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阿梟 |半劍，爛泥地與黑麵包

原文首發於機核網劍客阿梟 |半劍，爛泥地與黑麵包

中世紀晚期，隨著盔甲製作技術的進步，雙手持握的長劍成為了騎士的標配。面對輕甲與無甲的普通士兵，身著重甲的騎士手持長劍左劈右砍便是一場屠殺。

但當遇到另一個全身板甲的騎士之時，刀劍這樣的劈砍武器便顯得十分無力了。為了以長劍應對近身搏鬥與全甲戰鬥，手握劍刃將長劍化作短矛，以刺擊對方盔甲縫隙為目的的戰鬥技術誕生了。

榮耀戰魂早期BETA中的半劍格鬥

看守者的處決，雙手持握劍刃以護手與配重球毆擊對方，這種攻擊被稱為 謀殺擊（Murder strike）

然而根據劍術典籍上的記載，半劍技術不僅僅應用於全甲格鬥中，同樣也應用在無甲作戰的近身環節中。也就是，空手握住劍刃，並以此施展各種招式。

人真的能夠空手握利刃而毫髮無損嗎？

阿梟表示，真的可以。

痴迷半劍技術到真的空手握利刃，一心想要還原真實的中世紀戰場巴不得拉著人到爛泥地上去打，甚至計劃著只吃黑麵包來還原中世紀時人的體質來驗證典籍上的劍招是否真的可行，阿梟身上的標籤看起來有趣至極。

手持長劍的阿梟在表演賽中使用半劍技術

1.嚴格

阿梟真的很嚴格，比我想像的還要嚴格。

按照阿梟的學員的說法，每次學員在交談中出現不嚴謹的地方之時，阿梟便會做出他標誌性的嘲諷動作——身體後仰，斜眼看著對方，然後用微微有點嘶啞的聲音以極其嘲諷的語調說出他的名台詞：「誰~告訴你的？」

按理說這種及其嘲諷的名台詞應該會被狠狠的懟回去，但吃癟的往往是其他人，因為阿梟說的話一般都是正確的。俱樂部的其他人雖然巴不得把阿梟的嘲諷臉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下，但他們對於阿梟的嚴謹與深究的態度都是服氣的。

作為上海歷史武術俱樂部的長劍教練，阿梟也必須是嚴謹的。

今年十一的全國歷史兵擊格鬥大賽在上海舉行，制定比賽規則的任務落在了阿梟的頭上。於是阿梟拿出了他學院派代表的精神，看遍了西方各大比賽的規則，下筆如龍揮斥方遒，寫出了一份據說稱得上是極為詳盡的規則書。

按照上海團長一浪的說法，那份規則打出來大概有一指半厚。坐在旁邊的阿梟感覺事情不對，開口問到：「你不會根本沒看吧？」

團長嘿嘿一笑：「我這是相信你嘛！」

在俱樂部的其他人看來，事情只要交給了阿梟，便不用擔心了。阿梟一定會把事情做好的。

嚴謹而可靠的學院派，這便是其他人對於阿梟的映像。

2.深究

「這個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它真的是我看到的那樣嗎？我要自己親眼去看一看。」

根據阿梟的說法，爺爺當年給了阿梟父親兩百塊錢，然後就將阿梟父親攆去了城裡。

輪到阿梟長大了，阿梟父親告訴阿梟：「你哪怕是去上海掃地，也比待在家裡強。」於是大學還沒有畢業的阿梟便來到了上海打拚。、

「我們家家訓就是自強不息，很簡單的四個字。」阿梟講到激動處時聲音微微的有些嘶啞，「我爸就跟我說，做錯了總比不做好。」

在這樣充滿著實幹氣息的家庭長大，阿梟在很多同齡人還埋首於書本之時便親身做了不少的事情。

與父母抗爭去學了美術的阿梟筆下的自己

阿梟小時候被長輩逼著看過不少的書，喜歡的不喜歡的，涉獵極廣，大於同齡人的閱讀量讓阿梟更早的開始想一些東西。

「初中的時候很中二嘛，就很喜歡那些深黑殘的東西。看的也是死亡筆記，驚爆遊戲這種動漫。那時候就會思考一些現在想起來很中二的問題，比如暴力是什麼。」

正巧那時的阿梟迷上了科幻小說，槍炮，戰艦，宇宙歌劇，再加上少年們都會對軍人與武力有著嚮往，阿梟開始玩起了War Game。

顯然BB彈與鐳射的槍械沒有辦法滿足阿梟。正巧家裡有人在一處彈道測試中心，阿梟便在槍炮轟鳴中度過了不少的寒暑假。

「暴力不是電視上，電影上演的那個樣子。」打過兩萬多發子彈的阿梟向我描繪著電影與現實的不同：「那些車門，兩發子彈就打穿了，反而是防盜門很結實怎麼都打不穿，那時候我就懂為什麼開鎖的都要在公安局備案了。」

