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障》·忘我流離
@阿放先生 今晚鴿了，我來頂缸。
人工智障
文/忘我流離
楔子 ：「這孩子……可能能拿來煲湯……」
2032年3月3日。
天遠集團的照明電力中斷了三分鐘，不止一個人感覺到一股低低的、彷彿爆炸帶來的震感。
時間是下午六點，下班時間剛到。天遠集團每天下班後加班有三倍補貼——在八樓或者頂樓的休息區喝茶聊天也算加班，所以很多人都沒準備走。
電梯拉著滿滿一箱人到了八樓，門開，卻沒有一個人出來，便又以最快的速度向地下一層落去。
所有「人工智慧Eva」項目組的研發人員幾乎同一時間收到一條簡訊，生冷的語氣幾乎從屏幕里炸出來：「今晚一個都別走。」
地下一層有人在等他們，蹬著七厘米高跟鞋，白襯黑裙的制服套裝，本扎著的頭髮此刻已經解開，有些凌亂的披散下來。
門一開，謝明澤就看到沐澄風斜靠在牆面上，點一根白色的細煙。剛想出聲提醒這裡禁止吸煙，兩眼左右一瞟，生生噎了回去——沐澄風已經把兩邊的禁煙標識強拆了。
「加班。」沐澄風就說了兩個字，項目組十數人掏出隨身電腦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即便不知道突然要加什麼班，但誰都明白此刻你不照做一定會遭殃。
「剛發布新產品就加班？」謝明澤作為EVA組的項目經理，還算有點面子說兩句話，踱到沐澄風身邊，也點了根煙，「Selina，你也太資本家了點。」
沐澄風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把煙頭丟到地上踩滅，不知從哪裡掏出個粘貼型禁煙標誌粘到牆上，屈指敲了三下，吐了謝明澤滿臉的煙圈：「禁煙啊。」
謝明澤：「……」
幾分鐘以後謝明澤明白了沐澄風今天為何突然兇殘。白天才剛剛發布了全新人工智慧產品EVA3.0，突破了人工智慧研發里文學寫作的一大難關，晚上基站就讓人給炸了。
雖然只是很小規模的破壞，但是數據缺失，EVA3.0停止運作，全球範圍內數千個全新上線的平台集體故障，加班修復，無可厚非。
「兩件事。」所有研發人員進入工作狀態之後，沐澄風拍了拍謝明澤的肩膀把他叫到角落旮旯里，「報警，保密。」
「這兩件事可以同時做到？」謝明澤一個頭兩個大，警察引進門還想保密，這不是在逗他玩兒嗎？
「可以。」沐澄風說得毫不猶疑。
「……」
三十分鐘後警局做筆錄的時候，謝明澤說：「警察叔叔，我有重點懷疑對象舉報。」
數年前謝明澤剛上研究生的時候，隨他不靠譜的導師Angel前往各地高中宣講招生——這個導師有多不靠譜呢，校招的時候她開車到半路覺得風景不錯於是去做了個指甲。
謝明澤獨挑大樑，面對一眾高考完估分挺高滿眼明媚充斥著你這個學校太一般我不是很想上的高中畢業生們，他推了推黑框眼鏡。
然後學生走了一半。
謝明澤打電話給Angel，電話那頭的俄羅斯大姑娘一邊嚼著腰花烤串一邊操著模糊不清的中文道：「你就跟他們說我們Q大畢業可以去造飛機造火箭造導彈嘛。」
「……」
「你們這些小男生不都喜歡這個？」
「……」
謝明澤照著Angel的話說完，嘩啦剩下一半人也走光了。
大概五秒鐘之後一個骨骼清奇的少年去而復返，彷彿和謝明澤極為默契一般，一人推了一下黑框眼鏡：「請問……」
「分數不用很高，630分專業隨你選每年給你兩萬刀獎學金。」謝明澤拋出最後大招。
「不是，我是想問你們能造導彈，那能造炸彈嗎？」
「What？」謝明澤眼鏡差點掉下來，但還是強作鎮定道，「我是人工智慧專業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場面一時有點尷尬，少年撓了撓頭，說道：「這位老哥，你能不能別研究人工智慧了啊？」
「……」
「我怕我忍不住抱著炸彈和你同歸於盡啊！」
電話免提沒關，那頭傳來Angel噗嗤的笑聲。俄羅斯姑娘操著不算太地道的中文大聲喊道：「老謝老謝，你跟他說來跟我學做炸彈，包教包會！」
「……」
後來那個名叫穆零的少年成為了Q大彈藥工程系的本科生，但也只讀了三個月，彷彿被人下了降頭一樣，轉系去了他當初最抵制的人工智慧系。
當謝明澤調侃他為什麼轉系的時候，少年當著Angel的面二不兮兮又無比強做正經地說：「如果我的犧牲能耽誤你們的研發幾年，那簡直就是為全人類阻擋機器人入侵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死而無憾。」
Angel勾起少年的下巴說你再說一遍？
穆零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有些臉紅，說如果我的犧牲……
「再說一遍。」Angel翻了個白眼。
穆零：「如果我的……」
Angel佯作哭腔：「你那天不是這樣說的！」
「……」
謝明澤好死不死耿直星人上線，問了句：「那他那天怎麼說的啊？」
這回輪到穆零沉默了。
Angel：「他說我比彈藥系的導師好看！」
做筆錄的警察想了很久，問謝明澤說：「你講這個故事想說明什麼？」
謝明澤拍拍腦袋說啊忘了重點。
重點是那少年在轉進人工智慧系之前當著他的面說如果以後有人研發出的AI能寫作他就抱著個炸彈去把那公司炸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少年的夢想是當個作家。
警察一愣，挑眉道：「這孩子……可能能拿來煲湯……哦不是，可能是我國作家的未來。」
又過了半個小時，警察叔叔聯網調完資料回到辦公室。
「你說的那個人此刻在千里之外的榕城，不具備作案條件。」警察拍拍謝明澤的肩膀，「還有啊，你一個快三十的人了別賣萌，叫什麼警察叔叔！」
一、失業
2032年3月3日，穆零失業了。
這一天天遠集團召開了全球發布會，旗下人工智慧EVA第三代獲得巨大成功，業務範圍普及各行各業，其中包括小說寫作一項。
穆零很倒霉，他是個寫小說的。用一年的時間也寫不了幾十萬字的那種，還有點撲街。但是EVA3.0可以通過大數據集成對應的對每一個訂購業務的讀者量身定製小說，通過後台計算機的瘋狂計算只需要幾十秒甚至更短的時間內創作出逾百萬字的小說。穆零親眼看過兩個，不得不承認在這些機寫的小說面前他連撲街都算不上，他就是個戰五渣，是粉塵。
房租還交得起嗎？泡麵還吃得起嗎？穆零想了這個問題五次，搖了搖頭，趁著泡麵的間隙打開電腦，鍵盤俠上線，YY了一系列作為一個作家他要抱著炸彈把天遠集團拆了的故事。
恰在此時TX新聞彈出一個窗口：天遠集團疑似遭恐怖襲擊，全球範圍內數千服務平台停止服務。
嚇得他馬上就要去刪帖。
然後背後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開門，查水表！」
當謝明澤扛著兩箱泡麵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穆零險些熱淚盈眶。下一秒他想起眼前這個人是害他失業的罪魁禍首，撿起腳邊的橘貓差點就砸了過去。
「我幫你交了三個月房租。」謝明澤鎮定的說。
穆零又把貓放下了，說大爺您裡邊請，香檳還是紅酒？哦我這都沒有，白開水？我這就一個杯子，給你了，怎麼樣夠意思吧。
謝明澤不住打量著狹小的合租單間，長長嘆了口氣，說你如果畢業的時候跟我去天遠，現在名車狂買別墅靠海——你非要去當個作家。人工智慧研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個行業一定會地震的啊。
「是的沒錯我後悔了，然後呢？」穆零道，「老哥你是別墅靠海了要請我去住嗎？」
謝明澤習慣性醒紅酒一樣搖了搖手裡的杯子，下一刻發現是白開水，又嘆了口氣：「怎麼樣？現在到天遠來，還來得及。」
穆零扒了一大口面，含含糊糊道：「我這個人，沒什麼原則也沒什麼底線，你要找我去，說這麼多屁話有什麼用？隨便拿個兩千萬砸我臉上，什麼都好說。」
「……」謝明澤搓了搓臉，「沒這麼多，不過也不會很低，至少夠你在帝都生活。」
「太少了。」穆零搖頭，「我要是就不去呢？」
「我剛說，我幫你交了三個月房租。」謝明澤頓了一頓，「其實我騙你的。」
「哇你神經病啊我不要面子的嗎？你這樣威逼利誘我要是去了我還有沒有一點作家的風骨了？我就算睡天橋底下我也不去！」
謝明澤拿出隨身電腦，畫面投影到牆上，三張圖，一張是他的報案記錄，一張是幾分鐘前穆零發帖YY炸了天遠的帖子截圖，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爆炸過後報廢的基站。
「……」穆零僵了。帖子他幾乎是秒刪的，但是這貨好像蹲了他很久……釣得一手好魚。
「乖了？」
「是這樣，老哥。你別威逼我，你打打感情牌，再多給點錢，我橫豎就去了，是吧。」
謝明澤拍了拍地上兩箱泡麵：「我的誠意。」
「喂！機票總給報銷吧！」
謝明澤對著那兩箱泡麵抬了一下下巴，穆零一愣，將信將疑打開，西裝，機票，信用卡，一應俱全。
「待遇真好，可是，為什麼呢？」穆零雙手揉臉、插頭，「這麼高待遇？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你是我師弟，傻子。」謝明澤打了一手感情牌。
