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華》:最不想包場的電影 | 「紅黃藍」之後,你還覺得性教育尺度太大了嗎?
11月24號,《嘉年華》在中國首映,我所在的這個江邊小城只有七家院線,只放映4天,一天三場已經算是最多的場次了,沒幾場在黃金時段。
我選了最早的一場,上午9:50,我9:45進場,毫無意外地,包場了。
昨晚「紅黃藍虐童案」剛剛發酵,今天來看《嘉年華》,真是應景。
很多人說這是中國版的《熔爐》。不過我認為用《熔爐》來比喻這部片子並不是非常貼切,因為它不像《熔爐》那麼煽情,也不太容易刺痛人的神經,引發大規模社會震動。《嘉年華》用克製冷靜的寫實風格刻畫了兩個女孩被性侵的事實及其所處的麻木冷漠的社會環境。
劇情很簡單:在一個濱江小城,兩個12歲六年級女孩,被一個官員劉會長帶去開房,沒有身份證的小米是這家賓館的服務員,今年15歲,那天替人值班,目睹了那個男人強行進入女孩房間的監控視頻並錄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兩個姑娘明顯看上去萎靡不振,她們回學校之後,老師覺得事態不對,給兩人的家長打了電話,還通知了警方。她們在醫院做了檢查,得到確認,兩人都被性侵了。以警探王隊長為首的警察們搜查了旅館,可是監控視頻只保存48小時,那天的監控已經被覆蓋了。其實這是賓館老闆怕惹事故意這麼說。警察詢問聲稱自己當晚值班的莉莉,而怕自己丟掉工作、那一晚替莉莉值班的小米卻一直噤聲,對自己拿手機把一切都錄了下來這件事隻字不提。
服務員小米是流浪到小城裡當上了這個旅店的服務員,王櫟鑫飾演的小流氓吹牛說只要有一萬塊錢就可以幫她弄到適工年齡的身份證,而小米恰好手機錄下了當晚的證據,想要拿視頻跟性侵者換一萬塊錢,最後換了錢,丟了工作,也沒弄到身份證。
後來小米被那個性侵者發現了,他是個官員,有權有勢,找人打了小米。警察和醫生也受賄作偽證,開新聞發布會,說兩個小女孩沒有被性侵。最後小米拿出了證據,還了小女孩一個公道。
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一部性侵的片子叫《嘉年華》。難道取意「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嗎?
導演兼編劇文晏也是《白日焰火》的製片人:「我們生活在一個嘉年華似的時代,喧囂之下我們沒有時間與耐心去重新審視成長的意義。因此,這部電影是一個假設,也是一個兼具過去、現在及未來時態的提問。」
《嘉年華》確實是一部讓人反思的電影。反思災難為什麼會發生,發生之後我們又能做什麼。電影里刻畫的成人世界是黑暗的:當孩子遭受到的欺凌無疑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身邊大人的態度,他們的妥協、責罵、拒絕,讓孩子更感孤立無援。
第一次淚點竟然出現在孟小文離家出走夜宿街頭,她是那個父母離異的孩子。
檢查結果出來後,她母親不分青紅皂白就直接給了她一巴掌,回家後又把她好看的衣服全都扯爛了,還把她拖進衛生間,剪了長發。當晚,小文離家出走去找她爸爸,走之前不忘帶上她的魚。在她爸爸家門口敲門沒人應,她就睡在了海邊瑪麗蓮夢露的巨大雕塑下。
這不就是我們常說的「蕩婦羞辱」嗎?本來孩子已經遭受了這麼大的傷害,最親的人不說關心她,還質疑她,羞辱她,認為她是自找的,這應該嗎?
我們不是壞人,所以我們想像不到。傷害,不是你潔身自好,想避免就能避免的。如果傷害發生了,我們還不能做孩子堅強的後盾,警察不能公正嚴明地執法找出真兇,法院不能把罪犯繩之以法,社會不能還她一個公道,怎能不讓人心灰意冷。
兩個女孩里,孟小文父母離異,與年輕媽媽一起生活,而正是另一個女孩新新的乾爹性侵了她們。新新父親為了自己的「事業」讓女兒去認的某商會會長,性侵事件發生後,新新父母也願意接受「乾爹」提出的交易:由乾爹承擔兩位女生的學費+每人一部iphone手機,條件是父母答應不予追究。小文父親拒絕了,整部劇里,只有小文父親和律師一直相信孩子。
導演文晏說:「我這個片子中,性侵是故事的一個起點,但不是一個終點。我覺得整個社會都在失職,他們是一整個鏈條,哪怕任何一個鏈條中有人做到了他該做的事情,這個事情就有可能被停止、被禁止,這些孩子們就能得到保護。」
「而事實上,我們整個鏈條都是缺失的,所以這樣的事情才會不斷地在發生,才會不斷地被重複,然後得不到一個很圓滿的解決,我想這是整個社會機制呈現出來的形態。所以我的終點沒有放在案件上面,而是放在女孩如何面對、如何成長上面。」
電影中,海灘上有一個巨大的瑪麗蓮夢露裙擺飛舞的雕像,這也是電影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隱喻。
導演說:「夢露的形象在過去六十年以來,不止是西方世界,是世界上最標誌性的女性被固化的形象。我在寫劇本的時候,看到南方一個小城市蓋了一座號稱世界上最高的夢露,有8.8米,但過了一個月就被拆掉了,原因是因為那個裙子飛得太高了。」
「當時我就覺得:一個受到侵害的女孩子,很多人會覺得她有一定的問題別人才會傷害她,為什麼不傷害別人呢?大家會把這個責任放到這個孩子的身上,放到女性的身上,就像覺得是雕塑本身有問題(所以要撤走),這是非常荒謬的事情。」
「就是這種麻木讓我覺得非常過不去,我們怎麼可以對這樣的女孩子的遭遇,或者對這樣的事情麻木了呢?這個是我自己無論如何過不去的一件事情,不僅我要講這樣的故事,而且我想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在這個影片中去檢驗我們作為旁觀者的責任。」
我們每個旁觀者,也都是有責任的。
今天電影上映,昨天紅黃藍幼兒園虐童事件發酵:孩子說光溜溜的被圍觀,一名受害兒童家長接受採訪表示,孩子說被打針了,家長一開始不信,後來發現胳膊確實有針眼。後來又問孩子,有無醫生檢查身體,孩子說有兩次身體檢查,有爺爺醫生和叔叔醫生,家長問叔叔醫生是怎麼檢查的,孩子說「小朋友光溜溜,叔叔也光溜溜」。
最大的痛苦是說不出的痛苦。
多麼可怕,當一件事故發生後,旁觀者(每個人)都應該記住,我們不需要完美受害者,因為沒有誰能全知全能預測到危險的發生;更重要的是,人人都可能成為暴力事件的受害者。
意識到「他人的傷痛,與我有關」,才是人類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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