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raq War - A Military History (1)

這本書國內貌似沒人翻譯,但百度可以找到英文原版PDF,於是我希望能夠做一點微小的工作。它讀起來並不難,如果你是個大學生,看過起點網文也考過CET6,那麼你也許可以比我翻得更好。如有能力還請自行購買原版書籍以獲得更準確更嚴謹的閱讀體驗。

我發出來的是序章,後續章節不定期更新……

我的譯文可能有很多常識性錯誤,如有發現請立即指正!

書名:The Iraq War - A Military History(2005年第一版)

原著:

Williamson Murray(威廉姆森·穆雷)

Major General Robert H. Scales, Jr.(羅伯特·H·斯凱爾斯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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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991年,第一次海灣戰爭

戰爭依靠兩件事取勝:屠殺和謀略。越偉大的將軍,對謀略的貢獻就越多,對屠殺的需求也越少。

——溫斯頓·丘吉爾

1991年1月17日凌晨3點前不久,一架美軍的F-117「夜鷹」掠過夜空,下面赫然是燈火通明的巴格達市區。這架隱形飛行器飛得太高以至於伊拉克人根本無法以肉眼察覺,即便是伊拉克雷達的探測波也沒能發現它。伊拉克全國各地的防空指揮部內,疲勞的技術人員透過雪茄冒出的一層又一層的煙圈,心不在焉地盯著空空如也的雷達屏幕。他們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當然,除了頭頂持續嗡嗡作響的空調以外。但他們心裡清楚的是:20分鐘前,就在伊拉克與沙烏地阿拉伯的邊境線上,伊拉克的兩處雷達站遭到了兩架美國直升機的攻擊,目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兩座雷達站還在正常運作。在本次襲擊的12分鐘後,也就是凌晨2點51分,努海卜[①]攔截行動中心,也失去了聯繫,它本來管轄著伊拉克西部的防空設施。毫無疑問,聯軍針對伊拉克的進攻已經開始了。但技術人員依然沒能從雷達屏幕上發現任何異常。

很快,凌晨3點整的巴格達感受到了天崩地裂。地動山搖般的爆炸震撼著巴格達的通訊樞紐,按照美國人的說法,這個通訊樞紐就是伊拉克的「電話電報公司」。瞬間,伊拉克失去了與外部世界的聯繫。CNN從巴格達傳出的實時影像戛然而止之時,利雅得[②]那邊負責指揮調度的美國軍官之間爆發出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CNN直播信號的消失,代表F-117確實地命中了目標。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另一架「夜鷹」朝伊拉克境內的所有戰地指揮所投下了共計2000磅的激光制導炸彈。在接下來的5分鐘內,防空作戰中心、總統行宮、通訊樞紐(再一次地)和塞勒曼帕克[③]攔截行動中心都因來自空中的聯軍精確打擊而瑟瑟發抖。同時,停泊在紅海以及波斯灣上的各式艦船與潛艇發射了「戰斧」巡航導彈以打擊其餘軟目標。在超低高度以亞音速飛行的「戰斧」導彈一頭扎進了巴格達的變電站然後爆炸,碳絲電線在爆炸中被破壞,電路系統因而短路,整座城市的大部分電力網路一下子就癱瘓了。這時,備用發電機的啟動完全能夠保證防空設施的正常運作。但即便到了現在,伊軍的雷達屏幕上依舊空無一物。

現在,技術人員們正給雷達接通電源,他們在絕望中絞盡腦汁地嘗試著搜尋空中那些鬼魅一般的飛機和貼地飛行的恐怖導彈,因為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飛機和導彈正在粉碎伊拉克的整個防空體系!霎時間,伊拉克人「期待已久」的聯軍攻勢出現在了雷達屏幕上:兩支大型飛行編隊向巴格達逼近。第一支編隊從西面席捲而來,那是紅海上起飛的艦載機;第二支編隊則在南面,它們是從沙烏地阿拉伯的基地起飛的。