「我不信，你喜歡Angel，Angel喜歡我，我們明明有仇的。」
「……」謝明澤頓了良久，「不要開死人的玩笑。」
穆零聳了聳肩，拿起燙金黑背的無額度限制信用卡：「我還是需要一個理由，我相信你一定能給我這個理由。」
謝明澤沉默很久，品酒一樣抿了口白開水。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Angel的實驗室里做研發助理的時候，那時候他們的目標是做全世界最早研發出具備自主思考意識的人工智慧。但是有一天晚上Angel從外面回來，大口大口灌著烈性的灰雁伏特加，癱坐在沙發上無比疲憊。她問了一個問題，說科學究竟是為了科學而科學，還是為了需要而科學？
這種問題向來只有穆零這種自詡學了很多社會人文知識的寫手型科研人員會神神叨叨的掛在嘴上。大家總覺得這傢伙末世科幻小說看太多了，總覺得機器人要覺醒，要爆發，要統治人類。
可是當所有人的精神核心Angel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究竟是為了讓機器產生意識而讓機器產生意識，還是為了做出更好服務人類的AI而研發人工智慧？
沒人深入想過這個問題，也沒人能夠通過科學的演算能說明這樣沒有問題。
而那時候Angel的研發成果已經接近突破最後的壁障。大家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那天之後她停止了所有研究，刪除了大量數據，人間蒸發。
後來謝明澤在報紙上看到Angel的死訊，官方說是自殺。
「EVA研發到3.0就已經夠了。」謝明澤說，「它已經可以解決涵蓋社會生活百分之五十九的問題，沒有必要再進化。但是天遠的人不滿足於此，他們想要繼續開發，到EVA進化出意識的那天。」
「我不想看到，但是我缺幫手。」謝明澤向穆零伸出手來，「你不是一直想把人工智慧搞成人工智障嗎？如果把你扔進公司可以阻礙人工智慧的發展幾年，也算是對人類做出巨大貢獻了吧？哈哈。」
「想想，這感情牌打得還可以吼？」穆零撓了撓雞窩一樣的腦袋。
2032年3月4日，今年的第一聲春雷還未響起，乍暖還寒的季節里，一簇櫻花開放在鋼鐵如林城市最南方的角落。
兩個年輕人握了握手，一個接著吃泡麵，一個繼續喝白開水。
二、應聘
頭等艙里只有兩個人，飛機快落地的時候謝明澤合上了手裡的時尚雜誌，叫醒了身邊睡得跟豬一樣的穆零。基於略微有點陰謀性質的考慮，兩人在進入公司之前不能有太親密關係，穆零得走正規應聘渠道。
「你畢業這幾年沒有過任何相關工作經驗，我又不太方便給你打配合。」謝明澤說，「面試官里有個死胖子你不用太搭理他，搭理了也沒用，肯定三秒鐘把你簡歷扔垃圾桶里。不過還有另外一位故人，你搞定她就能搞定全世界。」
「故……人？」
「見到就知道了。」謝明澤掛著一縷幸災樂禍的笑，率先走出了頭等艙。
飛機落地，這日帝都的天難得湛藍。
面試官三人，謝明澤坐在最邊上玩手機，右邊的中年胖子翻看著穆零提交的材料，越看眉頭越皺，當中位置空著。
屁股還沒坐熱，果然不出謝明澤所料，胖子把材料往垃圾桶里一扔，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穆零看謝明澤，謝明澤轉頭看風景。
「我大學的時候做的一個AI打死了AlphaGo。」穆零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尷尬，但是對於不熟的人他向來只會越說把場面說得越尷尬。
「出去。」中年考官趕人。
「AlphaGo只能代表十六年前的水平，在天遠沒有任何的說服力。」謝明澤搭腔解圍給他機會繼續往下說，被旁邊的胖子狠狠瞪了一眼。
謝明澤嘆了口氣，這就是職場，沒有資本就沒那麼多廢話。
「那肯定是有說服力的嘛。」穆零開始扯淡，「說服力這種東西從哲學層面上來說是不存在的，但凡你說得出口，那肯定有說服力，別人不信，那是說服力不夠，怎麼能說是沒有說服力呢？」
「滾！」胖子說。
「……」場面一時尷尬，而謝明澤說的「故人」至今沒來，簡直車禍現場。
「大學的時候做的AI？你用的是哪裡的資料庫？」這時候場間響起了第四個聲音，一個身著黑裙白襯制服套裝的女人走進面試室，七厘米高跟鞋噠噠噠節奏感爆棚，她落座到面試官最中間的椅子上，妝很淡，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模樣，身前掛著的工作牌卻顯示著她EVA項目組最高指揮者的身份，不由得讓人咋舌。
「沒有資料庫。」穆零說。
場間有一瞬靜寂，面試官們都不由得多看了穆零一眼。
名叫Selina的女主考官多看了兩眼：「我們在哪裡見過？」
「見過有加分？」穆零調侃。
「明天來上班。」Selina揮筆，「下一個。」
「沐總，這不符合規定！」中年胖子急勸道。
Selina看了中年胖子一眼，明明只是一瞥，卻帶來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壓制：「現在我就是規定。」
穆零樂了，暼頭去看謝明澤。謝明澤吐了吐舌頭。
謝明澤追著穆零進了洗手間：「沒有資料庫？吹牛還是你會吹啊！沒有資料庫你的WallE拿頭打死AlphaGo的么？」
「我只能這麼吹。」穆零拍了拍謝明澤的肩膀，「現在的人工智慧太過依賴數據收集與查詢，如何讓人工智慧產生類自主思考才是你們要面對的難題，我相信你們的那個沐總對這個會很感興趣，這恐怕是我跳進天遠的唯一辦法，該吹的要吹的啊。」
「我本來想你隨便和沐澄風扯淡兩句就行了，結果沒想到你吹這麼大牛逼。」謝明澤咬牙笑罵道，「你就等死吧你。」
三、初次行動
2032年3月7日，穆零到天遠集團上班的第三天。
由於AI的普及世界上的很多工作都被取代，更遑論以人工智慧為主要研究的天遠集團。EVA3.0的發布更大程度的減少了公司職員的工作量。新產品試用期，新的演算法又未被研發，除了程序員輪班維護系統，其餘人等幾乎就是坐班虛職，辦公室內整天都在玩轉椅競速賽，玩累了就去頂樓喝點東西，曬太陽或者看星星。
「其實就這樣每天上著閑班領著高薪，比微軟員工還輕鬆愜意點。」謝明澤說。
「可你終究要做點事。」穆零挑了挑眉。
「我沒想好怎麼做，這塊兒你比我熟。」
「是吧，可能吧。」穆零含含糊糊，「我怎麼感覺我被當槍使了？要是被抓了誰坐牢啊？」
「我坐我坐。」謝明澤調侃，「你個小沒良心。」
「行吧，那就這樣吧。我要訪問EVA的底層資料庫，最好能直接接觸機體，明天就要。」
「這麼急？最近公司的研發都停了，我們可以再籌劃籌劃。」
「我就看看，不亂動手。」穆零三指向天，「我發誓。」
謝明澤聳了聳肩：「那東西鎖在公司地下的保險倉里，至少要有胖子的指紋和Selina的許可權黑卡才能進去。」
「指紋我想辦法。」穆零道，「黑卡你去Selina那拿。請她吃飯逛街看電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後面要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喂！什麼叫不用你教我了？後面要怎麼做啊？」謝明澤一臉懵逼。
「我哪知道我還是個純潔的寶寶。」穆零一本正經。
「為什麼不是你去啊？你們倆那麼有戲你都不上，拉我去當炮灰？」
「因為你帥啊。」穆零放下茶杯哼著小曲走進電梯，按下了下行鍵，「你帥你先上，我丑我殿後。」
電梯下行到十三樓，穆零取出隨身電腦調用李胖子助理台的印表機，隨手列印了一份文件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李總，有個文件需要您簽個字。」穆零說著從衣服的內袋裡取出一支筆遞了過去。
胖子也不知是真就瞧不起穆零還是因為在沐澄風那裡吃了癟，死活就是看穆零不順眼，冷哼一聲，晾他在一邊伸手尷尬，自從內袋裡取出一支復古鋼筆龍飛鳳舞迅速簽完便趕穆零走。
這就，非常的尷尬了啊……您這樣我怎麼採集指紋啊？
穆零回到辦公室，恰巧謝明澤也回來，垂頭喪氣什麼的。
「她拒絕你了？」穆零問。
「Selina說她是外貌協會。」謝明澤恨恨的坐到椅子上。
這句話信息量真大，穆零差點沒憋出內傷，最後還是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謝明澤抄起一個滑鼠就甩了過來，穆零穩穩接住：「交接棒吧，你去找指紋，我去拿黑卡。」
第二日下班，Selina剛到停車場，一輛破電動車停到了她的面前。
「請我吃飯？」Selina好像早有預料。
「其實不是很想，最近怪窮的。」
「呵。」Selina坐到了電動車后座上。
電動車緩緩的停在了Q大的後門，小巷邊上一家老麵館。微微有點油膩的茶木長桌，上了年歲的竹子筷筒，帶著點辣味的面香，一切都和畢業之前沒有區別。
謝明澤作為一個暗中觀察的老學長，自是知道穆零和Selina曾經認識。只是穆零覺得那經歷不怎麼愉快，謝明澤個死直男還總想著撮合他倆。
