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和蔣玉菡互換汗巾子,忠順王府的長史官是如何知道的?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但凡對歷史或政治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一句話: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古代來說,要在官場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僅要學會察言觀色,更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我們知道,紅樓夢是個萬花筒,它不僅講述了一個痴男怨女愛恨糾葛的愛情故事,更通過賈府這樣一個貴族,深刻描寫了一個跟政治有莫大關聯的家族從輝煌到敗落的全過程。

紅樓一開篇曹公就借冷子興之口明確交代了「如今的這寧榮兩門,也都蕭疏了,不比先時的光景。」關於寧榮二府沒落的原因也說的一清二楚,「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從這段話里我們可以得出賈府敗落的兩個原因,一個是人口越來越多,大家都只知道享受,貪圖富貴,沒人為以後做打算;一個是開支巨大,且奢靡成風,不知節儉。

當然,這還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這才是賈府大不如前的根本原因,甲戌本在這裡有一句眉批:文是極好之文,理是必有之理,話則極痛極悲之話。

但即便如此,「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賈府靠著祖上之功,傳到賈赦賈政第三代時,賈府從外面看起來仍舊是繁花似錦,尤其在元春才選鳳藻宮加封賢德妃之後,賈府迎來了沒落前又一個輝煌頂點,依然是時人眼中令人望而生畏的豪門貴族人家。

試想:貴妃的娘家,一般人誰敢惹?後宮有貴妃撐腰,朝中有與榮寧二公齊稱「八公」的其他六公之後以及東西南北四王幫襯,身邊有賈史薛王四大家族結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聯盟體系,這樣的家族可以說除了皇帝,估計沒人動得了,更不要說小瞧它了,但有個人就敢大膽到蔑視賈府。

原文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前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賈環告密,一件就是忠順王府的長史官來要人,而正是這個小小的王府長史,從進門開始一直到離開賈府,根本就沒把賈府放在眼裡,賈政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陪著,生怕有所得罪,禍及自身。

熟悉歷史的都知道,所謂長史,就是總管王府內事務的官吏。從南朝起始設,其後各代王府都沿設此職。明清時期的長史主要設於親王、公主等府中,執掌府中政令,在我們今天來說,應該是屬於秘書長的職位。

按理來說,這個長史官職不算大,那他為何敢對貴妃的娘家如此無禮呢?是因為他的背後站著忠順親王嗎?我們知道,親王是僅次於皇帝一級的,是爵位里最大的一級,一般來說只封給皇帝的親兄弟或兒子,地位可見一斑。難道僅僅如此嗎?在尚禮的古代,一個親王府的長史官來者不善地去貴妃娘家要人,怎麼都覺得這態度也太過傲慢了,難道他就不怕因此導致賈府與忠順王府之間的關係緊張嗎?

著名紅學家周汝昌老先生考證說:長史官是由皇帝直接指派的一個官職,身份異乎尋常。如果這個考證是正確的話,那麼長史官對賈府的蔑視就可以說的通了。一個以皇帝為後台的人,他怎麼可能會把皇帝之外的人放在眼裡?更何況只是靠祖蔭世襲官爵而非科舉出身的賈府。

下面我們來看這個長史官是如何蔑視賈府的。

長史官進了賈府之後,未及敘談,那長史官先就說道:「下官此來,並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爺面上,敢煩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爺知情,且連下官輩亦感謝不盡。」聽這話大有咄咄逼人之勢,嘴裡說「下官」也許根本就沒把賈政放在眼裡。

賈政……忙陪笑起身問道:「大人既奉王命而來,不知有何見諭,望大人宣明,學生好遵諭承辦。」那長史官便冷笑道:「也不必承辦,只用大人一句話就完了。」請注意長史官的表情,是冷笑,這是第一次。長史官說完這段話後的動作是「說畢,忙打一躬。」不要以為這是對賈府對賈政的尊重,完全不是,這分明是一種嘲諷。

賈政聽了長史官的講述,就盤問寶玉,寶玉說:「實在不知此事。究竟連『琪官』兩個字不知為何物,豈更又加『引逗』二字!」說著便哭了。賈政未及開言,只見那長史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飾。或隱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說了出來,我們也少受些辛苦,豈不念公子之德?」注意看,這裡長史官第二次冷笑,且對寶玉說的這些話也完全不是真正的「念公子之德」的語氣,而是一副目中無人、來勢洶洶、軟中帶硬的逼迫,是赤裸裸的壓制和不滿。

