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第4期:原來你和我一樣(下)

作者 觸樂網 特約記者 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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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這根手杖可以表明我視力障礙的這樣一種身份。其次,站在這個舞台上,如果沒有一個支撐物的話,我會感到有些孤單。」今年6月,張平握著盲杖,站在上海TED大會的講台上,對台下觀眾說道。

張平32歲,全盲,僅餘光感。這些年,遊戲就如同他手中的這根盲杖,讓他在前進的道路上,不至於過分孤單。

 「手機遊戲越來越多,但盲人能操作的太少太少」

張平背對著牆,兩腳分開,膝蓋微微彎曲,右手握手機,擺出一副進攻的架勢。他的對面,空無一人。

「倉」的一聲,是拔刀出鞘的聲音。緊接著,手機里不斷傳出「Left」「Right」「High」「Low」的指令。

張平跟隨指令,時而將手機橫在胸口,擺出格擋的姿勢;時而自上而下快速揮動,作出劈砍的動作;時而身體前傾,右手向前猛地刺出,彷彿手中握的不是手機,而是一把武士刀。

張平正在演示《武士劍斗》,這是為數不多的「並非專為盲人設計,但盲人可以獨立操作」的手機遊戲之一

他正在演示的是一款名為《武士劍斗》(Samurai Sword Fight)的手機遊戲,4年前的老遊戲,開發商是國外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

《武士劍斗》在蘋果應用商店裡的得分只有兩星半,但張平卻給了它很高的評價,因為這是為數不多的「並非專為盲人設計,但盲人可以獨立操作」的手機遊戲之一。

遊戲的操控簡單直觀,且全程有聲音、震動等非視覺提示:進行下一動作前,會有語音指示;擊中對手後,會聽見慘叫聲;被對手擊中,手機會震動;血量過低,遊戲會發出語音警告。

「手機遊戲越來越多,但盲人能操作的太少太少了。」張平說。4年前採訪他時,他用的是一部按鍵手機,如今換成了iPhone 4S。

今年3月,美國遊戲開發者大會(GDC)舉辦了一場主題為「畫面以外:走近視障玩家」的研討會,探討移動遊戲的無障礙問題——「表面看來,觸屏設備及其操作界面對視障者並不友好,但令人吃驚的是,事實並非如此。觸屏技術正在改變視障者的生活。」

張平認同這一觀點。儘管從小失去視力,但他對遊戲熱愛如初。2007年至今,他獨自一人開發了十餘款遊戲,有單機遊戲,也有聯機遊戲,類型涵蓋角色扮演、動作射擊、經營模擬、回合制策略、休閑益智。

這些遊戲的共同特點是:沒有畫面,只有聲音和文字。

 「美猴王的另一半身體始終是空白的,我的另一半人生始終是黑暗的」

7歲那年,張平患急性皮膚病,雙目潰瘍。病發那天下午,他正在一張A3白紙上畫美猴王帶領眾小猴在花果山習武的場景。美猴王的身體剛上好一半顏色,他就被送去醫院,在病房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後,他發現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

「美猴王的另一半身體始終是空白的,我的另一半人生始終是黑暗的。」張平說。

病後,他的視力驟降至0.1以下,玩遊戲必須把臉貼在屏幕上才能看清。強調眼手協作和快速反應的遊戲已無法操作,他玩得最多的是節奏較慢的回合制策略遊戲和角色扮演遊戲。他也嘗試過3D遊戲,但每次只要在昏暗的場景里走上幾步,就會暈頭轉向。

VoiceOver語速很快,張平側著頭,把手機貼近耳邊,邊聽邊在屏幕上滑動、點擊,頻率比普通人高很多

15歲那年,他的雙眼再次潰瘍流膿,視力幾乎完全喪失,不得不輟學在家。之後的3年,在他的記憶里是一片空白。書看不了,電視看不清,遊戲沒法玩,他每天躲在自己的小屋裡,靠聽收音機打發時間。

那時的他覺得,未來的人生就如同眼前的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團團模糊不清的光影。

2000年,張平入讀盲校,畢業後考入華東師範大學特殊教育心理學專業。這是當時唯一一個對盲人開放的專業。

入學後,他聽說之前的那些學長在就業時屢屢因視力問題而被拒之門外,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次熄滅。一下課,他就把自己關在盲生專用的資源教室里,不與其他明眼同學交流,也不參加社會活動。

2007年年初,張平偶然發現一款名為《極速飆車》(Top Speed)的賽車遊戲。這款不足10MB的小遊戲,為他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聽了這些話,我最大的感觸只有兩個字:心酸」

