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以夢為主題的科幻小說?

上午看了三體,然後,晚上看夢的解析時發現沒看幾頁,便很有感觸(因為經常做夢,雖然不記得內容,卻有那種感覺),經作者系統的一介紹便覺得夢太奇妙了(比如夢中記憶力比平時強,兒時的已忘卻的記憶夢重現),於是乎便想如果以夢為主題寫一部科幻小說一定很棒!


詭秘談·吞夢

一、

灰敗的世界被大霧籠罩,殘陽被霧氣染黑,沉沉隱去,只余青白的光。

我站在這座鋼鐵森林的塔樓頂端,遠遠傳來工廠發出的齒輪交錯之聲。

面對我的,是個身著赤紅鎧甲的傢伙,他一隻手拖著柄紅色長槍慢慢走近我,槍尖在地上摩擦出四濺星火。

我不明所以,低頭看自己舉起的左手,蒼白無血色。

手?

身上黑色風衣在凜冽呼嘯的風中獵獵作響。

那紅甲男人腳步越來越快,隨即大喝一聲,奔跑著高舉長槍朝我衝來,紅槍在黑暗的世界中猶如燃燒的火焰,留下一道灼人眼球的拖影。

手下意識地朝腰間探去。

刀在腰間。

恍惚間,一位長發的少女浮現在腦海之中,她像是被困住,焦慮地說著什麼,淚水從她的眼眶溢出。

為我而戰吧。

鐺——

金屬碰撞在天地間盪出回聲,原來是我下意識地抽出長刀格擋住對手的突刺。

那長槍真的在燃燒,火焰舔舐著我的臉。

我也大吼一聲,側身揮砍,手中的長刀泛著白光,留下凶刃殘影。

他沒有示弱,紅槍從無數方向刺來,我的視線閃耀成赤灼灼一片,我怒吼著,下意識地閃避與回擊。

火焰與寒光在灰暗的世界中碰撞,短兵相接的擊鐵聲不絕於耳,雙眼被火光熏得不自覺流淚,可我不能退縮。

為我而戰。

像是有誰在我的耳畔呼喚。

對手在交鋒中逐漸暴露破綻,他好像不擅長使用左手,左手的進攻力量不足。

我咬緊牙關,看準時機一沉肩,頂開他左手刺來的槍桿,火焰長槍燒爛我的肩膀,焦糊味刺入鼻腔。

但看到他一個踉蹌,我猙獰地笑了。

握緊刀柄,將長刀回收蓄力,咆哮著對準他的心臟刺了進去!

腳下的地面猝然開裂。

對手的腦袋沉在我的肩上,我聽見他咳著血冷冷地笑。

我想轉過頭看他,一口鮮血吐在我的臉上。

「你也逃不出這個夢。」

咚——咚——咚——咚——

悠揚的機械鐘聲從遠方傳來。

我醒了。

二、

「啊,你睡醒啦。」溫柔的護士姐姐一隻手舉著注射器,陽光在她身後綻放七彩斑斕。

「我做了個…..很不舒服的夢。」我努力支起身子,卻被護士姐姐攔住。

「你還需要休息,休息。」護士姐姐穿著粉紅的職業裝,偉岸的胸懷在我的臉上震顫,我立馬變得像個害羞的小男生,放棄所有掙扎。

「對嘛,這才乖,」護士姐姐用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拂我的臉,划過我的脖頸,塗著鮮紅指甲油的玉手在我的胸膛停住,我嚇得連口水也不敢咽。

「嗯,看上去很正常,那我就放心啦。」

我目送護士姐姐扭動漂亮的臀部離開病房,同房的病友立馬浮現色眯眯的姿態。

「她屁股很翹吧?」病友做出雙手握物的姿態,笑容猥瑣。

我瞟他一眼,重新將視線對準天花板。

「你知道嘛,隔壁房的那個,左手被砍掉的傻大個,今天早上掛了,」他依然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就死在夢裡,也不知道我們……」

「那是我們『活死人』的宿命。」我閉上眼睛,沒再理他。

我叫達利爾,是個普通人。

後來發生一些事情,我失去四肢,又被親友拋棄,像個陶偶一般被遺棄在帝國收容所。

帝國醫院接收了我,當然,也與我達成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協議。

「活死人實驗」,是對方透露給我的唯一信息,我不知道關於這個實驗的任何情況,卻必須要作為實驗品任由他們擺布。

但對價很優厚,他們會讓我活下去。

我只能低頭應允。

這所「活死人醫院」設在郊區,人跡罕至,卻也落得清凈,護士很漂亮,伙食也好得不行,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是間歇會聽說有人死去,聒噪的病友陰謀論地說一定是醫院搞的鬼,據說所有的屍體都存放在地下室的停屍房,不腐不化。我有些不相信。

這裡躺著的都是被社會拋棄的垃圾,活死人,即使不拿他們做實驗,也未必能維持一天的壽命。

但醫院究竟在暗地裡做些什麼,我有些好奇。

來到這以後,我常會做一個夢。

夢中總有個紅髮少女,長發被風吹動,白色長裙飄忽揚起。

她總是焦灼地對我說著什麼,我卻無法聽清。

我不太相信是醫院搞的鬼,而傾向於宿命。

可我現在的樣子,又能做什麼呢?

三、

發條城常年被大霧籠罩,這座城由無數鋼鐵堆疊而成,市中心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齒輪鍾,秒針走動時會發出清脆的咔噠聲響。「這裡是市中心,造船廠向前走,刀戟皇宮前方左轉,鋼鐵墳場向右,後面是居民區!」大鐘上的蒸汽絞帶喇叭一遍又一遍催促著市民向著噴吐煙塵的工廠前進。

這裡是鋼鐵的烏托邦。

我又站在鋼鐵摩天樓的頂層,不再像第一次那麼懵懂,意識明晰起來。

我走向樓的邊緣,向下望去,只有慘淡白霧蒙蒙。

空曠的城市裡像只剩我一個活物,唯有微風撥動衣服領口顫動。

忽然,視野角落的遠方樓頂閃過一點紅光,我剛想轉過頭看。

一支響著哨的光箭擦著我的臉飛過,血液頓時噴濺而出。

對方在羞辱我。

少女的低吟又在我的耳畔響起。

為我而戰吧。


我一甩風衣奮身一躍,在巨大的氣流涌動中保持平衡,穩穩地落在另一座稍矮的樓頂。

如果對手的武器是弓,就要接近他展開白刃戰。

我剛站直,就聽見漫天的呼嘯回蕩在氤氳霧氣之中,疑惑地抬起頭。

無數支閃著火光的箭矢,拖著明亮的紅色長尾緩緩從頭頂的天空墜來。

仰望就如一場燃燒的流星雨,熾烈的業火染紅整片天空。

閃耀,燃燒,仇恨,焚盡一切。

我加快奔跑速度,風聲在我耳畔獰笑。

火雨墜下,箭頭刺破鋼鐵,深深嵌入地面,伴著飛濺的火星和飛箭撕裂空氣的嗖嗖聲。

我甩動風衣在傾盆的火焰中前進,硝煙將我嗆出眼淚。

對方移動太快,我還沒確定他的位置,箭矢就從斜斜的方向如雨般射來。

無論我朝何處前進,只要對方與我始終保持一定距離,不斷放箭,無疑能活活將我耗死。

就像在放風箏。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沒胳膊沒腿的傢伙嘛?」對方的聲音透過濃厚煙霧傳來,竟是個元氣十足的少女腔。

我一邊躲避著流矢,一邊怒吼著回應:

「你在說什麼?!」

「我只想告訴你,我們不用自相殘殺的!」飛箭和聲音的來源又換了方向,他的行動可沒什麼說服力。

「那你還攻擊我!」我抽刀擋在臉前,一箭正巧擊中刀刃,濺出火星,震得我掌心發麻。

「哦,你怕了啊。」女孩戲謔的聲音忽地出現在身後,我受驚失去平衡,差點摔倒。

緊身皮衣,齊耳短髮,戴著護目鏡,她雖然拉開弓對準我,卻讓人感受不到殺意。

我嘆了口氣,將刀塞進鞘,舉起雙手走近她。

如果弓箭手刻意放棄距離優勢來對話,說明她有講和的誠意。

「我投降,你想說什麼說吧。」

大風將她的短髮吹向一側。

「不,我什麼也不想說,」她頓了頓,「我們就保持這種狀態,直到今夜的夢結束吧。」

「那要不你來講講,那個萬箭齊發是怎麼做到的?」我努力找了個話題。

「……少廢話!」她的聲音裡帶有一絲遲疑的恐懼。

為我而戰。


內心猛地一顫,回憶中少女的憂鬱面龐又浮現腦海,揪得心莫名地疼。

眼瞼下垂,我的眼睛閃過一道寒光。

對手就在三步內。

我一個後撤步,對手慌神,張弓瞄向我移動的方向,亂了節奏。

可那只是虛晃,我一蹬腳竄到她的面前,流星般的箭矢奔著殘影而去。

深吸一口氣,躬下身,五指鬆開,再逐個貼緊刀柄。

連續拔刀、連續拔刀、連續拔刀!

