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破案』——一起殺妻慘案的破案思路

犯罪行為都有它非常類似的地方，如果你對一千個案子的詳情細節都能了如指掌，而對第一千零一件案子竟不能解釋的話，那才是怪事。——Sherlock Holmes

本來最近應該準備更柳永哲的第八案的，但是筆者最近看卷宗整理出一起有點記錄價值的案件，就發在專欄里吧，多看點案例不是什麼壞事，也能帶大家看看案子怎麼破，有什麼樣的思路。

Ⅰ·慘案基礎信息

2000年1月21日，凌晨五時許，廣東省某市公安機關接到報案，稱本區一居民孫某被殺死在其家中。

圖：現場情況

打電話報案者是死者孫某的丈夫鄧某，此人當過兵、長期是當地保安相關工作者。

鄧某對警方說近來日子不好過，經常和妻子吵架心情不好，昨晚去了歌廳，直到凌晨才回家，回家後在一樓的沙發上就睡著了，朦朧中聽到二樓卧室里的妻子在喊救命，自己一個人不敢上去，於是到隔壁叫來弟弟和母親一起上樓，返回時發現二樓陽台有人影晃動，上樓後又沒發現人，而孫某已經死在床上了。

現場是在一個共用小院的兩棟連體兩層半私人住宅樓樓內，樓體坐北朝南，鄧某與孫某住東樓，鄧某的弟弟及母親住西樓，樓內所有門窗無損壞，但東樓二樓陽台與鐵皮房頂相鄰處有較新鮮的擦蹭痕迹。東樓一樓大廳物品擺放整齊，沙發邊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有十幾隻煙頭。二樓大廳的門呈開啟狀，門口沙發上有一把不鏽鋼菜刀，沙發旁邊地面上有一隻煙頭，樓梯扶手及地面上無血跡，三樓通往天台的鐵門被鎖住。

中心現場在二樓主卧室內，卧室內其他物品無明顯翻動，櫃門及電視柜上的玻璃被打爛，地面散落一些碎玻璃和一枚煙頭，另外，枕頭、床單、床頭邊的牆壁及掛在床頭上方的婚紗照上都有大量噴濺狀血跡。

死者仰卧床上，上身穿無袖花睡衣，下穿花三角褲，赤足。頭面部血肉模糊，雙上肢及睡衣領子周圍有噴濺狀血跡，大半個背部被血浸透，三角褲上未見血跡，右下肢前側見零星噴濺狀血跡。雙腳底乾淨。屍斑位於身體背側未受壓部位，指壓稍褪色。

經檢驗：

——死者雙眼結膜充血，並見點狀出血。

——面部七處條狀挫裂創，部分深達骨板，顱內粉碎性骨折。

——頸前部見橫向大片狀皮下出血，舌骨及甲狀軟骨無骨折。

——右胸見四處平行豎條形表皮剝脫。

——心、肺漿膜下點片狀出血。

——子宮及卵巢未見異常。

卧室內設衛生間，有明顯沖洗痕迹，地面還很濕。

附引用源：案件基本共享資源通用細覽

Ⅱ·分析案情

ⅰ·死者是在熟睡狀態、毫無防備的狀態下受到突然襲擊致死的，理由有三：

——死者損傷主要集中於面部、頸部、胸部，這些部位全部是身體前側，沒有明顯抵抗傷；

——死者身穿睡衣，仰躺床上，屍斑位於背部，血跡分布主要是上半身，且沒有向下半身流淌的血跡，雙腳底乾淨，這說明沒有起身下過地，否則受害人會掙扎搏鬥，血跡流向下半身的衣物及身體上，足底會有血污，手及手臂等處會有抵抗傷，受傷部位也不會都位於身體上部。

——傷口呈條狀平行分布，這說明作案人在行兇時受害人沒有動彈和明顯移動。

一般來說，這種典型的傷口多見於作案人站在同一位置反覆揮舞兇器擊打，才能形成如此傷口。

ⅱ·屬於具有報復性殺人動機的案件，兇手選擇作案目標直接針對孫某本人，且有致其於死地的主觀意圖，理由有四：

——雖然卧室內衣櫃和電視機櫃被砸爛，但沒有明顯翻動跡象和盜竊跡象，有理由懷疑是偽裝布景行為，可以排除財殺動機；

——案犯並不是滿足於將孫某殺死，而是用足以致死的力量反覆打擊其頭部，每一擊都足以致命，這個行為透露出的是報復慾望和極度的憤怒；

——從屍檢情況來看，死者未受到性侵犯，內褲和其他衣物穿著正常，物證檢驗未見精斑，可以排除強姦殺人的情況；

——出入口存疑，三樓通向天台的鐵門被鎖，沒有從上而下的可能，雖說死者丈夫看到陽台有人影，而且二樓陽台和鄰房頂相鄰處確有新鮮的擦蹭痕迹，但是經檢驗，二樓門窗沒有損壞，牆上沒有攀登痕迹，這個新鮮的擦蹭痕迹無論是形狀還是分布都不符合一樓到二樓形成，這隻能說明兇手不是從二樓陽台進入現場，但要是排除以上入口，兇手就只能從一樓大門進入，經過樓梯上到二樓。