兩輛賽車,8條賽道,自動檔,手動檔,不同路面,不同天氣……只聽文字介紹,你會覺得《極速飆車》與市面上的其它賽車遊戲並無不同。但進入遊戲,你就會發現它的特殊之處——沒有畫面,所有元素均以聲音的方式呈現。

《極速飆車》的開發者是四位荷蘭小伙,其中兩位是盲人,他們的團隊取名為「Playing In The Dark」。

小俞是蘋果迷,iPod、iPhone、Mac,一應俱全。他的電腦屏幕一直關著,以免殘餘視力對聽覺造成干擾

黑暗中的盲人也可以享受遊戲的樂趣。「那個時候,我的眼前豁然開朗了。雖然我不能用畫筆在紙上描繪五彩的美好世界,但我可以用聲音在電腦上去創作另一個有趣的世界。」張平說。

他開始自學編程,嘗試寫一些給盲人玩的小遊戲。沒人指導,他就在網上搜索文字教程,用讀屏軟體邊聽邊試。那段時間,他用耳朵聽了成千上萬行代碼。

2007年,他花了4個月時間,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款遊戲《雙鵰傲江湖》。

「用上下鍵找到客戶端,回車。再按6下Shift+Tab,切換到『離線』,按空格。然後按Alt鍵,往右3下,找到『設置』,向下找到『讀取』,回車。用Shift+Tab到列表,向下找到文件『雙鵰傲江湖(完整版1.0).mud』,打開後需要等待幾秒鐘,接著有對話框跳出,按空格確定,就進入了遊戲。」在《雙鵰傲江湖》的說明文檔中,張平用了一千多字,向盲人玩家講解如何「進入遊戲」「保存遊戲」和「退出遊戲」。

對明眼人來說,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操作。對盲人來說,卻需要反覆嘗試才能掌握。

遊戲啟動後,沒有畫面,只有一行行文字在窗口內滾動,如同古老的文字冒險遊戲,玩家用讀屏軟體邊聽邊玩。

《雙鵰傲江湖》試玩版發布沒幾天,張平的QQ就被擠爆了。很多盲人加了他的QQ,向他表示感謝。有人說,自己十多年前失明,再也沒碰過遊戲,沒想到今天能重拾兒時的快樂。有人說,自己先天失明,從來沒玩過遊戲,平時聽見周圍的明眼人玩遊戲,心裡總是痒痒的,現在終於如願以償。

「聽了這些話,我最大的感觸只有兩個字:心酸。第一次發布的遊戲其實非常粗糙,我覺得並不好玩,但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響。可以想像,我們盲人的娛樂生活有多麼單調,多麼枯燥乏味。」張平說。

 「不該為了一點小利,把生活拮据的盲人享受遊戲的快樂犧牲掉」

大學最後兩年,張平的課餘時間主要花在了做遊戲上,每天6個多小時泡在代碼區里。大三期末考試前,他一邊做遊戲,一邊備考,連續熬夜,加上淋了一場大雨,導致急性肺炎,住院治療,錯過了考試,沒能拿到那年的獎學金。

開發盲用遊戲不可能養活自己,2009年,臨近畢業前,張平開始為工作犯愁。那時,他的父母已經退休,妹妹即將考大學,一家四口擠在一套60平米的老房子里。

小溪從家到單位,路上要花一個小時,他喜歡聽小說,有時候沒聽完,寧願錯過站再往回坐,也要把它聽完

「挺著急的,從小到大讀了這麼多年書,家人也照顧了我這麼久,我覺得該是獨立的時候了。自己也下了決心,不管什麼工作都得做。」張平說。

從特殊教育心理學專業畢業後,明眼人可以去特殊教育院校任教,低視力者可以在社區街道擔任助殘員,而像他這樣的全盲者,雖然擁有本科學歷,大多仍只能掛靠在企業名下,領取一份最低工資。

張平不甘於以救濟金為生,畢業後,他在私企做過文職,與其他盲人合夥開過淘寶店,為門戶網站做過無障礙測試,如今在一家名為「黑暗中對話」的體驗式培訓機構擔任全職培訓師。

無論做什麼工作,業餘時間,他始終沒有放下遊戲開發。家人勸他,你花這麼多精力做遊戲,又不掙錢,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朋友也勸他,如果你真想做遊戲,不如做一些收費遊戲,一舉兩得。

「但我覺得不該為了一點小利,把大多數生活拮据的盲人享受遊戲的快樂犧牲掉。」張平說,「其實我也是普通人,也會彷徨,也會問自己:我究竟圖個什麼?這個問題一直沒找到答案,我也就一直迷迷糊糊做著這樣的傻事。」

