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霸與林震南：翁婿間沒有贏家的較量

一

金庸武俠中有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很常見的婆媳關係在金庸的江湖世界裡很少見，與之對應的是翁婿之間的戲碼卻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就拿大家都熟的《笑傲江湖》說吧，直接登場的便有任我行與令狐沖、岳不群與林平之、王元霸與林震南，這三對翁婿你方唱罷我登場，簡直是各有各的精彩。

在三對翁婿中，王元霸與林震南出場最早，對江湖格局的影響也最小，多少顯得有些可有可無。在有意無意之間，我們實際上低估了他們。

二

如果說林震南是一個被低估的人，那他的岳父王元霸更是被人為忽略了。

王元霸的武功不低，至少比女婿林震南高很多。用岳不群的話說：「倘若林震南事先得知訊息，邀得洛陽金刀王元霸相助，那麼還可鬥上一斗。」

我們知道，笑傲的人物大多是政治人物。對這些政治人物而言，沒有對錯，只有利害。那問題來了：王元霸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憑什麼將女兒嫁給武功遠不如自己的林震南呢？

他將女兒嫁給林震南是政治行為，其背後自然隱藏著某種政治目的和動機。而這種目的和動機，顯然不是貪圖林家的財富，更不會是愛惜林震南是個人才。

他這麼做，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辟邪劍譜》。

三

對王元霸這樣的政治人物而言，女兒只是籌碼。

在《笑傲江湖》書中，類似的情況曾經真實發生過，那是任我行在脫出牢籠後的話：「唉，此刻我女兒若在我身邊，咱們多了一人，也不致如此勢孤力弱了。」

任我行陷身地牢十二年，好不容易脫困，談到女兒時想的不是父女親情，而是政治的利害得失。這很不符合父女人倫之情，可考慮到任我行的大政治家身份，卻又合情合理。

早在二十來年前，王元霸便將女兒作嫁給了林震南，想通過溫柔陷阱得到《辟邪劍譜》堪稱深謀遠慮，實在是一位善於隱藏的陰謀大家。

不過，王元霸沒有成功，女兒王夫人不止是籌碼，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四

英國人E.M.福斯特將小說人物界定為扁形人物和圓形人物。其中，扁形人物是給人物貼上標籤，剔除個性，簡化人物性格，塑造特定的臉譜特徵。

王夫人正是這樣的扁形人物，書上說：她「自幼是一股霹靂火爆的脾氣，做閨女之時，動不動便拔刀傷人……她現下兒子這麼大了，當年火性仍是不減。」

她的丈夫林震南，同樣是胸有溝壑的政治人物。看他向兒子傳授鏢局生意經，面對突發事件的各種沉著應對，無一不說明這個人的精明強幹，只是缺乏武功上的硬實力而已。

夾在王元霸與林震南之間，王夫人這樣直腸子的人是完不成政治任務的。所以，面對驚變，她還能拍案而起說：「大哥，福威鏢局豈能讓人這等上門欺辱？咱們邀集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評評這個理去。連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請了去。」

她不知道，在無法帶回辟邪劍譜時，她已成了父親王元霸的棄子。

五

王夫人是王元霸的棄子，有兩個證據。

一個是直接證據，我在「林震南：一個中產人士的消亡史」中說了：林震南儘管走通了山東、河北、兩湖、江西和廣西六省，卻沒有走通有關係和門路的河南！

林王聯姻二十年，福威鏢局所走通的六省應該也是在這段時間，連河北都走通了，可路程更近、關係更好的河南，卻沒能成功，這顯然不合情理。

直腸子的王夫人也許意識不到個中的問題，精明強幹的林震南不會沒有覺察。於是，我們看到奇怪的一幕是林震南削尖腦袋想走通四川，卻對河南置之不理——我們只能理解為因為政治目的沒有達成，王元霸不待見林震南和福威鏢局。

一個是間接證據，即林家被近乎滅門，金刀王家卻無動於衷。女兒女婿都被人乾死了，王元霸身為岳父卻裝聾作啞，對失蹤的外孫也毫不上心，可對所謂劍譜又熱心極了。

六

王元霸和林震南這對翁婿都是政治人物，政治人物最擅長什麼？當然是做戲。哪怕他們心裡早想把對方弄死，表面上依舊會一團和氣。

比如，開篇時林平之打獵所騎的那匹白馬，「這匹大宛名駒，是林平之的外婆在洛陽重價覓來，兩年前他十七歲生日時送給他的。」

如果我們只看到這裡，不知道王家在林家慘遭滅門後的冷血薄情，一定會以為王元霸一家子多寶貝這外孫呢，可林平之落魄江湖的現實血淋淋的讓人不忍直視。

當然，與岳父王元霸相比，林震南也不含糊：

吃過晚飯，林震南一家三口在後廳閑話，林震南跟夫人商量，大舅子是六月初的生日，該打點禮物送去了，可是要讓洛陽金刀王家瞧得上眼的東西，可還真不容易找。

你看，政治人物就是這麼牛，明明鏢局進不去河南，可兩家關係看著很火熱嘛！這種迎來送往的政治秀，翁婿二人門清兒，蒙在鼓裡的大概只有王夫人。

七

福威鏢局被滅了門，只剩下了林平之。

林平之拜入了華山派門下，當門派遇到危急要外出避禍時，他想到了外公王元霸的金刀王家——

林平之道：「弟子父母雙亡，很想去拜見外公、外婆，稟告詳情。師父、師娘和眾位師哥、師姊如肯賞光，到弟子外祖家盤桓數日，我外公、外婆必定大感榮寵。」

然而，經歷過琴譜劍譜的鬧劇後，他終於覺醒了：

他所渴望的親情不過是虛妄的假面，外公的目的和青城派沒什麼兩樣，區別不過是金刀王家以親情為囚籠謀奪，青城派明火執仗強搶罷了。

他只能靠自己。這是他黑化的第一個基點。

書上並沒有說：他暗暗告訴自己，金刀王家他再也不會來了。我們只看到林平之眼瞎後，沒有去洛陽，而是上了嵩山。

林家徹底沒落，金刀王家依舊光鮮，誰笑傲了江湖？

（微信公號：江湖叢談——不止金庸，亂燉無窮。每周三篇，不時加餐。）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