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舊事

文/寧迪

01

東城的今天的夜晚像極了昨天的夜晚。

殺手賈是從在午夜時分進入東城的,走進來的。其時月牙散發的幽光冷清異常,樹上的烏鴉從樹枝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在建設東路的左邊靠近油條鋪的路燈下,殺手賈點了一根煙,煙頭閃了閃,路燈隨之閃了閃然後就熄滅了。

服裝店旁邊的小巷子里走出來一個叼著煙的黑衣人,他凝望著那盞已經滅掉的路燈,黑暗中他能察覺到略顯肥大的身影仍舊身處其中。他最後吸了一口煙,煙頭劇烈的燃燒,紅色的光照亮了他臉上的疤痕。

煙頭丟到了地上的水窪里,發出「滋滋」的聲音。他交替著步子,緩緩離開。

窄小的房間,東城的各區大佬聚集在燈光下。

「聽說,那人今天晚上已經進城了?」小年輕把手伸進了油油的頭髮裡面撓了撓,掃視了一圈周圍的面孔。

光頭王摸了摸油亮的頭皮,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瞅了小年輕一眼。

「你小子怕了?」

長毛獅子把自己的長髮理到後腦勺打了一個結:「年輕人沒見過世面,慫了也是正常的。」

笑面虎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黑黃的牙垢反射著令人噁心的光,身子一顫一顫的。

「瞧你們能耐的。」小年輕眼睛饒了一圈,「年紀大還能驕傲了,你們多久沒玩過女人了,還行不行啊。」

光頭起身走到小年輕身邊說:「你是年輕人應該懂得尊老愛幼。」

長發獅子甩了甩頭髮:「你光頭大哥的話說的沒錯,年輕人要學會『熬』,我們幾個哪一個不是熬出來的,你再熬過幾年,這裡就是你的天下了。」

小年輕閉上左眼,對著笑面虎的那一口爛牙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式:「我們又不是粥,熬什麼熬。」他對著食指吹了吹,繼續說:「出來混不要怕死,想要什麼就要去搶,我要是熬,一輩子都是個小弟。我小年輕年紀輕輕能和各位大哥坐在一起,是因為我敢搶,我搶了我大哥的位置。」

他桀驁不馴的眼神讓氣氛有點肅殺,笑面虎的笑容僵在臉上。

小年輕眉毛一挑,倏地柔和的笑起來,寒意卻不減分毫:「東城獨立,我可是大功臣,怎麼?想要過河拆橋?」

長發獅子的手放到里褲管上,嘴角一彎,手往上一模,一柄飛到激射而出。

小年輕的脖子往傍邊挪了挪,一絲鮮血滑下,他伸出食指點了點,放到嘴裡舔了舔,撅起嘴巴:「老實說,你的血和我一樣,是臭的。」他眼睛往上一翻,死死盯著長發獅子,睫毛微微顫動:「長毛獅子,你沒把我扎死,你沒種,你不應該叫長毛獅子,你應該叫長毛狗。」

「住嘴。」劍拔弩張之際鐵三爺悠悠的吐出兩字,聲音不大,卻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四人紛紛將目光望向他那不動如山背影,鐵三爺在說了兩個字以後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靜。黑幫分子的神秘寡言被他充分運用。他把一隻手的三個手指放到了臉上,好像在沉思什麼。

沒有人提出異議,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下一句話,或許仍舊只要兩個字,甚至是沉默。