雷達控制台的技術人員所不知道的是,接近巴格達的飛機並非他們想像中的戰鬥轟炸機,這兩支由大量飛機組成的飛行編隊帶給他們的是電磁壓制「大禮包」。來自西面的飛行編隊之中有3架美國海軍的EA-6B「徘徊者」——它們的任務是干擾伊拉克軍隊的雷達,這能夠強迫伊拉克的地面操作員把雷達的運作調至最大功率。就像汽車的近燈變遠燈一樣,滿負荷運轉的伊拉克雷達設施將會輕易被機群里其它搭載了電子情報設備的飛機發現。在負責干擾任務的飛機一旁伴飛的是搭載了HARM(高速反輻射導彈)的F/A-18「大黃蜂」。HARM導彈能打擊預先指示的目標,更能夠循著雷達信號的蛛絲馬跡找到其根源,摧毀雷達設施。為了讓飛行編隊看起來更像是一支攻擊部隊,隊里的四架A-6「入侵者」投放了25枚TALD(戰術空射誘餌),這導致雜亂無章的雷達回波擠滿了伊軍的雷達屏幕。

南邊,12架空軍的F-4G「野鼬鼠」與EF-111電子干擾機相伴飛行,其間還有一些BQM-74,它們對正在運作的伊拉克雷達站發射了HARM導彈。伊拉克軍隊對此所作出的反應正如聯軍所料:伊拉克雷達現處於滿載運轉狀態,他們將自己的位置完全暴露給了空中的飛機和導彈。海軍發射了共計45枚HARM導彈,摧毀了多處已知的地對空導彈設施、雷達站和6個意外目標。「野鼬鼠」則向正在運作的伊拉克設施發射了25枚HARM導彈。

與此同時,另一波「夜鷹」再次神不知鬼不覺地穿梭於夜空中,它們攻擊了管轄著伊拉克防空體系的多個攔截行動中心、其它指揮控制中心和若干伊拉克的重要軍事目標。這些F-117投下了共計16枚激光制導炸彈,其中10枚炸彈的落點誤差甚至都沒有超過1米。

從轟炸中倖存的伊拉克人著實疑惑不已——明顯一無所有的夜空中落下了第一波攻擊,緊隨其後的是直直朝著防空導彈設施和雷達站而去的導彈,而非空投炸彈。再然後,毫無徵兆地,激光制導炸彈如驟雨般席捲全城。1月17日的清晨,以最先進的蘇俄和法國科技打造而成的伊拉克一體化防空系統,遭到了徹底的分崩瓦解。在接下來的戰事中,伊拉克軍隊對聯軍的空襲將完全無能為力。

在巴格達遭受轟炸之前,薩達姆·海珊,這個在伊拉克自稱軍事全才的人曾預測道,「在伊拉克的先進科技面前,隱形戰機不過是羊入虎口罷了。(美國人)將親眼目睹他們的隱形戰機和其他(侵略者)的飛機一樣被擊落。」現在看來,他的預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沙漠風暴」行動期間,F-117執行任務起飛超過1300架次,在伊拉克直接命中高價值目標1600次。在巴格達市中心的空襲行動中,這些隱形飛機轟炸取得的成果佔了聯軍總戰績的大頭。整場戰爭自始至終,美國沒有失去哪怕一架隱形飛機。然而在1991年的伊拉克,國家元首可不用因誤判形勢而受到懲罰。薩達姆在他的下屬之間發起了一次慣常的「信任投票」,伊拉克空軍司令和防空部隊司令不久後便雙雙遭到處決。

