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事類話語標記語和態度類話語標記語所表示的是不是概念信息?

比如「Frankly, his party is boring.」。

為什麼實據類標記語和傳信類副詞影響話語真值條件,另兩類卻不構成話語真值條件?這個問題應該從哪方面解釋?


謝題主喵。我這種只接觸過真值語義的苦逼真的有能力回答好這個問題嗎……以及我一直覺得,題主你應該自己認真思考一下這些問題,偶爾也看看英文文獻。我中文文獻看得不多,每次你用中文術語問我,我都得先去查對應的到底是什麼概念。我可以幫你一時,卻不可能幫你一輩子,除非你給我開工資。

以及,心情不好,所以今天的回答里用了好多個「傻逼」,我是故意的,不用謝。

首先,在剛看完Davidson的真值語義的那份紙之後,我決定問題主一個問題:真值語義,取的是誰的真值?

這句話看起來非常廢話,一句話的真值語義當然是這句話自己的真值了,還能有別的什麼么?

那麼,這就有一個問題了。比如我們說,「A是一個傻逼」,這句話為真的條件自然是在A是一個傻逼的情況下;但是我們如果說「Chris覺得A是一個傻逼」,這句話為真的條件是什麼呢?

顯然,當且僅當Chris覺得A是一個傻逼的時候,這句話為真,而A到底是不是傻逼,並不在真值的判斷條件內。有可能A真的是一個純傻逼,也有可能Chris判斷錯誤,A其實不是一個傻逼,但是對於這句話的真值來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Chris覺得A是一個傻逼,沒有Chris,就沒有這句話的真值。

這樣的情況還有很多,除了「覺得」以外,還有「說」、「想」、「認為」、「相信」等用來表達思維和表述的動詞,我們稱這種現象叫間接轉述。而就「覺得」而言,由於討論到的是「相信」的問題,這種情況有一個特殊的名字,叫做belief ascription。滿足belief ascription的條件是:在一個特定的置信環境下,信者a相信命題p;至於命題p自己是真是假,那無所謂。在描述belief ascription以及其他的間接轉述的時候,我們並不注重於所相信的東西,而是注重於相信這件事的事實。而否定belief ascription的時候,也不能否定所相信的東西,而是要否定相信的事實。比如說你要否定「Chris覺得A是一個傻逼」的話,應該說的不是「A不是傻逼」,而是要說「你搞錯了,Chris沒覺得A是一個傻逼,她覺得A還算可以」。

題主所說的施事類話語標記(illocutionary dicourse marker)和態度類話語標記(attitudinal discourse marker),在真值語義的情況下,剛好和間接轉述的情況相反。為防有人不知道這兩類是什麼情況,我舉個例子:

1. a. 實話說,A就是一個大傻逼。(施事類)

b. 不幸的是,A作為一個傻逼,居然還活到了現在。(態度類)

這個加粗的「不幸的是」,就是態度類標記,表述的是說話人也就是「我」的態度。通過「不幸的是」,我強調的是「這件事真不幸啊」、「人生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存在,太痛苦了」。而施事類標記,比如「實話說」,則是指由於這個結構對聽者施加施事類影響,也就是「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聽到腦子裡,A真的真的是一個大傻逼」的意思。

態度類標記表達的是說者的態度,施事類標記表達的是說者的意圖,但是不管是(1a)還是(1b),在總結真值的時候,我們需要的內容里並不包括說者的態度,不管說者持有什麼態度、是否要求聽者認真聽,句子所描述的事實都是存在的,不因為說者的態度而改變。如果我們看(1)里兩句話的真值條件,我們就會發現,(1a)當且僅當「A是一個大傻逼」的時候為真,而(1b)當且僅當「A作為一個傻逼,居然還活到了現在」的時候為真。如果直接看不明顯的話,我們也可以通過否定來感覺到這一點:

2. a. Chris:實話說,A就是一個大傻逼。

Cinnamon:沒吧,A都考上貴校了,至少也不能叫傻逼啊?

b. Chris:實話說,A就是一個大傻逼。

? Cinnamon:你說的不是實話!

這樣就可以明確地感覺到,表達態度和施事作用的狀語,在句子的真值中是不起任何作用的,雖然它的確表達了一些信息。

至於為什麼呢?因為在分析這句話的時候,話語的真值是在linguistic層面的,也就是就一句話所言、針對客觀世界作出的判斷,在這裡,真值語義的意義是把語言描述和外界世界聯繫起來。而態度和施事類的狀語則是meta-linguistic的。meta-通常翻譯為「元」,有一種自指涉的概念,而meta-linguistic的意思,就是針對語言本身作出的描述。我們一般接觸meta-linguistic現象,最常見的情況是兩種,一個是meta-linguistic description,還有一種是meta-linguistic negation,參見如下:

3. a. 「傻」就一個字。(meta-linguistic description)

b. 聽說A被罵了,我那都不叫開心啊,這叫狂喜。(meta-linguistic negation)

在這裡,我們所描述和否定的,都是針對語言本身而非詞語含義的內容。這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態度類和施事類標記的使用中:「說實話」和「不幸的是」,是對這句話本身內容作出的更高層次的判斷,就好像是動物世界裡的畫外音一樣。既然它不在linguistic層面上表達任何含義,也自然就不參與進真值的建構里了。