這時響起了沉穩的敲門聲,「是我。」那個聲音頓了頓,「刀疤。」

02

「進來。」鐵三爺的聲音很平板,察覺不到他任何的語調起伏。

門被打開,刀疤看了看四周的守衛,踏進去,四道冷冽的目光齊刷刷的射來。他捏了捏胸前的衣襟,看向鐵三爺。

「人來了?」鐵三爺對著牆上刀疤的黑影子說,他的兩隻手放到了座椅上。

「來了。」刀疤的影子僵硬的點了點頭。

「一個人?」鐵三爺朝著後方偏轉視線,左手的中指輕敲著椅子扶手。

「一個人。」刀疤看了一眼鐵三爺的側臉,又立馬垂下眼睛。

「現在他在哪裡?」小年輕摸著下巴望向刀疤臉上的疤痕,後者將頭低下。

「荷花街,你的地盤。」刀疤看向小年輕。

小年輕的手摸到了脖子上突然地止住:「喲,看來是有備而來,知道你們這些老骨頭不好啃啊。」

「三爺,這人既然到我地盤上來了,不如就交給我。」小年輕慵懶的靠著座椅,以玩世不恭的口吻說道,「你們既然瞧不上我,我就做點事情讓你們刮目相看。」

笑面虎低著頭冷笑:「老爺子的手下可沒有吃素的,別以為一個人就要不了你的命。」

小年輕打著二郎腿:「那不是更好,我死了你們又可以多分一點地盤了。」

「三爺你怎麼看。」長毛獅子對於這樣無謂的爭論感到厭煩,最終的決定權在鐵三爺手裡。

鐵三爺的喉結上下滑動著,帶動著其他五人目光的移動。

他轉過來半張臉,低聲卻不失威嚴的說:「小年輕,你去,搞定這個人,以後他們聽你的。」

這句話讓其餘三區的主人感到忐忑不安,光頭王試圖加入阻擊來敵的任務,但是他的嗓子剛剛發出聲音,鐵三爺的鐵臂已經示意他安靜。

「去吧,小年輕。」鐵三爺的話像是一種妥協。

小年輕意氣風發的走到門口,在打開房門的時候,他信心滿滿的對房間里的人說:「我就不信,一個人單槍匹馬還能大鬧東城不成?」

03

小年輕的離去使外面一陣喧囂,屋內的氛圍反而更加的沉悶。鐵三爺又恢復了以往的坐姿,不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小年輕離去以後他的威壓收斂了不少。

「坐。」他看著刀疤的影子說,左手的三根手指又放在左臉上。

「三爺,這小年輕要是真的。」光頭王餘下的話沒有說出口,他看向了其他人。然而長發獅子、笑面虎都陷入了自己的焦慮之中。長久的安逸已經將他們鬥志消磨殆盡,對外的囂張只是一種慣性的生活態度,此時此刻將要面臨的和可能要面臨的的威脅讓他們坐立不安。

「或許我們不應該奢望太多。」笑面虎的臉上仍舊帶著淺淺的笑容,可是誰都看得出這個笑容里隱藏的不安。

鐵三爺一動不動,昏暗的燈光似乎要將這個老人蠶食。

「那是一個怎麼的男人?」鐵三爺問,可是他的語氣好像漠不關心一樣,目光仍舊在打量著牆上的影子。

「有點胖。」刀疤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上,打火機點火的聲音格外響亮,他的眼睛小心的望了鐵三爺一眼,「很沉穩的感覺。」

「是個胖子。」長發獅子感到詫異,在他印象中從來沒有一個殺手是個胖子,「老爺子是在小瞧我們嘛?」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笑面虎苦澀的笑了笑,老爺子的狂妄是有目共睹的。當年老爺子和西北的無牙虎搶地盤,只過了三天,無牙虎一家老小全部暴屍荒野。當時整個江湖都對此默不作聲。這次,他只能期望這是老爺子的虛張聲勢,畢竟算起來老爺子也是該進棺材得的人了。

「一把年紀了還能蹦噠幾天?」光頭王和笑面虎有著同樣的想法。

但是鐵三爺提問讓他們背脊發涼:「你們見過老爺子?」

「三爺你也沒有見過?」長發獅子不安的眼光投向那個肅穆的背影。

鐵三爺用他慣有的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可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突然說道,「或許就如你們所言。」

這樣的安慰並不能驅散他們心裡的陰霾,恐懼的陰影在房間里重疊著。

「太熱了,為什麼要在這鳥地方開會。」光頭王起身走到窗戶旁,正準備打開這間房間唯一的一扇小窗戶,一顆子彈破窗而入。

在一顆陌生的子彈闖進黑幫會議的同時,殺手賈將一個煙頭摁熄在水泥牆上。他像是一個過路人一樣經過那兩個看門人身前,經過第二個人時他掏出了消音手槍,連開兩槍。一人當場死亡,一人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殺手賈神情悲戚的伸出腳踩住了那人的口鼻,一分鐘以後那個人永遠的遠離了痛苦。

他推開了大門,在客廳里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槍戰後,他來到了卧室。這裡住著長發獅子的妻子兒子,老爺子明確交代了細節,斬草除根。柜子里的顫動和裡面傳來的低聲抽泣讓他毫不費力就找到了目標,櫃門打開之後黑洞洞的槍管對著他。

那個女人的眼淚和顫動的手讓他迷惑,他那冰涼的眼神慢慢的轉向了女人懷裡的孩子,女人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就在她低頭看自己的孩子時,一顆子彈射進了她凸出的額頭。崩出的鮮血染蓋了孩子的面孔,那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完全被嚇傻了。