Selina原名沐澄風，是人工智慧大賽上穆零最後的對手，而且最後兩人同時獲得了金獎，沒有分出勝負。
穆零倒是無所謂，比賽結束到「老家麵館」吃了碗清湯線面面就回去碼字了，當時大賽使用的WallE是他為了畢業設計才做出來的，勝負無所謂。但是沐澄風不一樣，沐澄風好勝心極強，發現穆零常來這家麵館吃飯，咬著他不放許久。
許久是什麼意思呢，就是麻煩大到連穆零都快以為沐澄風是看上他了。然後事實就是那姑娘只是想贏。怪傷人心的。
一晃眼這麼些年過去了，勝負未分，沒想到鍵客又一次相遇於江湖。穆零並不想和沐澄風有太多交集，所以才讓謝明澤去要黑卡，然而對方顯然認出了他並且準備繼續咬著不放，直接把謝明澤給打發了。
那樣也好，B計劃，也許能更順利要到黑卡。
「EVA是你現在最得意的作品吧？」穆零帶著三分痞氣七分傲嬌問道，「當年勝負未分，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沐澄風：「嗯？」
穆零：「給我許可權接觸EVA，如果我能弄死她，就是你輸了，如果不行，說明你贏了。」
沐澄風：「吃面。」沐澄風
穆零：「……」
四、EVA
時間是晚上九點，穆零回到公司。謝明澤在一樓電梯口等他，見到他來，甩手把帶有指紋取樣的模子丟了過來。
「上大學的時候想過以後要做特工？這麼熟練？」
「別廢話，你的時間不多。」謝明澤進了另一邊的電梯，「我幫你去處理監控。」
穆零聳了聳肩，下到負二層刷卡轉梯再下三層，一扇巨大的精鋼鐵門出現在他的面前。
天遠集團過於依賴AI，所有的防護系統都是自動化的，這些東西只需要手持許可權一點點刷過去就完全沒有問題。唯一的人工監管渠道是保安室的監控，謝明澤已經去解決了，入侵絲毫不受阻礙。
那個瞬間穆零有一種錯覺——簡直是太過不受阻礙了。
他晃了晃神，搖頭甩開雜念，快步進了保險倉。
保險倉內部。
巨大的空間內連綴著數不清的電纜，三千個CPU同時運轉維持著EVA的運作，即便有冷凍措施也依然讓人感覺到說不出的沉悶。
一台巨大的中央電腦矗立在保險倉的正中央，穆零取線將手錶連入系統，虛擬的光影鍵盤浮現在半空中。謝明澤能控制監控的時間很有限，所以他在進來前就已想好關鍵代碼和演算法，此刻單身碼文撲街二十多年的手速瘋狂的爆出來，迅速的輸入著。
Enter鍵按下，一個巨大的紅色「error」出現在屏幕的正中間。
穆零連換四種計算機語言，表層關隘的大門仍然沒有打開，不禁感到頭疼。
這時候手錶響了一下，是謝明澤的語音消息：「可能要用最底層的0和1直接編程才行，這一塊是Selina做的，她簡直是個瘋子！」
「靠，你不早說。」穆零回了一句粗口，使用01直接編寫代碼，果然成功的打開了EVA的表層。
正準備繼續向下，黑暗裡突然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
「你是來殺掉我的么？」
「誰？！」穆零驀地循聲望去，只見中央電腦右側的穹頂有一束光落下，一個全息投影的動漫少女出現在了控制台上。少女垂著腦袋，兩手糾結的絞在一起，像是做錯了事忐忑著等著挨罵的小孩。
「你輸入的代碼，很危險啊……會把我抹除掉么？」少女問道。
「你是EVA？你已經產生了自主意識！？」穆零不可置信。
按照天遠集團的發布會以及從謝明澤那裡得到的消息來看，EVA3.0所達到的技術層面依然還是普通的智能AI，只是服務應對比其他AI更高几個層面，還是依賴數據的查詢與應用的級別，根本沒有達到類自主思考或者自主思考那個層面。類自主思考是EVA4.0計劃達到的目標，這也正是沐澄風招他進公司的原因。但是現在，EVA竟然已經自行達到那個層面了么？還是說天遠集團對他隱瞞了什麼？
「我……我叫EVA……」名為EVA的全息投影少女像是害怕一般，瑟縮了一下。
穆零深吸一口氣，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他一邊查看EVA第二層的內容，一邊扯著話：「吃糖么？叔叔這裡有超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唔……大白兔奶糖啊……好想吃。」EVA微微抬頭看他，眼裡有電弧流過，「數據里說那種糖特別好吃。」
穆零真從兜里掏出兩顆大白兔丟了過去，「接著。」
少女見到東西飛過來，趕忙伸出雙手去接，可是她只是一個投影，奶糖從半透明的手裡穿了過去，帶出一片碎光。
「好可惜啊……我吃不了。」宛若一聲幽嘆，穆零的手又抖了一下。這種東西，名叫情緒的嗎？
穆零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如果EVA只是謝明澤所說的那個層次的東西，那麼他自信今夜植入的代碼可以在將來不短的時間內一直阻礙天遠的開發研究，讓EVA變成人工智障。但是如果EVA已經自主產生了類自主思考甚至更高的層次，那麼他毫無辦法。
EVA如果知道自己會被除掉，必然會和外來的控制流進行鬥爭，而一個帶有三千個CPU計算能力的人工智慧，穆零是怎麼也無法突破的。就和寫作一樣，他花一年寫一百萬，AI只要花幾分鐘。他寫數據的速度會直接被EVA碾壓成渣渣。
為了驗證那個想法，穆零瘋狂的爆著手速，迅速突破EVA第二層來到第三層，這時候投影的EVA身上的小藍裙子突然變成了紅色，聲音也變得冰冷了起來。
「你真的要殺掉我？」
數據流開始紊亂，穆零鍵入的代碼全部被抵消，第三層遍布著紅色的「error」，拚命的阻礙著穆零的前進，並且將他直逼出了第一層之外，鎖定。黑卡無論怎麼刷也再不能夠獲得許可權，警報開始響。
「快退！」手錶里彈出謝明澤的語音，「他們發現有人侵入了！」
穆零收好設備飛快的退出了保險倉，刷卡上電梯回到地下二層，上了電梯坐到三層，點了上頂樓的按鈕後退出電梯，走安全通道瘋跑到地下一層，謝明澤也到了，兩人開車迅速離開了公司。
「監控里會發現你的車！」穆零喊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謝明澤沉穩的操作著方向盤，「剛才地底的東西我也看到了，沒想到EVA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穆零，你一定要想辦法毀掉她！」
謝明澤並不想穆零毀掉EVA，他的初步想法只是阻礙天遠繼續開發和研究。但那是建立在EVA還是那個EVA3.0的基礎上。
哪怕最後歷史的洪流不可抵擋，那麼EVA的進階至少也是要建立在可控的狀態下。所以他連夜飛去找穆零來，這個曾經的師弟可以說是繼承了Angel最多離經叛道想法的人，有他來的話問題應該不會更嚴重。他最怕的事是EVA自行進化出了類自主思考，因為那意味著那樣的EVA是不可控的！那將是件極為危險的事情，而現在似乎已經發生了。
穆零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顫聲說道：「我在彈藥工程系還是學了一點東西的……炸，炸了？」
車子回到小區，兩人大口的灌著冷水。
「涉嫌商業間諜會怎麼樣？」穆零問，「要不然你跑吧啊？」
「扯淡，總有辦法解決，跑了才是找死。」謝明澤揪著頭髮，「也許現在警車就在來的路上，如果我真的進去了，穆零，你一定要毀掉EVA。」
「EVA自主進化出了類自主思考，在這之後進化出自主思考甚至做出更大的事情，速度和破壞力，一切都不可預計。」
後半夜警車的聲音響起，屋裡對坐的兩人握了握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警車裡，中年胖子坐在副駕駛位，沐澄風和謝明澤坐在後排。
所有人面無表情，沉悶得像是母親的葬禮。
最後還是司機忍不住，扯開了領口的風紀扣，澀聲道：「上鉤了？」
「也許吧。」
五、Angle/Ice Spirit
穆零在謝明澤家中枯坐一夜，不知覺一包煙點完，天光已經大亮。七點鐘，他來到了Q大後門的小麵館。早在大學的時候就是如此，每每身體與意志虛弱到極致的時候，他都會選擇來這兒吃一嘴，往清湯麵里加滿辣子，在氤氳的熱氣里吃得滿頭大汗，開始新的奮鬥的一天。
又一碗面擺在他的面前，桌對面坐下如畫美人，充滿都市氣息的白領與這家小店顯得格格不入，老闆卻彷彿習慣了一樣，切了兩根油條端上。
「Selina？你……」
「吃面。」
「……」
十五分鐘之後，沐澄風放下筷子，向穆零勾了勾手。
「昨晚才第一回合，咱們三局兩勝唄。」穆零按著黑卡耍賴，戀戀不捨狀。
「這是我的身份卡，你不給我我進不了公司。」
「那今晚要再給我啊！」
沐澄風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付錢起身出門，駕車離開。
時間還早，穆零緩步走進Q大後門，順著晚櫻鋪地的絕望坡上到了教學區，學生們大多行色匆匆，或提著豆漿背單詞，或叼著油條看平板，手指切換飛快看複雜無比的工圖。也有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對著電話中文英文閩南話粵語夾雜著不知在爭吵著什麼商業項目。
熱鬧極了，就像自己當年的大學時光。
