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古代弓弩、歐亞鎧甲和重騎兵
(這篇和上一篇,都寫於2012年,所以文中針對的,非知乎上的朋友,請勿誤會)
之前因為看見一些小說里寫到騎兵對步兵弓弩陣時,面臨的問題是「臨陣不過三矢」,所以比較容易對付。因此就寫了一個關於中國古代弓弩的軍陣應用,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說一下在正常情況下,如果古代騎兵面對的是一支數量足夠、訓練良好、裝備規範、兵種齊全,由合格將領率領的部隊,會面臨不間斷的遠程打擊,而不只是三波遠程火力覆蓋。
寫這個東西,並不是想說弓弩陣無敵。相反,古代冷兵器戰爭從來最後都是以白刃肉搏結束戰鬥,戰爭的主力永遠是白刃步兵和騎兵,射遠部隊一直都是輔助兵種,雖然在有些情況下是非常強力的輔助兵種。
遺憾的是有些朋友不總結中心思想,直接摘取一段就開始發揮了,還有的甚至替我設計了很多我從沒說過的台詞,然後再據這些我從沒說過的台詞提出各種問題。出現這些情況,我只能表示很遺憾。
我得說一下,上篇並非在嚴肅論證什麼問題,只是談了一下古代弓弩在軍陣中的運用方式而已,因此沒做太多的深入,尤其是數據。而不少人以《騎士與風爐》一書中的數據,以及美國Discovery系列中關於阿金庫爾戰役中的還原測試和記載,提出了很多疑義,尤其是對我說的歐洲板式重甲的防護力及古代弓弩的破壞力,表示懷疑。
那麼,我們先來談下非數據部分,這個比較容易。
有人提到阿金庫爾戰役中,按記載看,很少有騎士被長弓直接射死,大部分是死於落馬後的肉搏。
這個記載沒任何問題,但一樣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實際上弓弩想射死一個人,本來就不太容易,因為可致死的部位實在不多。對穿著重甲的持盾騎士來說,腹部被馬擋住,左側有盾的防護,因此能被遠程射擊攻擊到的部位並不多。其實火槍如果不考慮其巨大的衝擊力,從直接致死這點上看,結果差不多。
再一個問題則是在鎧甲防護下,箭並非全枝射入貫通,通常也就是射入幾英寸。如我曾給出的制弓大師盧卡斯演示長弓和複合反曲弓的破甲視頻中,一個1/3球形單層金屬鋼片分別被長弓和複合反曲弓貫穿了 三英寸及四、五英寸,雙層疊加後則被貫穿了一到兩英寸之間。當然,他這次演示的弓磅數不大,距離也不遠,也沒太嚴格的規範,也僅僅是個演示而已。但是,這個演示本身,已可以說明問題了。
我們按雙層的結果算吧,鎧甲如果被貫穿一到兩英寸,這種貫穿深度只要不直接命中心臟和頭部,只命中軀幹如肩胸部位,或者胳膊、大腿,確實不能致命。但是,這種命中和貫穿,卻足夠把你射下馬,或就此解除你的戰鬥力。騎士們座下的戰馬,也同樣如此。
在戰場上,無論被射中馬還是射中人,只要馬倒地或人落地,重騎兵的優勢就徹底喪失了。因傷喪失戰鬥力在古代冷兵器戰鬥中,更是常見。因此是否直接被弓矢致死,並不說明任何問題。而沒有被弓矢直接射殺卻死於弓矢的典型案例,則是當年曹操五大將之一的張郃。張大將軍縱橫四海風光無限,直到他在木門道的時候膝蓋中了一箭……終於在回去後不知因破傷風還是敗血症,不治身亡。據我所知,張大將軍是歷史上第一位明確記載死於膝蓋中箭的將領。遠古捲軸中士兵這種口述史,我們就不說了。
所以不要告訴我在阿金庫爾戰役中,法軍那一萬多騎兵都是自己掉下馬的。事實上,道路雖然泥濘,但法軍還是有部分騎兵衝進了英軍陣地進行肉搏。這充分說明泥濘雖然對重騎兵造成了困擾,譬如嚴重減慢了衝鋒速度,但並非不能衝過泥濘地。大量的重騎兵和重步兵倒在衝鋒路上,是由於無法快速通過泥濘場地,因而遭遇了英軍五千弓手密集射擊的緣故。當時的射擊密度,大約是半個多小時內,五千弓手每人射完了攜帶的近百枝箭矢。