 「我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為什麼我要做這些傻事」

2010年夏天,張平在上海世博園擔任志願者時,聽見辦公室里經常有人玩一款叫做《植物大戰殭屍》的遊戲。他決定把它改造為盲用版,讓盲人也能體驗這款熱門遊戲的樂趣。

兩個月後,盲用版《植物大戰殭屍》開發完成,共60關。遊戲的玩法、植物類型和殭屍類型與原作相似,只是以音效和文字取代了視覺元素,以鍵盤取代了滑鼠,以盲人能夠理解和操作的方式將原作呈現出來。

進入遊戲,沒有綠油油的草坪,沒有金燦燦的向日葵,沒有可愛的豌豆射手,沒有蹣跚而行的殭屍,只有一個顯示著若干參數的窗口。

殭屍一波波襲來,玩家可以從耳機中聽見它們的名稱和數量。按游標鍵上下左右移動,遊戲會以語音提示游標所在處的地形和坐標。「叮」的一聲,向日葵產出了一個陽光。「啾」的一聲,植物準備完畢,可以栽種。「啵啵啵」的聲音,是豌豆正在射擊。「砰」的聲音,是殭屍被打倒在地。

考慮到盲人用鍵盤操作的速度較慢,張平特意將遊戲分成3個難度等級,並增加了暫停功能,這是原作沒有的。

有玩家抱怨,種了兩排向日葵後,耳朵忙不過來,經常聽不出陽光在哪兒。很快,就有人想出了一招「遍曆法」:從最左側的坐標開始,一邊按右游標一邊按CTRL收陽光,到達最右側的坐標後,按上游標,從右往左再如法炮製一遍。

為了玩到自己喜歡的遊戲,盲人玩家們總能想出各種「笨方法」,有些「笨方法」連張平也想不到。

妙艷戴著耳機,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操作。他們習慣把手機屏幕設為關閉,主要是為了保有自己的隱私

盲用版《植物大戰殭屍》流傳開來後,張平收到很多反饋。一位盲人女大學生說,宿舍的其他明眼室友都玩《植物大戰殭屍》,以前別人討論的時候,自己根本插不上嘴,現在終於可以和她們一起討論了。

還有一位盲人母親說,她的孩子愛玩《植物大戰殭屍》,如今她也能陪孩子一起聊聊遊戲了。有時候,她還會讓孩子戴上耳機,體驗一下盲用版《植物大戰殭屍》。

「聽了他們的故事,我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為什麼我要做這些傻事?因為我希望遊戲成為盲人與明眼人平等對話的一個平台。」張平說。

 「大家的要求越來越高,這是件好事」

「有玩家說,張平,你給我們開發一款盲用版《憤怒的小鳥》吧。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用聲音去表現這種需要瞄準的遊戲。」張平笑著說,「以前,只要有遊戲玩,大家就很開心。現在,大家的要求越來越高。這是件好事。」

2011年,張平建了一個盲用遊戲資源分享與交流網站「聽游網」,如今已有六千多用戶。這些熱心玩家將自己找到的盲人可以玩的遊戲發在論壇上,彼此交流「聽游」的各種技巧,為新手撰寫攻略,包括「如何進入遊戲」這類對明眼人來說幾乎不成問題的問題。他們中的一些高手還把自己的遊戲過程錄音下來,做成講座,供其他人參考。

論壇的匯總列表裡已經收集了上百款遊戲,既有專為盲人開發的遊戲,也有少量明眼人遊戲。這些明眼人遊戲,盲人需要付出巨大的耐心和毅力,才有可能操作。玩《實況足球》,他們依靠現場解說和觀眾的反應判斷場上局勢;玩《街頭霸王4》,他們依靠遊戲的立體音效判斷對手的位置和出招時機。

在張平的帶動下,不少盲人也開始自學編程,開發盲用遊戲,較知名的如「李逍遙」的網路遊戲《異界大陸》,「玉龍」的回合制武俠遊戲《劍影情緣》,「孟似明」的益智遊戲《華容道》《獨立鑽石棋》等。

去年下半年,張平和另3位盲人玩家「摩西」「大好人」「淩曉俁」一起,著手開發大型文字網遊《都市道》。「摩西」是兼職培訓師,「大好人」和「淩曉俁」是按摩師,大家利用各自的業餘時間製作遊戲。

