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崛起》——一款國產戰棋遊戲的故事

作者 觸樂網 記者 生鐵

4月初的一天，當筆者還在像飢餓的野狗一樣四處徘徊尋找新聞選題的時候，cOMMANDO君和我說，有個國產遊戲開發團隊開發了一款傳統的戰棋遊戲，要麼你寫寫他們的故事吧？對於一個飢餓的記者來說，他當然是樂意吃掉這種東西的。

首先，我收到了cOMMANDO轉發給我的一封郵件。這封郵件的發件人名叫孫鵬，是一名遊戲製作人。

孫鵬在遊戲行業里摸爬滾打了10年，具有多平台遊戲開發經驗

他在郵件里這樣寫道：「當然，給您發信並不是要向您介紹我是誰，而是希望您和您的編輯能夠試玩一下我們團隊去年開發的產品《英雄崛起》（Hero Rise），事實上這款產品目前並沒有在中國區發布。而我們已經離開了開發這個遊戲的公司，所以，除了我們對這款產品當做是自己孩子的愛，我們其實已經跟她沒什麼利益瓜葛了，但這款產品仍是我從業以來頗為自豪的一款，甚至其成就感超過我曾經做過的《永恆戰士2》以及《混亂與秩序》。」由於種種原因，孫鵬目前離開了這款遊戲的開發和運營公司「星空傳說」，但他說他「一直牽掛著這款產品，並因死忠戰棋玩家可能錯失這一產品而惋惜不已。」

這封措辭謙遜有禮但情真意切的信件帶給我不小的好奇。依靠孫鵬在信中提供的新加坡蘋果商店的賬號，我下載安裝並立刻嘗試了這款遊戲。

「拚命為你載入資源中」，多貼心的一句話

對於一個從上世紀90年代玩遊戲過來的玩家而言，對Hero Rise這個遊戲的畫面再熟悉不過了。它是一款操作方式上非常經典的回合制戰棋遊戲。它的遊戲背景設定為西方奇幻世界，英雄角色也以騎士、盜賊、法師、戰士等為主。而遊戲的整體視覺感覺和操作感覺，則更偏近於諸如《最終幻想戰略版——獅子戰爭》這樣的日式戰棋遊戲。遊戲目前的版本是免費下載的，通過內購和廣告來收費。目前遊戲僅僅在香港、加拿大和新加坡的蘋果商店中在進行測試。遊戲在設計上的方方面面都很體貼、用心，但是遊戲的節奏卻不能算快，真的宛如90年代末的一款戰棋移植遊戲。是什麼樣的人，會在這個時代開發了一款這樣硬核的戰棋遊戲呢？

帶著這種疑問，觸樂網記者走訪了這個遊戲的製作團隊。HERO RISE的總製作人、也是給我們寫來那封EMAIL的孫鵬先生，從辦公室來到樓下，迎接了我們。

和他的文字一樣，孫鵬看起來是一個性格溫和但注重細節的人。他個人從大學畢業後就開始從事3D動畫設計方面的工作。2004年，在北京電影學院讀研期間，就開始接觸遊戲行業，並開始嘗試開發了一些基於諾基亞S60系統的手機聯網遊戲。之後，幾經周折，他以副製作人的身份加入GAMELOFT公司，參與了MMORPG《混沌與秩序》（Order & Chaos online）的開發，之後又加入Glu Mobile公司參與開發了《玩具莊園》（Toy Village）和動作遊戲《永恆戰士2》（Eternity Warriors 2）。

而就在這樣的重要的從業歷程中，他漸漸結識了一批志同道合、同樣熱愛黑島遊戲和牛蛙遊戲的製作人。這些夥伴聚在一起時，Hero Rise的點子就開始誕生在他們的交流之中。

孫鵬指著辦公室里的十來個人說，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團隊了。孫鵬和這些開發者目前成立的遊戲開發團隊名為秘銀工作室。（「秘銀」Mithril是由J.R.R Tolkien在他的幻想世界裡虛構的一種稀有礦物。）這一工作室目前隸屬於一家上市傳媒公司參股的手游企業——當然，HERO RISE並不是在這裡開發出來的。

