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馮小剛掖著沒說往事里的野心和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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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六千字,彩蛋六十枚
90年前後的一個夏天,馮小剛在朋友家的房子里借住了一個月,日夜伏案趕手頭的一部電視劇劇本,那一整個月他都沒有下樓,餓了就自己下挂面拌醬油。
寫道動情處,鋼筆里的殘墨卻堵住了筆管,他使勁甩幾下筆頭,肩胛骨上下甩動的間隙里,他偶然會暢想一下成功之後的日子,但,不敢多想……
1984年的元旦剛過,北京軍區戰友京劇團的政委找來團里26歲的美術設計馮小剛,提出希望他主動轉業。
這種談話行話叫「突然襲擊」,不給你心理準備,以期當場拿下。
年輕的馮小剛果然沒有討價還價,當即便答應了,甚至談話的第二天,他就打了兩縱三橫的軍用背包,哼著《送別》離開了生活了7年的軍區大院。
後來他才知道,當年同時被談話的其他人,有的甚至到2000年還待在大院里沒走。
今天回過頭看,小剛的反應是一種面臨重大變化時的應激過度。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人,好基友劉震雲說,初見小剛的第一眼,「他走起路來昂首闊步」。
馮小剛當然是不舍的,他曾說起當兵的那幾年,每個周末從八大處的軍營坐347路公交回家,見到孕婦、老人給人家讓座,對方一準說,「謝謝解放軍」,他感覺自己的臉上特有光。
電影《芳華》里劉峰被下放離開文工團的那個鏡頭,馮小剛坐在監視器前哭紅了眼,主演黃軒覺得,那一幕就是當年的馮小剛。
小剛在監視器里看見了30年前身不由己的自己
他後來才知道,自己的轉業另有原委。
馮小剛當時相中了文工團里的一個姑娘,但對方的父親是一位老同志,老同志不知怎麼地發現了「敵情」,且當時的草民小剛入不了他的法眼,於是拉響了「警報」。
老同志辦了兩件事,一是動用家法打折了蚊帳杆子,二是動用關係,才有了開頭的那出談話。
然而,小剛悲憤離去時並沒有等來電影中「何小萍」的那一句「明天我去送你」。
女孩後來跟他交了底:她的意中人原是一位在民航工作的英俊小生,小剛只是她用來聲東擊西的擋箭牌…… 勉強我們也算這是備胎的一種吧。
馮小剛對那一年的青春散場是有執念的。《芳華》電影里燈罩上蒙著紗巾聽鄧麗君、鳳飛飛,女生洗完澡耷拉著濕漉漉地頭髮空堂單穿一件的確涼軍裝的畫面,都是馮小剛荷爾蒙豐沛期的親身經歷。
影影綽綽,似是而非。
三十多年後,馮小剛用這些年忍辱負重換來了的資本信任,任性了一把,他用七千萬在海口觀瀾湖復原了一座文工團營區。
油亮的領袖的畫像、招展的紅豎旗,女孩們的白大腿、從澡堂出來時那瀰漫到整個影院的香氣,都是按他心裡的底片1比1還原了的。
說實話,馮小剛的電影已經很久沒有像《芳華》這樣觸動到我了。
志存高遠的《唐山》、《一九四二》、《潘金蓮》都沒辦到。上一回,還是《非誠忽擾》里那個鄔桑在北海道公路旁唱了一曲斷腸人在天涯的《知床旅情》。