此戰法軍傷亡最少為一萬二千人以上,包括五、六千名貴族騎士。英軍則傷亡二百人左右。也有說英軍傷亡五十人的,這個有點離譜,因為光亨利身邊的侍衛就死了十幾個,他自己還挨了一榔頭。
事實上,並非僅在阿金庫爾,在此前歐洲著名的十三世紀法克爾克戰役(就是《勇敢的心》里華萊士那最後一戰)、十四世紀克雷西戰役中,長弓手們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說,他們幾乎決定了戰鬥的勝負。大批輕重騎兵和步兵,都倒在了他們密集的箭雨下。
事實上克雷西戰役要比大家喜歡提的阿金庫爾戰役更能說明問題。當時雙方的兵力為英軍約七千長弓手,五百多重裝騎士。法軍則擁有一萬二千名重騎兵,一萬七千名輕騎兵,六千熱那亞十字弩手,以及兩萬多各種步兵。
這一戰中法軍的弩手和輕重騎兵,總共發起了約十六次衝鋒,結果全部被打退,最終陣亡一千五百多位貴族騎士,一萬五千名左右的騎兵、步兵和熱那亞十字弩手。這其中,有不少騎兵因戰馬被射斃而落馬,然後被射殺。
此戰中,英軍的傷亡……居然又是二百人左右。
戰鬥結束後,英王愛德華對法軍騎士的巨大傷亡,感到很傷心。
因為那麼多貴族騎士居然沒活捉到,這讓他失去了一筆巨額贖金。要記住,歐洲古代戰場上的騎士,每一個都是一座移動金庫……
這一戰也說明了在沒有出現上弦器和鋼鐵弩之前的歐洲弩手,還無法與射程夠遠、射速極高的長弓手匹敵。
(有些質疑李陵戰績的同學,可以休矣。逢中必反,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明白?李陵時期的弓弩,雖然比歐洲這些戰役早了那麼多年,但性能只會比長弓好,弩就不用說了,歐洲的弩,對中國弩來說,從來只能是擺設。李陵的士兵,是荊楚勇士精銳。那些歐洲的長弓手們,是真正的農民。李陵的對手,裝備和馬匹遠遠不如法國重騎兵和英格蘭重騎兵,職業程度就更不用比了。這種對比下,李陵的勝利一點都沒什麼可奇怪的。想質疑可以,那請先把法克爾克、克雷西、阿金庫什這些著名射遠部隊戰役推翻掉再說。)
為避免依然有人不知道我想說什麼,我總結一下此段中心思想:沒有被弓矢直接致命,不等於戰馬沒被射倒,更不等於沒被射下馬、沒被弓矢解除戰鬥力。肩膀、胸膛中箭一到兩英寸,不會致命但可以讓你倒地不起,而且有時候,膝蓋中箭,也能要人命的。
其次要說的問題,是年代。
之前我寫的那篇中,說中國弓弩時提及最近的年代是唐宋,而說歐洲的重裝騎兵和弓弩時,也只說雖然十四至十六世紀的歐洲弩有了長足的發展,但終因火器已逐步興起,而沒能進入弩的黃金時代。
之所以設了唐、宋和十四世紀以前這麼個年代下限,是因為無論中國還是歐洲,十四至十六世紀都處於冷兵器和准熱兵器的更替時期,這個時期的射遠器使用非常混亂,冷熱混雜,各地區情況很複雜。而十六世紀以後,冷兵器尤其是射遠器開始衰落,弓弩(尤其是射速很慢的弩)逐步退出了軍事領域(當然,清朝這種遲鈍的閉鎖例外)。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冶金和鍛造技術,在此後也開始迅速發展。
被很多人推崇的《騎士與風爐》一書中,對此做了大量的演算,並給出了很多測試數據。這是一種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是,任何測試和演算,都需要有一個規範的前提,都不能超出時代限制。
在書中給的測試數據中,鎧甲厚度被平均為1毫米和兩毫米。
實際上,古代鎧甲的厚度,並不一致,通常依據部位不同而增減。就我測得的一些數據,我國古代鎧甲的甲片厚度,比較多見的是在1.2至1.7毫米左右。而按《宋史》兵志的記載,宋甲分四等,標準者重宋斤四十九斤十二兩,約合現在三十二公斤左右。後詔曰不得過五十斤,限制在四十五到五十斤之間。這個重量,要遠大於同期的歐洲鋼鐵甲。