張平與另外三位盲人玩家正在利用業餘時間開發文字網遊《都市道》,但運營所需資金尚無著落

《都市道》預計於今年年內公測,伺服器暫時使用的是「摩西」的一台電腦,公測後需要另租伺服器。未來,他們還打算繼續添加新的副本和資料片,並由專人維護玩家社區。所有這些,都會產生成本。

「我沒想過靠這個賺錢,能盡量少花錢就行。」張平打算找一些外部資金,維持遊戲的基本運營,但希望渺茫。盲用遊戲幾乎沒有商業價值,風險投資不會介入。而公益創投看重的是社會影響力,偏重於環保、扶貧、教育等項目,殘障人士的娛樂生活鮮有人關注,遊戲更是不可能成為被投資的對象。

由於不需要任何視覺元素,開發一款盲用遊戲的成本遠低於開發一款同類型的明眼人遊戲。儘管如此,除了這群熱愛遊戲的盲人,國內尚無一家廠商願意投入這塊特殊市場。

 「所有人只能聽聲音玩遊戲,這樣盲人就可以和我們一起討論遊戲了」

在國外,盲用遊戲已有二十多年歷史,從文字遊戲到音效遊戲,但因受眾面狹窄,不被主流廠商重視,始終難成氣候。

也有遊戲開發者試圖兼顧盲人玩家與明眼人玩家。1997年,已故日本知名遊戲製作人飯野賢治開發了一款名為《風之怨》的土星遊戲。遊戲運行後,屏幕上沒有任何畫面,只有主角的聲音娓娓訴說著一段愛情故事。需要玩家操作時,遊戲會以聲音加以提示。

談及《風之怨》的創作初衷,飯野賢治說:「那時我正好有機會拜訪了一些盲人,發現他們中間也有喜歡玩動作遊戲的玩家。他們無法體驗完整的遊戲樂趣,儘管如此,還是掙扎著毫不放棄地玩遊戲。於是我想,如果把顯示器關了,所有人只能聽著聲音玩遊戲,那麼盲人就可以和我們在同一層面上討論遊戲了。」

今天,隨著觸屏設備的普及,以及重力感應器、陀螺儀、電子羅盤等技術的應用,盲用遊戲有了更豐富的表現形式和更直觀的操作。去年6月,「遊戲改變世界」(Games for Change)年度「最佳創意獎」被一款名為《盲區》(BlindSide)的iOS遊戲摘走。

遊戲的故事很直白:主角從夢中醒來,發現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失去了視力。更可怕的是,他們身邊潛伏著一隻只食人的怪物。

遊戲沒有畫面,自始至終只有一張靜態圖。操作也很簡單,觸摸屏幕頂部是向前移動,觸摸屏幕底部是向後移動,拿著手機原地轉動可以旋轉主角的方向。

由於無法視物,玩家必須學會聽音辨位。遊戲收集了一千多種音效:站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前,你會聽見車輛駛過的聲音;站在客廳里,你會聽見電視的沙沙聲;站在衛生間里,你會聽見龍頭的滴水聲。這些聲音的大小和方向,會隨著主角的移動而發生變化。

亞倫·拉斯姆森(右)高中時因一次事故導致短暫失明,那段黑暗而痛苦的經歷促成了《盲區》的誕生

《盲區》的開發者之一亞倫·拉斯姆森曾經在高中化學課上因紅磷與氯酸鉀的爆炸致眼角膜受損,暫時失明,雖然最終恢復了視力,但那段黑暗而痛苦的經歷令他難忘。2011年年底,他與另一位開發者在眾籌網站上籌資1.4萬美元,花一年時間完成了這款遊戲。

儘管擁有《盲區》《死亡土豆》(Papa Sangre)等獲獎作品,但從總量上看,觸屏設備上的盲用遊戲少得可憐。在視障者蘋果資訊網站AppleVis收集的iOS遊戲中,完全兼容VoiceOver且易於盲人操作的僅130餘款,多為個人開發的小遊戲,高品質的商業遊戲少之又少。

 「他們的快樂遠比一千個被寵壞的宅男的快樂更重要」

「你已經努力創造了一個偉大的應用,請不要錯過這個讓它能夠服務於更多用戶的機會。而且,這是一件正確的事。」《蘋果iOS無障礙開發指南》如是寫道。

今年3月,遊戲開發者大會「畫面以外:走近視障玩家」研討會舉辦前,主持人在一家盲人論壇上徵集意見。一位盲人玩家回復道:「最重要的是讓開發者明白,遊戲無障礙並非如聽上去那般麻煩。」

對於我們來說,《小黑屋》或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而對盲人來說,這與他們以往所玩的遊戲並無不同