刀影閃著寒光在她的周身環繞,撕破空氣的尖嘯像是猙獰的的狂笑,隱藏許久的殺意瀰漫開來。

連續斬擊、連續斬擊、連續斬擊!

長刀咆哮成風,揮出的劍氣吹動她的頭髮,她整個人如同被震懾住,僵硬地站著,保持挽弓的姿勢,任由被溢出的殺氣淹沒。

咔當。

收刀於鞘。

她依然做出被嚇傻的表情,微風吹來,她手中的長弓、背上箭壺中的箭矢都紛紛碎裂開來,變成碎屑,隨著風飄散了。

而她本人毫髮無傷。

「這是我的報復,你也讓我吃了不少苦頭啊。」我笑嘻嘻地一手叉腰,一手想去摘她的護目鏡。

胯下忽然一陣疼痛。

我看到她猙獰的臉。

我看到遠處的工廠排出的裊裊黑煙緩緩升入天空。

咚——咚——咚——咚——

是那齒輪鍾空靈的鐘聲。

我……醒了。

四、

手裡的飯勺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帝國醫院的人給我裝上了人造假肢,雖然使用生疏,但終歸有了雙臂雙腿,能再自由活動。

病友赤裸著上身在我面前做著俯卧撐,他渾身肌肉線條明晰,但皮膚長得過於白皙,整個人看上去像個頎長的吸血鬼。

他叫蓮,自稱是個騙子,因為侵犯了某位老大的利益,被剜去一隻眼睛。

蓮不算廢人,但自稱好吃懶做,也甘願作為「活死人」生存下去。

他支起身子,走近拾起地上的飯勺遞給我,俊俏的臉龐帶著憂鬱,如果不開口說話,真是個翩翩美男。

「我剛琢磨了半天,」他表情嚴肅,「還是卡特琳護士的胸最大啊……」

他說著用手比出奇怪的形狀,這小子相貌俊俏,與護士之間發生什麼勾當也不稀奇。

畢竟這所「活死人醫院」里恐怕沒有正常人。

我低下頭,用力握緊自己的勺子,這人造義肢可以通過腦神經控制,如果真的習慣後將會變成沒有痛覺的強化肢體。

仔細想想,住進來之後除了體檢、注射、裝上假肢、做兩次奇特的夢,也再沒有什麼。「活死人」的秘密也不知何時才能知曉。

每天都有人死去,但麻木生存的情感像是病毒一般在醫院中傳染,只要今天能活下來就好,這樣的消極情感像是烏雲,籠罩整所醫院。

「啊~~你都有四肢了還天天在那裡裝死,真是沒勁,不知自由的可貴,」蓮走向病房門口,正巧有個發色艷麗的護士走過,我斜眼看著他一把拍在那女人屁股上,兩人相視一笑消失在門口。

我吃完飯,想要嘗試做一次俯卧撐,但我身體僵硬,以至於整個人都趴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

想想夢中的自己竟可以熟練地使用長刀,就像是經受過無數次訓練,真是諷刺。

「呀!!!」有人在病房門口摔倒,聲音嬌弱可憐。

我沒有絲毫遲疑地支起身體沖了上去,扶起摔倒的姑娘。

「下次要小心一些哦。」

說話時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動作一氣呵成,像在使用著肉身。

我握著姑娘的雙臂,感受到女性的柔軟。

「謝謝你。」她害羞地低頭抽回手,彎下腰似乎想摸索什麼,我看到地上的盲杖,趕忙幫她撿起。

她留著齊耳短髮,雙眼渾濁,身體散發淡淡脂粉香,衣服領口大喇喇地開著,白皙的乳房和黑色內衣邊緣漏了出來。

我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後趕緊移開視線。

但我確實在哪裡聽過她的聲音。

在夢中聽到過。

她就是那個戴著護目鏡的女弓箭手啊!

我大吃一驚,長大了嘴:

「你不是那天在發條城裡……」

她迅速伸出手堵我的嘴,由於她看不到,所以是一巴掌拍在我的臉上。

「別,別說,」她的聲音裡帶著惶恐,「不要亂說話。」

連聲道謝後,她用盲杖探了探路,摸索著走遠。

「你叫達利爾吧?」她前進幾步又駐足,回頭輕聲說,「叫我小可。」

接下來的一天,我都躺在床上思索:

「活死人醫院」究竟要做什麼?發條城是什麼?我與小可,為什麼要在夢境中廝殺?如果我們真是在做同一個夢,那前一段時間我在夢中殺死的紅鎧甲,和第二天一早死去的病友有什麼關係?

意識變得模糊起來,半夢半醒間,我又見到了她。

卡拉,我叫卡拉。

紅髮少女眼中溢出淚水,依然在輕聲呼喚著我。

恍若夢境,猶然未知。

五、

我身處發條城漆黑的街道,面前的發條城公民排成一排,狗摟著腰背前行。

公民們表情灰暗,衣著統一,每日的生活始於齒輪鐘的報時,終於大鐘的最後一次鳴響。

發條城裡的公民只懂得工作與服從,他們每日穿過重重大霧到達工廠,更換工作服,坐在被賦予編號的位置上專心致志地加工自己分配到的零件。

每個人都有獨特的編號,終生只做一個工作,從搖籃到墳墓都雕刻著其生命所賦予的零件花紋。

輕浮又熟悉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路。

【喲,這不是達利爾嘛,沒想到今天的對手是你啊!】

聲音有些奇怪,不是穿透霧氣進入耳朵,反倒像在我的腦海中響起。

「你是蓮……」我還沒說完,就被對手連聲阻止。

【別說話別說話!咱們的脖子里被醫院裝了奇怪的東西,可以監聽到聲音,我在用法術直接跟你的思想對話,你只需要聽我說就行。】

【醫院現在的行動,咱們的遭遇,說來話長,我得慢慢給你講。不過反正咱倆也要打一場,不如你慢慢跑來找我?】

「好啊,我也早想跟你分個高下!」我砸了一下拳頭。

【我在距離你三四公里的樣子,來找我吧,就在這個方向】

他話音剛落,一顆巨大的火球朝我飛來,砸在我前方不遠的鋼鐵大樓。

火球將樓轟擊出一個巨大的凹陷,熔岩似的液體飛流迸濺,順著牆體流淌下,蒸騰起一團鐵水的刺鼻煙霧。

我找准方向,開始在街道上賓士。

【帝國醫院主持的「活死人實驗」,意在給廢人裝上強化型假肢,並且在夢中迅速訓練他們,創造出強大的人類兵器。】

【你看你一做夢就知道發條城的所有故事,從未摸過武器卻成了武器大師,這就是醫院在你的腦袋裡做的手腳。那些人其實不是醫生護士,是研究人類與改造的人類的科學家。】

我迎著風賓士,前方的街角忽地湧出水流急湍。

像是哪裡決了堤,滔滔洪水激蕩著波濤迅速席捲每條街道,衝破公民的房屋,淹沒他們的住宅。

水流勢頭愈大,一波接著一波,城中的水位逐漸升高。

我匆忙爬上高樓躲避洪水,責備蓮:「你為什麼要波及他人!」

【不,跟咱們比起來,他們才是真正的『活死人』。放心開打啦!】

【被作為試驗品的人會被挑選在夢中決鬥,生者繼續參加下一輪實驗,死者的靈魂就會被禁錮在這個夢境中】

【這個發條城裡的所有公民,都是之前的戰鬥中落敗者的靈魂!還有個更勁爆的,這個發條城本身,也是某個人的夢!】

我吃力地爬上樓頂,氣還沒有喘勻,就感受到冷兵器的寒光在頭頂飄搖。

漂浮在我頭頂有數百柄武器,劍、戟、槍、刀,像是古英靈的神兵利器,都安靜地浮在空中,刀鋒與槍尖對準了我,圍著我畫著圓形飛舞,將我包圍個嚴實。

【別歇著喲,聽我的,一~二~三~~~邦!】

萬般兵器受到蓮的召喚,如疾風暴雨般砸向我。

我只能跑。

冷兵器爆破聲不絕於耳,前一個瞬間所站的位置迅速被砸出一個大坑,鋼鐵被砸成碎屑飛濺,腳下的樓被衝擊震撼著,晃晃悠悠。

我躲避著武器的進攻跑至樓頂邊緣,向著蓮所在的方向一躍而出。

【醫生針對我們的不同身體,特意給了我們需要強化的部位和能力,你看你四肢都是人造的,所以你是近戰,對手也是強迫你跑起來的遠程進攻者,而我強化的是眼睛,所以對手都是身手靈活的傢伙。】

【在每場比賽中活下來的人,可以領到一些獎勵,我猜你應該也參加過鬥爭,可能發現自己的能力在不斷增強。如果遇到了非常強勁的對手,那就是個殺人狂魔沒錯。】

我從空中朝向較矮平台下落時,逆向吹來一陣疾風,風勢猛烈將我吹落,我橫躺著從空中摔下,被捲入湍急的水流。

洪水咆哮如同龍,拖著我向著更遠的方向漂去。

我在水中翻滾、撲騰,掙扎著抓住一戶房屋的屋檐,吃力地迎著急湍爬上去。

雖然雙腳依然浸沒在水中,可畢竟踩在了地上。

【哈哈,這下就要分出勝負了!】

抬眼看去。那奔騰而來的水流,由遠及近地,逐漸被凍結、冰封。

速度之快,就連剛掀起的波浪都被迅速凍結成冰殼。本來渾濁的水霎時閃現晶瑩剔透的光。

寒冰正順著水流的行進方向推進,一路將有水的地方冰封,來勢洶洶地朝我而來!