他說自己妥協得比較多,「(一部電影)黨政軍警特,工農兵學商,全得滿意…… 」
但人不能只忠於野心,也要抽空忠於一回初心。
Unaccompanied Cello Suite No. 1 in G Major, BWV 1007 - Prélude馬友友 - #top10tracks - Bach
我是在《芳華》里林丁丁去的那個國家看的電影,在那裡,這部片子叫《YOUTH》。
散場的時候,正好有對中西搭配的情侶走在我跟前,老外男票問女孩兒,「how do you feel?」,女孩說,「……not very happy」,隨後兩人到露天的地方,女孩倚在木電線杆上點了一支煙。
那是周六的下午,滿滿堂堂坐了一影院的中國人,片子里每一次紅歌響起,挨著我座的一對山東口音老夫婦就禁不住地長吁短嘆。
那是曾經融化過他們芬芳年華的旋律,那個荒誕與「神聖」水乳交融的年代,不會再有了。
《芳華》在國內試映時的觀眾
電影里有一個片段,文工團的政委一溜小跑趕到排練廳,眉頭鎖緊吼停了所有人——毛去世了。
「巨星隕落」這個詞,今天有時會被用在一些故去的外國娛樂明星身上,但只有經歷過1976年周、朱、毛相繼離世的中國人,大概才真正能體會人們心裡的那種「隕落」感。
1976年,《芳華》的編劇嚴歌苓正在成都軍區某文工團服役,1979年,她作為隨軍記者去了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採訪,她正是影片中蕭穗子的原型。
補充一句,泳池邊的海綿其實是蕭穗子的,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嚴歌苓,中國女作家第一美
嚴歌苓曾說過,他們這代人身上對宏大敘事的興趣,與親身經歷那些「大」歷史時刻是分不開的。
馮小剛本身是退伍軍人,而他這些年最主要的合作夥伴鄭曉龍、王朔、韓三平、王中軍也都是軍隊大院的子弟。
他轉型之後,幾乎就沒離開過「大」題材。嚴歌苓的話也許能解釋馮對這一類題材近乎赤忱的喜愛。
馮小剛的自傳中提到,84年轉業去新單位報到的前一晚,他穿著軍裝給母親敬了最後一個軍禮,然後摘掉了領章和帽子上的五角星,在鏡子前抽了一宿煙。
18年後,他在電視里看到《激情燃燒的歲月》里石光榮離休後被摘掉領章帽徽的那一幕,馮小剛說自己也潸然淚下。
拍《一聲嘆息》的時候,後來也成為名導的攝影張黎跟馮小剛說,「你和王朔不一樣,王朔對真善美的調侃是發自肺腑的,你不過是出於自我保護,骨子裡你是古典主義浪漫情懷。」
劉震雲也說馮小剛,「易激動,也易感動。」
我查了一下馮的生日,三月十八,雙魚男。
馮小剛與王朔
馮小剛的家庭條件一般,這個待會兒我會寫到。家裡呢原本只想他找份鐵飯碗,誰知道鐵飯碗可裝不下馮的心氣。
1986年夏天,北京電視台的導演鄭曉龍把作家王朔介紹給了在鄭手下做美工的馮小剛。
馮當時住在長安街木樨地三里河,靠近地鐵交通方便,於是三人便到馮家小聚,馮給做了兩道菜:醬豬蹄和椒麻雞絲。
與王朔的初見,馮後來回憶說,「你們現在見他什麼樣,那時他就什麼樣,一切姿色基本健在。」
