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游擊隊員

可能是我的運氣太好了，在美國一家拍賣網站上，最後3分鐘我用一個「不可拒絕的價格」拍下了這張著名照片「英勇的游擊隊員」（Guerrillero Heroico）的珍貴原版（照片編號98/100）！攝影師阿爾貝托·柯達（Alberto Korda，以下簡稱Korda）於1960年3月5日於古巴哈瓦那為切·格瓦拉拍攝了這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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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Korda曾在20世紀60年代為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拍攝了數百張照片，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捕捉到了這張在後世流傳最久切·格瓦拉肖像。這張照片同「蒙娜麗莎」以及「瑪麗蓮·夢露」一起，成為了世界上傳播最廣的照片之一。他像神一樣，如病毒一般傳播著，而這一切都遠在互聯網被廣泛應用出現之前，這個男人以及一切有關他的神話都讓人覺得有些離譜。

從玻利維亞到剛果，從越南到南非，從俄羅斯到美國，Korde的這張照片成了和平主義者的最終象徵出現在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儘管切·格瓦拉自己曾將「仇恨」作為佈道的工具並宣揚藉此來消滅世上的剝削。但這並不妨礙他出現在從中國的馬克杯到巴黎的路障，從雪茄盒到安全套，從古巴政府大樓的牆上到1968年麥當娜的《美國生活》專輯的封面…… 這張肖像也已經被修改成了無數種樣子，你可以看到切在阿姆斯特丹抽著大麻，或是在英國看到他帶著米老鼠的耳朵，從基督版本到彩虹遊行版本，「英勇的游擊隊員」無處不在。

越來越多的改編，越來越多的意義，隨著時間的推移，切·格瓦拉的這張肖像照片會變得越來越時髦，在這個任何東西都被全球化的時代，其實切並沒有真正的代表著什麼，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可以代表的東西太多了。

曾經，古巴努力的想要廢除貨幣制度，而今天Korda的這張照片已被轉化成了無數由貨幣構成的東西：一個冰箱貼或是旅遊紀念T恤。當年滾石樂隊在哈瓦那演出時，這張肖像以被加了滾石樂隊的舌頭的形式出現了……

稀奇的是，這張由Korda所拍攝的，未來在古巴以及全世界都被普及的切·格瓦拉的照片卻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被發表的。它起初是一張《革命報》（Revolución）的落選新聞配圖，因為那只是個被隨隨便便捕捉到的形象，只好被用作裝飾Korda的工作室。

1960年3月4日星期五，一艘裝載了古巴政府從比利時購買的大量武器的貨輪在哈瓦那港發生了爆炸（La Coubre號爆炸事件），造成一百多名工人死傷。3月5日，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在哈瓦那的哥倫布大公墓舉行悼念儀式和集會，悼念在中的死難者。在葬禮遊行過後，卡斯特羅在第23街的台上發表悼詞。 在演講期間，作為新政府工業部長的切·格瓦拉亦到場。在卡斯特羅這場著名的葬禮演講中，他首次說出了自己的口號「Homeland or Death（祖國或死亡）」，這徹底改變了古巴在共和主義時期的座右銘「Homeland and Liberty（祖國與自由）」。

後來，當Korda回憶起他對切·格瓦拉按下的那次魔法般的快門時，他說道：

「在哀悼台下，透過我的老徠卡相機的取景器，我本專註於Fidel和他周圍的人。突然，透過90mm鏡頭，切的上半身出現在了我的取景器里，當我看到他的表情時，我就感到非常震撼，那種感覺至今仍強烈得像是剛剛發生的事一樣。它強烈的撼動著我。我拍攝了水平和豎直兩張照片，並沒有時間拍攝第三張，因為在那之後，切退後了一步並小心地進入了第二排，這一切就發生在半分鐘內。」

Alberto Korda當時使用的是萊卡M2相機，90mm鏡頭和柯達Plus-X膠片。

在第一張照片里，切·格瓦拉旁邊有一棵樹和另一個人的半邊臉，而第二張就有一個人的頭頂在切·格瓦拉的肩膀後出現。第一張照片經剪裁後就成為了現今最流行的切·格瓦拉肖像照版本。這張肖像照起初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Revolución》的編輯拒絕並退回了這張照片並且沒有進一步評論，他只喜歡一張切·格瓦拉作為總司令坐在椅子上的照片。

Korda把這張照片掛在了他自己的工作室里，並將照片取名為「英勇的游擊隊員」，同時也沖洗了第一版拷貝100張送給他的朋友們作禮物。他喜歡把照片上的切·格瓦拉描述成一個真實的、憤怒又痛苦的人。「彷彿有一股無以言表的力量寄宿在他的神情里，在經歷了那麼多的死亡後這股力量化作了憤怒呈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1965年，古巴人民已經6個月沒有聽到任何有關他們英雄的消息了，直到卡斯特羅出乎意料地宣讀了他戰友的辭別信。在信中，切·格瓦拉宣布放棄他所有的軍事以及民事職位——其中包括他的古巴國籍。因為正如他所說的：「世上的其他地區仍需要我微薄的貢獻。」

在切·格瓦拉死之前的幾個月，義大利左翼出版商人Giangiacomo Feltrinelli來到哈瓦那拜訪了Korda。他直接從玻利維亞來到古巴，親手交給了Korda一封來自Haydée Santamaría的信件，她是「Casa de las Américas（美洲之屋）」的主席，服務於古巴政府，負責對外宣傳古巴革命的意識形態，信里指示Korda提供給Feltrinelli一張切·格瓦拉的照片。