原來蓮這個傢伙,是想先將城中布滿水流,再將整座城冰凍住!

太丑了,這樣輸得太丑了。

滿心的怒火爆發出來,我能感到周身的氣流都被自己的殺氣擾亂。

夢境中卡拉的臉龐又出現在我的眼前,她輕輕呢喃著。

為我而戰吧,達利爾。

我雙腳分立,緩緩抽出腰間長刀,將所有的力量匯聚到雙手。

浪濤迎面拍打而來,街道上的水流也逐漸成冰。

只有一擊。

將長刀舉過頭頂,對那條洶湧而至的水龍,狠狠地揮刀!

鋒利的劍氣一衝而出,陡然一股殺意直衝而上,將迎面的水流從正中撕開,生生在中間劈出一條路!

奔涌的洪水被一分為二,從我的兩側洶湧而過,我走進劍氣分開水流形成的路中。

左右兩側的水流在回落之時被迅速凍結,發出閃亮晶瑩的光。

有些冷,我打了個噴嚏、

【…….爽不爽?】

我剛想冷笑,發現腳下隱約閃現點點光亮。

低頭看去,是個奇怪的魔法陣,呼吸般忽明忽暗地釋放光芒。

無數光粒子從法陣中升騰而起,如蹁躚飛舞的流螢,微弱的光點逐漸匯聚,轉為明亮的紅。

我內心一驚,後撤步閃開,法陣猛然暴起衝天之火,像釋放出一條火龍直竄天空,火星四濺。

一低頭,腳下又出現了新的法陣,緩緩亮起微弱的光。

這是只要我一站住,腳下就會出現陷阱的追蹤魔法陣。

快跑!

心中只有一個詞語,我一步也不敢停留,向著蓮所在的位置衝去。

背後的法陣噴射出無數條升天火柱,燃著紅蓮業火的頂天柱堆砌出火牆,映紅整座城。

硝煙味瀰漫在霧氣中,像一座座火山追著我的腳步噴發。

【啊呀,你終於到啦。】

看到蓮浮在空中,悠然自得,我拔出刀踩著牆壁迎頭衝上。

他一揮手,無數冰刃沖我而來,我側身閃避而過,揚起刀沖他跳去。

又是一揮手,我一刀砍在透明的魔法陣上,法陣如玻璃碎裂開。

我借著被魔法陣彈起的力道,在空中找准平衡,舉起長刀對著蓮狠狠揮去。

只見蓮忽然張開雙臂,擺出迎接的姿態,沖我笑了起來:

「來呀來呀來砍我吧~」

叮————

像兩個小勺敲擊在一起的清脆而細微聲響,卻回蕩在整座發條城。

空中的流雲、呼嘯的風、工廠排出的黑煙都停了下來,就連騰空而起的我,也被定格住,無法揮下長刀,所有一切都靜止下來。

時間被暫停了。.

【時間魔法,這是我殺人後獲得的獎勵,雖然只有五秒,但反殺絕對夠用,】蓮抱著雙手漂浮到我的身邊,笑眯眯地圍著我轉【好了不玩了跟你說一下明天的計劃,我需要你的協助。】

【醫生每天上午十點十五分左右會來查房,他的外套口袋裡有一盒葯,我需要你吸引他的注意,然後我來給他的葯掉個包。能做到吧。】

「不過啊,哈哈,」他冷笑了一聲,將刀從我手中取下,插回刀鞘中,「這次是我贏了。」

時間恢復了。

我墜落下去。

電光石火間,刀鞘忽然爆發出槍聲,長刀對準蓮,如脫膛的子彈飛出,蓮猝不及防,被刀柄頂住腹部,疼得在空中亂竄。

彈射出鞘裝置,是將刀鞘作為彈射器,把鞘中的長刀彈射出來的把戲。扣動扳機後,刀鞘會噴射出強烈的氣流與火焰,彈射出長刀,靠這股人造的力量,實現連續拔刀。

這實質上也是將刀鞘製成了一桿精緻的長槍。扣下扳機,就可以噴射出氣流與火焰。

這就是我殺掉赤鎧後獲得的獎勵。

我穩穩落在地上,抬起頭看蓮,他卻擺出了一副異常開心的表情:

「沒想到還留了這一手,達利爾你真是太狡猾了哈哈哈…」

我舉起手,接住落下的刀,收了鞘。

「不,是你贏了。一切就按你說的做吧。」

咚——咚——咚——咚——

遠方的齒輪鍾又發出了空靈悠長的鐘聲。

六、

我安靜地躺在床上,做好呻吟的準備。

按照夢中與蓮的交流,等到醫生來查房時,我負責吸引住醫生的注意力,蓮趁機偷換他口袋裡的葯。

具體是什麼葯,蓮也沒有說,姑且先依計划行事。

蓮扒在門框上悄悄守著醫生。

「來了來了,快快快!!」他忽地轉身朝我擺手,聲音急促。

「啊呀…哦喲……」我開始在床上打滾翻騰。

「醫生醫生,達利爾好像不舒服!」蓮拍著門框大聲叫,什麼啊你這一看就是在找麻煩好不好。

我閉著眼睛,在床上假裝疼痛,來回翻滾,醫生的腳步聲傳進我的耳朵。

「怎麼了啊,達利爾?你一直都很乖的啊?」醫生是個挺拔冷峻的男人,聲音雄渾有力。

「哎哎哎哎疼疼疼!」我雙手捂著肚子亂蹬腿,這人造義肢已成為我身體完美無缺的一部分。

醫生快步走上前,大手抓住我的雙肩:「達利爾,告訴我哪裡疼?」

我一睜眼騰地坐起,一手環住醫生的腰,托起他的背部,抱起他,將他丟在病床,反身跨在他的身上:「醫生您知道嘛,其實我的心最疼。」

我沒有感到吃力,作為「活死人」,我的力量已經完全超越了普通人類。

我感受到自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蓮啊,你欠了我一大筆債。

我挺直了背,將身上的病服扯下,拋到一旁,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醫生的臉轉成綠色。

我環抱起醫生上半身,迅速扒下他的白大褂與襯衣,他的身體線條優雅有力。

俯下身注視他的眼睛,將他的白大褂拋向蓮,葯在藥盒里晃動的聲音傳來。

「哎呀淘氣,衣服給我,衣服里有我的…..」

眼看著醫生就要將視線轉向蓮,那樣計劃就功虧一簣!

我孤注一擲,雙手捧住醫生的臉,俯下身,看著他高挺的鼻樑和尖削的下巴,朝著他緊抿的嘴唇,狠狠親下去。

沃————日————你真親哪——————

我好像聽到了蓮的叫聲。

此生從沒如此焦慮,時間在這漫長一吻中洶湧地流逝了幾百年。

蓮咳嗽了兩聲。

我立刻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眼睛裡都是腦袋被門夾了流出的星星。

…………

「達利爾,看來你的病好了,嗯,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晚上……」

我癱倒在床上,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沒想到吧,醫生可是男女通吃呢。」蓮看到醫生走後,從口袋裡取出一盒葯,沖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低下頭,用冷漠的眼光注視著手裡的藥盒,陷入沉思。

「今晚要想辦法起得早一些。」

七、

發條城的公民熱愛生活,懂得服從的可貴。

他們從不爭取權利,蓋因權利天然分配;亦不知曉義務,緣由萬事皆是義務。

只有齒輪與玻璃是優雅的藝術,他們會為鋼鐵與煙霧奉獻一切。

公民喜歡安靜,以平庸為美德。服從,工作與死亡構成了一曲閃耀金屬光澤的歌。

發條城,我又回來了。

我站在鋼鐵摩天樓的頂層,看著煙雲繚繞的城市,一切都顯得陰鬱而有序,所有被破壞的地方都自動被修復了,就像這城從未經歷戰火。

如果真如蓮所說,這個夢是某人精密的夢境,那這人長什麼模樣?

