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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關於「做印」,吳昌碩與黃牧甫遠遠的望著對方,互相欣賞

在我們前邊講過的篆刻技法七大項里,我把「做印」明確列為篆刻技法中的一個大項,但「做印」在篆刻技法中是不是一項必須的技法項目,歷來有爭議,兩大陣營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關於做印的兩大陣營

支持做印的:往遠了說,沈野在《印談》里明確說:「文國博刻石章完,必置之櫝中,令童子盡日搖之;陳太學以石章擲地數次,待其剝落有古色,然後已。」可見做印這件事,自打文彭那陣子就有,印壇鼻祖支持做印,所謂的陳太學也支持刻印完了,隨意「做」上兩下;往近了說,近現代最著名的篆刻大師吳昌碩據說每刻印,都會「做印」,當然,他的方法只在印面最後呈現上有「做印」的效果,至於如何做,說法不一,有傳說他拿刻好的印面在他自己的粗布鞋底上蹭的,但看他的作品,顯然,有些效果是人工安排的,並不是完全隨意「蹭」能「蹭」出來的。遠近的大師,刻印必做印,顯然,他們認為,「做」是有道理的。

(黃士陵刻「季度長年」及其邊款)

反對做印的:往遠了說,有明代甘暘在《印章集說》中說:古之印,未必不欲整齊,而豈故作破碎?但世久風煙剝蝕,以致損缺模糊者有之,若有意破碎,以仿古印,但文法,章法不古,寧不反害乎古耶?「明萬曆年間的楊士修則說,」犯造之法,惟飾為易,刀筆之下,天然成章,乃非法增添,無端潤色,畢竟剪花綴木,生氣何有?」往近了說,趙之謙則說「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學渾厚全恃腕力。石性脆,力所到處,應手輒落,愈拙愈古,看似平淡無奇,而殊不易貌……」往近了說,與吳昌碩同時期的黃士陵則更加反對「做印」,甚至把做印比做「東施效顰」,他說「漢印剝蝕,年深使然,西子之顰,即其病也,奈何捧心而效之。」

顯然,兩大陣營各有他們的道理,忽然讓人想起中學語文課本里學過的一篇文章,是龔自珍的《病梅館記》,天下人都認為「梅以曲為美」,這在文學作品和繪畫作品裡是不爭的,但龔自珍偏偏認為那是病態,不足取,於是他「購三百盆,皆病者,無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以五年為期,必復之全之。」他老人家一買三百盆,花五年的時間,就是把這些「病梅」給治了(當然,他的文章可能另有所指)。

這是審美的差異。

李剛田老師在討論吳昌碩與黃士陵兩大篆刻大家時,說:「吳昌碩以鈍刀直切追求粗服亂頭的寫意式線條,厚朴蒼古,一如班駁碑刻或古金爛銅;黃牧甫以薄刃沖刀,求明眸皓齒般的工筆式效果,爽朗雅健,一如鑿金切玉之『光潔無倫「。如果以書法中的兩大古老概念作類比,一家是「屋漏痕」,一家是「折釵股」……

(吳昌碩與黃士陵)

這是審美的差異,我們無法調和這兩大陣營,精金美玉式的印風當然可喜,野山荒原式的也無可厚非,因此,我還是接著寫下去,喜歡做印的,或可找到點規律性的東西有點助益,不喜歡做印的,說不定「他山之石」,也有攻玉之功,能有點不期然的啟發,也說不定。我相信吳昌碩與黃士陵不會因此打起架來,他們在晚清的印壇,遠遠的望著對方,互相欣賞……

二、做印的方法

既然開始討論做印了,當然直接說方法,不再糾結「做」是對還是不對了。據陳道義先生提出的吳昌碩先生的做印方法約略有這些:

1、敲擊

就是用刻刀的刀鋒、刀角、刀背、刀桿等各部位或者其他任何堅硬的物品敲擊印邊、印文、印地,使之破損,造成古拙蒼茂的效果。有的朋友甚至還專門為此購買了相應的鈍刀或大刀,專事敲擊使用。

(吳昌碩刻「集虛草堂)

2、刮削

顯然,是後期的做印,在刻印過程中,對於線條的塑造,我們是反對刮和削的,而在做印過程中,用刀鋒或者刀棱(四方的刻刀有棱)刮削印邊、印角、或者印文,使鋒刃過露的筆畫變得更加自然,有歲月感,印邊由此變得有虛有實,直愣愣的線條變得模糊,四方方的印邊變得有了圓意,從而增加歲月感,使剛剛刻成的印章像經歷了時間的洗禮。

(吳昌碩刻」明月前身「)

3、椎鑿

就是拿上邊提到的刀鋒、刀角、刀背、刀的頂部或者任硬物垂直正對著印文、印邊、或者印地進行打擊,跟前面提到的敲擊用力的方向不一樣。這個力量方向是垂直的,前面的敲擊是橫向的。

以上三法,工具大都還是刀,因此有的說法里,認為這是刀法的補充,其實,這顯然就是「做」,跟一刀一刀精準的「刻」還是有區別的。

(吳昌碩刻」書畫禪「)

4、磨擦

這就是我們前邊提到的拿刻好的印面往粗布鞋底上去蹭這種方法。當然,吳昌碩有這樣的鞋子,我們總不至於為了刻印還專門去買粗布鞋來穿吧,於是聰明的印友找來了各種替代品。有的用絲瓜瓤(就是那種老絲瓜去皮之後用來洗碗用的),有的用滑鼠墊,有的用牛仔褲的布,有的用洗碗用的鋼絲球,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各種材料都可能成為磨擦印面的材料,效果當然可有差異。

(吳昌碩刻」鮮鮮霜中鞠「)

顯然,在吳昌碩的印章中,各種做印方法都 是為他的刻服務的,他的高明之處在於能恰好地把握做的「度」,有效、正確地把「做」發揮到了極致,進一步完善了作品的審美風格。

三、怎麼具體地「做」

四大方法有了,具體怎麼「做」似乎也有一些成熟的說法,但做印既然沒有形成固化的理論,當然「各村有各村的高招」,約略提兩個……

比如大塊留紅的白文印,留紅的地方可以稍微加點殘破,印文過密的地方,可以稍稍殘破,使之並筆,讓各部件之間渾然一體;

(吳昌碩刻「人生只合駐湖州」)

橫畫豎破,豎畫橫破;不要順著筆畫破造成類似於「跑刀」的破;

不能因為破而形成字法上的錯誤,因為殘破直接使字法發生錯誤的很多,因為一個小筆畫的改動或者長短都有可能成為另外一個字,殘破時就需格外留意;

印的四角、四邊盡量不要方方整整,可加敲擊,刮削、刻等,使之有古意。

總之,「做印」實在是一個需要作者大量的實踐才能掌握的技法組成部分,同時,如何殘破做印,又需要作者長期學習,積累自己的審美,「做印」可以使一方印煥發生氣,也可能使一方佳作變得支離破碎,要謹慎操作而不是隨意為之,我們看到的吳昌碩的做印,看似不經意為之的妙手偶得,其實大部分是大師精益求精,匠心獨運,精心構思、理性安排出來的結果,甚至我們看趙叔孺、王福庵、陳巨來這些工穩印的篆刻家們的作品,其實在「做印」方面也都有極精到的做法,並不是完全不考慮,我們要學習他們的作品,在他們的作品中尋找每一處殘破或者做印的痕迹,認真理解,用心體會,最終將這些大家們的「做印」方法在自己頭腦中消化掉,形成自己「掌握」的技法手段。

還是那句:多看、多臨、多創作。儘是廢話。

(【老李刻堂】之197,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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