對於王迷而言,馮王的交往似乎一直有著馮「貼著上」的嫌疑,小道消息說,馮小剛當年赴王朔的飯局一直居末席。
對於此事登峰造極的回憶來自王朔的發小、同在總參軍事訓練部大院長大的導演葉京。
葉京就是《甲方乙方》裡頭那個把村裡的雞都吃光了的尤老闆,他的另一大貢獻就是給《甲方乙方》找來了59式戰車。
圖左就是葉京
2006年,葉京的電視劇《與青春有關的日子》裡頭,有個愛哭鼻子的丑角叫「馮褲子」,演員選得甭提多像馮小剛了。
此外葉京也在當年的採訪里爆出了馮王二人交往的一些細節,以及王朔私下對馮的看法——「(馮)帶有強烈的個人目的性」云云。
葉京的這些細節,塑造了一個為向上流社會攀緣而忍辱負重的「馮褲子」。不過,馮本人沒回應葉大嘴開的炮,馮怎麼做的,接下去我會講到。
當年其實見證馮王交往的人很多,譬如當時王朔小說的主要編輯馬未都。
左為馬未都
葛優、馮小剛、王朔、趙寶剛
對於江湖傳言,馬未都曾在《圓桌派》節目里四兩撥千斤,「人和人的關係,說到底不都是相互利用嘛。」
馬未都逗趣,王朔、葉京引以為豪的「八部第一」總參軍訓部大院,其實在他們當年的小圈子裡才是末席,而馬家所在的空軍大院才是「第一」,連傳呼個電話都要用毛主席的空軍題詞做口令——「全力以赴!」,若電話那頭答不上「務殲入侵之敵」就當場掛掉。
馬未都當年第一次見到馮小剛便是王朔領來的。
當時《渴望》的播出引起了轟動,北京電視藝術中心想要推新劇,請已經有些名氣的王朔牽頭,又召集了蘇雷、魏人、葛小剛、馬未都、馮小剛等人。
馬未都記得,王朔對馮小剛的介紹很簡潔,「他是畫布景的」,別的沒多說。
但馮小剛是自來熟,在陌生人前也特別會說話,包袱不斷。
這一點在葉京的回憶里也著重指出了,「馮小剛夸人有個技巧,能在你不在的時候當著你特別好的朋友面誇你,這招最靈。」
一眾年輕作家們攢出的劇本就是後來的《編輯部的故事》,只是劇本的兩稿送審都被斃了。
大伙兒感覺這事情「徹底涼了」,然後一大摞的劇本又不翼而飛。沒多久,北京台忽然又殺了個回馬槍,然而大家的積極性已經耗沒了,這檔口馮小剛自告奮勇站了出來。
馬未都印象里,馮有著驚人的模仿能力,把丟掉劇本里的那些筆觸全都復原出來了,最後王朔和馮一起完成了本子。
我在另一份材料里看到馮小剛朋友張魁的回憶,寫編輯部故事劇本的時候,馮小剛肯吃苦,他借住在一個朋友家裡,整一個月沒下樓,餓了就下挂面拌醬油直接吃。
這股勁頭,的確讓有些不著四六的大院子弟們另眼相看。
《編輯部的故事》火遍了大江南北,1993年,鄭曉龍又和馮小剛一起貸了140萬美金,闖到美國拍出了90年代的國劇巔峰《北京人在紐約》。
馮小剛在北京人在紐約片場,但不知怎麼,裝束看起來像廠工……
王朔再跟人介紹馮小剛,絕不會再用「畫布景的」了。
也因為《北京人在紐約》,馮小剛和姜文相識,後來馮還參演了《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的一位歷史老師,貢獻了6分鐘的精彩表演。
不過根據徐帆的回憶,馮當時似乎對姜文安排的難看造型有點怨言,還把氣都撒在了去探班的徐帆身上。
不過參與姜文的拍攝,馮小剛還是受到啟發的。姜文拍的是處女作,業務不熟悉,常常會問場記,中景應該到哪兒,軸線應該到哪兒?