事情還要從2012年9月說起。當時孫鵬剛剛開發完成《永恆戰士2》，撰寫了一份HERO RISE的商業計劃書。在這份商業計劃書中，遊戲被定位於「IOS平台（含iPhone4及以上設備），主要面向北美及亞洲市場，是以回合戰棋+城市管理為主要遊戲方式的戰爭策略類遊戲」。這份商業計劃書很快被一家名為「星空傳說」的公司負責人看中，雙方見面後孫鵬說服了公司的負責人，決定了這款手機遊戲的立項。

10月，孫鵬以製作人的身份加盟了星空傳說。然而孫鵬來到星空傳說後，所做的頭一件事並不是開發HERO RISE，而是幫助星空傳說將一款使用次時代引擎開發的端游項目重新推上開發的正軌。在這之後，主策劃張浩等骨幹，才陸續彙集到他的麾下，共同開發這款產品。

孫鵬曾在給我們寫來的郵件中坦言，「對這款產品有很大的私心，是做給我們自己懷舊的，也是整個團隊各自從大公司出來一起打拚的動力所在……」他的團隊成員來自網易、熱酷、Gameloft、Glu等頂尖的遊戲開發企業……按道理，如果不是為了對戰棋遊戲的強烈熱愛，他們完全沒必要如此輕舉妄動，從那些大企業跳到這個不知名的新公司里來。在那些大企業中，他們本都可以過著不錯的生活。

於是，這些遊戲開發者，帶著自己所謂的「私心」，從2013年開始，將這款遊戲搖搖晃晃地推動起來。開發團隊決心做一款完全原創的產品，他們在遊戲設計上進行了大量的摸索和嘗試——不僅僅是遊戲的節奏感和數值方面的考量，還包括遊戲包容量和遊戲是否符合iPad等平板設備操作習慣等諸多問題的不斷嘗試。在這個過程中，還遇到了主美膝蓋做手術、只能在病榻上辦公等波折。

在這款遊戲的開發的初期，孫鵬和他的團隊還是和星空傳說公司有過一段甜蜜的「蜜月期」。星空的發展也並非一帆風順，也走過一些彎路，現在難得看到孫鵬這樣專業的團隊加盟，而且團隊對遊戲開發有著這樣的熱誠，自然一切都好說。

但自2013年7月遊戲開始在加拿大進行Soft launch測試起，公司和開發團隊之間的分歧也慢慢開始了。分歧始於遊戲在1.0.0版本測試成績平平，之後出現在運營的方針上。孫鵬希望一邊接觸運營商，一邊主導遊戲運營，但是星空傳說自己組建了一個年輕的運營團隊，在測試的過程中研發和運營團隊出現了一些摩擦和猜疑。在研發團隊看來，將自己傾注心血開發的遊戲，交給這樣的一個「零經驗」的運營團隊，無疑等於「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一個不懂撫養孩子的人撫養。」

導致裂隙越來越大，雙方漸行漸遠的，還有分成承諾的拖延。遊戲立項前，團隊和公司就口頭達成了一個分成的承諾，遊戲開始測試後，開發團隊希望就當初承諾的的分成方案與公司簽訂一個協議——即遊戲達到一定銷量後，才會要求收入利潤的一定比例作為團隊獎金。但對於這個分成協議，公司一方面表示沒有問題，另一方面遲遲不見動作，2013年10月，孫鵬的工作合同到期，此後又就這個問題溝通了2個多月無果，最終還是選擇離開星空傳說。

自他離職後，開發團隊的其他夥伴也陸續在合同到期後離開了公司。於是，這款遊戲自2013年12月9日進行了最後一次1.2.0版本的更新後，至今仍停留在這個版本。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季節，你會看到，遊戲中的場景仍然充滿著聖誕節的氣息，十分違和。不僅如此，像遊戲中的角斗場等功能建築，也至今未有開放——通過這些情況，其實任何人都能猜到，雙方的分手，絕不是在一個平靜和愉快的狀態中進行的。