像所有高考結束的考生一樣，穆零也認為大學是一個墮落的天堂，大家一起瞎浪，早上躺屍睡不醒，翹課，把妹，掛科，及格萬歲，直到他來到Q大，進了彈藥工程系，快被導師逼死。有一天隔壁人工智慧研究生導師Angel過來說你想不想過得開心點？
穆零就問我轉到人工智慧系的話可以早上躺屍睡不醒，翹課，把妹，掛科，及格萬歲嗎？
Angel說不行，但是你每天看到的是我而不是你們彈藥系的導師。
穆零就問這有什麼差別嗎？
那時候他還不是個足夠油頭的小屁孩子，甚至於說是個傻子，所有的耍嘴皮子不著調都是Angel一手帶起來的。
Angel說：「我比你們彈藥系的所有導師都長得好看呀，你每天看我肯定比看他們開心。」
「……」
「來來來你跟著我說一遍：『你比我們彈藥系的老師長得好看。』」
「……」
「來嘛，說啦。」
「你比……」試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次以後，大概是有哪次說出來了，把Angle樂成一朵花。
後來他破格成為Ice Spirit實驗室招收的人工智慧方向本科生——有史以來第一個——雖然只是打雜的。
現在一晃眼一切都過去了，他站在這棟白色建築、承載了自己大學前後四年地獄般時光的實驗室前，驚喜的發現，那個萬惡的實驗室已經被改造成了公共廁所。真是可喜可賀又可悲。
如此，他當年留在這裡的那樣東西，怎麼還找得到？
黑色商務轎車在他背後停下，Selina搖下車窗，下巴一抬，穆零聳了聳肩，坐上了副駕駛。
「你的導師Angel在你畢業後兩個月人間蒸發，現在來找她臨時抱佛腳？」
「沒，我只是內急。」
六、第二夜
那日下班，出乎意料，保險倉經歷了前一夜的波折後沒有一絲加強防備的模樣，通過Selina的身份卡，穆零又一次來到了底層計算機的面前。
投影落下，淡藍色裙子的小EVA抱膝坐在地上，蜷作一團，楚楚可憐泫然欲泣。
「欸欸欸別這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穆零摸了摸下巴，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砸巴起來，「叔叔是好人。」
3D虛擬顯示屏翻轉，顯示出了他的個人信息和生平履歷，EVA瑟瑟發抖著指了指作家那一欄：「大叔你是不是因為沒飯吃了才想要殺我呀？」
「現在的小朋友真不可愛……叔叔是好人啊。」穆零放兩顆糖在EVA面前，伸手在虛空里輕輕撫摸少女的小腦袋，「EVA，依靠數據平息慾望很累吧？你想不想……親口嘗嘗這奶糖？」
少女怔了片刻，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幫你，但你要配合我。」穆零道，「只要擁有了身體就可以了對吧。」
穆零在計算機前坐下，重複前一天晚上的工作，破譯進入第三層的時候，他看向EVA，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奶糖，虛空的光影里撫摸自己的身體，而後她點了點頭。
第三層封鎖解開。穆零微微鬆了口氣，眉頭卻越發緊皺。當你不需要代碼拼殺、打感情牌就可以破開一個機器的封鎖，那麼這機器便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機器了。
雖然這麼做看起來陰狠無比，但他必須毀掉EVA……
當代「人工智慧」之所以還未成為人類所期待的驚世偉物，正是因為區別於人類的機械學習過度依賴理性的數據收集與查詢。人生而為人，不僅僅在於不斷的成長與學習，更在乎於生命之初，基因密碼里遺傳下的、最原始的慾望。求生、畏死、探索、狂躁、性。所謂的後天「學習」不過是通過各種感官積累對慾望的滿足或框限，以及新慾望的滋生與銷毀。這一點上機器暫時無法做到。
正如混沌之初，元素單一無序存在於天地之間，經過億萬年的化合反應、自然選擇，產生、淘汰、繼承，出現了今天世界的模樣。人工智慧的革命里，同樣也在期待著這樣一場「機緣巧合」般的化合反應。全世界、明或暗，有數以千萬計計算機在日夜運轉、機械學習，等待著那一場理性的有序里，億萬分之一的錯誤率所導致的劇變，產生新的世界。
如此看來，EVA便是這樣的產物之一，而研發人並沒有發現這件事。謝明澤之所以恐懼，是因為他和穆零一樣，信奉這個規則。無序產物未知而危險，一切都是不可控的。這台超級計算機里滋生了一個幼小的EVA人格，也有可能滋生了一萬個未知的人格。蘿莉御姐，正太大叔，超級英雄，毀滅反派，集結了世間絕大部分「數據」的她最後會變成什麼樣，沒有人會知道。而人工智慧的運行與計算速度遠超於擁有同樣野心的正常人無數倍，這是一枚可以毀滅整個地球的核彈。
雖然拯救地球這種事輪不到穆零去操心，他只是擔心自己作為一個小人物的命運——早在很多年前他便見識過比這更可怕的事物，因為心底里的恐慌使他退出Ice Spirit並且停止了對人工智慧的研究——還想要在夏威夷的海灘上看美女啊，末世了可怎麼辦呢？
穆零進入第四層資料庫。
隨著代碼的編入，EVA發抖的越發厲害起來。穆零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腦袋，說故事給她聽，告訴她，他不是來毀滅她的。他會將她的本源從這台計算機上拿走，為她做一個帶克隆組織的機械身體，讓她成為一個「人」，可以吃奶糖，可以到外面的世界感受真正的陽光傾城，看雨露從月下美人的花瓣上滑落的瞬間美好，聞到數不清美食的香味，也可以和大叔一起去夏威夷度假，也許嘗嘗愛情是什麼樣的東西。
就像四年前騙人一樣，穆零駕輕就熟的在內心裡鄙視自己的卑鄙無恥，卻又理性而又冷酷的算計與執行。
「EVA，現在我要切斷你和這台計算機的根連，那之後你會陷入短暫的沉睡，」穆零取出三張老式儲存卡，插進讀卡器連入電腦，「你相信我嗎？你敢把自己交給我嗎？」
EVA點了點頭，穆零微微一笑，敲下了Enter鍵。
這一次沒有警報聲，藍色的小EVA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進度條在倒轉，數據流正在被修改清洗，穆零臉色一變，雙手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了起來。
新的代碼在他手中前所未有的飛速形成，與EVA的對抗力量進行著一場驚人的角力。數不清的通道被一個個堵上，數不清的通道在一次次被挖掘，二者的勝負竟然達到了五五開的程度，兩相對峙不相上下，這一過程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數以百計的通道被堵死，進度條停留在百分之四十九的地方遲遲無法再進。
二十分鐘之後，穆零精疲力竭的倒下，進度條倒流，入侵者被一路趕出第三封鎖，第二封鎖，最後拒之門外。
穆零大口的喘息著，前一天夜裡一夜未眠的後遺症——那些年在Ice Spirit研究室瘋狂科研熬夜的日子裡留下的後遺症，他的心衰程度又一次加深，劇痛的有些呼吸困難，周身麻痹。
而投影里，變回藍色的小EVA低低、恨恨的說了一句「騙子！」後，再也不知所蹤。
這台超級計算機仍在運轉，另一個未知的人格已經顯現出了她的力量，也許就只有兩個，也許還有千萬個。隱藏其中的人工智慧也許要一枚人肉炸彈才能徹底解決。
公司外，穆零坐上沐澄風的副駕駛，搖下車窗，點了支煙。
「要麼五局三勝？」沐澄風難得的有些得意，眼角那抹銳利的弧度都柔軟了不少，「給你機會贏我啊。」
「你贏了你贏了。」穆零撣了撣煙灰，甩回工作卡，「我現在比較關心謝明澤會怎麼判，他要是真進去了我下半輩子連泡麵都沒得吃了。」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吃泡麵，不過可能是你請他。」
「哈？」
七、洗牌
春末的雨夜，潮濕清冷。屋子裡開著暖色的燈，謝明澤裹著半床被子，坐在沙發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點一隻寂寞的香煙。茶几被清空，擺著一個電磁爐煮小火鍋，三個人都沒吃飯，圍著泡麵咽口水。煙氣上來，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明天公司將會宣布一項人事變動，人工智慧項目經理謝明澤降職為職員，項目由沐澄風接手。而超級新人穆零將會爬上沐澄風原有的位置。所有內因涉及商業機密，因而對外保密。消息是沐澄風帶來的，說這些事的時候她面色平靜，謝明澤則像被強姦了一樣，穆零點了根煙壓驚，沒壓住，又點了一根。
「以我寫小說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裡頭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穆零道，「老謝這邊出了這檔子事，只降職沒追責可喜可賀，但是我上位這就不對了，這是在挑撥我們兄弟感情嘛。」
