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致敬

我聽歌是比較遲鈍的一個人，現在聽的基本還是二十、二十幾年前的那些老歌，甚至於是一個世紀之前的音樂。書和音樂，都是越醇越美的。

今天，我看到Soomal劉小波寫了一篇有關《越過山丘》的文章。第一眼看標題，還以為老劉又在分析李宗盛，點進去一看，才知道我弄錯了。今年7月18號，高曉松和楊宗緯合作出了一首《越過山丘》，向老李致敬。我趕緊去Youtube看了一下，嗯，MTV製作得很好。音樂方面？嗯，MTV製作得很棒，手繪畫面很唯美，我很中意。

我老婆說我：你這就屬於罵街了。

我說對，親愛的，你覺得該不該罵？

她想了想，罵唄，反正也挺欠罵的。

我覺得我娶了她當老婆真是個很正確的事情。

扼要來說，《越過山丘》有三個大毛病，讓我聽不下去。

第一，歌詞太用力，又很想接地氣，經常有一腳踩空的感覺。

第二，為賦新詞強說愁。這是矮大緊一貫的風格，罵都懶得罵了。矮大緊少數幾次說人話的歌就是《同桌的你》，火了，差點兒成了當年的「國」歌了——舉國歌之。同期的人話歌還有《冬季校園》、《月亮》、《青春無悔》等三首，再往後我覺得矮大緊就說不清楚人話了，熱衷於在歌裡面羅列各種符號。

第三，曲子方面，致敬差點唱成了致哀。

其實這兩年讓我耳目一新的歌真的不太多，野子是之一，董小姐是之一，成都是之一（準確來說，成都成了一個現象），老子明天不上班是之一。其他的作品，基本都是填墳的料。這些歌只有一個共性：真誠。

我一直認為，商業歌手基本搞不出好音樂來，偶爾冒出一個來，那就是今年祖墳上濃煙滾滾。

但是李宗盛不一樣，他很認真，很執著，很誠實，儘管他也商業，也狡黠，但是剝開包裝，你能聽到他的真誠。李宗盛在音樂圈前後熱了三十年，不是沒道理。

老李的作品無論詞曲，都很樸實，沒太多的花哨，就好像一個人走過來，一刀又狠又准地扎了心，然後笑嘻嘻地看著你哭著倒下，絕不管埋。

說實在話，現在誰忽悠誰啊？不把衣服撕開一刀剜心，血淋淋地給你看最不掩飾的喜怒哀樂，聽流行樂還不如去聽藍色多瑙河或是二泉映月。

人到中年，越發要的就是一個「純」，或者說，「真」。虛情假意的套路不要玩了，無病呻吟失敗者的哀嚎也不要拿出來，活到這個份上了，一切都有定數，「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這種詞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天才能寫出來，四十多歲的凡人就別往上靠了，沒那個天賦沒那個逼格，頂天也就寫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而已，還是別人幫忙潤飾出來的。寫作要天分，不能真拿自己當回事。

老李可以一刀扎心，老矮除了早年間還能扎之外，現在死活扎不著了。應該說，退步得很厲害，中年人應該小刀子磨得飛快，不動聲色之間一刀致命，老矮這次弄成了拿個破鐵片子充日本刀來獻寶，破鐵片子崩了，人也累了，圍觀的觀眾也實在叫不出好來。

致敬很重要的一環就是，你對致敬的對象要有真的理解。老矮年紀閱歷都比老李差了一截，老矮只抓著了《山丘》裡面那些意象，七拼八湊來首《越過山丘》，自覺是白描了從十九歲到六十歲的失意落寞人生——倒還真沒錯，「白」描了。老李的痛，老李的悟，老李的原諒和自嘲，老矮是一個沒抓住，就剩下比慘。聽《越過山丘》，還不如聽《離家的孩子》呢。好歹《離家的孩子》都是大實話，沒有什麼「當年流放歸來的朋友」這類不知所謂的歌詞。

我是覺得，致敬蠻無趣的，簡單來說，就是自認不如、自愧不如、自甘不如，蹭流量蹭熱點，毯星精神的極致——爛都要爛出情懷來。難道華語流行樂壇就剩下毫無營養的口水歌和致敬歌了么？

不完全是。

比如，我雖然看不上最近這些年的竇唯，但是老竇同學那可是真正在用心做音樂，我們可以聽不懂聽不慣，但是內心是服的；再比如趙雷，主動降低商演頻率，還是要專心搞創作；再說羅大佑，家3挺有意思的，看得出來，人家雖然有點江郎才盡的意思，卻還是真心付出；還有老李，寫了一輩子歌，還憋大招呢。

我自己覺得，致敬這種事情可以對那些專門愚弄人心的政客去搞，兩筐臭狗屎湊一起也不算互相辱沒；對於真心真意有追求的人來說，致敬就算了吧，還不如致哀真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