東相線73戰役

他的馬比豹更快,比晚上的豺狼更猛。馬兵踴躍爭先,都從遠方而來,他們飛跑如鷹抓食。

——哈巴谷1:8

40天之後,也就是2月26日,美軍的地面攻勢分別從西面的沙漠和幼發拉底河以南出發。聯軍攻勢最北部的先頭部隊由來自第2裝甲騎兵團的125輛M1A1「艾布拉姆斯」坦克組成,與其形影不離的是「布萊德利」裝甲運兵車。唐納德·霍德爾上校直接指揮這支裝甲騎兵團,他本人是陸軍的一名智囊,更是身經百戰的優秀老兵。陸軍方面的計劃是讓這支騎兵團率先在大部隊前頭展開行動,偵查敵軍方位,讓後面跟上的重型裝甲師去摧毀敵人。當夜幕來臨時,第2裝甲騎兵團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第2騎兵中隊的E連(呼號「鷹」)受H.R.麥克馬斯特上尉的指揮。這名上尉強悍,坦率,充滿熱情,生來就是個領袖,淺褐色頭髮的麥克馬斯特前不久才接管這支部隊。他畢業自西點軍校,是個典型的軍中學者。他曾在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獲得歷史博士學位,還出版了一本書,主要寫的是譴責美國軍方首腦發起越南戰爭,受到廣泛歡迎。但至少現在,他是一名主張親自上前線的,雄心勃勃的戰地指揮官。他麾下的135名士兵裝備著9輛M1A1「艾布拉姆斯」和13輛「布萊德利」。在地面攻勢的早期階段,他把自己的手下帶到了隨時可能與敵人展開遭遇戰的地方。

麥克馬斯特早已申明,他的部隊將主動迎敵,而不會選擇避開衝突。這個連打算從首次接觸開始就積極主動地追著敵人打,他們不會費神去等待支援部隊。麥克馬斯特手下的坦克裝備著貧鈾穿甲彈且隨時準備著向敵人戰線開炮。不過在當天的戰鬥中,一場兇猛的夏馬風[④]把它的一切都「送去」給了伊拉克軍隊:狂風、暴雨和沙塵暴。這種情形下,只有依賴熱成像瞄具才能夠從這片黑暗中看到點什麼。很不巧地,伊拉克軍隊持有的熱成像瞄具少之又少。這場惡劣天氣讓伊軍變成了瞎子。傾盆大雨和啪啪擊打著鐵皮的沙子造成的噪音完全蓋過了美軍坦克接近的響聲。

下午4點,E連路過了一批位於車隊左側的住宅,這時一小批伊軍以機槍向他們開火,他們已經挖好了掩體。麥克馬斯特將他那龐然大物一般的「艾布拉姆斯」掉了個頭,在「布萊德利」的支援下,他把這些伊拉克人所在的方位炸成了粉末,然後歸隊。麥克馬斯特的坦克開上了位於73區以東一座不知名山脊的頂部。他的炮手當下高呼道「接敵!」,因為一支完全部署的伊拉克裝甲旅滿滿當當地在美軍面前排成了一排。其中一些伊軍坦克在美軍的熱成像瞄具中閃閃發光,另外一些則不那麼顯眼,因為它們的引擎還沒啟動。

麥克馬斯特當下所能看到的共有8輛敵軍坦克,它們全都龜縮在土坡後面守株待兔,等著美軍坦克離開山脊並進入他們的射線,但夏馬風讓伊拉克軍隊完全無法感知美軍的到來。E連毫不遲疑地首先展開了攻擊,士兵們一遍又一遍地喊「發射穿甲彈」,其間,這些重達70噸的怪獸在車長們的指揮下以每小時20英里的速度進軍,E連的9輛M1A1井然有序地向伊軍的第一道防線推進,並以主炮發射了超過60枚穿甲彈,這些穿甲彈擊潰了伊軍坦克陣線,也讓美軍坦克得以翻越土坡。訓練有素的「布萊德利」車組成員則以有線制導的TOW導彈(陶式反坦克導彈)和機槍迎戰敵軍裝甲運兵車和坦克。美軍只花了3分鐘便突破了敵軍防禦,伊軍的整支坦克旅出師未捷身先死。伊軍在1英里外擺下了第二道陣線,然而也被E連有條不紊地消滅了。

到了下午4點18分,麥克馬斯特、他手下的坦克和「布萊德利」已將那支死去的伊拉克坦克旅遠遠甩在身後,後方的殘骸綿延6000米擺成了條狀:至少有39輛燃燒著的T-72坦克,燃油噴洒在沙漠中,殘餘彈藥產生了刺眼的殉爆,此外還有40至50輛裝甲運兵車和等量的卡車殘骸。沙地上躺著近500名伊拉克戰鬥人員,死的死傷的傷。整場戰鬥耗時甚至不足12分鐘。