阿梟感覺那是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裡，周圍的同學與老師對此毫不關心，只看著電影動漫里永遠不會被打中的主角；而另一個世界裡，一切事物在槍炮的面前都是如此的脆弱，「暴力」從抽象的概念變為了被打穿的車門，打碎的靶子，打出的子彈。

「我扎到水底下去看過暴力是個什麼樣子的。」

對阿梟來說，屏幕上的槍炮就顯得有些虛假了。順理成章的，阿梟對屏幕上的刀劍產生了疑問：真實的刀劍是這樣的嗎？

3.習武之路

對阿梟來說，武術是個很實用的東西。

小學時候，阿梟看著電視劇里來無影去無蹤的大俠，萌生了想要習武的想法。阿梟的父親大手一揮幫他找了個師父，便是一年的站樁。

這門阿梟已經忘記了門派名字的武術帶給了他一項本領——通過一些吐納的方式，將吃喝進去的髒東西吐出來。這項能力對於現在從事著建築行業的阿梟來說可謂是非常實用，「用這個本領矇混過去不少酒局。」

這完全改變了阿梟對於武術的看法——武術不該是電視上那樣飛來飛去，發光發波旋轉三周半的。武術應該是一個不那麼花哨的，實用的東西。

他想要自己試一試真正的武術是怎樣的。正巧阿梟的外公曾有過軍旅經歷，家裡刺刀大槍匕首一應俱全，阿梟向外公學起了匕首的用法。

真正的男人是不會滿足於一把小小的匕首的，於是阿梟從淘寶上買來了刀劍，在小區里舞刀弄劍起來，宛如翩翩俠客。

然後鄰居天天看阿梟拿著刀劍亂竄，給嚇得不輕報了警。阿梟的刀劍被沒收的一乾二淨，武術生涯受到了極大的挫折。

中二氣息滿分的阿梟

再之後便是流星蝴蝶劍了。這款盛名經久不息的經典又一次燃起了阿梟對於劍術的興趣。在電腦上和人打都那麼有意思了，那現實里真的打是不是更有意思呢？

於是阿梟便在網上找起了成都周圍的同好們，功夫不負有心人，阿梟找到了兩個練習傳武的大哥，大哥們自己的師門不讓打，大哥們便自己私下裡悄悄的練習。阿梟自己私底下練了半天以後覺得穩了，決定去見一見他們。

然後大哥們把阿梟給嚇著了。

「真的就是沒有任何防護的打鋼刀，就是我們平常開玩笑說的那種無甲鋼劍。」阿梟講到這裡滿臉握草，「我看他們身上青一塊腫一塊的。然後他們問我，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跟我們練。」

阿梟看完以後表示想的很清楚，反手告辭。

中國傳武的未來新星被大哥一把給掐吧沒了，阿梟的習武生涯一個漂移走上了歐洲傳武的道路。

那時還沒有宇宙神作巫師3，阿梟從巫師2中窺得了歐洲武術的一斑。旋轉跳躍閉著眼的傑洛特手中揮舞的長劍激起了阿梟的興趣，帶著極大興趣的阿梟跑去玩了下巫師1，對巫師1中的鬼畜劍法表示不敢苟同。

然後阿梟便看了天國王朝。其中一段男主繼父教男主劍術的情節看得阿梟渾身熱血沸騰。再然後便是《鐵甲衣》，這部相對小眾的電影相比天國王朝的大軍團作戰更偏向小團隊的描寫，於是其中劍術與劍的鏡頭便多了許多。阿梟在這部影片中邂逅了自己的摯愛——半劍。

「怎麼能這麼帥的？那個片子上的半劍的鏡頭真的一點也不花，就是特別實用，就一兩下，但是就是特別帥。」

這份對半劍的熱愛一直持續到現在。

在上海團剛剛擁有真劍試斬的條件的時候，阿梟便嘗試過半劍技巧了。視頻里的阿梟拿起開刃的長劍，一把便朝著利刃握了上去——

然後什麼事都沒有。

「我其實早就在家裡面拿菜刀試過了，按照典籍上面說的那種，發現很科學，這個可以有。」

穩穩握住利刃的阿梟一把先捅了個瓶子後並不過癮，將長劍完全倒持過來雙手握住刃，像高爾夫一樣的將瓶子遠遠打飛出去，然後反手將試斬台也給打翻在地，完了還倒過劍尖補上一刺。

「用謀殺擊（雙手握劍刃倒持長劍作為鈍器使用）挺爽的~」

慘無人道屠殺礦泉水瓶現場

看著倒下的試斬台，阿梟陷入了沉思

4.劍與榮耀

「不像其他人，我其實是不太贊同劍術是藝術這樣的說法的。我認為劍術就是殺人術。」

阿梟是一個喜歡向內求的人，會去思考暴力的本質是什麼，會去思考劍術的本質是什麼。

對阿梟來說，劍的本質是純粹的。

「人是有個體差異的，別人比我壯，比我強大，他們要搶我的土地，搶我的老婆，我總得反抗吧？我又打不過他們，那我只能想點別的辦法了。」

作為解決問題的工具，劍誕生了。劍的鋒利抹平了人之間身體素質的差異，高效的解決了問題。

對於阿梟來說，這便是劍術的本質——殺人術。不管再怎麼粉飾，為騎士的寫上千百篇詩歌，為國王的征戰奉上千百遍贊禮，都無法改變劍術是用來殺人的本質。

「那麼到了今天，你又是如何理解劍術的呢？」我問道。

對於現在的世界來說，劍不再是一個有效的工具了。槍炮，坦克，導彈，這些東西將劍的地位取代，讓劍與劍術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於是劍術在一些人的眼中變得浪漫了，原本作為殺人術而誕生的技藝，轉變為了藝術。