忽然,殺氣如浪潮,不斷翻湧而來。

伴著坐騎噴吐的白煙,對手在不遠處緩緩升起。

盤旋,蜿蜒,無盡。

優雅,漆黑,冷酷。

黑暗鑄就的西洋鎧甲,布滿精緻繁複的雕花,沉重的頭盔遮住表情,只露出一雙透著凶光的眼睛。

雙手各執一柄騎士長槍,低著頭,像在靜等對方報上姓名,再展開一場搏殺。

他的胯下是頭殘暴的黑龍,長到看不見尾,雙眼透著猙獰的紅光,鼻息噴出帶火的煙霧。

傳說中的戰士,龍騎士。

他沒有多餘動作,緩緩抬起一枝長槍,槍尖對準了我。

謳歌吧……

我猜,這大概是決一死戰的意思,看來講和的計劃破滅了。

我僵硬地將身體調轉方向。

面對這種強勁的對手,我要做什麼?又能做什麼?還想做什麼呢?

跑啊!!!

黑龍在我的身後咆哮起來,激起的聲波震得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我飛速跳下樓層,在黑暗狹窄的街道中飛奔,試圖藉由鋼鐵森林拖慢黑龍的行進。

身後樓房被撞毀之聲、建築物轟然倒塌之聲接二連三傳來,伴著魔龍憤怒的咆哮。

鋼材、齒輪和玻璃的碎片漫天飛散,巨龍如推土機,但凡經過的地方都要狠狠撞得粉碎。

這龍騎士也許是哪位我曾經在走廊遇到過的拄著拐杖或坐著輪椅的病友,我多想恭喜他一下能夠飛得那麼自由奔放,可對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我。

儘管我已經拚命飛奔,身體卻始終在龍的陰影里,龐然大物遮蔽了我頭頂的天空,曲折、盤旋,帶著怒火地低吟。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我繞到樓房的背陰處喘口氣,
再偷偷地探出頭,觀察龍騎士的行動。

只見龍的瞳孔忽地緊縮,龍翼一振,陡然升上高空,沒入黑暗的霧中。

謳歌…..

殺氣如傾盆暴雨般砸向地面。

黑龍急速俯衝而下,龍背上的騎兵高挺著長槍,槍與龍鑄成一道咆哮的鬼影。

衝擊聲炸裂開來。

背靠的樓被龍騎士從另一側轟然捅穿,像錐子捅破了紙,斷肢、玻璃、傢具在我頭頂飛舞。

龍騎士卻在空中猛地剎住,浮得更高,槍尖始終對準我。

像是在宣示力量。

嗚嗷嗷嗷嗷——

魔龍飛上天際,一聲狂嗥,震得腳下地面震顫。

這吼叫不同尋常,我迅速向龍身後的樓層奔跑,試圖尋找進攻的機會。

黑龍深吸一口氣,頭高高地揚起,再猛地向著地面,張開猙獰血口。

灼熱的火焰從龍口中噴涌而出,撞擊到地面,掀起巨大的熱浪。

烈火燎原。

熾熱的風吹襲而至,鋼鐵都軟了下來,高樓大廈在魔物吐息的梵風中融化。

我抓住龍埋頭吐火的機會,繞到了龍身後的樓上。

反手捉刀,我向著龍跳了去,試圖將刀插入龍的身體。

可龍鱗硬度超出想像,刀刃在黑龍身上擦出火,打了滑,從我手中打著旋兒脫出。

刀飛了,我在空中失重。

當我試圖調整自己降落的姿態時,那龍俯衝而來。

騎士高舉著長槍化成黑色閃電,黑龍翅膀扇出暴風。

謳歌吧!

我在空中慌亂扯下風衣的一隻袖子,舉起風衣,試圖當做滑翔傘保持身體平衡。

龍槍瞬息而至,對準我的身體刺來。

我拼盡全力在空中晃動,風衣纏住了龍騎士的手臂,我掛在龍騎士的身上,被龍拖著在空中亂竄。

龍騎士試圖將我甩下地面,可我死死不鬆手。

黑龍繞了幾圈,最終朝向發條城中心高聳入雲的齒輪鍾撞去,想藉此將我震飛。

我與龍同時發出了吼叫。

一聲悶響。

我被震飛上天空,雙手下意識地亂抓,竟幸運地扯住了龍尾。

翻身爬上龍的身體,沿著龍背向龍首衝刺。

龍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緩緩在空中蜿蜒漂浮。

原來那齒輪鐘有魔法陣加護,雖然黑龍力量巨大,卻不能讓鍾晃動分毫。

龍首吃痛,估計也撞懵了,少了許多殺氣,浮在空中。

待我一路小跑趕到龍首位置時,黑騎士已經在等我了,他雙手持槍,筆直站立像一座雕塑。

灰敗的雲霧,騰空漂浮的巨龍,龍尾蜿蜒成波折,龍背上相對站立的二人。

黑騎士將左手的騎士槍扔下龍背,雙手緊握一枝長槍,高舉至肩,槍尖對準我。

我手中只剩刀鞘。

輕風吹過被燒成炭的廢墟,已經報廢的機器齒輪仍不知疲倦地咔咔作響,點點未燃盡的星火閃著光飛上天空。

謳歌!

為我而戰!

黑騎士挺著長槍,大跨步衝來,對我迎面突刺。

「太慢了!」

我一聲大吼,側身閃過長槍,伸出左臂,將槍身抱在懷中,高舉著刀鞘沖向對手。

黑騎亂了步伐,想使力將我甩開,但我死死抱緊槍身不鬆手。

「你難道不懂……」騎士槍在我懷裡震顫著,槍體磨爛了我的手臂和胸膛,我抓住機會,將刀鞘口對準騎士頭盔露出眼睛的地方,連續扣下扳機。「刀鞘比刀更重要嘛!」

刀鞘是個噴火槍,連續噴出的氣流與火焰全部衝進騎士的雙眼。

他被這奇襲驚得渾身一僵,隨即棄了槍捂住雙眼,一隻手做出驅趕和揮擊的樣子。

我趁機拾起丟掉的騎士槍,對著他鎧甲與頭盔暴露出的喉嚨,狠狠地刺了去。

他下意識地握住槍尖,身體向後一仰,整個人從龍背上跌落,朝向地面摔去。

我也向前縱身,一躍而下。

我與黑騎士在空中僵持住,他拚命想要掙脫槍尖的指向,我握緊長槍不放手,保持著槍尖對準他脖頸的狀態。

黑龍試圖撲來救主,被我用力閃避過去,黑影掠過我的頭頂。

沉悶的摔落聲。

黑騎士橫躺著摔在地面,我跪在他巨大的身體上,槍尖刺進他的喉嚨,他的後腦勺著地,將地面砸出深坑。

濺起的煙塵瀰漫開來,籠罩焦黑的地面。

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土,騎士槍撕裂對手的喉嚨,戳穿了他的甲胄,直直釘在地面。

黑騎士的手憑空亂抓了幾把,不再動彈。

他的頭顱下方漫出一灘黑血。

不知是不是他尿在褲襠里了,一股悶熱的腥臊氣味傳來。

我剛想鬆口氣,聽到空中傳來黑龍的咆哮,抬眼望去,它正長開血盆大口向我俯衝而來。

但我現在雙腿發抖,已經使不上力了。

叮————

熟悉的金屬碰撞聲。

黑龍保持著張嘴飛翔的姿態停留在空中——這難道是時間魔法?

【喲,你這跑得很遠啊,都跑到我的戰場來了。】

蓮笑嘻嘻地飄到我的身邊,一隻手像是在畫奇怪的法陣。

時間恢復了,黑龍俯衝下來。

蓮一揮手,龍的頭部撞擊在他畫出的魔法陣上,身體陷進法陣的光芒中,被束縛住,掙扎不得脫。

幾支響著哨的光箭忽然出現在視線中,蓮動動手指,飛箭改變了方向,衝天飛去。

那箭矢的來源應該就是蓮今天的對手吧。

如果蓮的敵人是弓箭手的話,那豈不就是小可?