但得到答案後他又會馬上反問,「為什麼非要這樣,誰規定電影一定要這樣拍?」
姜文腦袋後面的反骨,馮小剛恐怕也知道自己是長不出來的。
馮的角色,一個被學生作弄的歷史老師
姜文在拍《陽光》時親手教壞孩子咯
《芳華》里有一個鏡頭,陳燦用鉛皮飯盒給蕭穗子送了兩隻西紅柿,那個鏡頭其實對劇情沒有意義,是馮小剛在懷自己的舊。
西紅柿是馮小剛的一個隱喻,關於他那清貧、悲憤的童年。
馮小剛的自傳里有一章叫「禮堂」,描摹的是北京西郊的市委黨校大院里的美好生活,這是他父親的房子,馮小剛對父親的回憶並不多,「三十齣頭就離了婚,(性格)透明度很高的一個人,就是不太有章法。」
馮的父母早年離異,這對孩子的衝擊是相當大的,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有時候的表現反而是「攻擊」。
徐帆說,馮有「狗脾氣」,領結婚證那天因為戶口問題差點在登記處暴走。
他還有個問題,常對比他弱小階層的人摟不住火,比如對娛記,「操蛋」、「王八蛋」隨便招呼;還有一次在北京機場的國航vip廳里,因為飯菜問題楞把一個女地勤給訓哭了……
父母離異後,馮小剛和姐姐也跟隨母親搬到了車公庄,他曾在某晚會上對主持人白岩松說,小時候他們全家幾口人住一間房,他的夢想就是他們家能住兩間房,另外一個就是想要一輛自行車,因為他周圍的孩子每個人都有一輛自行車。
當時樓里的鄰里關係也一般,共用廚衛,關係緊張的時候,甚至各家上廁所里還得擰各家的燈泡。
馮母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又遇到上山下鄉,家裡沒門路,姐姐去插隊,弟弟才留在了城裡。
所以馮小剛高中一畢業就參了軍,也算是當時他能為這個家庭所作的一點貢獻。
那些艱難的日子裡,母親會在夏天給他用自來水涼幾個沒有疤的西紅柿,到了冬天則自己做醬。
馮小剛曾經提過,前幾年為了治療白癜風,大夫不允許他吃高維c的食品,馮當時就斷了治病的念想,「就好這一口,反正治好了我也成不了黃曉明。」
當年拍完《甲方乙方》沒多久,馮小剛的事業總算起步了,但馮母忽然重病癱倒在床,此後卧床16年,兒子的福她是沒享到。母親臨終前對他說,「所有的苦都讓媽媽一個人替你嘗了。」
我忽然想到王偉忠曾經說過的一句老話,他說今天很少有人講了:千金難買少年貧。
馮的家庭環境雖然清貧,但卻給了他一副善於觀察和捕捉人心的眼睛。
他描摹北京平常人家的生活瑣碎是相當細膩出彩的。有空的朋友可以看看馮小剛比較冷門的電視劇《一地雞毛》和電影《一聲嘆息》,都是這類題材里難得的佳作。
1993年,馮小剛經朋友介紹他見到了主演《大撒把》的徐帆,有天晚上,馮試著給北京人藝的四樓集體宿舍的公用電話打了過去——
「麻煩請給我找一下徐帆。」
「不麻煩我就是。」
「你絕對想不到我是誰。」
「你是馮小剛吧。」
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實際上,馮與徐帆交往時馮之前的婚姻還在存續期間,馮與前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個不得而知,他的這段婚姻一直拖到了1999年才正式離婚,同年他便與徐帆完婚。
1999年馮小剛婚禮現場
馮並不太隱諱這段情感糾合,他的電影《一聲嘆息》,乃至後來的《手機》里都有不少他自己親身經歷的影子。
比如當時馮徐相戀時曾借住在頤和園周邊的院子,以及馮和前妻所生大女兒馮思羽曾在徐帆的白開水裡舀了幾大勺鹽,這些橋段《一聲嘆息》里全都照搬了。
投入的愛一次馮小剛 - 原唱流行經典名曲3
和徐帆相戀的幾年裡,馮小剛和王朔的關係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90年代初,馮小剛、王朔和朋友一同合開了電影公司,叫「好夢」,取自王朔的一個劇本《好夢一日游》。
「好夢」公司相繼拍了《永失我愛》、《情殤》、《我是你爸爸》、《月亮背面》幾部電影和電視劇《第一雞毛》。
