。

巧的是，數百年後的今時今日，一位年輕詞人的詞，令我瞬間想到了賀梅子那新奇的譬喻，願與諸君同賞。

年輕的茶餐廳老闆娘
詞曲：林阿P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吃午飯吃到四點
以後或不會再見到底我也是高傲的成年
已考慮不知幾多遍才決定給你這信件
寫了電話等你致電明知你看了只會笑一百遍

這些年裡面你都知我很少到別的店
但若你最終給我來電你可知道這感覺會點
像一支小蠟燭的光點讓漆黑的房滿布光線
像打開考試試捲髮現突然所有答案都看得見
對上的一次冬至來吃晚飯吃到八點

但你卻沒有出現出現我也不敢看你正面
已不知幻想幾多遍旅行有你在我身邊
多次見你髮型轉變又是為吸引哪個他的視線
這些年裡面你都知我很少到別的店
但若你最終給我來電你可知道這感覺會點

像一支小蠟燭的光點讓漆黑的房滿布光線
像打開考試試捲髮現突然所有答案都看得見
這些年裡面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去邊
但若你最終給我來電我可給你一整個的春天

年輕的茶餐廳老闆娘，或許是貌美如花，或許只是舉手投足和詞人的口味，無論怎樣，這種缺乏了解卻亟待親近的傾慕，簡單而清澈，內心的衝動饒有趣味。

你看，詞人一個午飯，就吃到了四點，這是何道理？還不是只為了可以多瞥幾次心儀的女郎。幸好香港的「茶餐廳」，往往也有提供下午茶的功能，藍奕邦的《三點冰室》有「這一間冰室三點鐘一到就變溫室」可證，詞人可以點杯奶茶配上牛油餐包厚著臉皮待在那裡。自己明明已經誇張到午飯吃到四點，還嘴硬說「到底我也是高傲的成年」，那份少年獨有的惶惑與強硬躍然紙上。

給別人寫了信，還附上了電話，心中難免忐忑。她會怎樣看待這封信呢？她是不是會想，哪裡來的毛孩子，就妄口稱情道愛。本來前面還說「我也是高傲的成年」，這裡卻瑟瑟的想「明知你看了只會笑一百遍」，矛盾而真實。縱然這樣，詞人卻有毫不客氣的自信，也會你心中會嘲笑我，可如果你打了這通電話，你會……會怎樣呢？詞人停住了，然後引出副歌煞拍的兩疊達——「像一支小蠟燭的光線讓漆黑的房滿布光線像打開考試試捲髮現突然所有答案都看得見」。初讀兩句，心中不禁驚呼，真是淺得方回妙處。燭光雖細，卻能充盈滿屋，就如同對你來說微小的舉動，卻能讓我的世界煥然一新；打開試卷，答案躍然眼前，則強調了由絕望到希望的轉變，打開考試試卷的痛苦，接連能夠看到答案的欣喜，恐怕是各位學霸們，難以料想到的心情。兩句一小一大，一悲一喜，既有喻，又含情。更妙的是，詞中寫的是你會感受到「蠟燭盈屋、答案自現」，但細想，女郎對詞人並無感情，怎會有如此波瀾的情感變化，所以在這裡，兩個比喻，實際上是詞人在想像如果「你」給「我」打了電話，我的心情會變得怎樣。那為什麼詞人要寫「你可知道這感覺會點」呢？前面詞人已經說了，因為說到底「我也是高傲的成年」呀！

下段主歌，則有些重沓，依舊強調了自己的痴情。本來因為上一段主歌都是虛寫，而這一段開頭「上一次冬至」化為實寫，更易動情，但依舊強調「晚飯吃到八點」，不得不說有些遺憾。

但下一句則頗悲涼。我一直沒有想通，為何和心愛的人出遊竟會是如此快樂的事情。大概誰都有那種心中所愛能與自己攜同去游的幻想，不論是「再見二丁目」，還是「魂斷威尼斯」。但可悲的是，多次看你轉變髮型，我對你的了解卻可憐到你心上人是誰都不可知。而我那多次旅遊有你在旁的幻想，是否已經有人幸運到已經實現？賀鑄詞中「錦瑟華年誰與度？」的詰問可與此互相參看。

My little airport是香港的獨立樂隊，因為獨立，往往能寫主流詞人所不能。再加上林阿P獨特而真誠的文字風格，在我心目中的詞史，是絕對有他一席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