蓮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點點頭。

看來你倆今晚玩得很開心啊。

少女輕快的身影瞬息而至,看看我,又瞟了一眼地上的黑騎士,表情有些哀傷。

「你……」小可正要說話,表情忽然轉變成莫名驚惶。

嘭的一聲,她的後頸爆炸開來。

久未謀面的少女像是被憑空吊起了一下,隨即,她像是失去全部力量,身體僵硬地向著前方直直倒下。

我一把抱住她,她的身體癱軟在我懷中,漸漸冷下去,被炸穿的後腦和脊椎成了個深紅的洞。

我驚訝地看著蓮,他似乎在低頭沉思什麼,也像在傾聽。

「看來,咱們的葯有效果了,醫生們在報復呢,」蓮竟然沒有用意念,而是在用嘴說話,「快走吧,別死在這裡。」

「可是小可….」

「別管她了!」蓮跳上黑龍的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由總伴隨犧牲,再慢一點咱倆也要犧牲了。」

我摘下小可的護目鏡,又將她平放在地。

她有雙溫柔的大眼睛,睫毛長長,空虛的瞳孔映著我悲傷的臉。

我輕輕合上她睜大的雙眼。

謝謝不殺之恩,好好安息。

憤怒的情感讓我忘記傷痛與疲憊,我跳上黑龍,對蓮說:

「走吧,向他們復仇。」

「我們現在依然睡著,想要突破夢境,就要撞碎頭頂這片天空,可抓好了。」蓮雖然也笑著,表情卻變得殘酷。

他一揮手解除了黑龍身上的咒符,彎下腰,將手放在黑龍頭上,大聲說道:

「蠢物啊,聽我命令,我要你拼上低賤的性命撞碎穹頂!」

黑龍的雙眼漸漸從紅色變成黑色,像是被魔法蒙蔽。

只聽它一聲長嘯,如脫膛的子彈,直直衝天空飛去,我抱緊了黑龍的脖頸,生怕自己被甩下去。

即使剛才激烈打鬥中,黑龍也沒有飛得這麼快,更別說現在拖著疲倦的身體,看來蓮要毫不猶豫地耗盡龍的生命,他做了什麼覺悟,我不得而知。

「蓮……」

「別說話!」蓮看穿我的心思,聲音冰冷,「自由總伴隨犧牲!馬上就能結束這一切了!」

黑暗的世界被飛龍迅速拋在腦後,我們一頭扎進厚重昏暗的雲層。

我感受到劇烈的震動,不僅來自紊亂的氣流,還有黑龍身體消耗殆盡痙攣的徵兆。

穿透雲層後,天空竟是純得近似無限透明的藍,沒想到灰暗世界的天空竟如此純凈湛藍。

「蠢物,那就是穹頂,撞碎它!!」

蓮的吼聲傳進我的耳朵,也傳進黑龍的心裡。

黑龍低下頭,如利箭般狠狠地朝著藍色穹頂撞了去。

咚!!!

一聲悶響,黑龍的頭顱碎裂開來,黑色血液混著腦漿在空中散開,那穹頂也被這股力量撞出一個大窟窿。

滴、滴、滴…

不知什麼倒計時的鐘錶聲在我腦後響起,我沒有特別在意,只是跟著蓮的步伐,借著黑龍用生命衝擊出慣性,踩著龍頸向著那穹頂的窟窿跳躍而去。

「黑龍老兄,謝謝你!!」

蘇醒前的最後一幕,是黑龍龐大的身軀灑著血,身體舒展開來,緩緩墜向地面。

八、

臉傳來一陣疼痛,我捂著紅腫的臉,看著蓮的義眼透出點點紅光。

「我只是喊醒你,」蓮一把拉起我,「怕你死在夢裡。」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剛才脫離夢境前聽到的電子錶聲音,是不是我身上炸彈爆炸的倒計時呢?想到小可的慘狀,我瞬間起了一身冷汗。

「多虧他們只會摧毀夢中的意識,要是咱們的腦袋也能炸,現在大家都成無頭鬼了。」

蓮在前面帶著路,我在他身後提心弔膽地走著。

「我今天上午給醫生換的是毒藥,」蓮冷冷的聲音傳來,「醫生和護士——好吧他們不是醫生和護士,總之這麼一群人,他們通過注射藥物的方式,控制咱們的腦波,將咱們的夢境引導進那個發條城中,讓咱們廝殺,而他們可以從顯示器上看到咱們搏鬥的樣子。」

「那怎麼可能呢?誰能在夢裡裝攝像頭?」

「哼,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平時,在我們廝殺的時候,他們會在旁聚眾淫亂,看著別人死自己在一旁性交,果然這個醫院裡都是變態啊,」蓮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每次都會在活動之前吃幾顆那種葯,你懂的那種,我今天上午給他換掉了,為了咱們的計劃。」

沒想到蓮每天和女護士們廝混,竟是為打探這種事情。

「你換的是什麼樣的毒藥呢?」我好奇地問。

「會死的那種,所以他們才發狂,掙扎著向夢中的咱們復仇吧。」

我隨著蓮走到地下室最深處的房間前,他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打開門,沖我冷笑了一下。

一股混合著女性芳香和腐敗嘔吐物的刺鼻氣味襲來。

這是一間監控室,牆壁上有無數個屏幕,從不同角度將發條城的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地面上躺著四個人,雖然我每一個都認識,但他們脫下衣服後又有點生疏。

冷峻的醫生側躺在地,被捆成奇怪的姿勢,三個護士穿著黑色的緊身皮衣,扮作sm模樣。

一名護士扒著屏幕下方的操作台死去,白皙修長的手指永遠停留在某個按鍵上,鮮紅指甲油的魅影曾在無數個寂寞的夜裡溫暖過我。

就是她臨死前向活死人們反抗。

另外兩位漂亮的護士——也許該叫她們人類科學家,現在都已經不省人事,暴露的乳房和白皙的大腿毫無生氣,她們翻著白眼橫躺在地,口吐白沫,身體不自覺的抽搐痙攣。

蓮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挨個將屍體踢正,對準每人的頭顱各補兩槍。

額頭出現了兩個血紅的小洞後,抽搐停止了。

「為什麼要殺他們?」我質疑地問,「那幾個女人不還和你做過……」

「自由總伴隨犧牲,」蓮頓了一下,轉過頭來,人造的眼睛看不出情感,「達利爾,我會下地獄吧?」

接著,他拿出U盤模樣的東西,插進控制台的介面,所有屏幕上都出現delete字樣。

他低頭沉思,又像是在和誰交流。

維持奇怪的姿勢一分鐘後,蓮摸摸後頸,輕鬆地對我說:「好了,我們自由了。」

但事情好像還沒有結束,蓮繼續打開操作台,輸入某個密碼。

房間內隱蔽的門打開了,沒想到這房間深處竟還藏著秘密。

我隨著蓮走進隱蔽的房間。

屋內正中,有個透明玻璃圓柱體,裡面注滿液體,液體中沉睡著一個赤裸的少女,像是卡通片中綾波麗的樣子。

她的頭低了下去,我看不清她的樣貌,但如水草般浮起的紅髮,讓我內心一緊。

她就是卡拉,那個常出現在我夢中的少女。

原來她在這裡,她一直試圖突破的,就是這玻璃牢籠么?

「她是上一次活死人實驗的最終勝利者,」蓮摸索著玻璃器皿的開關,一邊說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那個發條城,恐怕就是她的夢境,沒想到吧,這小姑娘一個人的夢境。

「利用精神力強大的人構建出一個巨大的世界,再將我們的思維連通,在她的夢中廝殺,我們一旦死亡,靈魂就會被她的夢吞噬,就真的成為了沒有靈魂的『活死人』,心臟還在跳動,但已經不能思考。

「帝國醫院搜集大量的『活死人』身體,再藉由這個女人的夢境,將改造後的麻木靈魂重新注入改造後的超級人體。這樣,一支強大,聽話而無畏的活死人軍團就組成了。」

「就是她?」我注視著浮在水中卡拉安睡的面容,這樣無害的小女孩,竟能創造出那樣黑暗而麻木的世界。

「就是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的意識也被人控制著,就封印在發條城中心的齒輪鍾里。」

我忽然想起黑龍撞在齒輪鐘上,大鐘紋絲不動的情景。

「而發條城的工廠,就是改造咱們靈魂的地方啊。」蓮找到了按鈕,玻璃器皿緩緩打開,透明的液體傾斜而出,少女無力地癱倒在地。

「一直維持著同一個夢不醒來也很痛苦吧?這就來解脫你。」蓮沒有遲疑地,將槍口對準她的心臟,連開三槍。

我的內心忽地一緊。

那少女在我的夢中無數遍地呼喚著我為她而戰,可她竟這麼輕易就在我眼前死去。

這場景來得太過突然,我甚至沒準備好悲傷。

「這下就徹底自由了。」蓮哈哈大笑著走向門外。

「可是蓮,我不明白,」我走在他身後遲疑著,「你說自由,可大家真的自由了嘛?你殺死了醫生護士,為所有人解開束縛。是啊,大家也許能就這麼走出去,可然後呢?這些身體和心理都需要幫助的人能活下來嗎?如果讓他們在醫院裡苟且生存,說不准他們還能快活地過好一天……」

「你錯了達利爾,自由才是一切的根本,」蓮轉過頭,義眼反射冰冷的光,「與其在這裡被人像家畜一樣豢養,倒不如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死去。」