而歐洲的板式重甲,從前期的平均約十五公斤發展到後來的二十公斤,再到大約二十五公斤的重型歌特甲,鎧甲的防護面積隨時代前進越來越大,厚度也越來越高,但即使這樣,最重的一件也只有八十九磅。
因此從鎧甲厚度上看,這個測試並不符合年代規範。十到十三世紀,鎧甲平均厚度應在1.2至1.7毫米左右,這個數據既符合當時的冶金和鍛造工藝技術水準,也符合當時鎧甲的重量。我們總不能將二十五公斤重的鎧甲和十五公斤重的視為一個厚度吧,雖然後期鎧甲增加了面積,但卻沒有多到加四成的地步。
其次是鎧甲的冶金和鍛造工藝。
古代冶金,鋼鐵比較難以克服的問題是其中的磷、硫等雜質的排除,再就是含碳量的控制。即使按照作者的說法,當時所謂維多利亞精鍊鐵也就是熟鐵而已。這樣的話,我按最好的估計算,也不過是純凈度很一般的低碳鋼。這種材料雜質含量高,含碳量低,強度很一般。事實上十四世紀甚至於十五世紀有一段時間的歐洲鎧甲材料,採用的大多是含碳量0.3以下的熟鐵和低碳鋼,硬度很一般。
一直到十五世紀前後,歐洲鎧甲才開始逐漸使用相對成熟的冷鍛、淬火工藝,後來又開始使用如調質正火等技術手段,材料中也逐步出現了純凈度相對較好的中碳鋼,使鎧甲的硬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騎士與風爐》一書作者的最大問題,是他引用的弓測試數據及後面的演算,以七十磅的長弓為基礎。這張七十磅弓的動能據測試為46J,之後作者在結論的表格里,又將長弓動能定義為80J,而十三世紀的十字弩則被定義為100——200J。
然而在作者引用的另外一個測試中,一塊參加測試的十五世紀的鎖子甲,是以低碳鋼為材料經過淬火硬化處理的,應該說是一件材料和製造都非常精良的鎧甲。但卻依然輕易被長弓完全射穿,兩個鋼環被破壞。按作者給出的表格,其破壞所需要的能量卻是120J。
這種時代和設計參數都有些混亂的數據比較,顯然會影響最後的結論。
首先是英格蘭長弓的尺寸從一米六到兩米左右不等,通常一米八到兩米左右的磅數至少在一百六十磅以上,相當多的復原品測試乃至出土實物的測試,都證實了這一點,這個毋需再討論。
然而作者最終對長弓能量的定位,卻是十二世紀弓為80J,十三世紀十字弩為100——200J。但他對比採用的鎧甲數據,卻是以十五、十六世紀經過淬火的中、高碳鋼歌特甲為基礎,有時甚至直接採用現代軟鋼做測試。這種比較,我認為沒什麼太大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意義。
但即便是這樣,作者在最後的結論里也不得不說,十二世紀的歐洲騎士鎧甲,無法抵擋弓弩。十三世紀騎士,則需要2毫米以上厚度的球形板甲,才能抵抗當時的歐洲十字弩手——儘管他這個結論是建立在十五世紀的鎧甲工藝和材料上的。
比較遺憾的是,中國古代的單兵弩,力量一直都遠遠大於歐洲的弓和弩。
按宋代計量單位算,中國弩的力量通常都在二石以上,到宋朝更是發展到了一個頂峰。如宋神臂弩通常為二石三,而另一種韓世忠部隊用的克敵弓,據隆興元年的記載,其在百步處可洞穿重甲。
宋代軍中單兵弩的最高記錄,是四石五到四石八。從記載看,最常見的是三石、四石弩。如慶曆年詔春秋教弓射一石四斗,弩三石八斗;乾道年詔弩手元射四石力升加五斗、元射兩石七鬥力升加八斗;淳熙年詔弩手四石力八箭、三石力八箭者各有賞賜;紹熙年樞密院說殿、步司諸軍弩手帶甲百步射,四石力發箭十二,五發命中者為本等,等等記載不一而足。
宋石換算為現代重量單位的話,每石約重五十九點二公斤,如此則二石弩約為二百六十一磅,三石弩則約為三百九十一磅,四石弩乾脆達到了五百二十二磅,等於強勁英長弓的三倍多。
