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曝光個人信息，江歌案你們搞反轉，「教科書式耍賴」事件怎麼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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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切都很美好的時候，生活會給你重擊。

這句話很殘酷，但恰恰是河北小伙趙勇所經歷的一切。天津某高校建築學碩士畢業，在這座城市順利找到工作，女朋友溫暖可人，已經談婚論嫁。父母的笑容、親友的稱許、同學的艷羨，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對草根年輕人來說，這是靠奮鬥所能達到的極致。

趙勇熱愛建築、繪畫基礎深厚，在別人眼中，他長發凌亂，像個藝術家。在他自己眼裡，世界就是一座很美的藝術品。

直到兩年前的10月6號，藝術品被徹底撞碎了。

當天晚上10點多，趙勇的父親趙香斌被肇事者黃某駕駛的小汽車撞倒，頭部嚴重受傷，送醫院治療2年多，昨天（2017年12月1日）上午救治無效離世。

兩年間，趙勇辭去了工作，與女友分手，全職照顧病重的父親，醫療支出超過百萬，正值青春年華的他，命運由此被徹底改寫。如今的他，頭髮稀疏了不少，鬍鬚卻已經爬滿臉龐，顴骨慢慢凸顯出來，眼眶更深地塌陷進去。

昨天上午他在微博上寫道：

「今天，我沒爸爸了。」

短短几個字，千萬網友為之落淚。

怎麼不說說肇事者？

哦對了。兩年來，黃某一共分3次向受害者趙某支付賠償款10萬餘元，其中還有3萬元是在事件曝光後，迫於輿論壓力送到交警部門的。就在事故發生後不到一個月，黃某女兒名下新購置起亞越野車一輛（價值10萬餘元），按揭購房一套（案發前1年交首付17萬餘元，案發後第二個月辦理住房貸款）。

至於對受害者及家屬的愧疚和歉意？兩年間，肇事者從沒有說過一句對不起。面對趙勇的追討，黃某和她的代理人，百般推脫、無理狡辯，嘴臉讓人作嘔。趙勇稱之為「教科書式」耍賴，絕無誇張。

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憤怒，因為，在這個道德虛無、法律孱弱，良善受辱、魔障洶洶的時代，誰都可能成為任人宰割的下一個受害者。而在很多時候，這種集體情緒確實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錯誤的政策被糾正，冤假錯案被平反，作姦犯科者被嚴懲，衣衫襤褸的正義女神被推搡著、催促著，尷尬地暫時回到自己的祭壇。

然而，趙先森的事情似乎並不樂觀。

儘管他在新浪微博已經擁有30餘萬粉絲，儘管他發布的視頻瀏覽量超過了5000萬次，儘管某自媒體轉發他的故事閱讀量、點贊量雙雙10W+，儘管央視和各大媒體都報道了他的故事，儘管連一些演藝明星都「隔著冰冷的互聯網」給他一個擁抱……儘管如此，這幾天除了父親最終死去，道歉和賠償仍然杳無音信。

除了拘留黃某15天，法院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房產和車輛都在黃某女兒名下，前者只能證明黃某有出資，這種情況下，連房產拍賣都很難實現，只能寄希望於黃某女兒為黃某出錢還債。而車輛，因為無法證明購車款來自黃某，連查封都做不到。趙先森的父親已經死去了，可他什麼時候能拿到賠償？誰也不知道？

公周並不感到意外。交通事故是最複雜的民事糾紛之一，因為這不僅關涉法律，更與道德、人性、社會生態無限糾纏。誰都不知道，鬧劇的結局是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比任何小說戲劇更能顛覆你的想像。

02

法院和醫院，是最考驗人性的兩個地方。

正所謂：

久病床前無孝子，親生兄弟反目多；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見得多了，公周多年前就麻木了。借著趙勇在微博里提到的事兒，想起當年無數個人性拷問中的一個。

