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不死,大盜不止

1.

月夜下,人影閃動,一白一黑,一男一女。

啪嗒一聲,屋檐聲動,二人立青瓦上,互視。

女子:還追?

男子:還追。

女子:為何?

男子:貴妃鏡。

女子想了一下,搖搖頭。

女子:不給。

男子動了。

他很快,像一陣無聲的風。

風吹人定,男子又站回原地,手中已持了一塊寶鏡。

女子:很快,但快對於男人,不是褒義詞。

男子:告辭。

女子:這就走?我這有一壺好酒,正可對這弦月。

男子搖搖頭:下回。

男子御風而起,只留下青瓦之上一道黑色身影。

女子高呼:你還會來找我的!

她知道他聽得見,於是她笑了,嘴角上掛,像極了夜空中的上弦月。

2.

展凌風來到酒攤,小鬍子老闆來招呼。

小鬍子:點什麼?

展凌風:白沙。

小鬍子:二錢。

展凌風:又漲價了?

小鬍子:稅漲了。

展凌風:哦。

展凌風拍開暗紅色的酒塞,端起,酒咕嚕咕嚕的順著喉嚨往下灌,酒像火一樣燒他的嘴。

展凌風:多加小心,最近世道亂。

小鬍子輕咦了聲:天下會?

展凌風:是。

小鬍子笑了:哦。

酒館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嬉笑聲,展凌風望去,正看見一桌捕快正調戲著一位姑娘。姑娘叫,沒人理。

展凌風握住了刀柄,小鬍子攔著。

小鬍子搖頭:官。

展凌風哼了一聲,大踏步走上前,只一刀,刀氣縱橫,木桌應聲而裂。

捕快嚇一跳,怒了,拔刀。

捕快:媽的誰掃老子的興?

展凌風:我。

捕快悻悻然,拱了拱手:原來是六扇門展捕頭,失敬失敬。

展凌風:滾。

捕快臉一紅,剛想發作,不過想到那一刀,終究是怕了。幾個兄弟慌不擇路的跑出酒館。

展凌風救下姑娘,又回到座位上,喝乾了最後一滴酒。

小鬍子:那捕快是六扇門總捕頭的大外甥吳恩。

展凌風沒作聲,在桌子上拍了幾兩碎銀,隨後飄然離去。小鬍子知道,那是一張松木桌的價。

3.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她坐在山澗的大石上,望天,輕笑。

村童:白姐姐,你笑什麼?

白如玉:笑一個捕頭。

村童:捕頭都是壞人。

白如玉:不,他不一樣。

村童:咋不一樣?

白如玉頭向前傾了傾,似乎在仔細的想。

白如玉:就是不一樣,小孩子不懂,別問。

村童掃興而去。

山澗邊只留下白如玉。

她是女盜聖,他是神捕頭。是對頭。她是老白家,他是老展家,是宿敵。

她想起三年前,牛家莊,她偷了他的錢袋,七兩四錢銀子。

展凌風:還錢。

白如玉:不給。

展凌風:為何?

白如玉抬手一指,那被狗官放了大火燒掉的百頃良田。

展凌風入刀回鞘。

展凌風:哦,知道了。

他不一樣,白如玉心裡說。具體哪兒不一樣,她品不出來。

他就是不一樣。

4.

皇上的龍珠丟了,龍顏震怒。

京城神捕臨危受命,三日破案。

案子破了,加官進爵。破不了案,人頭落地。

展凌風去過乾寧宮,宮殿前是一覽無餘的大理石磚,藏無可藏。

御林軍一炷香一換班。

有賊可以在一炷香時間內,奔、偷、撤,不留一絲痕迹么?

有的。

5.

展凌風:龍珠。

白如玉想了想,搖搖頭:不給。

展凌風:此事非同小可。

白如玉:逗你啦其實我沒偷。

展凌風不言。

白如玉氣急:我真沒偷。

展凌風:跟我回去。

白如玉:不去!

展凌風心中莫名一疼。

展凌風:白姑娘,你可知你已闖下滔天禍患,跟我回去自首,我自當全力留你一條性命。

展凌風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

白如玉脖子一梗:我沒偷。

展凌風動了,他出刀很快。白如玉只覺寒光一閃,刀背打在她的後腦處。

展凌風壓著白如玉回到了六扇門。

白如玉:你和他們一樣。

展凌風:什麼?