今天回過頭看,這幾部都是正兒八經的文藝片,有著之後《一聲嘆息》和《手機》的一些雛形。但90年代中期,社會的變革才剛剛開始,散發著淡淡的哀傷和憂鬱的電影,上下都吃不開。不是沒過審就是票房毒藥。
北京的文藝圈裡一直流傳著當年馮小剛騎著28寸自行車到處給人送劇本拉投資,然並卵,於是坐在路旁抱頭痛哭的段子……
1997年,王朔赴美出書,走之前王朔對馮小剛說,「你有機會活,不要一起死。」
在葉京的描述里,馮對商業片的逐漸熱衷促使兩人分道揚鑣,王朔甚至開始不接馮小剛的電話了……
徐靜蕾拍的王朔
在王朔後來關於赴美的口述實錄里,他的解釋是:90年代初大量的影視寫作損傷了他的文字感覺。
家庭背景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人的思維方式,王朔可以說走就走,但馮小剛走不了。何況當時他的處境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葉京說,馮希望進入上流社會。
1997年,北影廠的廠長韓三平找來原來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幾個導演競標一個新項目,是反映下崗工人再就業的命題作文,其中有趙寶剛、鄭曉龍和馮小剛。
最後馮小剛提的「好夢一日游」入選,也就是後來的《甲方乙方》。
王朔筆下洒脫的新北京話被葛優、馮小剛活靈活現地演出來了,那種爽利、幽默、各應,以及不好好說話,往小了說是耳目一新,往大了說,影響了整整一代人的中文口語。
《甲方乙方》剛拍完,馮小剛心裡是沒底的。
當時片子給北京各大院線的經理試映,雙機放映,音畫卻不同步,正在趕忙吃午飯的馮小剛在放映間里瞬間崩盤,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嘴裡的餃子噴了一地,「我怎麼點這麼背兒啊…… 」
那幾年的壓力可想而知,後來院線經理很給面子,換了另一家影院重放,音畫沒問題,落幕的時候,所有的經理都站起來給馮小剛鼓了5分鐘的掌。
至於後來馮王二人的關係?
一棵樹上的兩枚蘋果,再要好也不可能長到一塊兒去,再彆扭也還在一棵樹上。
小道消息說,2004年拍《天下無賊》之前,馮小剛的劇本一直沒過審,王朔給支了招,「女賊懷孕,進廟燒香」,果然奏效。
明面兒上,王朔和馮小剛再度合作要到2009年拍《非誠勿擾2》。那年夏天,王朔把自己的小女友王子文介紹給了了馮小剛,後來王子文連演了《唐山大地震》、《1942》兩部戲的女三號,女二號,都不是「末席」。
前年,葉京拍了新電影,監製掛了馮小剛,藝術指導寫了王朔。
發布會上,葉京當著馮小剛的面揶揄,「(我拍這個電影)小剛一次班都沒來探過…… 」
馮把手往葉京胳膊上一按,標誌性地咂吧一下嘴,「多聊聊電影」……
葉尷尬地笑了,他這才晃過神來,坐在他對面的早已不是愛哭的馮褲子,而是不計前嫌來給他站台的馮大導演。
那一「按」,馮小剛當年掉到地上的面子全都給拾起來了。
王朔、馮小剛、葉京重聚,應了《陽光》里小壞蛋的那句台詞,「五洲震蕩和為貴,四海之內皆兄弟,和了」
嫁給世貿天階老闆吉增和的孟廣美曾在竇文濤的《圓桌派》里透露見過兩個馮小剛,第一個是特高大上、自帶光環的馮導,第二個則是在一次神仙飯局,馮和那位投資電影的首富談話,馮的身段之低,令孟廣美有點「跌破了眼鏡」。
馮小剛2010年上《鏘鏘三人行》時談過「忍辱負重」,「拍電影這事兒,不是你自己個人,必須有方方面面,必須有遊戲規則。(電影)利益上有訴求,你得忍著點。」
拍《唐山大地震》的時候,他既要照顧投資方王中軍的訴求,也要考慮唐山政府希望宣傳城市新貌的訴求,最後還得滿足廣告植入的訴求……
「把這些訴求揉好了,我覺得省委書記咱當不了,縣委書記我還成吧。」這個玩笑背後,怎麼透著一肚子辛酸呢。
馮的忍辱負重一定程度上是為了他的「野心」服務的,他這幾年拍的題材都不討好,既不討好觀眾,也不討好投資人,為哪般呢?