04

「趴下。」刀疤大喊一聲,躲到桌子下面。

光頭王蹲到了牆角,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大顆的冷汗爬滿了他的面頰,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死亡威脅了。

笑面虎笑容完全的消散了,長發獅子的飄逸長發像是一塊汗濕的頭巾罩在頭頂。只有鐵三爺依舊保持著他的莊重,他投射在牆壁上的黑影巍然不動。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誰?」光頭王的聲音驚魂未定。

「三爺,外面送來了一具屍體,是……」那個聲音在猶豫一番之後終於沉聲說,「是小年輕的屍體。」

驚駭的表情在他們的臉上蔓延,刀疤注意到鐵三爺的影子在牆上顫動了一下。

「三爺,怎麼辦。」笑面虎臉上擠出一絲冷笑。

鐵三爺偏了偏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黑社會從來就沒有退路,更何況我們的敵人是老爺子。」

笑面虎看了看其餘兩人。老爺子的話很清楚,現在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要跟著他一起干。儘管他的眼神帶有暗示性,但是他並沒有從其他人臉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他將自己的失望掩藏在嘴角的邪笑里。

「去吧,誰能拿下他,小年輕的地盤就是誰的。」鐵三爺的吐字清晰沉重,像是拉開了大戰帷幕。

長發獅子是第一個走出房門的,他踏出房門的腳步瀟洒而決絕,在上車離開之前他扒開身前的小弟滿含憂鬱的望了一眼門口--其餘的人還沒有出來。這加深了他的憂鬱。

笑面虎是第二個出門的,當他的前腳踏出房門的時候,長發獅子的汽車尾燈正在稠密黑暗中掙扎。他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門口的小年輕的屍體,他在屍體前佇立良久。雖然他對於這個傲慢的年輕人心懷不滿,但是小年輕的死亡讓他放下了這一切--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年輕為他們而死。染血的白布引起了他惆悵,他往屍體走了兩步,試圖掀開白布看看那個一個小時前還不可一世的年輕人。

「很慘,臉被打爛了。」身旁戴著鴨舌帽的小弟好心的提醒他。

他在猶豫片刻之後毅然上了自己的汽車,在汽車發動前他吩咐那個提醒他的鴨舌帽小弟:「好好安葬他。」

燥熱的房間里還坐著三個人,坐立不安的光頭王,不動如山的鐵三爺,和汗流浹背的刀疤。

老爺子的神通讓光頭王忌憚不已,他開始後悔當初自己支持鐵三爺的行為。他當時做出這個決定時並沒有過多的考慮,更像是一次情緒的隨波逐流。這個時間他本該在有空調的包間里調戲女服務員,最近海天酒樓新來的女服員胸很大,他摸過一次。

「當初我們不應該這樣草率的決定獨立。」他盯著鐵三爺的背影,眼中有著隱含著怨恨。鐵三爺和小年輕是這次行動的主要策劃人,現在小年輕躺在外面,他的埋怨只能沖著鐵三爺。鐵三爺沉默的背影像是一種強硬的回答。光頭王把看向了窗戶口,今晚沒有月光,破碎的玻璃渣暗無光澤的鋪了一地。

「小年輕已經為他的年輕任性付出了代價。」光頭王快意的說道,他嘴角的冷笑神似笑面虎「貪心的人往往沒有好下場。」

「難道我也應該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嗎?」鐵三爺的話語里有了起伏。

光頭王微微一驚,他意識到自己說過了,鐵三爺並非好人,這裡誰也不是好人。

「我已經老了,死亡對於我來說並非不可承受的代價。」鐵三爺牆上的影子變得滄桑,外面很靜謐。

刀疤的低著頭,哆嗦著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

「不許抽煙!」鐵三爺拍著椅子上的扶手,激動的大喊。

刀疤的煙盒掉地上,袖子里的刀也「哐當」一聲掉下。

光頭王瞥了一眼地上泛著寒光的短刀,他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燈光和夜色組成了悲劇的色彩。

刀疤愣在原地,他為自己犯的低級錯誤驚詫不已。

光頭王往牆角靠了靠,他的目光在刀疤那表情定格的臉上逗留片刻以後又在鐵三爺的背影上一掠而過。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鐵三爺一統天下的野心,他向房門邁出兩步。

