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底層:日本貧民區深入調查紀實(3)
房間狹小、收容人數多並且扎堆存在的簡易旅館為人口密度的貢獻功不可沒,市政管理的倦怠又縱容了流浪者的流入,此外即使是正常居民,也因為少有獨立住宅而多住在公寓或政府廉租房裡,這三種貧民窟的居民構成了貧民窟相比其他地區人滿為患的狀況。
此外,流浪者的聚集會吸引公益團體、教會在周邊開展餐食供給(炊き出し)等活動,這些活動的開展更加吸引之前不在此區域的無家可歸者往區域內集中。各類支援貧困者的團體和個人也會在貧民窟活動,這也是吸引流浪者和貧困者的一大因素。同樣的,上述因素除了貢獻人口密度,也會拉低整個區域居民的收入水平。低收入人群的集中導致配套的商業需求也會低價化,物價低於其他地區,並且不法商販(不交稅的擺地攤的)又無法被統計進經濟數據里。必須要說明的是,貧民窟的貧困在經濟統計數據里並不是太明顯,這是因為貧民窟其實面積都並不大,無論是大阪還是橫濱的貧民窟也不過是從這頭走到那頭只要15分鐘的狹小區域——愛鄰地區和壽町分別屬於大阪市西成區和橫濱市中區,後者因為有其他著名地點收入並不低,前者雖然在大阪24個區里算最窮的,從數據上也看不出太多的差別。當然,大人口密度和龐大的住宿業需求也許使貧民窟貢獻的GDP反而高於純粹的住宅區。
那麼在這麼小的一塊區域里到底有多少人口呢?以愛鄰地區為例,維基百科表示這塊地區的的面積約為20公頃,而人口則有超過4萬。當然流動人口其實是無法統計的。大阪官方的數據顯示全市的流浪者在4000人上下,然而筆者在愛鄰地區調查時,愛鄰地區的NPO組織「釜ヶ崎支援機構」的負責人卻透露露宿街頭和長期住在簡易旅館裡、自身沒有住所的人約有9000多人。如果人口的確是4萬,且NPO的數據屬實,這代表著愛鄰地區內每五六人里就有一個是流浪漢。物價和商業形態是佐證收入水平地下的另一要素。
比正常販賣價格便宜一倍甚至以上的自動售貨機,是日本三大貧民窟的一大標誌。幾乎所有貧民窟的調查、採訪者在提及貧民窟的報告和文章中均會展出售貨機的照片。在這裡,筆者也不妨提供一張:
大阪的愛鄰地區直到2年前還存在著俗稱「愛鄰銀行」的「愛鄰儲蓄組合」。其功能和銀行一致,但是有幾點令人瞠目結舌的特徵:1.愛鄰銀行為辦政府運營,服務對象為「勞動者」,也就包括了流浪漢。2.為什麼流浪漢也能用呢?因為愛鄰銀行的賬戶無需任何身份證明即可開通。3.存取款額度可以非常細小,5日元也能存進去或者取出來,這意味著流浪漢撿拾罐頭甚至在街上偶爾撿到硬幣也能通過愛鄰銀行即刻存起來。
愛鄰銀行因為一些各方面的原因已經關閉。以前擁有賬戶的人可在2022年的某期限之前將餘額取出。(↑愛鄰儲蓄組合所在的建築物,即大阪市愛鄰會館。筆者在調查期間未見此設施開門)-地下錢莊和高利貸、以及非法賭博
在治安較差、收入不穩定的地方,高利貸和地下錢莊的產生似乎自然而然。在日本,大大小小規模的合法的高利息借貸,即所謂的」消費者金融「(亦稱」sara金」(白領金)),遍布大街小巷,尤其是在繁華的地方的車站附近常常能看到各個消費者金融企業的門店或櫃員機。而在有著比繁華街的個人借貸需求更大的愛鄰地區,顯然市場的結構與合法消費者金融的市場定位是不符的,於是這裡成了非法高利貸(多由個人或暴力團關係組織運營,利息和還貸機制明顯超出合法範圍)的溫床。
另一方面,由於暴力團組織的集中,一些與之相關的洗錢業務也存在於愛鄰地區的深處。關於這個筆者並未能深入調查,但根據所收集到的各類資料和以往的報道,可以確定地下錢莊的存在。收入的低下還能從博彩業方面反映出來。日本雖然有合法的競馬、自行車競速(日本人原創的賭博方式)、賽艇等等博彩業存在,但對於經濟收入及其不穩定的人來說,參與這些賭博的門檻較高(甚至很多人都沒能力負擔跑去馬場賽艇場的路費)。此外由於「部分窮人反而會沉迷賭博,進入惡性循環」這一世界共通的規律,貧民窟滋生出地下賭博攤在所難免。關於地下賭庄的詳細介紹將在寫在後面章節。-------------------分割線:國道26號-----------------------
傍晚的Super玉出,人滿為患。
人群多集中在酒水和便當等熟食的附近,顧客的行動和普通超市裡的顧客並無區別,都擺出頗為小心翼翼的樣子挑選著已經低得不能再商量的商品。不同的是,其他的超市裡顧客一般為居家的主婦,而這裡,則多為單身的老頭——不知是否有家可居。
筆者挑了幾罐39日元的咖啡,拿了一串69日元的香蕉,然後擠到熟食區挑選當晚的主菜。
付完錢,把買到的東西裝進和工作人員制服一樣沒有任何風格的黃色塑料袋裡,然後走出去,到了滿地垃圾的街上。天色已經很暗,超市側面的狹窄巷子里蹲著一排拿著啤酒罐的人,有的人叼著煙頭,深藍色調的世界裡紅色的火光晃動著,顯得有些詭異。
回到住宿的簡易旅館,終於看到了幾個40歲以下的年輕人。他們站在前台一邊填寫個人信息一邊聽值班的工作人員說注意事項——看樣子也是遠道而來的外國遊客,因為價格便宜而在網上預訂了這家正逐漸轉型的簡易旅館。
換上旅館的拖鞋,提著自己的鞋子乘電梯回房間去。這對於提著一袋東西的我來說有點麻煩。不過沒有辦法,每一個入住的人都會被告誡進了旅館後鞋子要帶回自己房間,而不是放在門口的鞋櫃里,除非你再也不想見到它。
一小盒咖喱飯,一份炒粉絲,加上一份雞肉,晚餐相當豐富——而且只花了300多日元。而生活在日本普通地塊的人花這個錢只能付得起其中一樣東西的價格。把房間里的小矮桌擺在十幾寸的小電視前,自己坐到桌後,後背就得靠著牆了——這就是簡易旅館房間的大小。如果不開電視,三米斗室就會陷入死寂,然後你就可以想像自己是正在蹲監獄的犯人了。
電視的聲音音質並不太好,顯得有些單薄而模糊。正播放的節目是充滿創新感的《Techne,影像的教室》,各種採用別具一格的拍攝手法的短片、廣告或者MV輪番上演,配合狹小的房間的精緻,頗有點奇異的感覺。
也許就在隔壁,一個沒有家可以挂念的、長年禁錮在狹小空間和外面封閉的流浪者的世界的人,也正會就著廉價的啤酒,通過十幾寸的屏幕欣賞著他所無法理解的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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