拍《一九四二》的時候,馮小剛曾經因為一件事和徐帆吵了一架。
當時馮安排一場戲,徐帆賣了自己為全家換糧食,和孩子訣別的時候,徐帆覺得這個場面當媽的一定會哭,但馮不同意,認為人已經麻木到沒有眼淚了……
徐帆急了,沖他喊,「馮小剛,你想得獎想瘋了!」
小道消息說,為了《一九四二》能順利上畫,他甚至答應了執柄2014年的春晚……
那台春晚趙本山被馮小剛請來做執行副導演,那也是本山近年來最後一次接觸春晚
2008年,馮小剛在日本北海道拍《非誠勿擾》,他特地把自己在東京的好友上海人鄔逸聰請到了劇組,馮小剛把劇本給了鄔逸聰,上面有個角色是為他度身定製的,叫鄔桑。
之前鄔逸聰曾經陪著馮小剛開車遊歷過北海道那些不知名的小鎮子,那次經歷就是後來《非誠勿擾》本子的雛形。
馮小剛好說歹說終於讓鄔逸聰接了這個角色,而後馮小剛幾乎天天晚上都會去找鄔逸聰喝酒,第二天照樣拍戲,結果鄔逸聰看劇本的時間都不夠了,但馮小剛卻在片場為此發飆,「鄔桑,幾千萬的錢已經投下去,這戲很可能就砸在你手上了。」
當天晚上,鄔逸聰就跟馮小剛請辭,「你不能晚上每天找我喝酒,不讓我看劇本,第二天還罵人。能不能把我換了?」
最後還是葛優出來打了圓場,葛優允了一句話,「鄔桑你拍十條八條都沒關係,我都陪你演。」
那場戲後來拍得很順利:
葛優臨行前塞了一摞錢給鄔桑,「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就是缺朋友,最好的那幾個都各奔東西了……心裡覺得特別孤獨,哎,保重 」,扭頭下車就走。
鄔桑獨自駕車離去,在北海道起伏的路床上,唱起了《知床旅情》,曲到高亢處,把車一停,熱淚橫流……
鄔逸聰後來說,這個鏡頭是馮小剛獨自一人端著攝像機坐在車裡一路拍完的。
知床旅情加山雄三 - 若大將50年!
有人說,那句講孤獨的台詞,馮小剛其實是留給自己的。人往高處走,但高處不勝寒。
馮小剛這兩年又開始畫油畫了,他寫道,「畫畫的好處是自由,不需要誰同意也不需要誰投資,更不需要誰買單。隨心所欲不拘一格,想起一出是一出,愛誰誰誰誰誰。」
馮小剛這兩年常和郭德綱一塊兒出現在喜劇節目的導師坐席上,雖然是喜劇節目,但馮小剛卻常常在錄製現場笑中流著淚,也不顧幾分狼狽。
這兩年,他還常常在微博里曬養女朵兒撿的狗:
過去帶她去遛彎兒,她都是像小鹿一般跳躍式的奔跑,如今她只能碎步前行了。我的心裡很難過。不養狗的人無法體會這種憂傷。丟丟,咱不竄不跳了,咱就慢慢溜達,我把吃的給你送嘴邊。你和朵姐姐前後腳來的,努努力陪小姐姐上完初中吧。
《芳華》的結局,嚴歌苓原作中寫了劉峰在何小萍的照料下去世,而那個會愛的劉峰,其實在林丁丁喊救命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馮小剛在海南拍了這條結尾,但最後留給了自己。
公映版他選了淡淡暖意的終場:劉峰和何小萍在車站悵然了一會兒,嚴歌苓在旁白里念到,在很多年以後的聚會裡,劉峰和何小萍出席,透著一股其他人未曾有過的平和……
野心與初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終究有一天會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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