「我覺得你才是錯的,」我站直了背,從未有過的堅定,「那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該侵犯到他人的自由,你完全毀掉了別人的選項。」

「閉嘴達利爾!你想否定我做的一切嗎?為什麼不能先追求自由的土壤,再讓所有人在自由的世界裡選擇生存的道路?咱倆求同存異好嗎?!」蓮還想繼續發作,但當他轉向牆上的顯示器時,惶恐爬上他的臉。

發條城依然存在著,顯示器里依然有許多人在搏鬥。

蓮慌忙沖回裡屋,對著卡拉的頭顱連開幾槍,可他很快就絕望下來:剛才他打在紅髮少女胸口的槍傷已經完全消失了。

卡拉可能是不死的。

「看來,整座醫院,都已經陷入她的夢中,」蓮的聲音顫抖起來,「這就是精神的力量嗎……」

他自言自語地在醫生丟棄的白大褂里翻找,慌亂中找到了注射器、藥瓶和繃帶。

他抽滿一針管的葯,正準備給自己注射,又像是想起什麼,低下頭對我猶豫地說:

「你快走吧,我要重回發條城,結束掉這個女人的夢……」

「說什麼傻話呢,拿來吧,」我伸出手打斷他,「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你的自由觀太偏激。但作為朋友,如果你想尋死,我還是得奉陪到底的。」

九、

我和蓮的身體浮現在發條城中。

黑霧全都消失,頭頂的天空像洗過的藍,斜斜掛著兩鉤殘月。

城中心的齒輪鍾已經坍塌,封印著的卡拉的靈魂也被釋放。

卡拉穿著白色長裙,漂浮在空中,紅髮散開,妖冶無比。只不過她此刻身形格外巨大,龐然大物般遮擋住一方天空。

「估計幹掉她就可以了,」蓮指了指浮在空中的卡拉,「不過看樣子兄弟們戰績慘烈啊。」

我看到幾個尚存力量的病友向著空中的卡拉發起進攻,只見卡拉托舉雙手,作出吟唱的姿勢,隨即胸口爆發出刺眼金光,那光芒緩緩散開,像是要將一切包裹。

戰士們被金光覆蓋,光芒散去後,他們就全都消失了蹤影。

「注意保命,」蓮說著一揮手,憑空出現了光的魔法陣隨著他的手腕轉動,「上吧。」

我一抖風衣正要奔跑,忽然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孱弱的身影,不由回過頭。

小可,那個弓箭手,她現在皮膚灰濛濛,雙眼無神,佝僂著身子,像一具活屍站在我身後。

「小可?」我走上前揮手,可她似乎什麼都看不見,傻獃獃地站著,「還認得我嗎?」

「沒用了達利爾,」蓮催促著我,「她已經死在這個夢中了,毀掉這裡,給她最後的尊嚴吧。」

我輕輕抱抱小可失魂的身體:「對不起姑娘,我們這就去讓你解脫。」

我轉過頭,向著卡拉浮空的靈魂飛奔起來。

這次我無法再為她而戰,我要為無法理解的自由和無數陌生人的尊嚴而戰。

【達利爾,快跟上!】耳畔出現了蓮的喘息聲,【這女人有反魔法武裝,我的魔法對她造不成傷害,只有靠你的刀了!】

我應了一聲,迅速腳踩著樓層的窗框與窗檐攀上樓頂,巨大的卡拉雙眼虛空地浮在空中,雙手捧在胸前,手中是刺眼的金色球體。

我看到蓮在不斷地向卡拉釋放火球、冰劍或是光波,可所有的進攻在觸碰到卡拉身體的瞬間都被彈開。

卡拉也向蓮發動攻擊,但蓮的身手敏捷,輕鬆閃開,毫髮無傷。

我趁他倆糾纏,遙遙站在樓頂,雙手握刀蓄力。

將刀高高舉過頭頂,對準那個巨大的紅髮女人。

刀光在空中划出優雅的圓,再對準卡拉的方向兇猛一閃。

斬出的劍氣像月牙形狀的刀刃,撕破了風直衝而上。

劍氣在空中滾雪球般越積越大,形成了巨大的月牙氣流,齊齊斬下卡拉的一隻手臂!

【漂亮!】蓮的歡呼傳進我的腦海。

卡拉的紅色長髮依然在風中飄散,她有些茫然地注視著自己脫落的右臂和噴涌而出的血液,像是感受不到痛感。

只見她緩緩抬起了左手,在空中輕輕揮了揮——

下個瞬間。

世界變得萬紫千紅起來。

無數燃著火的箭升上天空,將天空染色;拖著慧尾的隕石從空中緩緩墜下,遮天蔽日;地面開始震動,出現無數龜裂的紋理,房屋塌陷;三頭的烈犬、獨角的白馬在街道中飛馳嗥叫;圓鋸的鐵片、忍者鏢像流彈般四處亂竄;巨大人半獸人一拳擊碎眼前的鋼鐵高樓,對著天空咆哮。

【抓緊點啊,怪物們被放出來了。】

這就是「活死人」軍團。

帝國醫院一直以來做的實驗,就是把這些夢境中怪物帶到現實中去。

這群活死人強大,恐怖,服從。

必須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我沉思著。

不知誰撞了我,身體被猛烈的衝擊震飛,在地上連續翻滾。

倉皇起身時,看到蓮捂著斷掉的手臂痛苦地咬牙,掉落在地上的刀已經只剩刀柄。

在我走神的時候,卡拉向我進攻,一瞬間就毀掉我的刀,蓮為了救我,犧牲了自己的手臂。

魔法師至關重要的手臂!

「完蛋了,這下沒法放法術了,快跑!」蓮忍痛回頭朝我慘淡一笑。

「跑去哪裡?」我追隨著蓮的身影飛馳,一發炮彈忽然在我面前爆炸,我被震得摔倒在地,彈片扎進我的身體,疼痛與麻痹感傳來。

【還記不記得倒塌的齒輪鍾?那玩意兒可以封印住那個女人,也許鐘的材料里有醫院加入的特殊效果,如果我們把齒輪鐘的鍾針作為投槍一樣投出去……】

「只能這麼辦啦!」我大聲吼道,努力撐起身體。

【我認真想了想,說不準是我把這個傢伙放出來的,我殺了醫生他們,又銷毀了相關材料,導致這個女人的精神再無束縛,開始瘋狂侵蝕所有人的夢境……甚至連電腦也……我太蠢了…..沒想到這個女人的精神……】

「別想了!事已至此,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飛奔的一路,我忍受著明槍暗箭的襲擊,刀鞘也被折斷,一條腿幾乎完全喪失知覺,可我怎麼能停下來!

大地在震顫,世界在崩解,英雄們的靈魂在哭泣,我怎麼能停下來!

終於趕到齒輪鐘的廢墟,尖銳的時針就壓在層層石塊之下。

當我正準備彎下腰去抬起石頭,後腰傳來一陣疼痛,閃著寒光的刀刃從我的腹部伸了出來。

轉過頭,一個沒有表情的活死人,正握住凶刃,攪動著我體內的刀。

我幾乎沒有遲疑,熟練地抽出對方腰間的匕首,插進他的喉嚨。

我為自己動作之嫻熟感到了絲絲震驚,但腹部痛苦傳來,我咳出了血。

「不能再慢了,我要用時間魔法,把握機會!」蓮拍了一下我的腦袋。

時間凝固了。

只有五秒。

我咬緊牙關,用力翻起巨大的石塊。

四。

石塊被推倒一邊,但時針上面依然堆積著許多碎石。

三。

我用力刨開碎石,但腰間的疼痛讓我一陣暈厥。

二。

太慢了,淚水在我的眼中打轉,時間魔法一結束,卡拉的光就會立刻射來,我和蓮都會完蛋,一切努力都歸於泡影。

一。

我捂住受傷的腹部,喘息著彎下身,握緊齒輪鐘的時針。

時間恢復了。

奪人雙目的白光瞬息而至,這就是卡拉的反擊吧。

可惜,最後還是沒能拯救大家。

蓮,對不起。

疼!蓮又對我的腦袋拍了一下。

我抬頭,看見白光凝固在了空中。

「抓緊時間,」蓮滿不在乎地笑,「咱不是嗑藥了嘛,還能再來五秒。」

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

我用儘力氣,一把將時針從石塊堆里拽了出來。

四。

蓮白皙俊美的臉漲得通紅,渾身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我高高舉起手中的長針。

三。

蓮的眼睛已完全充血,伸出的手臂顫抖幅度愈大,像是有什麼在他的血液中翻滾著。

將時針舉高,後揚手臂,做出古羅馬戰士投長矛的姿勢。

二。

血從蓮的眼睛、鼻子、耳朵中涌了出來,他咧開嘴沖我笑。

將我全部的愛與憤怒灌注到這指針之中。

一。

蓮的身體炸裂開來,腦漿、斷肢混著血液橫飛。

自由總伴隨犧牲。

投出去

投出去!