「劍術一開始是沒有仁慈藝術與榮耀高尚這些東西的。」阿梟回答時並沒有經歷多久的思考，似乎是早就關於這個問題思考過許多。

「我們說的榮耀，高尚，並不是因為你握住了劍就顯得高尚的，劍本身不代表任何東西，它並不高尚。而是因為你握住了劍，擁有了殺人的權柄，而你選擇不去殺人，是這樣的舉動讓你高尚。」

對阿梟來說，劍的浪漫與暴力是不能分開討論的。擁有生殺奪與職權的人才顯得高貴，劍不是因為不能殺人而高尚，而是因為能而不去殺人才高尚。阿梟希望的，是人們不要因為現在的運動化而忘記了劍的本質。

「劍術中的東西太多了，我希望新人們不要迷失在裡面。我希望新人們能記住自己是因為什麼才握住劍的，是為了帥？是為了更能打？劍的背後有很多東西，但不能忘記當初是和什麼產生了共鳴，和誰一起握住了劍。」

「那你在劍術中追求的是什麼？」我問道。

「一個高尚的自己。一個高尚的，嚴謹的，值得信賴的自己。」

阿梟向我展示過他所收藏的劍術典籍，被翻得破破爛爛，頁腳全是被折過的痕迹。

「我是一個很脆弱的人，需要背後有很多東西來支撐自己，這樣我才能夠站起來。典籍也好，和別人的討論也好，我希望從這些東西裡面找到一個嚴謹的自己。」

5.紐帶

按照阿梟的說法，他喜歡深究東西的習慣是《逆轉裁判》這款遊戲帶給他的。這款遊戲算是阿梟的故事性遊戲的啟蒙，讓他開始關注故事背後的故事。

於是在研究劍術的時候，阿梟便研究起了劍術背後的故事，而其中最經典的莫過於爛泥地的梗了——

在阿梟看來，現今的比賽一點也不史實。真正的史實劍術就應該像一個中世紀人一樣，穿著布鞋在爛泥地里打。最好再吃個幾個月的黑麵包，真實還原歷史情況。

「我阿梟今天就是要拿著半劍在爛泥地里打滾摔跤！」俱樂部的同伴們這樣調侃他。

按照阿梟的期望，以後的比賽應該做成一個嘉年華一樣的東西。人們穿上真實的古時的服飾，像真正的騎士與貴族一樣行禮決鬥，然後家屬們也可以穿著那時貴婦和孩童的衣服在底下加油鼓勁。再有一片爛泥地給騎士們打滾就再好不過了，這很中世紀。

「你覺得你是一個好老師嗎？」

「不我不覺得。」阿梟否認的很快。想了想，阿梟又補了一句：「我的學生都是好學生。」

阿梟在十一的全國歷史兵擊大賽中輸給了自己的學生。對於這次失敗，阿梟並不願意說太多。

「只能說是我的修行不夠吧。」

然而阿梟的學生們覺得阿梟是一個好老師。阿梟的學生福克表示：「哪怕我只有阿梟懂得四分之一吧，我出去也夠唬住不少人了。」

在學生們看來，阿梟是他們與歷史上的劍客與騎士們之間的引路人，通過阿梟，他們接觸到了歐洲古時風貌的冰山一角。

「紐帶吧。」當被問到自己在俱樂部中的角色時，阿梟這樣評價自己。

俱樂部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有渾身肌肉的幼兒園教師，有拉的一手好花的蛋糕師傅，有滿臉橫肉的警官，有中二滿滿的學生。

「我把現實生活中的形形色色的人放在我的右手，然後把是古代的大師們像梅耶，理查德納爾，放在我的左手，然後讓他們牽到一起，我就放開。」

現實生活中的人們拿起劍來，穿越五百年的時光，與大師相遇。

後記

這篇文章卡了很久，因為我實在無法將阿梟向我講述的東西全部化為易於閱讀的文字寫下來。線索太多，精彩的部分也太多，我不得不忍痛捨棄其中一些。

人是很精彩的，寥寥數語完全無法囊括一個人的全部，就像「學院派」這樣的標籤一樣，在一個人的面前顯得如此蒼白而狹隘。這篇文章我非常的不滿意，只希望能夠磨練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將所見所聞描繪的更加生動形象。

我們下篇再見。

感謝白大辛苦配圖，拖這麼久真是對不起請不要殺我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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