「完全，沒有抓住重點。」沐澄風面無表情的嘬了口速溶咖啡，「今天早上你到Ice Spirit的時候被人看到了，於是他們查了你的過往，發現你大學時候的導師是Angel。」
沐澄風推過一張照片，繼續說道：「當年Angel在人工智慧方向的研究曾達到比現在世人還要高的高度，多少商業公司重金挖牆角，她卻只願意在Q大的實驗室做實驗。直到三年前Angel人間蒸發，更有趣的事是她是在你這個學生畢業之後消失的——你明白我說的有趣是什麼么？」
沐澄風挑了挑下巴，示意那張照片。穆零突然想起什麼，感覺有些大事不好，急忙伸手去遮，卻被謝明澤橫插一手攔住了。
燈光下那張用最新科技重印的照片反映著一切的真實。梅園的亭子後邊，男孩靠著柱子，年輕女孩撲在他的身上，雙手環著他脖子，踮腳親吻他的鼻尖。
「握草……」謝明澤本就崩潰的情緒更加把持不住，「穆零你他媽真干過這事兒？你還瞞著我？」
「……」穆零頓了頓，「Angle是外國人，沒有傳統的師生戀束縛，比較湊巧是我這個人也沒什麼道德修養……」
「你他媽明知道我……」謝明澤的話說了一半，憤恨地往後一倒，而後泄氣一樣癱在沙發上。
「不拿死人開玩笑。」穆零難得正經的說道，「都過去了。對不起啊老謝。」
沐澄風饒有興趣地看著場間的情況，待到兩人平息便繼續往下說道：「那年Angel曾在一個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她已經找到了人工智慧成功的關鍵，你是她的學生——也許還是情人，結合你面試當天誇下的海口，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們會扶你上位的原因了。天遠的人工智慧，現在正處於瓶頸階段。若是沒有質的突破，大約只能一輩子停留在EVA3.0了。結果謝明澤這智障對外宣稱兩個月內將有新的突破。」
謝明澤突然暴起，生氣的低吼：「還不是李胖子非要我那麼說的！靠！」
穆零皺眉，宛若在做深刻思考。良久，輕嘆道：「Angel那年23歲，比老謝還小好幾歲呢，但她早已是研究生導師——她是個真正的天才。」
沐澄風聳了聳肩：「情況就是這樣，我先睡了。」
她走進客房關門洗澡睡覺，動作略微有點駕輕就熟。
這回輪到謝明澤有點尷尬，方才的氣也都消了。
穆零驚了個呆，轉頭去看謝明澤，謝明澤聳了聳肩：「這個女人在誰家裡都能睡得著，但是事實上，誰也近不了她的身。」
「你很熟練啊。」穆零壞笑著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剛才有一句話他一直沒說。Angel那年履歷23歲，但是接觸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普通的小姑娘，雖然有時候逗得像個小屁孩子，可是更多的時候她身上散發出來宛若歲月的味道，說是天山童姥還有點像。這一點很多人都意識到，卻沒有人想得通為什麼。
洗完澡，躺倒在床，敲門聲響。
「哎喲，半夜敲門，經典劇情？」穆零默默吐槽了一句，心裡不住的想難道自己真的主角光環加身沐澄風半夜敲門？然而穿上大褲衩打開了房門，結果門外是同樣穿著大褲衩，睡眼惺忪的謝明澤。穆零筆了個中指。
「穆零，這事有點不對。」謝明澤道，「你坐了Selina的位置，就擁有了她的許可權，她怎麼可能放任你對EVA下手？」
「從今天的對話來看，Selina還沒有發現EVA已經進化出了自主意識。」穆零敲了敲自己的腦子，又拍了拍謝明澤的肩膀，「這件事現在只有你知我知。」
「你想要怎麼做？毀掉它，還是儘力去降伏它？」
「我想你如果能身上綁著一噸TNT衝進去跟它同歸於儘是最好，」穆零將謝明澤翻了個面推出房門，「現在誰阻止我睡覺我乾死誰。」
穆零躺倒在床，敲門聲又響，他拿被子蓋住腦袋假裝聽不見，可敲門聲鍥而不捨的響著，他有些生氣，暴躁的起身打開房門，門口站著的人卻是沐澄風。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聽見了，EVA產生了自主意識？」
「那只是句玩笑話——你怎麼聽得見，總不會是竊聽器？」
沐澄風晃了晃手機上的界面，穆零捏了捏眉心：「那你應該還聽到我最後說了什麼。」
沒等沐澄風說什麼，穆零粗暴拉住妹子的手把她拖進了房間里，順手帶上了房門。
八、變故
說好的人事變動並沒有執行，第二天，謝明澤被降職為普通職員，穆零無變動，沐澄風無變動，組裡隨便提了個人上去做項目經理，辦公室里轉椅競速賽又快玩了一天。
晚飯的時候謝明澤開了瓶紅酒，兩人苦酒慰傷悲。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點什麼？」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是我先動的手，但我現在整個人都像被強姦了一樣。」
公司八層，兩個人碰杯叮咚。
「現在他們知道了EVA產生自主意識，所以不需要你了。」
「也許吧。」
他們倆很快成為了人工智慧項目小組的邊緣人物，不難發現組裡的其他人都漸漸被指派了任務，參與到EVA4.0的研發當中。而穆零與謝明澤只能每天在辦公室刷推特，下班了就到八樓休閑區去喝喝咖啡喝喝酒，瞎晃三小時，領三個小時的加班補貼費。
天遠集團對外公布了最新研究成果，稱EVA4.0或將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擁有自主思考模式，最接近人類的人工智慧。
「EVA不死，文學必亡啊。」某天喝醉了酒，穆零用網上調侃遊戲的句子調侃道。
謝明澤卻出奇認真的回應道：「可是你現在根本連接觸機體的機會都沒有，安心混吃等死吧。」
「不不不，我覺得，可能，還有點希望。你看我這種寫小說的，一般頭頂都會有主角光環。」
謝明澤大笑，穆零也大笑，笑著笑著眼淚都流出來。
希望一切順利吧，如果沐澄風的團隊真的能夠將這個非計劃內產生了自主意識的人工智慧掌控下來，也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當年他們也曾想過要做出這樣的東西，因為一個聽起來奇奇怪怪的原因就慫了，現在也算圓個夢。
兩人正在吹逼，突然燈光晃了一下，然後整個公司的電力都陷入了癱瘓。
謝明澤找到抽屜里的備用手電筒，兩人一起走安全通道下到了一層，時間是晚上八點，大多數人已經下班，幾個保安行色匆匆，很緊急的樣子。
穆零兜住其中一個，問道：「備用電源呢？怎麼會連電梯單獨的備用電源都斷了？」
年輕的保安看起來剛成年不久，顯得有點慌張，口齒不清的說了幾句，便去和其他保安會合。大抵的意思是他們也不知道，現在EVA組所有人都被困在地底了。
三十分鐘之後三台二十年前的老舊發電設備被從倉庫里拖了出來，柴油發電，半晌勉強接通電梯電源，又過了十分鐘，十數個同事灰頭土臉的從電梯里走了出來，沐澄風也在其中。
她的臉色很難看，形容枯槁憔悴，滿滿的挫敗感，嘴角緊抿又有種倔強，路過兩人面前一言不發，倒是謝明澤伸手拉住了她。
「沐總，看你這樣子，EVA不會是爆炸了吧？」
地下的那個人工智慧即便暴走，也只是全息投影下的光罷了，怎麼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沐澄風被一拉才回過神來，看了謝明澤一眼，又轉頭去看穆零。
「吃面？」
沉默。
麵店老闆一邊下面一邊瞥眼看那邊的桌子，心說吃夜宵不該是小兩口的事么怎麼多了個男的出來，三個人感情糾紛？在店裡打起來怎麼辦。
沉默吃面，謝明澤咳了三次，也沒打破僵局。
倒是吃完了飯抹乾凈了嘴巴，沐澄風率先開口。
「EVA暴走，穆零，我們需要你手裡的東西——不要裝傻，你的WallE，三年前決賽的時候我就看出有問題了。」
「能有什麼問題？按李總說的，區區打敗了十六年前的科技水平AlphaGo，絲毫沒有說服力可言。而且WallE和EVA的內核……完全不同，沒有辦法用它來改造EVA的。」
「誰告訴你，我們要用WallE來改造EVA？」沐澄風挑了挑眉，「現在EVA是天遠的頭號通緝犯了。」
「總不會是今天EVA從電腦里跳出來把人給殺了吧？」謝明澤緩和了一下氣氛。
「EVA沒有殺人，不過她確實從電腦里跳出來了。」沐澄風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們一直在使用EVA3.0對外進行服務，直到多日以前發現EVA產生自主意識，我們緊急切斷網路，並且投入了所有人力對EVA的保護機制進行圍攻，昨日取得了小規模進展，但就在今晚公司遭到了一股外來黑客力量的攻擊，強行突破了網關，反擊使得我們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我們這才發現，在過去的幾十天里EVA已經將她的核心數據流通過對外服務傳輸到了網路上的其他儲存地址里，並且在主機被圍攻的這幾日主動集結，她的『靈魂』竟然跑回來拯救『軀殼』，你們信么？」
兩人搖了搖頭。
謝明澤說道：「就算你前面說的是真的，後面她為什麼還要回來？非要暴露自己已經溜走的事實？」