大約10年前，山東某地。小企業主李某駕車外出應酬，到達目的地停車時出現意外。一位70多歲的老太太恰巧在附近撿拾礦泉水瓶，李某倒車時沒有注意，將老太太撞倒。送醫院診斷，老太太顱腦損傷，渾身多處骨折，加上高血壓、糖尿病等基礎疾病，誘發心肺功能衰竭，很快就昏迷不醒、住進了 ICU 病房。

老太太的兩個兒子聞訊趕來，悲憤之下，邊哭邊廝打。趙某心中愧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直跪地懺悔，又派人當即送來10萬元現金墊付醫療費。趙某這才被允許回家籌措後續費用。

那時候，10萬還不是個小數目，可在 ICU 每天的花費就上萬，不到一個星期錢就花光了。雖然事故責任鑒定還沒出來，傷者的兒子每天七八個電話追討，還有人上門圍堵、不給錢就躺在趙某家裡不走，再敢耽誤就去趙某企業門口掛橫幅、買來鏈子鎖鎖大門。不到3個月，趙某光醫藥費就墊付近50萬。

趙某全家惶惶不可終日，車子被傷者大兒子強行開走，企業無法正常經營、眼看就要倒閉，趙某自己因為愧疚和壓力患上了焦慮症，幾乎失去了工作能力。

再說傷者的兩個兒子，雖然面對趙某時非常強硬，甚至有些蠻橫。但每天輪流在醫院照顧老太太，工作生活都被徹底打亂節奏，幾個月下來早已經苦不堪言。

而醫院裡的老太太，卻因為傷情嚴重、身體基礎較差，不僅不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到後來，已經基本上處於機器維持生命的狀態。

面對這樣的局面，所有人都在苦苦煎熬，知情人都搖著頭嘆息，悲劇啥時候才是個頭？

就在這時候，肇事者趙某的一位朋友去了一趟醫院，又回來找趙某談。第二天，老太太就去世了。所有人的生活迫不及待恢復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很少有人知道內情，但我知道。

趙某的朋友先找傷者的兒子分別談話，內容很簡單：

方案1：繼續這樣耗下去，趙某財力將盡，天價醫療費最終將無人買單。

方案2：趙某賣掉小企業，拿這筆錢償還現有醫藥費缺口，剩下的兩兄弟均分。

兩兄弟都沒有表態。但他們想要哪一個，已經再明白不過。

這位朋友回過頭來找趙某。10分鐘後，兩個人已經簽訂了合同。小企業被這位朋友收購，比之前多次談判未果的價格低了2成。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這樣的：

兩兄弟決定「拔管兒」，放棄治療，老太太死亡。

趙某把企業低價賣給朋友，籌得資金償還醫療費，剩餘部分兩兄弟每人20萬。趙某退休，不再從事任何經營活動，再沒開過車。

這位朋友得到了趙某的企業，正趕上行情看好，沒幾年就發了財。

這樣的結局，到底是魔幻主義，還是現實主義？

03

看完上面的故事，多數朋友都會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可仔細想想，每個人卻都無可指責。

趙某撞人當然是咎由自取，可就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耗盡了百萬家財，精神瀕臨崩潰，已經付出了足夠沉重的代價；

傷者兩個兒子，最終決定終結母親的生命，當然應該受到人性的拷問，可從他們幾個月沒日沒夜照顧母親的表現來看，卻很難把他們簡單歸結為「不孝」，他們如果只是想要那點錢揣進兜里，似乎也不用熬到最後這關頭；

趙某的朋友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可正是他打破了僵局，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是雙方共同的「解放者」。如果沒有他充當「惡人」，恐怕大家都要在痛苦糾結中煎熬下去。