至於其他的一些問題,譬如雙方在製造箭頭的工藝以及形制的不同,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如歐洲箭頭大都是將木杆插進箭頭後的鐵管中,而中國的箭頭設計,一直是在箭頭後方做一個長鐵鋌插進箭桿中。這種設計的好處,是可以靠加長箭鋌獲取較大的箭頭重量,如我手中一支唐代鐵箭的箭鋌就長達八厘米。在中國,重量在百克以上的箭頭不少見,而歐洲則往往只有二十克左右。
這就是我說的為什麼不要試圖在中國古代推廣歐洲重騎兵的具體原因。其實也是中國古代重裝騎兵一直沒有得到大規模推廣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為當時的冶金、鍛造工藝都還不夠發達,不是說那時一定造不出好鎧甲,而是無法大規模低成本地造出能列裝軍隊的品質精良的鎧甲。
而當時的弓、弩製造技術卻已非常成熟,弓弩的強勁程度達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在這種狀況下,鎧甲造價高、戰馬不易得、戰士訓練時間長的重裝騎兵,在各路大規模弓弩手面前,性價比就實在太差了。
另外,中國古代會戰,動轍幾萬十幾萬幾十萬人,和歐洲當時常見的領主之間幾百號騎士就可以稱雄一方的戰鬥,完全是兩回事。以宋朝為例,一路弓箭社就可以有幾萬弓手。
因此中國雖然重裝騎兵自南北朝起就有,但數量一直不多,大多為幾千騎的數量,多用於戰場突擊和混戰中的集群衝鋒,而不是拿來首發突擊擁有大規模弓弩手的陣列。
在十四到十六世紀期間,無論是歐洲還是中國,軍陣火器都開始興起,出現了火炮和火槍。歐洲到十六世紀中晚期,火繩槍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如著名的西班牙火槍。
在這個過程中,歐洲鎧甲對付火器的辦法是,加大防護面積、加厚鎧甲厚度,同時使用了同樣在進步的冶金和鍛造工藝,開始了矛和盾的對抗。
一開始的情況,是鎧甲勝出。使用效率不怎麼高的火藥以及鈍形圓球子彈的火槍,很難擊穿品質精良的厚鎧甲。但是,隨著火器威力的不斷增長,歐洲人發現哪怕沒有擊穿鎧甲,火槍巨大的衝擊力也不是人能承受的。一發小圓鉛彈雖然只給鎧甲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凹陷,但裡面的人還是會受傷。對騎兵來說,最要命的是他會因此被擊倒或者被從戰馬上射下來。
一味加大鎧甲面積和厚度總是有限度的。鎧甲,最終在這場矛和盾的對抗中,敗了下來。
在中國,情況則有所不同。
因為中國自很早起,就一直大規模使用強勁的射遠器,所以也很早就放棄了加大和加厚鎧甲這個路線。原因很簡單,這樣做的性價比太差,而且還存在科技上的難度。因此中國的重裝鎧甲始終維持在一個相對平衡的性價比範疇內。它並不要求能徹底抵抗強力射遠器的打擊,只要求保持一定的抵抗強度。而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則以其他裝備如盾、步兵戰車等器械,以及陣形這種非硬體因素來彌補和抵消。
同樣地,從大威力火器出現起,中國也從沒想過以加厚鎧甲來抵抗,而是採用了另外一種方式——緩衝。由此出現的是在厚紡織品上夾裝鐵甲葉的大面積鎧甲。
中國和歐洲的這種情況,幾乎是同時出現的,最有代表性的是在十六世紀晚期。
在歐洲,堅持了幾百年長弓驕傲的英國,終於在1595年頒布了《長弓終止法》,長弓不再被認為是必須裝備,規定部隊必須列裝火槍,同時取消之前的長弓法令——星期天禁止進行長弓以外的活動。雖然此後的長弓並沒有消失,並一直繼續使用到了十七、十八世紀,但不可否認的是,弓弩已經開始徹底進入衰落期,開始大規模退出軍事領域。
與此同時的中國,發射速度慢的弩早已消亡,單兵弩及大型弩炮在軍事領域的地位,徹底退讓給了射速相仿的火槍和火炮。在十六世紀中葉,明朝具有遠見卓識的軍事家和軍事理論家戚繼光,提出了系統的軍隊火器配置及使用理論,並直接在部隊中大規模列裝使用各種火器,使火器成為他所率領部隊中的主力射遠器。他部隊里弓手還繼續存在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弓手的價格低廉,同時他們的射速始終還是當時最快的。