Korda指向他工作室的一面牆：「這就是我最好的，切的照片。」

Feltrinelli要了兩張8x10的照片。當被問起報酬時，Korda回答說照片是一份禮物，因為Feltrinelli是被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介紹過來的，是革命的夥伴。

1967年10月，切·格瓦拉在玻利維亞被處決成了轉折點，世界各地爆發了示威活動譴責這場「謀殺案」，Feltrinelli製作了上萬張印有這張照片的旗幟，並將其賣給示威者，但完全沒提攝影師的名字。直到他拿到一本卡斯特羅給他的，切·格瓦拉在玻利維亞叢林中日記的複製品，他才在出版日記時把沒署名攝影師為Alberto Korda這件事說出來。總計製作的旗幟和海報據說高達百萬張。

根據他兒子Carlo的說法，Feltrinelli曾給Korda的這張切·格瓦拉取名為「穿著夾克上了天的切（Che in the Sky With Jacket）」，改編自披頭士的「 綴滿鑽石天空下的露西（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而諷刺的是，披頭士的歌曲當時在古巴是被禁止的，搖滾樂迷們被打上了「放肆的烙印（extravagant beings）」，他們與同性戀者、嬉皮士一起被捕，作為勞力被關進臭名昭著的UMAP勞改營（Military Units in Aid of Production）。

暴力最終並沒有放過Feltrinelli，1972年，他被發現死於米蘭郊區。他本想幫助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Boris Pasternak）把那本日後聞名於世的小說《日瓦戈醫生》偷渡出蘇聯。

1967年切·格瓦拉逝世後不久，出於對他革命理想的崇拜和對他被處決的憤怒，愛爾蘭藝術家菲茨帕特里克（Jim Fitzpatrick）創作了這幅切·格瓦拉畫像。但他自己完全沒有想到，這幅畫後來竟成為最廣為流傳的藝術作品之一。2007年10月9日，切·格瓦拉逝世40周年紀念日時，菲茨帕特里克對記者說：「我對照片做了一點修改，把切·格瓦拉的眼睛稍稍提高，還在肩膀位置加上了字母"F"（他的姓氏首字母），我一直沒透露這個秘密，我希望這幅畫廣為流傳，也希望在裡面留一點自己的痕迹。」

1968年，著名波普藝術家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根據菲茨帕特里克的作品衍伸創作了這幅著名的藝術作品。那一系列中包括著名的瑪麗蓮夢露、貓王、伊麗莎白·泰勒、敏感詞… 等。「這幅畫出現在沃霍爾的作品裡讓我受寵若驚，」菲茨帕特里克說，「看到他的作品裡到處是我的"F"標記，而且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2017年10月9日，沒錯，就在這個月初為紀念古巴革命50周年，愛爾蘭郵政發行了以菲茨帕特里克這幅作品為畫面的1歐元郵票，引起了社會媒體的強烈批評，邁阿密710廣播表示切·格瓦拉被認為是大規模殺人犯，不應該被尊重。也有愛爾蘭媒體人表示，該郵票應予以廢除，並補充說，一個國家的郵票應該以生活值得慶祝的人為特徵。

無論如何，幾十年以來，Korda和格瓦拉家族從未從這張遍布世界的照片上賺取過一分錢。原因是這種獲利是不符合「革命精神」的。「奇怪，明明空氣不能被關在瓶子里，而某些抽象的，像是知識產權之類的東西卻能被據為己有（原文用詞是『shut up』）。」這是卡斯特羅於1967年說的話。就像問到「誰來付莎士比亞的版權費？」「誰來付塞萬提斯的？」一樣。他總結說：「古巴其實已經決定了廢除所有知識產權（全部收歸國有），Korda的這張照片必須免費提供。」 事實上卡斯特羅也拒絕承認和簽署「伯爾尼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公約（Berne Convent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terary and Artistic Works）」

在Korda去世前，他提出過一些法律索賠並勝訴，倫敦高等法院最終判給了他版權。2000年他阻止了「Smirnoff」伏特加在廣告上使用這張照片，因為他反對利用切的形象來推廣諸如酒精類的商品，他說這對切是種侮辱。「如果切活著，他也會這樣做，」Korda說。他從這場官司中獲得了5萬美元的和解費，並把這些錢捐贈給了古巴政府，用於在國際市場上採購兒童藥品。

2001年Alberto Korda因心臟病發作在哈瓦那去世，同時在巴黎舉辦了他的攝影展。這張切·格瓦拉的肖像照片，也最終登上了曾想廢除貨幣制度的古巴貨幣3比索的圖案，其價值相當於10美分。

今天，很少有穿這件印有切·格瓦拉照片衣服的人真的知道他是誰，更不用說知道是誰拍攝了這張照片。這次我收藏的這張照片就是他本人第一版沖印的照片其中之一，作品名稱、拍攝日期、攝影師簽名、照片編號齊全，還有攝影師印章實屬珍貴。

「Hasta la victoria siempre（為了永恆的勝利）」，這曾是切·格瓦拉的戰鬥口號，但代價實在是太過高昂。而Alberto Korda的切·格瓦拉仍是那個英勇的游擊隊員，那痛苦又憤怒的神情永駐在他的面龐。

現在，這張照片就擺在我眼前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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