就在此時,鐵三爺迅捷的轉過身子。他哪張普通的臉怪異的扭曲的,尖利的聲音刺破了重重黑暗:「幹掉光頭王。」

光頭王向屋外等候的小弟呼救:「救我。」

刀疤在光頭王的手碰到門把手之前將短刀刺進了他的後頸。一小截的刀尖刺破了他的脖子,刀鋒上的紅色妖冶異常。

門外的槍聲此起彼伏,槍火像是星星一樣閃動著,偶爾穿插著中槍人的喊叫和狗的狂吠。

光頭王的一個小弟撞開了房門,刀疤警覺的提著光頭王的身子一擋。只是那個小弟已經身中數槍,他在撞開房門後就無力的傾頹在地。在艱難的叫了一聲「大哥」後,信步而來的鴨舌帽小弟彎下身子將槍口對準了他的後腦勺,這一槍過後他沒有痛苦。在乾淨利落的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後鴨舌帽小弟頗有些自得的撥正了歪斜的鴨舌帽。

光頭王還沒有死亡,在骨肉里磨合著的短刀讓他分外的清醒。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小弟被槍擊的過程,也在短時間內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結局。他最後的視線投向了門外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建築群,這些沉默的東西圍繞著他,彷彿在舉行一場嚴肅神聖的儀式。

05

刀疤將短刀從光頭王的後頸抽出來,鮮血從那個窟窿里源源不斷的冒出來,光頭王的意識也隨著哪些鮮血流出,悲傷的氣息逸散到了空氣之中。

刀疤將短刀放在腿上擦了擦,血跡在他褲管上留下的紅蝴蝶的印跡。他喘著粗氣,更像是情緒激動引起的。他臉上那道從眼角延伸到鼻翼的刀疤隨著面部肌肉緩緩的移動著,像是一條充滿野心的蟲子。他的左腳伸到門板上,輕輕一推,門關上了。

鐵三爺的眼睛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不自然的眨了眨,他那張平凡的臉上並沒什麼值得描述的表情,兩隻短小粗糙的手握到了一塊,右手大拇指在左手手背上饒了一圈。這一切都沒能逃過刀疤的眼睛。

刀疤的左臉抽了抽,臉上的疤痕好似蟲子的身子拱了拱,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在點火之前他特意看了看鐵三爺的表情---並無特別之處。

鐵三爺示弱似的將視線落在了地上的光頭王身上,這是他選擇之後的結果。

然而此時刀疤過早的試探讓他開始思量剛才取捨的正確性,或許這會是他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儘管他偽裝的很好,但是內心的陰鬱已經躍然而出。

笑面虎離開後並沒有糾集人馬展開反擊,遮蓋小年輕的染血白布條讓他敏銳得察覺到大勢已去。他不想再為鐵三爺的野心買單,在性命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在一個月前的那次秘密會議上,小年輕和老爺子毫無徵兆的提出要獨立,小年輕的狂妄和老爺子的激進讓他大驚失色。這兩人的行為的都透著不可描述的詭譎,但是當他的兩次反對都遭到無視之後,他選擇了沉默。

剛才的一連串火併聲響,讓他明白了逃亡的迫切性。

他沉著臉色吩咐小弟在家門口遊盪,自己則收拾細軟帶著老婆孩子悄悄從後門走上了逃亡之路。他們從後門溜走的過程謹慎滑稽,沒有引起一個小弟的注意。

他開著保姆車載著老婆孩子,心情並非那麼的沮喪,很多年前他就萌生退意,老婆也曾多次對他刮枕邊風。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黑社會不是想走就能走的,這一次或許就是一個契機。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情豁然開朗。

他們遇到了一個紅燈,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那害怕的老婆正在安慰同樣因為害怕而蜷縮成一團的孩子,笑面虎笑容里的溫存並不能讓他們放鬆下來。

奇怪的是紅燈持續的時間異常的久,一個穿著警服的人敲了敲他老婆所在一側車窗,那個懵懂恐懼的女人看到警服後並沒有多想,十分順從的打開了車窗。而當笑面虎看到小年輕哪張挑釁的笑臉時已經晚了,炸彈扔到了后座。儘管他眼疾手快,炸彈仍舊在他手裡爆炸了。

那顆特製的炸彈威力很足,車子焚燒的很徹底,小年輕湊過去借著車上的火焰點燃了嘴裡的煙。臨走前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后座的屍骨,眼中的光像是手中的煙頭的一樣灰暗了,他在心裡告誡自己:混黑社會的不要有孩子。