白如玉:你和他們一樣。

展凌風聽不懂。

他剛進門,只聽見六扇門總捕頭的哈哈大笑。

總捕頭:吳恩啊,你做的好。

吳恩;謝謝叔父。

展凌風看著吳恩,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血人。渾身上下,皆是血,披頭散髮,一時看不清模樣。

吳恩白了一眼展凌風。

吳恩:展捕頭,此人便是天地會賊子,盜走龍珠的罪魁禍首。

展凌風虎軀一顫。

展凌風走近罪犯,撥開他發霉般的長髮,裡面是一張憔悴的臉,那臉上的眼黯淡無光,嘴上面兩撇小鬍子。

展凌風:不是他。

吳恩:是他。

吳恩踢了一下小鬍子,小鬍子把頭磕的咣咣響。

小鬍子:是的,我是。

吳恩滿意的笑了,懷裡掏出一個發著寒氣的珍珠。

六扇門總捕頭點點頭:看啊,龍珠啊。

6.

展凌風:你自由了。

白如玉:你相信是小鬍子?

展凌風:人贓並獲,不得不信。

白如玉:理都是你們說的。你們說有臟就是有臟,你們說誰是犯人誰就是犯人。你們是官。

展凌風:不是這樣。

白如玉騎著馬,一抬韁繩,馬蹄聲如風急,越來越遠。

6.

吳恩沒有加官進爵。

進宮那天,六扇門的眾人還沒來得及論功行賞,皇上笑了。

皇上:諸位愛卿辛苦了,龍珠找到了,是朕賞給劉貴妃了,忘告訴你們了。

吳恩臉上一尬。

展凌風心中一涼。

那小鬍子的熱血,滴答,滴答,滴答。

既然龍珠沒丟,那小鬍子的畫押自然作廢。正當眾人準備離去時,只看見劉貴妃慌張跑進宮殿的身影。

劉貴妃:皇上!恕妾之罪!那龍珠,不翼而飛了啊!

眾人大驚。

捕頭們飛快的走到劉貴妃的寢宮門前,那門前一眼望去,儘是白磚青瓦,御林軍一炷香一換班,有賊可以在一炷香時間內,奔、偷、撤,不留一絲痕迹么?

有的。

7.

展凌風去接小鬍子出了死牢。

能出死牢的不多,小鬍子是一個。

是展凌風的功勞。

小鬍子和展凌風回到酒館,小鬍子從地窖中捧出一個酒罈子,棕色的瓷蛻成淡淡的皮膚色。還未開封,那醇香的酒氣便從地窖中撲面而來。

展凌風:好酒。

小鬍子沒說話,將酒給展凌風倒滿,二人碰了一杯。

小鬍子:其實我是天下會。

展凌風笑了:絕無可能。

小鬍子:為何不能?

展凌風:天下會暴戾殘忍,你手無縛雞之力,怎是天下會?

小鬍子肩膀一聳,隨後大笑起來,笑的那碗里的酒撒了一半。

小鬍子:天下會多的是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話罷,從酒館的各個角落裡走出了好多人,這些面孔展凌風或多或少都見過。有街東頭殺豬的王屠夫,街北頭當鋪老闆顧老闆,綢緞莊的柳大姐,城門口的腳力小八爺。還有好多好多不認識的面孔,粗布麻衣,皆是百姓。

展凌風心神不定:何必告訴我。

小鬍子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捕頭,神捕,抓一輩子賊。有人偷了錢財,你要去把他抓回來,但若有人偷了天下呢?

小鬍子又喝一碗酒。

「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聖上不死,大盜不止。展捕頭,這賊,你抓的完么?」

8.

展凌風找不到白如玉了。

他來到城郊,溪水潺流。昔日,白如玉會在這裡盪鞦韆。

他坐在巨石上,看著山下美景,不覺心頭一晃,沒了白如玉,恍如天下無賊。

從什麼時候她這麼重要了?

是了,她是賊,我是官,沒了她,自己也顯得毫無意義。

展凌風就這樣想著,一個孩童跑過。

「哥哥,你是捕頭么?」

「我是。」

「哥哥,這是白姐姐給你的。」

那是一個荷包,展凌風拾起。他沒有打開,只是掂了掂。

是七兩四錢銀子。

他倆的緣分,從這開始,也從這斷了。

9.

二年春正月丙子,天下會內亂於京,平定。丁丑,定逆案,斬首數十人。

二月戊子,展凌風辭六扇門一職,歸隱於城郊外,等一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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