這時,麥克馬斯特的面前除了一片荒漠別無他物,他開始計算己方人數和損失:「所有人,我需要戰鬥力報告。」讓他驚訝的是,他手下的士兵沒有任何死傷。一些掛載於「艾布拉姆斯」和「布萊德利」外部的設備被伊軍輕武器所傷,但目前所有美軍戰車狀態良好,完全能夠應對下一階段的戰鬥。

當麥克馬斯特原地不動的時候,G連沿著73區以東的山脊火速趕到了E連的側翼,因為他們發現友軍與伊拉克軍隊產生了交火。在接下來的4至5個小時內,這兩支美軍部隊遭到了來自伊拉克人的猛烈抵抗,因為伊軍正絕望地試圖阻止第2裝甲騎兵團切斷他們的退路。遺憾的是,伊軍的協同作戰能力欠佳,夏馬風的強度降低又導致了伊軍坦克無以躲過空襲。這下,伊軍的損失若非逾千,也是數以百計的。被美軍裝甲騎兵師所覆蓋的這片沙漠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巨大殺戮地帶,伊拉克方面單單在這一次軍事行動中就損失了大概有150輛坦克。第2裝甲騎兵師的坦克和裝甲運兵車共計發射了超過300枚穿甲彈和TOW導彈。共和國衛隊的真主[⑤]師失去了一個旅,而伊拉克第12裝甲師則在這場不幸的大會戰中全軍覆沒了。

戰術上的勝利,執行上的挫敗

仁慈的人容易認為,一定有一種巧妙的方法,不必造成太大的傷亡就能解除敵人的武裝或者打垮敵人,並且認為這是軍事藝術真正發展的方向。這種看法不管多麼美妙,都是必須消除的錯誤思想,因為在像戰爭這麼危險的事情中,由仁慈而產生的錯誤思想正是最為有害的。

——卡爾·馮·克勞塞維茨

巴格達的夜間空襲和沙漠中的地面攻勢——這兩場戰役共同組成了美國人在1991年海灣戰爭中壓倒性勝利的象徵。這場勝利不僅得益於美國科技的優越,更得益於美國軍方長久以來的刻苦操練。相比之下,作為美國的對手,伊拉克軍隊既沒有進行刻苦操練,也並未為戰場上惡劣的環境作出任何相應的準備。作為一場早期對決,這次戰鬥對聯軍來說實屬「不戰而勝」。不過,戰鬥結束後,作為現如今世界上最窮凶極惡的暴君之一,薩達姆·海珊仍然高高在上地統治著伊拉克。他沒有死於空襲,因此他得以向他的人民和整個阿拉伯世界宣稱,贏得這場戰爭的是伊拉克,而非美國。在這種無從獲取真實信息的社會裡,謊話說上一千遍便成了真理。

同時,美國政治界對此無比驚詫。這場戰爭的代價實在是太小了,這次勝利看起來又是如此的振奮人心。喬治·赫伯特·沃克·布希總統甚至說:美國可以將對於越南戰爭的黑暗記憶拋之腦後了。但是,讓我們仔細回想,無論正面戰場上贏得多麼漂亮,由於一系列因素,美國實際上並未取勝。

這裡頭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源自美國軍方、情報部門和國家政治首腦無法理解他們所面對的究竟是何種政權,沒有搞懂其本質。美國人知道早在1980年,伊拉克就已經與伊朗展開了令人生畏的,持續了整整8年的戰爭。所以一開始「專家」推測,伊拉克有著世界一流的軍隊,實屬「身經百戰」。在(本次)戰前,多數戰略學家說,薩達姆的獨裁政權本身就是伊拉克國防的薄弱環節。他們認為,只要掐掉伊拉克的一部分軍事力量,這個政權便會很快地自行分崩瓦解。

這樣的看法可以說是大錯特錯,伊拉克的軍隊除了殺戮同胞以外,可謂一無是處。即便如此,在戰爭準備階段,美國軍方仍然花費巨大精力在波斯灣集結了一批大軍。50萬人被運往那裡,其中包括來自各軍種的士兵、陸戰隊和飛行員。他們對伊拉克軍事實力的誤判使得本該在1990年11月發起的攻勢被推遲到了1991年1月。這還使得美國發起了一場持續38天的空襲行動——如果薩達姆夠聰明的話,在聯軍展開地面攻勢的這段時間裡,他足以讓自己在科威特的其他部隊回撤,然後他還能夠以此聲稱敵人不敢展開正面交鋒,伊拉克部隊未嘗敗績。