投出去!!!

投出去的齒輪鍾時針化作疾風,化作利刃,形成氣流的衝擊波。

衝擊波的周圍浮現出無數靈魂,有蓮堅毅不屈的樣子,有小可憂鬱的表情,也有心懷疑惑的我自己,還有無數我叫不出名字的人們,大家的靈魂散發出無盡光芒,在衝擊波周身環繞飛舞,祈禱著自由時刻的來臨。

卡拉放出的光一撞到這飛翔的時針,就像激流遭遇岩石,全部被彈開,分散了方向。

長針一往無前地,帶著所有人希望與絕望,刺中了卡拉的心臟,從她的背脊穿出。

卡拉,夢結束了,誰都不再需要為別人戰鬥。

卡拉的身體像是破碎的玻璃,瞬間爬滿無數裂紋,裂紋中逐漸迸濺出金光。

碎片迅速剝落,盪成金沙,被風卷著吹上天空。

在風的吹襲下,不一會兒發條城的上空覆滿了金色的粉晶。

所有活死人的進攻都停了下來,再沒有人束縛他們的靈魂,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僵硬許久的臉終於綻放出笑顏。

也許這就是自由。笑的自由,死的自由,脫離烏托邦的自由。

不,不對。

他們的身體此刻都還躺在醫院的地下室里,說不定還能活過來!

可這已經不是我操心的問題了。

我蜷縮在齒輪鐘的廢墟中,腹部的刀傷因為動作太大被撕裂開,血汩汩地流。

就讓我伴著卡拉的夢境一起長眠在此吧。

發條城沒了卡拉,整座城開始震顫、崩解、破碎,逐漸迎來毀滅的命運。

小可,蓮,我去陪你們了。

我閉上了眼睛。

我赤身裸體地漂浮在虛無的世界中。

遠方是無盡的白,沒有盡頭、沒有重力、沒有時間。

赤裸的卡拉在我的面前,對我微笑,她的長髮飄散開來,女性氣息沁人心脾。

我們像久別重逢,雙眼含淚,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們親吻,不停地親吻,止不住地親吻。

唾液交流混合,口腔中充滿她的氣息。

忽然像是意識到了失態,我們猛地離開對方的懷抱,相視一愣,隨即羞赧地大笑起來。

笑了起來。

謝謝你。她說。

十、

我滿頭大汗從夢中驚醒。

眼前的蓮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睜著空洞的雙眼,口吐白沫,血從他的七竅流出。

我輕輕合上他的眼,忍住眼淚親吻他的額頭。

謝謝你,兄弟。

醫院警報聲大作,不知是誰發現了我和蓮的暴動,或者是活死人們都醒了過來。

槍聲,咆哮聲,哀嚎聲穿透門板傳進我的耳朵。

我要離開。

忽然,一隻手握住了我的腳踝,我低下頭看。

卡拉赤裸著身體,紅色長髮散開。她的嘴角淌著血,眼中充滿求生的渴望。

「卡拉,卡拉,救救我…..」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已經呼喚過你千萬遍。

我會為你而戰。

我換上死去醫生的白大褂,給卡拉找了件護士服,我倆相互攙扶著哆嗦的身體,悄悄打開門,低著頭前進。

人流在我們身邊涌動,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走,有人在死。

可我們不管,我們不管。

我們低著頭,在這條狹窄逼仄的走廊中緩緩前進,一步也不停留。

我忽然感受到了光,抬起頭,黑暗走廊的盡頭有片刺眼的光亮。

那叫「出口」,那就是蓮口中叨念了無數次的自由。

我扶著卡拉,她攬著我的腰,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光。-

我倆沒有說話,但我們心意相通。

我要去哭,我要去睡,我要去疼痛,我要去感受生活。

作者的話:

初稿就先放在這裡啦,給看到現在的您鞠個躬~

因為太喜歡最近的一部動畫《高達thunderbolt》,用了男女主達利爾和卡拉的名字、活死人部隊的名字和男主沒有四肢的設定,故事都是自己寫的。因為動畫里男女主太慘了,想給他們一個好結局啊OTL。

本文可能以後會改,可能不改了吧。。

這個是科幻嘛?我沉默了一下,仔細想想,這個也好像不是奇幻哦。。。那就當做是科幻吧暈~

再次表示感謝!


賣夢的人

八點半有人進來,他像是一個我認識的人,但究竟是誰我也說不清楚。他把那頂紅色的棒球帽摘下來,說,買一個十分鐘的夢。

遞來的單子上寫的是抑鬱症。

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來貓城出差,這算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十年前吧。

我怎麼感覺你很面熟。

他笑著搖搖頭,不再說話。

我還想再問什麼,但頭開始暈。這種暈很奇怪,就像坐在一條小船上,浪從船底往上打,我在垂直地上升和下降。

你要掃描一下單子嗎?那個男的提醒我。

智能機閃著藍色的光,這讓我煩躁異常。掃描儀發出提示音之前,門外的男人正往屋裡望。我輸入編碼,準備預閱這個患者的夢。

這應該是我對這個工作還有點好感的唯一理由,只不過第一天來貓城上班,新送來的目盔有點緊。我戴上它閉了眼睛,夢裡開始出現綠油油的山坡和田野,幾個小孩在追著蝴蝶跑。他們來到一處泉邊,有的孩子拿起網來撈魚,有的孩子坐在石頭上。夢在這裡停頓了一秒,接著他們又跑進樹林,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打開一座木屋,屋裡都是糖和汽水,他們都吃了很多,天慢慢黑了,畫面淡出,夢完了。

我拿著晶元出來,他倒看過去一點也不著急。夢有漏洞,中間有一秒的停頓,根據法則,我需要做進一步的修改。

沒事,謝謝,那我先走了。

請問你真見過蝴蝶嗎?

他轉過頭來說,我小時候在鄉下長大,見過夢裡的所有東西。

我們是不是認識?

他搖搖頭,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問他的夢什麼時候可以做好。

我看著窗外發了一上午的呆。如果你站在貓城四百米的高空,就能看到奇形怪狀的樓就像高矮不一的蘑菇,在亘古不變的灰色天空下亮著鐳射屏。拖著紅色尾燈的磁懸車流從天空穿過,如同一根一根血管,連接整座城市。我嘗試對著這座灰乎乎的東西回憶童年,但那些記憶似乎就在那裡,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我覺得沮喪透頂,就像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下午又來了幾個客人,一個老頭拿了心理醫生的寫著精神分裂的單子,買了一個家庭和睦的夢。在夢裡,父親和母親在廚房裡做著飯,他站在他們的身後幫著拿調料,那是一個快半個小時的夢,那個小男孩全程都在流淚。我給他的夢加了情緒分析,必須心態平和的時候使用。他認真地看完我做了所有事情,才放心地走了。他走路的背影像一個人,究竟是誰,我又想不起來。在這個男人走了之後,我想起自己的父母,奇怪的是與兒時的記憶不同,在我一想到他們的名字的時候,所有的記憶就都有條不紊地從頭腦裡面魚貫而出,它們如此清晰,猶如電影慢放般一幀一幀地在我面前閃過,而當我要記起其他事情時,腦袋又一次強烈的暈眩。

我認為這是預閱太多夢的後遺症。其實賣夢者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遊走在每一個心理殘缺的人的夢境里,體會他們的一切悲傷,以及治癒這些悲傷的方式。我喜歡這種用第三視覺體驗別人生命的快感。貓城幾乎不見陽光,所以天黑不黑也沒有多大區別,我做完記錄,正打算關上門的時候,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像是剛經歷過一場不幸,頭髮散亂,面容憔悴。

對不起,今天不營業了。明天再來吧。

她不說話,也不走,就站在那裡。

明天我們八點開門。我抬頭看她。

她就那樣站在那裡,眼神空洞,牙齒咬著嘴唇。

對不起,小姐。我們真的要關門了。如果真的急,可以把單子拿過來,我明天一早就幫你預閱。

我沒有單子。她開口說話。

如果是你自己設計的夢,這裡的審閱會非常嚴格,通過的概率很低,我想你應該知道的吧。

她走過來,把手裡攥著的晶元放在櫃檯上。

關於什麼的夢?我問。

我和我的丈夫,他上個月去世了。

收下她的晶元,關了門,重新打開機器。

那是一片黑夜中的天空,沒有雲,星河很亮,壓得很低,就像伸手就可以觸摸。那個女人走到海邊,在夢裡,海倒映星空,閃著幽藍透亮的光。她身邊走來一個男人,是她丈夫,手裡抓著一把花的種子。起風了,他就這樣張開手,風把種子卷在空中,落入平靜的海上。他抓起女人的手,浪起來了,花種開始長出枝椏與藤蔓,長出骨朵,又瞬間開放。長滿花朵的浪開始洶湧,就這樣朝他們打來,女人開始笑,聲音真是好聽。浪來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停住了,所有的花都散開,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變成雨水,浸透他們,就像油浸透紙。

我從夢裡回到這個世界,看見亘古不變的灰色的天空,沒有花朵也沒有海浪。

第二天她來得比我早,站在門口。我把晶元交給她,她道了謝,又遞給我另一張晶元。

人造夢做得太多,對身體不好。

可我不知道怎麼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裡。

學著面對,總會好起來的。

謝謝,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夢?