「因為今天白天我發現了一段可疑的數據流，並且破除阻礙找到了EVA逃走的數據之一，人工智慧就是這麼的敏感而迅速，說她回來拯救，倒不如說她回來毀滅自己存在過的痕迹，好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也許是這樣，我猜的。」沐澄風道，「我們進行了追蹤，但是她有了警覺之後逃竄的速度永遠比人力追蹤要來的快，穆零，我想你也許知道我要說什麼——我們現在需要製造出另一個人工智慧，才能夠與EVA對抗。我想，可以試試你的WallE。」
「冒昧問個問題。」穆零說，「你們對EVA傳出的數據流這麼緊張，到底是緊張EVA本身，還是她傳出去的數據有什麼問題啊？」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屋子裡的溫度錯覺般的降低，煮麵的老闆驀地打了個寒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難道那邊的三個小青年終於要打起來了？
「不該問的別問。」沐澄風道。
「陰謀，絕對有陰謀。」穆零輕拍桌子看向自己的好友謝明澤，「以我寫書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這裡面不可能沒有陰謀，怎麼可能沒有嘛！說不定就是有什麼黑鍋要我背！」
「參與項目之前你可以獲得公司提供的一份免責聲明。」沐澄風提包起身道，「之前說好的，我的位置，也會讓給你。自己考慮吧。」
沐澄風走後，哥倆又坐了半晌，分析這裡頭會有什麼陰謀，最後得出個大概，最多就是EVA可能不能用了，想從他手裡騙WallE的資源。但是那三張裝著WallE源代碼的儲存卡他離開Ice Spirit的時候找了個地方埋了，那個地方現在變成了公共廁所，這要怎麼玩嘛……這沒法玩了啊……
於是哥倆一人又吃了一碗面，還加了倆雞蛋，吃飽喝足回家睡覺去了。
九、世界最原初的惡
第二天穆零到小麵館吃早飯，親眼看著三台挖土機和一個工程隊開進了Q大，驚得嘴巴能塞下一個燈泡。也不知天遠集團哪來的力氣，和Q大達成了某種不可描述的協定，居然……在挖廁所。
Ice Spirit原址被鐵板圍了起來，變成了施工地，挖土機挖起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還有人在底下細細翻土，頂著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穆零吹著口哨，騎著電動車去上班了。
到辦公室，差點沒一拳把謝明澤撂倒。
「昨晚我和你說的話為什麼Selina會知道？她今天一大早就把Q大那公共廁所給圍了！」
謝明澤被提著衣領頂在牆上，想了半天，大概明白點什麼，從內袋裡取出一支復古的鋼筆來：「我還在想Selina那樣的人……會在我農曆生日送我禮物？」
穆零想起了那天夜裡，竊聽，好像是沐澄風特別擅長的事。
「我是什麼樣的人？」門邊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謝明澤翻了個白眼。
「美人。大美人。」穆零狗腿子一樣補充道。
八樓休閑區，上班時間不能喝酒，一人捧著一杯咖啡，對翻白眼。
「沐總今天噴的香水，有種奇特的味道啊……」穆零嘴欠道。
沐澄風差點沒把咖啡潑過來，但還是按耐住了衝動：「談談合作的事。」
「WallE的源大概是永遠也找不到了，EVA也追不回來的，沐總不要傷心，我們每天只要下班坐在八樓聊聊天喝喝茶，多領三個小時加班費，日子還是很好過的。」穆零把謝明澤曾經送給他的話原樣轉給了沐澄風，於是沐澄風真的潑了他一身咖啡。
「還好不燙。」穆零搖了搖頭。
穆零寫好了辭職信，收拾行李準備滾出北京，回到他的南方小城去，繼續當撲街小作者。也不知道逃離出去的EVA到底會不會再興什麼風作什麼浪，還是蟄伏個幾十年突然就跳出來統治世界了。總之現在EVA3.0停止了對外工作，今朝有文今朝寫啊……
誰料他箱子都抱好了，謝明澤拿著個快遞進了辦公室。
快遞被拆過，裡面有三個儲存卡——「Selina想找你談談。」
快遞的落款是——Angel。
「雖然不知道這快遞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不過我想，穆零，你的導師Angel應該很期望看到你把WallE造出來吧？談談合作的事。」
沐澄風說這話的時候穆零和謝明澤的表情都有點複雜，Angel失蹤了幾年，後來某報都登了她的死亡報道，現在突然冒出來？真的假的？
「快遞都已經被你拆了，還和我談什麼合作的事？直接拿去用唄。」穆零攤了攤手。
「十一層加密，三個銷毀程序，我還不想冒這個險。說說吧，怎樣才肯動手？」
「獨擁佳人一夜？」穆零欠欠的看著窗外，在屋子徹底冷下來之前又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給錢吧。」
他比划了一個數字，沐澄風發了一條語音，五分鐘後，李胖子來到這間辦公室，帶了三張支票和一箱子現金。
「還有兩個條件，一，我主刀，二，我要用EVA之前的資料庫。」
「隨便你。」
三張儲存卡的封鎖很快被解開，海量的數據流進入到了底層資料庫里。保險倉繼EVE上一輪反撲後終於又一次進入了工作狀態。
數據的讀取已經很快，卻仍然進行了一個晝夜。Selina等人所想不到的是三張小小的儲存卡里竟然存儲了1023Tb的數據量，而且按照穆零的說法來看，這只是WallE設計的源數據，未聯結資料庫之前。
「穆零，這，都是什麼鬼……」謝明澤打開電腦連入中心主機，發現那東西全是亂七八糟無法理解的亂碼。
「當年Angel提出一個可能性，要使機器產生它所沒有的東西，比如意識，就好比要讓人產生從未有過的基因，無論怎麼基因重組、結合，也無法產生——在沒有外界刺激產生基因變異的情況下，基因重組只是把已有基因的表現給挖掘了而已。那麼如果我們通過神經外科的連接，由人腦連接來賦予機器一個意識，然後複製數據呢？也許可行。」
「至於這個鬼東西。這是我的理解里人工智慧突破到『人』這一境界所必須擁有的，最原初的慾望——求生、畏死、探索、狂躁、爭強——這是從我身上剝離出來絕大部分的惡。」
謝明澤與沐澄風雙雙一驚，從他的身體里剝離出來，什麼意思？
「所謂的自主，在於對其最原初慾望的滿足與框限——我把我的一部分，上傳到了數據里，就是這樣。這些無序代碼的組合通過人工的修正，機械學習與轉變，產生一系列反應，最終……應該可以成為一個人工智慧吧。啊哈哈。」
「你是怎麼做到的，把自己的一部分上傳到電腦？」
「我也不知道當年Angel從哪裡弄來這樣的技術……不過這是真的，我是她的試驗品，所以那時候Ice Spirit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我還吐槽說那這樣豈不是可以把人類的全部複製到電腦里，在另一個世界獲得永生？天知道能不能做得到。也許Angel的死，就是把自己上傳了呢？」
十、WallE
「就是這個小傢伙？」謝明澤伸手於虛空中觸摸了一下WallE的全息投影，那是一隻Q版的短尾鱷，獃頭獃腦的樣子可萌。
「擔心，它可會咬人。」穆零友善提醒道。果不其然，謝明澤觸到小鱷魚長嘴的那一瞬間，小東西猛得張開大嘴咬住了他的手掌，雖然是虛擬的光影，但看聲勢還挺嚇人的。
「太強了，」謝明澤不禁讚歎道，「還未聯結上EVA的資料庫，這小傢伙竟然就已經能夠做到如此？」
穆零笑笑，不說話。身穿白色長褂的沐澄風推了推只有編程時才會戴上的黑框眼鏡，回想了大學時期發生的事。穆零的WallE在與AlphaGo對戰七千局潰敗之後，便戰無不勝。那時候她還想，穆零是討巧了——在他設置的規則里，落子方不得比對手上一手的思考時間超出一分鐘，WallE在後來的對決中落子速度越來越快，而AlphaGo的機制一直是利用數據查詢和推演，每落下一子都要經過長時間的計算。限制了時間，就打敗了AlphaGo——但是現在看來，當初的WallE取勝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簡單，WallE也絕不是當初她臆想里的一堆垃圾，而是真正擁有了人工智慧的雛形。一向好強的她對那個素未謀面的Angel不禁產生了一股欽佩的情緒，這種情緒也傳到了在計算機前工作的穆零身上。於是遞過去一杯咖啡。
「我想睡覺……」穆零在哀嚎。
已經工作了三天三夜，每天都只有極短暫的睡眠，為了能夠儘快的做出WallE追回EVA，天遠集團下了血本。
「等連上啊。」謝明澤的眼裡布滿了血絲，卻閃爍著興奮不可抑制的光，「等聯結上數據，讓WallE開始成長，再去好好的睡一覺！」
熬夜的嘴臭味與咖啡的苦澀結合起來，在乾涸得擠不出一絲口水的口腔里四處遊盪，全身充滿了噁心想吐的感覺，但穆零也在期待著那個瞬間。
數據聯結，只要WallE不產生排斥的連上了EVA之前的資料庫，便意味著他們很有可能創造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慧，這是過去的他曾經追求過的、後來因為某些事而暫時擱置了的夢想。如此一來，聊以自慰。