有意思的是,他的火器使用效果要比同期的歐洲好些。歐洲在使用火炮時,熱愛採用單發實心炮彈,以至有的記載以嘲笑的口吻說,士兵只要蹲矮身體等著炮彈飛過去就可以。而戚繼光採用了一種在當時很先進的火器理論,即在部隊中配置射程和射速不同的火器,中遠程重火器為中小口徑虎蹲炮、佛郎機,大口徑的大將軍炮,以及近程單兵火器鳥銃,形成了各種距離和密度的火力覆蓋。同時他將重型火器炮彈設置為了霰彈和單個實心炮彈兩種,用於不同的對象。如規定虎蹲炮、佛郎機等要配備不同的炮彈,一兩重的霰彈為三十個一發,三錢重霰彈則一百個一發,而不是單純的一發實心炮彈。這種改變,對敵人來說,是相當致命的。
在十六世紀末爆發的中日朝鮮戰爭中,出自戚繼光部隊的六十歲南軍將領駱尚志,曾單人手提兩門各重幾十斤的小型火銃開火,一發擊斃五六名日軍,擊退了追擊他的日本軍隊,他因此被稱為「駱千斤」。
戚繼光和同時期的其他一些將領,還都採用了另一種非常重要的步兵火器戰術,那就是設立了所謂的「車營」。他在對騎兵作戰時,大量使用了步兵戰車作為陣地屏障。這種做法的好處,是攜帶各種口徑火器的步兵部隊的活動能力和速度都得到了加強,同時還避免了野戰中來不及設置木樁、鹿角等屏障的缺陷,並能有效防禦游牧民族的弓箭及衝鋒。
遺憾的是中國的一貫政治弊端是人亡政歇,雖然在此後的北方邊鎮及朝鮮戰場上,他一手操練出來的南軍火器部隊一直大發神威,以至朝鮮君臣大為推崇,並開始大力研發火器準備建立自己的火器部隊,但最終還是隨著人事更替而快速消亡。
在中國古代,決定朝代更替的大規模戰爭勝負,從來不是將領、士兵和裝備,而是政治和體制。
最後一點,是有人舉《黑韃事略》中的記載,說蒙古重騎兵有首發衝鋒的,如「故交鋒之始,每以騎隊輕突敵陣,一衝才動,則不論眾寡,長驅直入。敵雖十萬,亦不能支。」
首先是蒙古人馬都披金屬甲的重騎兵很少,我之前說過杜普伊著作里出現的這個概念差異的問題。其次則是引文要看前後文的意思,不能割裂地只看一段。其次,絕對不可能百分百沒有重騎兵首發沖陣這種情況,但這也絕對不是蒙古騎兵的典型戰術。
黑箋里是有這一說,但不能但凡看見「沖」字就理解為陷陣。衝鋒和陷陣,從來都是兩個概念。
因為黑箋之後又馬上接著說:「不動則前隊橫過,次隊再沖。再不能入,則後隊如之。方其沖敵之時,乃遷延時刻,為布兵左右與後之計。兵既四合,則最後至者一聲姑詭,四方八面響應齊力,一時俱撞……敵或森戟外列,拒馬絕其奔突,則環騎疏哨,時發一矢,使敵勞動。相持既久,必絕食或乏薪水,不容不動,則進兵相逼。或敵陣已動,故不遽擊,待其疲睏,然後沖入。」
配合前面其所說的,蒙古騎兵野戰慣用「鴉兵撒星陣」云云,很明確地可以知道這不是白刃陷陣,而是一隊弓騎兵衝過去射箭,敵陣不「動」,則前隊橫過敵陣,第二隊再繼續騎射,前面的輪番騎射,乃是為「布兵左右與後之計」。
且作者之後又明確說,如果敵人一旦列好配置了長槍手和拒馬的陣形,那就只能以騎射游擊了。
這些都是比較典型的蒙古戰法,以弓騎兵游擊戰術起頭,等敵人被打亂之後以白刃騎兵衝鋒。最關鍵的是作者在書中,羅列了很多種戰法,但都沒說什麼戰法的對手是什麼狀態。唯一提到的,就是我說的如果敵人「森戟外列,拒馬絕其奔突」,那麼蒙古軍就採取「環騎疏哨,時發一矢,使敵勞動」的戰術應對,這足夠可以說明問題了。蒙古人不會傻到和克雷西戰役中的法軍一樣,不然就不會憑風箏戰術橫掃歐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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