那麼什麼時候這些話語標記參與進真值的建構呢?那就是到間接轉述的時候。如果Cinnamon要描述Chris說「實話說,A就是一個大傻逼」的話,她需要說「Chris實話實說A是一個大傻逼」,而在這個時候,「實話說」就參與進了真值的構建里,用來和「Chris虛情假意地說A是一個大傻逼」的情況進行區分。可見,施事類和態度類標記作用於「更上一層」的含義,而不會影響「更下一層」的含義,這點和間接轉述的情況是一樣的。

那麼為什麼所謂的實據類話語標記(evidential discourse marker)和傳信類話語標記(hearsay discourse marker)可能——我是說,可能,而不是一定——會參與到真值的影響里呢?是因為它們的存在有可能會干擾到句子真值的判斷。實據類和傳信類的話語標記,其本身描述的並不再是說者對話語的態度,而是話語描述有沒有實際的根據,而這個特點從它們的名字上可以看出來。如果有人不太確定這兩種標記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在這裡再舉兩個例子:

4. a. 顯而易見,A已經是想紅想瘋了。(實據類)

b. 聽說A最近又在知乎上顯擺自己了。(傳信類)

如果我們仔細琢磨一下這兩句話的真值,就會意識到,不管是「顯而易見」,還是「聽說」,實際上都是在對這個句子所描述的內容的可靠性——也就是和客觀世界的貼合度——進行影響:如果是「顯而易見」的話,我們就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4a)的內容是真的,而(4a)為真的條件也就變成了「A已經想紅想瘋了,並且我們有充足的證據來證明,不是空口白牙造謠」,顯然比「A已經是想紅想瘋了」的真值條件要豐富了很多,提升了句子內容的可靠性。(4b)當然也是同理,甚至更明顯一點:(4b)的真值條件實際在於「說者聽說了A最近在知乎上顯擺自己了」,而具體客觀世界裡A到底有沒有進行「最近在知乎上顯擺自己」的行為,我們是不知道的,因此「聽說」是在降低句子內容的可靠性。既然這兩者的出現對於句子內容的可靠性會有所影響,那麼也就一定會影響到句子的真值,畢竟這是真值語義的基礎要求的。

如果還不明顯的話,我們也可以試著看否定這兩句話:

5. a. Chris:顯而易見,A已經是想紅想瘋了。

Cinnamon:哪裡顯而易見了,她好幾天沒出來蹦躂了呀。

b. Chris:顯而易見,A已經是想紅想瘋了。

Cinnamon:並沒有,A最近聲稱自己要做個小透明了。

不管是否定「顯而易見」,還是否定「A已經是想紅想瘋了」,我們都可以得到合理、符合對話常態的否定句。這也就是說,「顯而易見」是可以作為真值內容的一部分、被「客觀世界裡不存在這樣的情形」而否定掉的,這和「實話說」就完全不一樣了。

歸根到底,真值語義系統是一個試圖把語言含義和元語言描述乃至外界客觀世界聯繫起來的系統,而不是一個依靠語言內在結構來生成含義的系統。因此,話語里的結構成分是否成功在元語言層面上描述客觀世界,成了它們是否能夠進入真值條件的原因。當我們面對這四種話語標記的時候,我們可以把它粗淺地分為兩類:主觀的和客觀的;主觀的包括施事類和態度類,而客觀的包括實據類和傳信類。主觀的話語標記是meta-linguistic的,是內藏著個人判斷的,而客觀的話語標記則是linguistic的,是公開表示自己所有的信息的,而真值語義的理論體系限定了只有linguistic的那一部分才能進入真值的建構里。這看上去有點像一個套套邏輯的論證,但實際則是很明確的:如果明白真值語義的基礎「S is true iff p」,就可以自己推出來什麼應該在真值里而什麼不應該了。

我沒太接觸過Jackendoff,也不熟悉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的情況,所以對conceptual information的概念和界定都不太了解(如果題主說的概念的確是這兩個方向的範圍里的話)。如果說conceptual information僅僅指影響句子真值的信息的話,那麼施事類和態度類標記的確是不參與進概念信息的構建的。但是如果談論到廣義上的encoded concept,也就是一句話所傳遞的信息和概念的話,這兩種標記的確在傳遞一些超出真值條件的信息——也就是說者對一句話所描述的事情的態度。這個概念是可以被聽者感知到的,同時聽者也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去肯定、質疑乃至否定說者的態度,比如我們把(2b)變一下,改成(6)這個樣子,就可以反過來攻擊「實話說」了,也就通順多了:

6. Chris:實話說,A就是一個大傻逼。

Cinnamon:你扯淡,你前兩天還給A點了贊呢。

最後推薦一篇好早好早的一位先代師姐的論文:Sentential Adverbs and Relevance by Elly Ifantidou,裡面很詳盡地論述了這兩類在真值上的區別,也舉了例子進行證明。我覺得,如果題主要是認真找這個問題的話,加上一點翻牆技術是絕對能找到的。

Sadly,聽說人家現在已經做副教授了,而我連打雜的邊都沒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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