遊戲的主界面，有一點《帝國時代》的味道，你可以看到角斗場的功能還未開啟

在採訪孫鵬等人的前後，筆者也抽出時間斷斷續續玩了《英雄崛起》（Hero Rise HD）一段時間。從細節上看，這款遊戲在製作上很明顯是不惜心力的，遊戲中的每個人物都有自己專屬技能和傳記。但遊戲也並非無可指摘。除去節奏感較慢外，界面的人性化和戰鬥排序等設計還有進步的餘地；1.1.0之後添加的卡牌遊戲式的GACHA系統，和戰棋遊戲在玩法上還需要進一步融合，等等。但我也非常同意孫鵬的說法，即如果找到一個用心的運營公司，這款遊戲依然具有成功的潛質，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前途不明。

遊戲最初在加拿大進行測試後，又陸續進入香港特區，新加坡，紐西蘭和台灣省等國家和地區的蘋果商店。遊戲每次更新，蘋果都會給予遊戲分類推薦（What』s New以及What』s Hot），不少戰棋遊戲的用戶發表好評，諸如「就是想玩這種回合制遊戲太棒了」、「玩了幾關，有種懷念的感覺，好玩的游戲，畫面出色」（台灣用戶），也有不少用戶反映關卡過少，要求更新。這款遊戲在上線近4個月後，今天仍然在新加坡，台灣，香港和紐西蘭市場都還有自然下載和營收，而它在香港和台灣的蘋果商店裡的表現也不錯，在香港特區的蘋果商店，這款遊戲還進入過暢銷排行榜前50名。

觸樂網記者也與星空傳說公司取得了聯繫。星空傳說方面認為，這款遊戲在定位上有問題，一位星空傳說的營運負責人說，「最早遊戲策劃將產品定位面向歐美市場的，但事實證明，遊戲類型並不太適合歐美市場。」同時她還意味深長地表示，「一個產品，究竟是要實現自己的夢想，還是要迎合大市場」，這是很值得考慮的。

對於這個問題，孫鵬的回應是：「遊戲的問題可見的方面我覺得主要是戰鬥節奏有點緩慢，操控上還有點繁瑣，至於遊戲定位歐美這個事情，我覺得是根據內測的結果看，亞太地區確實是好於歐美，這個確實存在，說明戰棋遊戲這個市場還是亞太。至於說內地運營平台的評測，這個是見仁見智的問題。對於這個遊戲，我不認為是那種大賣的類型，但也不是推出直接就夭折的產品，還是需要用心精耕，一方面宣告老戰棋遊戲玩家有這個產品，另一方面引入一些喜歡策略的新玩家，把好遊戲做活，把冷門遊戲做熱，還是需要用心。」

對於遊戲今後的命運，星空方面的負責人表示，遊戲是否繼續運營，公司還在決策中。如果要繼續運營，很可能將做出徹底的改版，因為現在的版本離他們定位的上線標準還差一些。記者聯繫到的這位星空方面的負責人還表示了對孫鵬心情的充分理解，「我能理解那種自己的孩子前途未卜的感覺。」

而孫鵬和他的團隊，也曾數次表示，對於星空傳說這家公司，他們還是懷有感激之情的，沒有公司的支持，就不可能誕生《英雄崛起》，他們非常希望國內用戶能玩到這款他們傾注心血的產品。目前，孫鵬和他的遊戲團隊已經獲得了《鬼吹燈》作者天下霸唱最新小說的獨家手游授權，他透露說，這將是一款鎖定視角的3D探險動作手游。他說他們的團隊生來「就是做策略和模擬遊戲的」。現在做一些大IP的主流產品，並不是團隊的最終目標，等能量積蓄夠了後，他們會開發一款更強的3D戰棋遊戲。

這個故事不是一個喜劇，也不是一個悲劇，它只是中國遊戲行業坎坷發展中常常能聽說、能看見的那種故事——資本方往往把利潤放在第一位，而遊戲開發者希望創新而罔顧資本的訴求，以及這兩者之間必然產生的摩擦。他們之間是否可以共贏？中國的遊戲又在什麼時候才能因為自由創意而取得商業上的成功呢？一切正如孫鵬所說：「這個事情也許並沒有誰絕對沒有問題，沒有絕對的對錯，本身就是摻雜了很多東西，您的文章如果能從自己的角度做一個梳理，在這種遊戲亂世，我覺得本身也是非常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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