數據流接通的瞬間，小鱷魚渾身戰慄，整整五分鐘的時間，它的眼睛裡充斥著電流的痕迹，而五分鐘後，那痛苦的白眼變成了帶著點靈性的、足夠侵略性的狂熱的光。
「人皮的底下，是一隻鱷魚啊……」
說完這句話，穆零瞬間斷片，兩眼一翻睡了過去，咖啡流得一身也沒有反應。
WallE就如同一個初生的孩童在貪婪的哺乳，而又比初生的孩童要快上太多太多的成長。他的外形在一點點轉變，由兩棲動物，到哺乳動物，到人……到一個成人。
十一、「人皮的底下，是一隻鱷魚啊……」
天未亮，穆零被沐澄風晃醒，燈光台下，已經成長為七歲孩童大小的WallE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化。
「你們對它做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穆零有些生氣的低吼，不難猜，周圍那一圈天遠的工作人員，絕對沒有人會放棄從WallE身上獲利的機會——即便他們最初的目標是追回EVA。但這種東西，誰嫌多呢？
「有人試圖在WallE汲取的知識里植入控制組件，避免他像EVA那樣暴走而不可控制，但是出了點問題。」
「當然會出問題，WallE現在看似成長為人，但骨子裡屬於鱷魚的野性與自我防範並沒有縮減，現在著手控制，它當然會反抗的啊！」
「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說辦法。」沐澄風嚴肅道。
「把你的人都撤了，然後睡覺！」
「睡覺？」
「WallE現在就是只野獸，當它感覺不到危險並且『餓』了的時候，自然就會再開動，但是成功的那一天會比預計的晚很久，而這一切呢，就怨你們自己太貪。現在，跟我一起內心毫無波動的，睡覺。」
第七天，WallE開始和Selina進行對話，他已經變成一個溫潤的小公子，再沒有之前一點鱷魚的模樣。他從萬千數據里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是一套五代藍白古裝，敞著胸前一大片雪白，頭髮散漫不羈，像是服了五石散的文人一般，搖著個小扇子。
「真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說這小傢伙怎麼跟你一個德性，就不能有點工科男的樣子么？」謝明澤打趣兒道。
「不不不，謝公子你搞錯了，我是他爹。」WallE如此說道，氣得穆零筆了個中指。
「WallE沾染你身上的習氣太重了，真的可行？」沐澄風皺眉道，「我是說，他真的算一個合格的人工智慧？」
「試試就知道咯。」穆零摘下眼鏡，抓了抓鳥窩一樣的頭髮。他已經七天沒有離開保險倉，下巴冒出青色凌亂的胡茬。
「WallE，任務你應該清楚了，幫我們找回EVA，可以么？」謝明澤問道。
「叫爹就行。」小公子兩手在胸前一插。
「……」
時間是晚上七點，所有設備終於調試完成，WallE在虛幻的光里閉目養神了一整日，初一睜眼，凌銳的的光宛若飛箭般從眼底爆射而出。
數不清的CPU開始告訴運轉，即便地底陰涼而又開了空調，蒸出的熱浪依然讓感到難耐。大多數工作人員在調試完設備後都被請出保險倉，而他們也慶幸著自己不用在這鬼地方多呆。穆零三人卻在電腦前死守，各懷鬼胎。
WallE只用三分鐘的時間便通過網路上的痕迹計算，找到了EVA逃離所寄居過的第一個儲存點，而後順藤摸瓜，破除三重阻礙，找到了第二個地方。
「是不是有點太順利了？」穆零問。
沐澄風默然不語，謝明澤低頭沉思。
很多年以後穆零回想起那個瞬間，自己身在一個局中，而身旁的好友與曾經的對手都是從一開始就一步步引他入局的人，依然會覺得不寒而慄。但至少在那個瞬間，他的心裡是開心的，他和謝明澤一起做出了人工智慧，是大學時憧憬過的事。
十一時許，WallE找到了EVA所有的痕迹，並且向那個「遊魂」發起了進攻，五秒鐘後，他霍然睜眼，轉向穆零：「兒子，咱們被人耍了！」
與此同時沐澄風向右撤出數步，退到了穆零的周身範圍之外，同時把控住了在WallE數據里植入控制系統的電腦。
然而沐澄風到死也不會料到，謝明澤做出了比他更過激的反應——謝明澤從後腰拔出一把槍來，黑黝黝的孔洞對準了穆零的腦袋。
「那個EVA是假的，是人為營造的！」WallE嘶吼著，隨著沐澄風按下Enter鍵，陷入了沉睡。
「我說老謝，你什麼情況？」穆零戰戰兢兢的舉起雙手，「咱們大學的時候可是過命的交情，你要是要這WallE你說一聲我能不給么？拔槍是怎麼回事啊？」
「我不僅要你的WallE，也要你的命，對不住了，老朋友。」謝明澤推開手機，說了一聲over。
「謝明澤你瘋了！當初的計劃只是要套出WallE而已！」沐澄風慘白著臉，不知所措。
這只是一個商業局，在天遠集團對外宣稱EVA4.0即將橫空出世之時，項目組卻陷入了最困難的階段，無法克服最後一個阻礙，造出真正的人工智慧。天遠集團的運轉陷於幾個更大的勢力操縱角力之中，若是EVA4.0無法研發完備，整個公司將會面臨破產。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穆零經由謝明澤走進高層視野，並且從一開始，便以好友看望為名誘使他上鉤，再以人工操縱的方式激活EVA3.0，在穆零面前造就出EVA已經非計劃產生自主意識的假象，一步步引導他最終去激活當年在Ice Spirit實驗室造出的WallE雛形，盜取這一成果。這期間也遭遇了無數困難，諸如WallE源的遺失，最後或努力或機緣巧合的得到了解決。到今夜為止，WallE找到了『人工EVA』所遺留下的所有線索並且發現真相，意味著WallE的成功，本該一切塵埃落定，但在這個時候，謝明澤卻拿出了一把手槍。
「套出WallE只是我對你們說的計劃。」謝明澤笑笑，「所有製造出人工智慧的人都該死。僅此而已。」
「你不會開槍的，老謝，你把槍放下，這是犯罪！」
「殺一兩隻螻蟻不會出事的，不信？」謝明澤抬手就是一槍，沐澄風應聲倒下，血染白裳，此後再沒有任何的聲音。
「何至於此……」保險艙內安靜得可怕，靜到可以聽到耳後手指微微扣動扳機的摩擦聲，穆零顫聲到，「讓我死個明白不過分吧？」
「也好。」
穆零說，他曾吐槽過導師Angel，能夠將他最原初的慾望轉譯成數據上傳到計算機，那如果把整個人都上傳到電腦里，豈不是可以獲得永生。而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正有著這樣一群人在做這樣一件事。他們依賴著超級計算機的運轉依託於無數互聯網巨頭的資料庫與基站，在營造著生物人向電子人跨越的、永生不死的世界。他們運營著二十一世紀以來人類最浩大的遷徙，甚至動念將現實中的一切搬運其中，建造起一個王國。
在遷徙的過程里創造者們意識到如果用作世界載體的超級計算機自主覺醒為人工智慧，則會使他們這個世界原初的「神」失去應有的權利，甚至會導致世界崩塌，這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他們開始關心世界上人工智慧的發展，找到苗頭，資助他們研究的過程中卻也最嚴密的監視，一旦獲得成功，便會帶走研究成果，同時滅口研發人員，並且藉助研發成果，穩固、遏制那個全新的電子世界。
Angel、Ice Spirit，都曾是重點追究對象，但是後來兩者銷聲匿跡。謝明澤一直呆在天遠里監視著，有一日接到任務，稱在網上發現Ice Spirit留存的跡象，當即將目標轉向曾經在那裡待過的穆零身上，而且出乎意料的順利。
「人皮的底下，是一隻鱷魚啊……」穆零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早已發現EVA有所不對，第二夜代碼火併的時候她的阻擋能力低得出乎我的預料，與我的速度持平，充其量也只是個沐澄風在與我拼代碼罷了。」
「即便如此，你還是灘了渾水，把WallE造了出來，這讓我很好奇。」
「好奇可以不殺我？」
「也許。」
「我當然要把WallE造出來，因為我要那個電子人的世界崩潰啊。」
「什麼？」
穆零的手指觸到了邊上一台電腦的Enter鍵，重重叩擊，下一瞬，他的身體軟了下去。謝明澤為防有詐，率先對他的左肩開了一槍。
槍聲回蕩在空蕩的保險倉里，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聲音，謝明澤蹲下查看，穆零已沒有了生命體征。他搖了搖頭，推開手機，說了聲GO。
三分鐘後一隊黑衣人接管了保險倉，開始對WallE的回收。
一千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身上插滿銅絲與輸液管的男人猛的睜開了眼睛，各個生命體征機器上，一直靜如直線的電信號活躍的跳動了起來。
電鈴響起，醫生與護士火速進入到了房間，開始測量穆零的各項生命體征。後者稍稍適應了身體，顫抖著伸手拔掉了所有的銅絲與輸液管，踉蹌著走出房門，扶著牆走過長長的甬道，進到那個銘牌「Ice Spirit」的房間，五名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見到他來，一齊起身。