即使在聯軍狠狠地秀了一把肌肉之後,先前的錯誤假設仍然影響著美國的全局戰略方針。聯軍最高指揮官諾曼·施瓦茨科普夫將軍認為既然伊拉克的橋樑都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那麼就沒有理由阻止伊拉克人繼續乘坐他們的直升機[⑥]。與此同時,布希總統又鼓勵伊拉克人民揭竿而起,推翻薩達姆政權。不同政見者,尤其是南方的什葉派穆斯林和北方的庫爾德人,這些人很快便樹立起了反抗的典範,因為沙漠中的伊軍坦克殘骸使他們大受鼓舞。在巴士拉[⑦],一名陸軍坦克指揮官更是率領手下對復興黨打響了第一炮。遺憾的是,這些反叛組織沒能得到美國當局的資助,因此,反叛行動對南部伊朗人的影響也很有限,在付諸長期反抗可能付出的代價面前,他們猶豫了。

然而薩達姆和他的復興黨可不猶豫。他立即讓手下的「精英」共和國衛隊調轉槍口,著手對付國內的反叛勢力。誠然,一部分共和國衛隊力量消耗在了與聯軍的地面交鋒之中,他們也確實遭受了聯軍空襲的血洗,但共和國衛隊剩餘的大部隊仍足以對付國內的「不安定因素」。此外,與聯軍的戰鬥告一段落之後,共和國衛隊馬不停蹄地被部署到了最有利的地區以對付最具威脅性的潛在叛亂勢力,也就是伊拉克南方的什葉派穆斯林。

戰後,得益於這樣的內政策略,薩達姆很大程度上仍然一手遮天,伊拉克政府和復興黨都毫髮無損。2月12日夜間,美國負責空中戰役的軍官們將一系列伊拉克情報部門、秘密警察機構和政治機關定為空襲目標,以此試圖動搖薩達姆政權的整個組織架構。菲爾多西地堡[⑧]正是此次空襲的目標之一,據信它是一處備用情報部門指揮所。很不幸的是,它正巧也是一處

「特供」給薩達姆家族精英成員使用的防空掩體(當時的伊拉克並不給大部分普通民眾提供防空掩體)。那天晚上,一架F-117對這處地堡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沒留一個活口[⑨]。伊拉克國家電視台和CNN(現已恢複線路)當即就把這場大屠殺展示給了全世界,國內外潮水般湧來的譴責讓美國軍方首腦自此無法放開手腳去對付巴格達城內的重要目標。可以說,整個計劃當天晚上剛剛萌芽就被消滅在了襁褓之中。

在政治基礎架構無恙,武裝力量隨叫隨到的前提下,薩達姆有著繼續執掌政權的頑固決心,他和他的親信轉而專註於鞏固對伊拉克全境的控制。緊隨其後的是一系列無所不用其極的鎮壓,即使以伊拉克人的標準來看都算得上是暴虐至極。坦克、裝甲運兵車和武裝直升機不留余情地碾壓所有對薩達姆不滿的普通民眾。伊拉克北方,數以千計的男女老幼被薩達姆屠殺殆盡之後,美國插手阻止,保護了庫爾德人。但伊拉克南部的什葉派穆斯林卻得不到任何形式的幫助。因為被霍梅尼關押長達444天[⑩]的美國人質所撰寫的回憶錄和一些什葉派支持者至今仍是美國政治決策者心中的夢魘,他們擔心什葉派藉機壯大,所以任由這些起義者們自生自滅。到4月中旬,薩達姆的殘酷鎮壓已經掐滅了反抗的火焰。鎮壓現場,腫脹的屍體散發出了長達數周的滔天惡臭。