如果沒有問題,我審閱許可,需要半個小時吧。

我帶上目盔的時候撇了一眼那個女人,其實她算漂亮,眼睛大而且亮,鼻子小巧,臉上長了一些雀斑,但皮膚白皙通透。這個夢是接著上個夢的,天剛剛亮,但還有月亮朦朦朧朧地掛在天邊,昨天下的花雨現在變成了大小不一的水珠,懸在大地上面,在陽光下閃著光。丈夫把女人抱在懷裡,有鳥從海的盡頭飛來,那男人說,我們出海吧。於是有船就出現在岸邊,那是一艘明黃的小船,帆是乾淨的白色。他們從山坡上下去,踏著金黃的沙子。海灘上留下腳印被浪一點一點被浪蓋住。

我給晶元做了許可,轉成可實現夢給了女人。女人說,我明天還會來,不過會遲一點。

我可以等你一會。我說。

那謝謝了。女人轉身要走。

請問,你見過海嗎?

女人轉過頭,說,見過,我在海邊長大,夢裡的那個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女人走了之後,我嘗試回憶童年,但得來的還是一陣上上下下的暈眩。今天沒有人來,我就這樣坐在櫃檯邊,看灰乎乎的貓城亮燈,就像一顆五彩斑斕的腫瘤。

女人第三次來的時候是在傍晚,幾天之後。

她化了淡妝,比先前兩次要漂亮得多。你才來?我問,裝做漫不經心。

她說,這幾天有點事。這是今天的晶元。

我接過,無意間碰到她的手指,有異樣的冰涼。

他們上了船,海面倒映朝霞,就像天空長在海底。沒有風,有海水腥甜的氣味。他們喝了紅酒,男人去釣魚,還唱著歌,女人起火做飯,笑得很開心。有海鷗停在桅杆上,叫出響亮的聲音。他們吃了釣上來的魚,又放了音樂,兩個人摟抱在一起。男人在她的耳邊喃喃地說話,手在後背摩挲。我聽見女人細微的喘息,夢在這個時候停了。

我把晶元抽出目盔,我承認自己在她的夢裡意猶未盡。

她看我從裡面走出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留意到她穿的衣服,跟夢裡的一模一樣。

她走到我面前,靠的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水的味道。我明天把最後一部分夢帶過來,你會在嗎?她用從未有過的眼神看我。

我不知道怎麼言語,只能點頭。

等待就像一場緩慢的溺斃,在那之後,我就沒有見過她。可能她去了其他的夢房,也可能放棄去做最後一部分的夢,或者她找到了新的愛人。但時間如同風,將原本細微的青煙吹成燃燒遍野的火焰,我越是不見她,就越懷念。直到有一天,她重新在黃昏的時候站在夢房的門口,一如第一次見面。

我來了,她開口說。

你還打算把夢做完嗎?

當然。她把晶元遞給我,我接過來,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得抖。你等半個小時,很快就好。

她沒說什麼,我發現她比上一次來更漂亮了,頭髮盤起來,露出很漂亮的臉型,淡淡的眼影讓原本就很亮的眼睛更漂亮,上了一點唇彩,穿著寬鬆的碎花連衣裙,露出很白的胳膊。

你不去預閱我的夢嗎?她問。

我開了機器,心跳得很厲害。進入她的夢,有海水的味道涌過來,那個許久不見的場景,明黃的船,木質的內飾,飄著煎封鱈魚香味的空氣,似乎都沒有變。她的丈夫摩挲她的背,輕輕解開連衣裙上的扣子,女人這個時候笑了,她咬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我的手在抖,我不願意就這樣做一個旁觀者。

我摸到目盔最邊上的按鈕,將第三視角轉換成第二視角,成為了她夢裡的丈夫。我抱著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淡淡的猶如嬰兒的體香。她的連衣裙掉在地上,像花朵一樣的胴體就這樣在我的面前開放。我把她抱在床上,那是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她在床上笑,又閉上了眼睛。海上開始起浪了,船在搖晃,我的世界也在搖晃。我再一次撫摸她,慾望像蛇一樣遊走在我的身體里。

在漫長的愛撫里,她睜開眼睛,看我的臉,神情從溫柔變成驚恐,我的耳朵里開始傳來現實世界的聲音,它漸漸從小到大,直至刺耳,如同一座城市崩塌。我看見自己的身體一塊一塊地碎裂,又漂浮在空氣里。我所能見的最後一眼,就是赤身露體的女人,在床上猙獰地笑。

我關掉目盔,發現自己全身是汗。門外的女人還在等著,她的連衣裙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你侵入了我的夢?她問。

你違背了賣夢者最重要的原則,她似乎一點都不生氣,反倒有一種得勝的驕傲。

我低下頭,看見她的碎花裙子,於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預謀,所以你穿得跟夢裡的一樣,就是要我在現實里對你產生感情,然後將它代入你的夢?

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我問。

她不再說話,立在那裡,表情木然,就像時間停止了。

時間歸縮成點,所有東西都靜止了。那個女人就像木偶一樣立在那裡,磁浮車懸在半空,沒有風,似乎空氣也被抽離,原本吵雜的貓城就在一瞬間歸入死寂。我開始害怕,並且懷疑這些都是夢的延續。有燒焦的氣味,我被嗆得流出眼淚,它們滑過我的嘴唇,就像水一樣寡味。可眼淚應該是鹹的,這個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實的。想到這裡,就如同回憶到童年一樣,我不可抑制地開始暈眩,這種感覺極其強烈,似乎身體從很高處墜落,而意識卻還停在原地。世界就像被倒映在哈哈鏡里,我站在另外一頭,看所有的東西扭曲變形。我所能感受到的光與影,慢慢減弱與消散,如同一段夢的完結。

我再次醒來,似乎過了很久。身體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如同自己是一個容器,忽然被抽幹了所有流質。睜開眼睛,強光讓它刺痛。我感覺頭皮發麻,口乾舌燥。有人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我認得他們,是我在貓城第一天的那兩個顧客。

那個帶著紅色鴨舌帽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面,老頭跟在後面。

老頭邊走邊在鐳射屏上劃著什麼,他問,你確定給機器人設定人類情緒和感官刺激合理嗎?我們已經失敗了不下十次。

只有擁有這些,才有足夠的資格去審閱別人的夢境。戴帽子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停了下來。你還記得我?他說。

那個女人呢?我問。

他們都笑起來,就像笑一個孩子。

我說吧,如果一個人有感情,就容易影響閱夢。老頭關掉手裡的鐳射屏,又說,他情緒起伏太大了,並且,你的設計上有缺陷,他沒有回憶,腦波一涉及到這裡,平衡就容易出現問題,接著產生暈眩。

中年男人顯得有點沮喪,我會再修改程序,不過大原則上不會變,我必須要讓T30擁有情感。

走廊上又有人走過來,我看見了,是那個女人。

T31,你準備一下,下一輪模擬就要開始了。老頭對那個女人說。

T31從我的面前走過,就像她從未和我見過面一樣。

所以我所經歷的,都只是一次模擬,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裡,也沒有貓城?我有點歇斯底里。

T31停下來,和那兩個人一起看我。

看吧,他在生氣。老頭說。

中年男人轉頭對T31說,你去啟動T32。

T31拉開幕簾,我看見許多個自己。


韓松《我的祖國不做夢》

zgm代表,以前覺得祖國不夢是黑,天涯共此時是黑,寂靜之城是黑,現在一看全都是現實…


推薦一本《愛因斯坦的夢》,中文版的譯文很美,如散文詩一般。這本小說對理解相對論有幫助,同時飽含人生哲理。


威廉吉布森的 《全息玫瑰碎片》 《冬季市場》

他的賽博朋克小說多多少少涉及到夢和記憶


科幻世界上看到一篇《無夢之城》,初中看到的,還不錯。


如果題主是想以「夢」為主題獲取靈感的話,伊藤潤二老師的《長夢》漫畫,不是科幻小說。但在此推薦。


基本都是奇幻。


獵夢人,市面上有單行本


太祖重返人間


題主這個算問題嗎?


請寫。


推薦閱讀:

怎樣在夢境中控制自己的行為?
心中的山河
「夢的解析」之三:探索潛意識
一個人老做夢是怎麼回事,老做同一個夢又是什麼情況?

TAG:科幻小說 | 寫作 | 故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