寶玉為了不暴露琪官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直到此時仍舊咬緊牙關。寶玉連說不知,「恐是訛傳,也未見得。」那長史官冷笑道:「現有據證,何必還賴?必定當著老大人說了出來,公子豈不吃虧?既雲不知此人,那紅汗巾子怎麼到了公子腰裡?」寶玉聽了這話,不覺轟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這話他如何得知!到這裡,長史官第三次冷笑,一副小人得志後的猖狂模樣,一副志在必得的咄咄逼人態勢。

我們看,長史官的冷笑先是對賈政,接著是對寶玉,賈政什麼反應呢?賈政聽了這話,又驚又氣,即命喚寶玉來。寶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趕來時,賈政便問:「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麼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那琪官現是忠順王爺駕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無故引逗他出來,如今禍及於我。」

請注意賈政的用詞,他是把由琪官引起的忠順王府長史官來要人這件事當成一件禍事來看的,可見他心中對此事嚴重程度的判斷,因為賈府與忠順王府素無瓜葛,這個我在之前的文章中也說到了,因為賈府和忠順王府完全是兩個陣營的人。

雖然賈府有貴妃撐腰,有四王幫扶,有六公之後關聯,但這次賈府要面對的卻是遠遠高於四大郡王和各公侯將軍的親王府,以及一個由皇帝任命的長史官!難怪賈政將此看成一件禍事,而我們不難想像,賈政的這句話或者就是一句讖語,八十回後成為賈府敗落的導火索或催化劑。

到這裡我們不免有個疑問,一直以來也為很多紅迷所不解,即寶玉私下和琪官蔣玉菡互換的汗巾子,並無外人知道,長史官是如何得知的呢?我們不妨接著來分析一下。

我們知道兩人互換汗巾子時,當時一起喝酒的有五個人,寶玉、蔣玉菡、薛蟠、馮紫英、雲兒。寶玉是出來解手的空檔與琪官換了汗巾子,二人剛束好汗巾子就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薛蟠來了句「我可拿住了。」撞破,也就是說薛蟠的嫌疑最大,但寶玉挨打後,在寶釵和薛姨媽的盤問下,薛蟠極力否認告密一事,以薛蟠的性格,他如果沒做是不大可能承認自己做了的,反過來一樣,所以薛蟠的嫌疑就排除了。

除了薛蟠之外,馮紫英和妓女雲兒都未曾離席,也排除嫌疑,那麼只剩下寶玉和琪官兩個人了,會不會是兩個人之中有人走漏了消息呢?從長史官來賈府要人,我們看寶玉咬緊牙關不承認的表現可以得出,這個秘密不大可能是寶玉說出去的。結合寶玉的心理活動「他既連這樣機密事都知道了,大約別的瞞他不過。」可以很確定地排除寶玉的嫌疑。

最後這個嫌疑就落到了琪官蔣玉菡頭上,也許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但如果你看過偵探小說,就會明白一個道理:當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再不可思議,也是正確答案。我們來分析下,蔣玉菡是如何把他與寶玉互換汗巾的秘密傳播出去的,以及他為何要如此?

長史官說到尋找琪官的經過時,說「我們府里有一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摸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訪察。這一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說,他近日和銜玉的那位令郎相與甚厚。」

這段話里有個重要信息,即寶玉與琪官的關係,城內十個人有八個人都知道,可見他們平時很是高調,而這也是寶玉在大觀園呆膩之後總是「只在外頭鬼混」的重要證據,我們知道,寶玉與琪官互換了汗巾子之後,就不束了,原文說:過後寶玉出去,終究接下來擲在個空箱子里,自己又換了一條。

由此可知,寶玉日常束的不是琪官送的那條汗巾子,而琪官束的卻是寶玉送的汗巾子,兩個人日常在一起鬼混的時候,琪官會不會拿著寶玉贈送的汗巾子到處顯擺,以此來證明他跟王孫公子之間親密友好的關係呢?很有可能,從他把北靜王贈送的汗巾子轉送寶玉即可佐證,也許北靜王曾交代琪官,不可讓別人知曉,但遇到寶玉後,琪官忘情,所以說了出來。同理,寶玉與琪官互換汗巾子一事,也許早就被琪官說了出去。

所以,長史官為什麼會知道寶玉和琪官互換汗巾子這麼私密的事呢?其實不僅長史官知道,也許城內的「十停人有八停人早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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