美國部隊的戰術可謂是一本活教科書,其所展現的科技水平也令人印象深刻。但執行層面上做得卻不好,其最大的失敗之處在於陸空兩軍之間無法很好的進行協調。查克·霍納將軍負責指揮此次空中戰役,他是一名優秀的飛行員且一貫堅持以大局為重,施瓦茨科普夫將軍提拔了霍納,讓他當聯軍空軍指揮官以便他策劃並實施空中作戰的細節。此時海軍方面十分希望沿用越南戰爭時期兩大軍種相互獨立的空指體系,儘管那已不再適用於今天的海灣戰爭。空中戰役所獲得的成果很大程度上受益於霍納本人及其麾下策劃人員的周到考慮,他的智囊團被稱作「黑洞」。儘管如此,本次空中作戰計劃有它自己的缺陷:整個空襲行動成為了一場持續時間冗長的過度殺戮。更糟糕的是,一些負責策劃的軍官認為僅憑空襲就足以把地面部隊的活給一併包攬。支持「只靠空襲就行」的軍官們忽視了一個重點:在伊拉克這樣的中東國家,只有地面作戰的勝利才夠格稱得上是真正的勝利。若僅僅依賴空中作戰來取勝,薩達姆將擁有毋庸置疑的政治輿論優勢。

地面作戰階段的缺陷同樣致命,只不過在正面戰場的勝利和伊拉克軍隊的無能映襯之下,它著實不是那麼的顯眼。無論是作戰的先期準備階段還是在其進行的過程中,在場的資深指揮官沒有任何一人能夠迅速對多變的戰場形勢做出恰當回應。當伊軍從西部沙漠向以色列和沙烏地阿拉伯境內發射飛毛腿導彈之時,施瓦茨科普夫將軍當下就對導彈的發射地派遣了最先進的戰機(包括數架F-15E)去解決問題,這是他的第一反應。五角大樓有一名文官建議說派遣101空降師以直升機機降方式進攻導彈發射場地將是個理想的選擇,這能夠防止以色列產生報復的念想。但是參聯會主席鮑威爾和施瓦茨科普夫將軍十分執拗地無視了這個勸告——因為他們認為這樣的做法會「攪亂計劃」。

「軍種協作」的無力並非僅限於此。為了將伊拉克軍隊驅離科威特,海軍陸戰隊移動得太快太遠,當時西面的聯軍部隊還沒能及時就位以截斷伊軍逃脫的路線。施瓦茨科普夫將軍這時一拍腦袋反應過來了,他當即命令第7軍團加緊步伐提前一天前進,而作為聯軍側翼主力的這支第7軍團本該死盯著伊拉克西部沙漠的。很遺憾,第7軍團指揮官弗雷德里克·弗蘭克斯中將在清晨接收到這條命令,而他的部隊直到當天下午才能夠正式上路。他完全按照施瓦茨科普夫將軍的指示去做了,但施瓦茨科普夫還是嫌他不夠快。戰後,儘管施瓦茨科普夫將軍心裡料到了地面作戰的糟糕安排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他最終還是讓弗蘭克斯背下了(沒能堵住敵人退路的)這個鍋。

如果伊拉克正規軍和共和國衛隊被成功包圍,那麼復興黨政權必將隨之陷落。當然,我們都知道,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沒能在魯邁拉油田攔住他們。在地面戰開始的100個小時之後,華盛頓方面決定暫停地面作戰,施瓦茨科普夫將軍對此並未提出異議。不過即使是遠在利雅得的記者也知道,美國人沒能阻止共和國衛隊撤回巴士拉。戰後,一些內部人士宣稱道,要不是因為媒體披露了「死亡公路」的圖片,可能根本就不會有100小時(叫停)地面戰這回事了。但事實上,媒體直到3月上旬才從軍方獲得這些「死亡公路」的圖片,那時戰事早已結束。

其實,按照克勞塞維茲的戰爭論來看,這個世界充滿了衝突、模糊、不確定而又充滿機遇,犯錯是不可避免的。實話說,第一次海灣戰爭代表了40年來美國首次在執行層面上打贏一場仗。在越南的軍事行動總是影響著師級(罕見地)及以下級別的部隊(常見地),讓他們長久以來焦慮於戰術層面的一些事務。然而在海灣戰爭中,美國軍方面臨的許多問題卻來自實際執行階段,這些問題都是自韓戰之後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聯軍在戰鬥中卓越的功績本來有助於取得巨大的戰略及政治勝利,甚至進而推翻薩達姆政權都不在話下。然而,由於執行過程中一些不必要的過失,聯軍功虧一簣。

