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杭州]的水墨范兒比誰都牛B--五分鐘帶你看完徽派民宅

我不知道江南的同學們有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的審美觀,自歷史以來就一直處於一個至高點上。我不是說中國範圍內,而是放在世界歷史上都應該是十分靠譜的。

歐洲建築史的審美,是一個由繁至簡的過程,而且衍化得非常緩慢:

希臘(厚重、石頭、柱子)

羅馬(厚牆小窗)

哥特(飛扶壁、脊骨、花樣作、花玻璃)

文藝復興(比例、數學、繁瑣大教堂)

巴洛克(鑲金鑲銀、各種雕花)

洛可可(清新亮麗德國式雕花)

新古典主義(復古、再擼一遍)

現代建築(鋼鐵、光線很重要,大量開窗)

盧德維格·凡德羅(少就是多、上帝在細節里)

到凡德羅,已經是1920年代了,在此之前,歐洲建築師們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從來沒有徹底從希臘羅馬的陰影中解放出來。

凡德羅與他的同時代大師們第一次讓大家知道:在材料與技術已經不受限制的條件下,沒有必要往複雜了作,簡,才是美

而江南水墨范兒的偉大之處在於:在材料與技術還受限制的條件下,就已經決定了,簡,才是美。

看盡了世間繁華,我們再來看看江南的水墨范兒:

是不是有種大道至簡,瞬間整個人生都大徹大悟了的感覺?

而這個范兒,在錢塘江流域,已經好幾百年。

中國人自然有中國人的哲學。西方有油畫,濃油重彩、光影衝突可以把場面搞得熱熱鬧鬧、鑼鼓喧天;而中國的文人還有個身份,叫作「墨客」,他除了墨,什麼也沒有,也懶得有。將宣紙攤開,打醬油的小廝一旁磨著墨,哪怕你胸中有萬千丘壑,就著這點墨,必須要把事兒給辦了,怎麼辦?三下兩下,解決問題,於是成就了無比簡約的水墨范兒,最後拿個血紅的硃砂印章,蓋上,黑、灰、白、水中一點紅。

西方的油畫,鮮艷了厚重了到一定程度,任憑誰見了都知道是美好的、手法高超的,但江南的水墨畫,非得要讀書人,只一瞥,就領會了洒脫勁兒在哪裡。不然,看多了也沒用,就是一團墨水。

微州一帶最是出讀書人的地方,所以,把房子造得書卷氣極濃,是與他們的審美觀一脈相承的,並不是巧合。我甚至覺得,是先有了水墨畫的范兒,人們才照著這風格去發展出了微派建築。

徽派建築,永遠是黑瓦白牆,灰灰窄窄的一扇門,然後在門楣上掛個血紅血紅的小燈籠,就算過上日子了。

要是誰家在徽州,發了大財,造個房子,牆面上又塗紅又塗綠的,正門洞開一丈,門面碗口大的熟銅鉚釘九九八十一顆,閃閃發亮。它夾雜在鄰居的水墨高牆中間,是很不合適的,他的審美觀是得不到人們尊重的。好在歷史以來,不管發了財還是當了官的,都是比較有水平的人,從朱熹到胡雪岩胡適之,回到徽州都沒有胡來的。(我是說歷史以來哈,當今這種羅玉鳳也算美女、殺馬特橫行的世道,我也保不準了。)

我最近在杭州住了一段日子,實在是樂不思蜀啊,不要說蜀了,湘、贛、陝甘寧、雲貴高原柬埔寨,通通的不思了。

我只需每天清晨在外頭走上一遭,就什麼憂愁難題都煙消雲散了,心情歡快得見了村婦都當西施;如果一遭還沒解決,那麼就走兩遭。

這個水墨范兒的徽派建築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同學們,你多半是見過的,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但它到底為何如此地令人樂不可支,你也許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剛好,我這幾天去研究了一番,我嘗試著描述一下哈。

我們一般走在街上都會看到白白的高牆,知道門後便是深宅,卻往往進不去,沒關係,我進去了。所以,讓我為你開啟上帝模式,一窺究竟:

(點擊可看大圖)

你一般看到的是她的前臉,與左右高牆,而背後實在是大有文章。我們來一一看過她最具個性的幾大特徵:

馬頭牆

這種牆的特點就是高,它比屋頂還高出許多。今天我們都認為它是很美的,但起初它的實際功用是防火。很容易想像,因為微派民居都是連排存在,左右鄰居共用一垛牆,一家起火,中間由馬頭牆隔斷,也不至於連累一條街燒完。是不是很聰明?

天井

天井一般是很小的,這裡為了讓同學們看清裡面的乾坤,才故意畫得這麼大,真要做到這麼大,可能也只有大戶人家將院子縱深拉長才能如此奢侈。天井的作用在採光與通風。由於此建築結構跟東南亞的排屋民居很相似,她左右與鄰居共牆,所以開不了窗,而前後臉又往往是整片白牆,不喜開窗,因此所有的光線與空氣都需要通過天井獲得。這就是她比東南亞排屋更智慧的地方,而不是直突突地蓋個封死的盒子上去。開了天井之後,這個院落與宇宙的交流渠道便是向上看到的天空,讓人產生坐井觀天之感,玄妙得很。但從外面看起來,這是一個封閉的院子,什麼也看不到,只有安靜的白牆。是不是徽州人民的性情都是比較低調內斂的,那麼你們肯定不會喜歡羅玉鳳、殺馬特吧?

開放的堂屋

正堂沒有門,裡面可當客廳用。順便說一下,堂屋左右兩側的窗戶里是正卧室,一般是家裡地位比較高的成員住的。那麼其他人住哪裡呢?就住左右兩排門朝東西向的廂房,徽派民宅以廂房極其狹窄著稱,當然啦,小孩子們,住點小卧室就好了。

還有一些特點,我們要開啟解剖模式才能看到:

地坪

也就是天井正下方的凹下去部分,用來收集排放雨水,四面屋檐上落下來的雨水都會流入地坪里,叫做「四水歸堂」,似乎徽商比較在乎這個,跟賺錢好像也有些關係。

走馬樓

就是一條貫穿整個二樓的走廊,繞著凹字一周,可以到達正廳、所有廂房,還與上下樓的樓梯相連。

美人靠

位於走馬樓外沿的長條型靠椅,就跟西湖邊涼亭里那種靠椅是一樣的。光線與空氣都極好,供家裡的小夥子讀書,或者姑娘們做針線時用。

基本特徵說完了,但最厲害的還都不是以上。

最厲害的是,這是一種可以無限複製的建築結構。我們以上講的是一個單一凹字型的院落,然後,如果父母老去,兄弟成家怎麼辦呢?在正堂後面,背靠背加蓋一座完全一樣的凹字型院落,形成H字型兩天井、雙院落;如果兄弟三人怎麼辦?再在H字型後面加蓋一座,形成三天井、三院落,依此類推,子子孫孫,無窮盡矣。然而,從外面看來,還是同一條狹窄的正門,一家子好幾百口,鐘鳴鼎食,出入不息。

這,難道不是每一個中國老爺子的畢生追求嗎?

最後附上徽州民宅印象一段:

https://www.zhihu.com/video/902856310477946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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