《小黑屋》(A Dark Room)的作者阿米爾·拉詹對此應有同感。今年4月以來,這款復古風格的iOS遊戲分別攀上英國和美國App Store付費遊戲下載排行榜第一名,令很多人大跌眼鏡。

《小黑屋》是一款純文字遊戲,沒有任何畫面,如同三十多年前流行的文字冒險遊戲。對於今天的明眼玩家來說,這或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而對於盲人玩家來說,這與他們以往所玩的其它遊戲並無不同。

早在1980年代中期,蘋果和微軟發布各自的文字轉語音技術後,文字遊戲便成為最適合盲人操作的一類遊戲。時至今日,文字冒險遊戲、文字策略遊戲、文字MUD遊戲,仍是盲用遊戲的重要組成部分。

去年年底,《小黑屋》發布後不久,阿米爾·拉詹在推特上發現有玩家抱怨自己被卡在了遊戲某處。這位玩家說,他已經玩到了很靠後的地方,沒法返回之前的某處場景,他希望開發者能夠詳細解釋遊戲中某些元素的含義。

阿米爾覺得奇怪,自己已經花了大量精力簡化遊戲,以確保遊戲儘可能淺顯易懂,怎麼還會出現這種問題?聯繫這位玩家後,他才知道,原來對方是一位盲人。

阿米爾從未想到盲人也能玩遊戲,在解決了對方的問題後,他立即動手修改遊戲。很快,新版本發布,版本介紹中添加了一條:「百分之百支持VoiceOver無障礙操作。」

隨後,他寫了一篇《關注盲人使用iOS設備》的博文:「如果你正在開發一款iOS應用,請考慮讓它對視障者更友好。iOS設備的無障礙支持做得很棒,API很簡單,請使用它們。你會驚訝地發現,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你就能讓自己的應用更好地適應視障者。」

文章結尾處,他寫道:「我告訴朋友,我特意為視障者更新了《小黑屋》。朋友回答說:『我覺得,他們的快樂遠比一千個被寵壞的宅男的快樂更重要。』」

 「你還沒有關閉你的視覺」

一次,同事看見張平在手機上玩微信遊戲《打飛機》,覺得奇怪,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只是隨手在屏幕上划來划去。「這樣也能得不少分。」他笑笑說。

張平的辦公室里還有3位盲人同事,小溪、妙艷和小俞。小俞也是一位遊戲愛好者,喜歡策略遊戲,他的手機上安裝了一款名為《領主與騎士》(Lords & Knights)的策略網遊。這是一款明眼人遊戲,對無障礙支持得不錯,除地圖部分外,盲人基本可以操作。

不過小俞還沒怎麼玩。對盲人來說,策略遊戲不太適合觸屏操作,因為遊戲中的指令和選項繁多。在電腦上,他們可以使用快捷鍵。而在觸屏手機上,他們只能用手指一下下滑動,在冗長的列表中挨個尋找所要執行的指令。

小俞的手機上還有一款射擊小遊戲《我的橡皮鴨子去哪兒了》。打開遊戲後,他把手機遞給我,讓我試玩。

這是一款簡單的音效遊戲,只有一種怪物、兩種武器。沒有畫面,屏幕上只顯示了兩個巨大的按鈕,上面是「射擊」,下面是「切換(武器)」。

戴上耳機,怪物的吼叫聲在耳邊響起。玩家需要通過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怪物的位置,然後轉動身體,將怪物的聲音鎖定在自己的正前方,將其射殺。

試玩了幾分鐘,無論我怎樣轉身,始終找不到怪物的正確方位。

「你還沒有關閉你的視覺。」小俞提醒我。

閉上眼睛,沉浸於黑暗中,用耳朵仔細辨認,怪物的位置才逐漸清晰起來。

「有哪些遊戲是你們特別想玩的?」結束採訪前,我問他們。

沉默片刻,小溪回答道:「當你什麼都玩不了的時候,根本不會去考慮什麼是自己想玩的。」

這家小飯館的老闆把菜名一個個報給大家,服務員把飯菜打好後端到他們桌上

 結束語

「藍天白雲下面,一大群各式各樣的人在一起嬉戲玩耍,他們有的看不到,有的聽不見,有的坐著輪椅。

「但是他們同樣地玩著、鬧著、笑著、叫著,跟那些看得到、聽得到、腿腳完好的朋友們一起遊戲。同樣的快樂,同樣的自由,同樣享受這種生活,同樣欣賞這個世界。

「到那個時候,我想我也會背起我的行囊,靠我自己的耳朵和手裡的這根手杖去環遊世界,真正地體驗一把聽游天下。」

這是盲人遊戲開發者張平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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