至於海灣戰爭的延續,這就是後話了,本書的其它章節將進一步對此進行闡述。第二次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是戰術與執行的絕妙結合,復興黨政權在這次戰爭中成為了歷史的塵埃。簡明扼要的說,美國武裝力量在1991年冬季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美國政治決策者們卻沒能物盡其用,這直接導致了2003年3月19日新一輪戰爭的爆發。人命可貴,戰爭中死難者以生命的代價將過去一切事件的複雜性和局限性陳列於政治決策者、軍事戰略家等人面前,供其梳理研究。這就是歷史的價值所在。

為了更深入研究聯軍與伊拉克之間展開的第二次戰爭,除了上面提到的一系列前兆,我們還得了解薩達姆政權的本質,雙方軍政首腦(對對方的)實力預估還有雙方首腦對事態不斷發展的看法。在伊拉克,太多太多的事實也許永遠不可能為世人所知,因為伊拉克絕大部分的決策是由城府極深的薩達姆·海珊本人下達的。其餘事實很大程度上也將不可避免的遭到扭曲。可能是無意中記錯了,也可能是口述者為了使故事更加生動而有意地去添油加醋。而我們需要將一些模糊不清的,不完整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事實進行拼湊整理,讓它們最終能夠解釋得通。即使前路坎坷,這也理當是歷史研究者的責任。

薩達姆·海珊治下的伊拉克做出了一系列在美國人看來具有潛在侵略性的行為,而美國首腦對此作出的回應直接點燃了戰火。為了理解雙方為什麼這樣做,我們將深入探討該地區的歷史和地理,復興黨的起源,美國對薩達姆·海珊早期崛起的反應,我們還要了解從1991年春到2003年3月期間的一系列歷史事件,因為它們正是戰爭的導火索。一如往常,歷史的行程不可預料——它充滿了衝突與機遇,將政治決策者、外交人員和軍事首腦等人,統統推向了未卜的前途。


[①] Nukhayb,也稱Nukhaib或Nkheeb,它是伊拉克Al-Anbar省的一座城鎮。南臨伊拉克/沙烏地阿拉伯邊境線,北面與Ramadi–Jordan高速公路接通。

[②] Riyadh,沙烏地阿拉伯的首都,位處阿拉伯半島中部。

[③] Salman Pak,巴格達以南15英里的一座城鎮。曾用於訓練伊拉克情報部門僱員以及特種部隊,附近的Salman Pak工廠是薩達姆研發並生產生物化學武器的一座主要設施。

[④] Shamal,是中亞地區的一種寒冷西北風,它通常能造成持續數天的大型沙塵暴,使能見度下降。

[⑤] Tawakalna ala-Allah機步師是伊拉克共和國衛隊5個步兵師和三個裝甲機械化師中最精銳一師,Tawakalna ala-Allah原意為「倚賴真主」,也可以翻譯為「真主保佑」。

[⑥] 在諾曼·施瓦茨科普夫將軍的停火協定中,伊拉克被允許使用直升機,這直接導致薩達姆得以繼續壓迫什葉派穆斯林和庫爾德人的起義。施瓦茨科普夫的自傳中也提到「繼續進攻並佔領伊拉克全境將是個錯誤,重建伊拉克是美國負不起的責任。」

[⑦] Al-Basrah,也稱Basra。是伊拉克第一大港及第二大城,擁有悠久的歷史,始建於公元635年。

[⑧] Al Firdos,這座地堡的名字直譯意為「天堂」。

[⑨] 空襲發生時,地堡內人數逾百,這次轟炸產生了可觀的政治影響,針對巴格達的戰略空襲也因此被叫停了好一段時間。

[⑩] 1979-1981年伊朗伊斯蘭革命,美國大使館被佔領,52名美國外交官和平民被扣留為人質長達444天。這次事件被稱作伊朗人質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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