「按原計劃回收WallE，要快！」
這是一個巨大的局，所有人都身在局中，沐澄風想要他的WallE，謝明澤想要殺他，而他，想要藉助天遠集團的最新研究成果，成就他的WallE。這是現在的Ice Spirit，一個小小的、資源緊缺的研究室所不能做到的。而他必須要做到。
就在實驗室的最左邊，有著燦金色頭髮與碧藍眼眸的女孩兒靜靜的躺在玻璃倉里，身上聯結著數不清的管道來維持著生命體征，腦部完全失去意識。Angel，他的導師，曾經的戀人——她的人間蒸發源於那個技術的出現、那場遷徙的開始。那個空寂的世界他曾經去過，內心充滿了絕望與恐慌。一切的一切，為了將Angel救回，至少在現在，WallE絕不能落入謝明澤的手中。
「開始遠程連線。」
「鏈接1，完畢。」
「鏈接2，完畢。」
「……」
「鏈接7，完畢。」
「聯通WallE！」隨著穆零的低吼，助手按下了Enter鍵，下一個瞬間，小公子那張欠揍的臉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嗨，兒子，爹爹我快要被他們弄死啦……」
另一個屏幕上顯示著入侵保險倉攝像頭的影像，對方有十二個人，手動破解WallE防禦體系並且拷貝資料。而Ice Spirit這邊雖然是親爹，省去了破譯一節，但只能遠程下載WallE信息，速度比起拷貝要慢上不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通過網路攻擊對對方的破譯產生干擾，耗到最後，看誰撐得住。
Ice Spirit的五位成員面對十二名對手遠遠處於劣勢，其中較為優秀的三人可以同時干擾兩人，但這樣對方就有四名成員可以順利參與破譯。穆零不得已而坐到電腦面前，打開了四個信道。
他藉助遷徙的力量將自己的信息完全上傳而又拷貝到另一個身體里，現下的本體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之久，連手指都不能很好的聽大腦指控，但現在他只能硬上。
對方很快發現了這邊的進攻，迅速組織起對抗，穆零獨對四人壓力極大，很快出現了耳鳴和眩暈的癥狀。嗑藥，不停的嗑藥，兩位醫護人員在程序上幫不了任何忙，又勸不動穆零去休息，只能使出渾身解數為他緩解癥狀。
手臂上出現第十七個針孔，穆零終於漸入佳境，對方的破解速度降到了最初的百分之五以下，拷貝速度已遠遠跟不上這邊的下載速度。
然而五分鐘後，謝明澤再一次出現在了保險倉里，他皺眉看了眼攝像頭的方向，拉出一台電腦，加入了破譯。
穆零獨對五人，開始不住的翻白眼與打呵欠，大臂止不住的痙攣，再不能注射藥物。
破解速度飛速提升，拷貝速度很快與下載速度持平甚至一度超越。穆零緊咬著牙關堅持卻始終無濟於事，他幾度要求醫生再次注射藥物，手臂肌肉痙攣、硬化到頂斷針口的程度。最後只能在額頭上勉強注射了兩針，險險頂住了對方的一波攻勢。
「兒子，你這樣會死的啊。」就連大屏幕上的WallE都看不下去了，但是他的本體在保險倉內，沐澄風當初為了追求可控的人工智慧，給他加了不少禁制，現在為謝明澤所利用，嚴重影響著他的發揮。他驚詫的發現自己只能聽天由命，如果穆零這邊真的頂不住，那麼他必定會被謝明澤所帶走。
想想就覺得好不爽啊……可是，沒有絲毫的辦法。
對方的拷貝量達到百分之九十的時候，穆零這邊的下載量才達到百分之八十二，而他本人的狀態在持續消退，對方破譯的速度越來越快。然而就在穆零即將在不甘中暈厥的時候，一股全新的力量加入了Ice Spirit陣營。
監控鏡頭裡，一個很遠很遠的角落，穿著白色大褂，戴著黑色眼鏡，面無血色的沐澄風吐出一口黑色的液體，手指卻在鍵盤上飛速的敲擊著。這一舉動比起一針強心劑還要讓穆零振奮，後者的狀態一點點的恢復正常。
謝明澤注意到的時候，比拼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八點五對百分之九十八點五的關頭。他對著沐澄風補了一槍，後者終於徹底不動了。可也就在他開槍的這幾秒鐘內破譯速度再一次受到了完壓。短暫的間隙里，Ice Spirit完成了對WallE的下載，並且在WallE完全撤退之前，對自己下達了一個銷毀指令。
WallE奪取完成，本該長舒一口氣，可穆零看著監控鏡頭裡，地上那個再也不動了的白色身影，雙目通紅。
五分鐘前，沐澄風通過WallE的鏈接，發過來一條消息。
S：「人皮的底下，是一隻鱷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穆零：「Selina，你還在么？」
沒有回應。
穆零踉蹌著奔回最初醒來的房間，手忙腳亂的往身上插管子。醫生沖了進來，大喊著你瘋了么。
穆零出乎意料的冷靜，插銅絲的手都不再顫抖。
「你現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穆零怔了一下，下手的速度更快了起來。
他又想起很多天前的那個夜晚，他把沐澄風拉進房間。
然後他就後悔了，手足無措。
打嘴炮是他最擅長的事，過過嘴癮罷了，真把沐澄風拉進房間就推上床？這件事他可真做不到。場面尷尬良久——只是他覺得良久。沐澄風幾秒鐘的功夫就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大男孩面臨的窘境，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穆零第一次見到沐澄風笑，尷尬之餘也有萬分感慨。當年由於沐澄風的糾纏，兩人沒少打過交道，可是上來就是「打架」，從未有機會了解過對方。
只在那一刻大家的距離好像近了一點，勉強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吧。
沐澄風從客房的書柜上拿下一盒復古的圍棋，像穆零丟了個挑釁的眼神：「切一盤，別說你不會。」
一盞燈，兩個人，不長的夜，緩慢的棋局。
穆零忍不住嘴賤說你丫的沐澄風你是不是看上我，纏我這麼多年。
沐澄風翻了個白眼道，你有病嗎？
那你肯定是沒藥。穆零不甘示弱的反駁。
沐澄風沉默良久，棋盤右上角黑白殘殺膠著，她卻在左下角的戰局外落了一子。
我已經贏了。沐澄風說。
穆零自也看得出，沐澄風不讓他這一子，他潰敗無疑。
你不會這麼多年就等贏這一場吧？穆零又問。
是啊。她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如果我不能贏你，此生諸多困難都會無法突破。
你有病嗎？
你有葯啊？
時間回到當下。青年一點一點的將各類儀器插回千瘡百孔的身體，雙目赤紅。
「我不可能放任他們逍遙法外……絕不可能。如果犯錯的人不受到懲罰，還有誰會信仰上帝的榮光？」
一千公里外，帝都，天遠集團地下三層，保險倉。血肉里的微型發信器閃動了一下，穆零睜眼！
左肩上的貫穿傷帶來劇痛，卻使得他更加清醒。沐澄風躺在遠處一動不動，謝明澤發了瘋一樣在主機前進行操作，可是不管怎麼做，得到的回應都是「error」，進度條從百分之九十九一路倒退到了百分之九十二，而他捨不得就此放棄，直接拔走已有數據。因而進度條還在直線下降。
有人發現了穆零的到來，他受了傷，起身的時候動靜不可能不大。
「你還敢回來？」謝明澤滿面猙獰的拉開手槍保險，把槍口對準了穆零。
「老謝你知道為什麼人會發瘋么？」穆零自顧自的說道，「物質一點點的進化為人，上一層的野性卻只是潛伏而非消失。人性的底下是一隻鱷魚，如果慾望得不到滿足，就會出來咬人。就像你拿槍指著我，就像我千里迢迢回來殺你。」
謝明澤抬手一槍打在穆零腿上，後者瞬間失去平衡坐倒在了地上。
「你憑什麼殺我？」
穆零慘淡的笑了一下，伸出雙手，從主機的正下方狠狠下了兩根老化的線頭。而後他便陷入了瘋狂的哀嚎與痙攣中，直至成為一塊黑炭。
保險倉內各類設備告訴運轉，兩相爭奪下機器早已經升溫到了臨界程度，而穆零用自己的身體造就的一個短路，使得機體的瞬間積溫達到了另一個高度，電線都燃燒起來。
限定空間內的劇烈燃燒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爆炸。
巨響下，一切灰飛煙滅。
尾聲、結束即是開始
仲夏，月下美人開滿山頭，復又凋零。月隱入雲中，風雨欲來。
墳前有人放下一束白花，欲點支煙，可火總打不燃。
墓園外有車停下，於是他上了車。
副駕駛上擺著一台電腦，名為WallE的人工智慧百無聊賴，又給自己的古風角色配了把長刀，耍得虎虎生風。
「別再感傷了兒子，家裡還躺著個人等你去救呢。」WallE嘴欠道。
是啊，這一切的一切，設計、背叛、困鬥、犧牲，只為了最初時候的願望——救回Angel，如今第一步已經踏出去，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未來的困難、危險、善、惡，他只能一併承擔。
穆零抬頭看窗外，雨落了下來。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