各位，兇手作案後，從原路返回離開現場，睡在一樓大廳的鄧某居然一無所知，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是不是有點蹊蹺呢？

ⅲ·鄧某具有重大嫌疑，理由有六：

——根據屍斑及胃內容物情況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屍檢前八小時左右，即午夜零時到凌晨二時左右，而鄧某在凌晨五點報案說案發於凌晨四時，很明顯，他在說謊；

——鄧某凌晨回家，而兇手也『恰巧』選擇在凌晨他在家時大搖大擺的入室對孫某進行報復性殺害，這讓人感覺很難理解；

——睡在一樓大廳的鄧某，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對自大門進入、經過大廳和樓梯上到二樓的兇手有任何察覺，甚至沒有聽到二樓孫某被重擊及衣物櫃被砸爛的聲音，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讓我們想像一下，你是一個從部隊里出來的人，一個保安頭子，然後聽到你樓上的老婆正在慘叫，而你由於『比較害怕』這個理由不敢上去，而是選擇敞開大門出去喊人，這會不會比較滑稽？一方面丟人丟到了姥姥家，另一方面不怕兇手逃走，這不合常理不合人情；

——從死者損傷來看，兇手手上、身上應該有大量血跡，倉皇逃竄從二樓到一樓，卻沒有在狹窄的樓梯扶手及地面留下任何血跡，即使是按照鄧某所言，從二樓陽台逃走，也必然在陽台留下血跡或者攀登痕迹，但這些都沒有；

——鄧某孫某夫妻長期不和，經常吵架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有報復性動因；

推測：

——二樓衛生間洗衣機內洗過而未晾乾的衣物，應該是鄧某作案後為了洗去證據，而洗澡、洗衣換衣的結果；

——現場發現大量的煙頭，其實是一種行為證據，表現出鄧某作案前猶豫、預謀，案後煩躁、矛盾，思考對策可能大量吸煙的現象，這也正好為我們解釋了鄧某遲報案並把案發時間後推的原因；

Ⅲ·警方進一步搜集嫌疑人罪證

ⅰ·重新勘察現場，檢驗衛生間拖把、洗臉盆、洗衣機、洗衣機內衣服、衛生間地面等處有無血跡或血痕反應，細緻勘察陽台處攀爬痕迹方向、角度、形態，細緻勘察有無其從下到上攀爬的痕迹，及逃走時留下的血跡；

ⅱ·檢驗現場煙頭上的指紋，唾液斑是否是鄧某所留，香煙品牌是否一致；

ⅲ·從損傷特徵和嚴重程度來說，致傷工具應該是具有一定長度和重量的金屬棍棒，若是鄧某作案，他作案後時間很緊，短時間內不可能將其藏匿到很遠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現場附近，甚至就在住宅內，應該重點搜索；

Ⅳ·物證檢驗結果

ⅰ·在鄧某所穿衣物上沒有檢驗到血跡，但在洗臉盆中檢驗處血痕；

ⅱ·現場所有煙頭都是鄧某所留；

ⅲ·二樓陽台的擦蹭痕迹經過反覆勘察研究，屬於踩踏痕迹而不是攀爬痕迹，是兇手自作聰明的產物；

ⅳ·在院子里一堆乾柴當中發現一根長約80厘米，口徑3.5厘米的鐵水管，上面粘有大量血跡和毛髮，經過鑒定認證是孫某的血跡和毛髮；

Ⅴ·兇手伏法

在已經完整的證據鏈面前，鄧某交代因為家庭矛盾對妻子一直懷恨在心，近日的家庭矛盾和工作不順讓他萌發殺妻動機，於是晚上趁妻子熟睡時，持水管將妻子打死，掩藏兇器後，換下佔有血跡的衣服放進洗衣機清洗，再洗去身上血跡，清洗完就坐下來，一邊抽煙一邊思考如何讓捏造事實，偽裝現場，當自以為設計得天衣無縫時就打開院子大門，假裝慌慌張張的跑到隔壁叫來弟弟和母親，自己走在前面，上到二樓故意大喊陽台有人，上樓後趁人不注意故意在欄杆邊緣踩了幾下，企圖製造假象，轉移偵查視線。

總的來看，國內命案相比較而言報復心理和物質利益引發的命案佔比更多，以後有價值的案例我會及時更出來，多謝各位支持。

附補充：

Moriaty K的刑偵筆記

1·像本案這種現場，被害人面部慘不忍睹，或者全身都慘不忍睹的，屬於『過度作案』，一般特徵為『奇怪的現場，傷痕凌亂、暴力程度高而無規則』過度作案一般考慮兩種情況，一種是報復性殺人動機，另一種是精神病人作案，但是本案這樣面部被破壞的，還有一種可能——掩藏死者身份。

2·對精液的DNA檢測手段：Y-STR比對技術；

3·骨折線截斷現象→鈍性暴力多次、重複打擊；

4·聯苯胺無法大面積搜索血痕，且用聯苯胺處理過的血液無法再用來進行DNA檢驗，而魯米諾試劑則可以兩者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