身旁的小弟為長發獅子點燃了嘴上的煙,不遠處傳來的槍響引起了他心裡的焦慮。當車子駛過幾個路口後,長發獅子嘴上的香煙由於長時間沒有吮吸而熄滅了。大哥心事重重的模樣讓這個善於察顏觀色的小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長發獅子從小弟手裡拿過打火機,自己點上煙,這一次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像是為了給小弟打氣,或者說是為了欺騙,他朝著身旁的小弟無聲的笑了。然而他不知道,這在小弟看來,用自己最不擅長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鎮定恰恰體現了他的虛弱。

車子停在長發獅子的家門外,心腹小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門口的守衛不見了。下車後地上隱約的血跡讓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裝模作樣的摸了摸口袋,自言自語的朝遠處走去:「大哥,我去買包煙。」

他沒能走出三步,就在伏屍在濃重夜色下。一柄飛刀準確無誤的從後背刺穿了他的心臟,死前他只來得急呻吟了一聲。餘下的兩個小弟面面相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迷惑不解。

長發獅子走到心腹小弟身邊,將飛刀抽出來的同時還從他褲兜里搜出一包香煙,怒斥了一句:「叛徒。」這一句話不是他情緒的宣洩而是對身邊小弟的解釋。

餘下的兩個茫然無措的小弟由於對大哥的崇拜和對事態模糊的了解讓他們仍舊保持著對大哥的忠心。

長發獅子將手中的飛刀像是玩雜技一般耍了耍,然後輕蔑的看了看兩個小弟。大哥的輕蔑的眼神激起了他們的鬥志,他們從腰間拿出了手槍,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從來沒有開過槍。

長發獅子帶著欺騙性的自信將他們領了進去,很快事態的發展就接近了尾聲。

殺手賈坐在院子中央,他的周圍散落著五具屍體。長發獅子的兒子正在殺手賈的槍口下瑟瑟發抖。

「放了他什麼都好說。」長發獅子緊了緊手中的飛刀,兒子顫抖的腦袋讓他沒有信心。

殺手賈的朝兩個小弟給各看了一眼,長發獅子猶豫了片刻,這樣造成的後果是殺手賈朝他兒子的肩膀開了一槍。

兒子痛苦的尖叫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兩個可悲而緊張的小弟正舉著手槍等著大哥的命令,可是他們感到後頸一涼,他們所信任的大哥割開了他們的脖子,溫熱的血緩緩流出,他們感受到了夜深的涼意,就像站在潮濕的河邊。

長發獅子的配合併沒有為自己爭取什麼時間,殺手賈的槍很快就瞄準了他的眉心。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他來不及為他的一生做任何的總結。

殺手賈將小孩按到了地上,槍管抵著孩子的後腦勺,停滯了一瞬後,他神情嚴肅的扣動了扳機,腦漿綻到了他的臉上。

06

刀疤並非有意背叛鐵三爺,只是一月前一個月華皎潔的夜晚,小年輕造訪了他。當時他正在熟睡,昏沉的睡意讓他忽略了房間裡面的異動,等他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小年輕的槍口正對著他的左眼。他從槍管里看到了地獄。

「當一個人被槍指著的時候,大多數人沒有選擇。」刀疤現在已經能夠坦然的面對鐵三爺。

鐵三爺的的身影在這段時間裡快速的走向委頓,他乾巴巴的嘴唇動了動,小聲的咕噥:「或許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死亡不一定是必須的。畢竟外面的局勢並未明朗。」

就在此時門外的鴨舌帽小弟敲響了房門,「咚咚」兩下,停頓一會兒,又「咚咚」兩下。不難聽出這節奏輕佻歡快,像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戲謔。

鐵三爺知道這陌生的敲門聲意味著什麼,他平靜的看著曾經的親信舉著刀向自己走來,將兩手交叉著放到了肚子上,閉上了眼睛。

拂曉時分,無力的路燈還在堅持著。

殺手賈站在路燈下抽著煙,對於小年輕的巴結討好絲毫不為所動。

刀疤的車從暗處駛來,小年輕迎上去說了幾句。鴨舌帽小弟從后座拿出那個包裹著鐵三爺血淋淋人頭的袋子,把交給了刀疤,刀疤又將袋子交給了殺手賈。

殺手賈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滅。看了看袋子里的人頭,無聲的把袋子口紮起來,他還的和這顆人頭相處一段時間。

他轉身離去時沒有任何告別或者是手勢,刀疤和小年輕就靜靜的望著他厚重的背影,他們知道自己會被這個肥胖的殺手無視。

但是殺手賈出人意料的停下來,轉過來半張肥大的臉,聲音粗啞:「你以為我就見過他?」

只說了一句話他就再也沒有回頭,背著滴血的袋子,趕在黎明前離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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