當一場事故突如其來地發生，世界就像被撕開了一道傷口，肌肉、血管、神經、骨骼雜亂交織，血液和粘液奔涌而出，足以讓每個人驚慌失措。

區別在於，能不能儘快平靜下來，以及平靜之後的選擇。

這就是真相，殘酷的真相。

講到這裡，我們對撞傷趙勇父親的黃某仍然怒不可遏，她的無恥卑劣已經超出了「被嚇壞」的範疇。她有組織、有計劃、有策略地逃避責任，完全喪失了人類最基本的責任感和憐憫心。全社會應該繼續予以強烈譴責，讓她付出法律和道德的雙重代價。

然而，與此同時，我們也已經更容易理解她的內心世界。從事保險工作的黃某，或許像公周一樣，見多了這種慘劇，完全預見到了「無底洞」般的醫藥費支出和來自家屬的漫長「糾纏」。面對這種「可怕」的局面，冷血自私的她，選擇了放棄所有道德原則、敢於抵觸一切法律原則，選擇了「拖、橫、賴」。可能在她心裡，這是唯一可以接受的選項。由此，我們也就更容易理解那些交通肇事逃逸者、對傷者二次碾壓者的內心世界。

在譴責黃某禽獸不如的同時，我們或許也該問問自己，如果有朝一日捲入悲劇，自己一定會遵從道德與法律的準則嗎？面對可能被徹底摧毀的生活和百萬負債，如果有機會逃脫或逃避，我們一定會停下腳步嗎？

04

還記得江歌事件中，不少法律人一如既往扮演起了「反轉」角色，在輿論發酵的後半段，又是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教訓人。大談「法律的歸法律」，批評「道德審判」，強調劉鑫「在法律上沒有責任」，反而是江歌媽媽和廣大網友「侵犯了劉鑫的合法權益」、「屬於網路暴力、輿論殺人」。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數千萬網友關注、引發強烈憤慨的「教科書式耍賴」事件中，像江歌媽媽一樣，趙勇選擇了公開黃某個人信息、對話截圖和視頻資料，當然也「侵犯」了對方的「合法權利」，某些高高在上的法律人，卻選擇了意味深長的沉默？莫非是對趙勇漠視法律、廣大網民被「帶節奏」而徹底失望，懶得再教訓大家？

我來替你們回答吧。趙勇已經在漫長的法律程序中耗盡了耐心，對孱弱無能的法律體系徹底失望。公開曝光、藉助輿論，像江歌媽媽一樣，是走投無路之後的唯一選項。一些法律人哪還有臉面再唱「法律的歸法律」、「相信法律會給出公平正義」的高調？

公周是法律人出身，卻也對一些法律同行的狂妄自大、一葉障目深惡痛絕，並為他們感到慚愧。

從社會規則的角度判斷，法律與道德都不完美。法律人要做的，絕不是整天自命不凡地強迫大家接受所謂「法治理念」，絕不是自顧自地提出任何事情的「終極解決方案」，絕不該對法律概念以外的其他社會規則體系嗤之以鼻。

法律人要做的，是低下頭來，謙卑地看待這個世界，認認真真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比如，讓法院判決不那麼經常淪為一張廢紙。做到這一點，善良人法律意識自然養成，何須你們在這裡苦口婆心？

05

我的文章提出過很多問題，卻不敢提出什麼解決方案。今天的結語也很簡單，希望對大家稍微有些啟發。

交通肇事案件逃逸、逃避責任，拖延、拒絕賠償情況的多發，當然源自道德體系崩壞、法律體系孱弱的原因，但還有一個因素不得不充分考慮，那就是社會保障體系不夠健全、醫療費用足以壓垮任何一個中產及以下家庭。

試想，如果一個人受到傷害後，大部分醫療費用和看護都可以通過醫療保障來解決，不管是肇事者還是受害者家屬，都不再需要面對驚人的財力、精力消耗，仍然可以大致維持現有生活水準，那時的人們或許會更願意遵從道德指引，而不是相反。

所以，未來社會的理想化構建，應當是道德體系的強化（不想逃）、法律體系的完善（逃不掉）、社會保障體系的優化（不必逃）。

這很難，但一定可以做到，也必須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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