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學校「騙」過的捐

前些日子高考出錄取分數線，辦公室突然討論起高考分數的事情，他們討論來去，話題從分數比到學校，又從大學比到高中，大家似乎都想從中得到什麼與眾不同的結論，後來某同事擺擺手，嗨，考這麼高，考這麼差，上了天南地北的大學，最後不都還在一個辦公室了么。

這話只說了事實，然而道理不言而喻，大家自然也慢慢不再發聲，各做各的事情去了，但他們在談論學校分數，一位同事談及他從前讀書時候說教育改革的事情引起我的注意，我不由得想起許多事情來。

從我記事那年開始，所謂教育改革的步伐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從小學所謂的德智體美全面發展才是好少先隊員，到中學時的給學生減負減壓，坦白說我似乎根本沒有享受到多少教育改革的福利，反而是「讀小學的時候大學不要錢，讀大學的時候小學不要錢」這件事讓我耿耿於懷。

想來自己這一代是「教育改革」的一代，很多事情都在發展，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那些成果，都輪不上自己。

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小學初中兩次被校方「騙」捐的經歷，倘若說騙，倒似乎也不太合適，講起來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但這你情我願的來去，卻總讓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我小學在四五六七八的線小縣城讀書，在我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也許是某位領導在開會上提及投影儀的事情，又或者是老師去大城市聽課耳濡目染，總之「投影儀」一夜之間成了炙手可熱的東西，說來也是可笑，如今普及了的東西，在那時候我們卻從未聽說過，而那些曾經經驗老道，依靠板書教出985/211學生的教師，此刻似乎也都統一口徑，表示要說少了這東西就沒法好好教學了。

但是讓政府出資出力給學校每個教室安投影儀，顯然是不現實的事情，而學校出資這事兒更是沒影，儘管學校每年招非本學區學生收取的捐資費用達百萬計，可不知道這錢最後都捐到誰的口袋裡去，總之學校的意思就是「投影儀不裝是會影響學習的，但是這錢絕對不是學校出的」。

那這錢是誰出？

自然是學生來出。

至今我都很敬佩領導們的想法，千禧年剛剛出頭，眾籌的思維就被他們玩的如此透徹。

校長狠狠抓住了家長們「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思想，連番召開家長會，一頓胡搞，不知道怎麼，就讓家長們乖乖每人交出三五百元，只能說領導就是領導。

這三五百元名義上是家長捐的教育基金，每個班級的捐款數額都會列在一張單子上，捐多捐少一目了然。心急的家長似乎覺得買了投影儀學生們的成績會馬上提升，爭先恐後捐款，有幾個保持理智或者囊中羞澀的家長，看到這幅場面卻也不好意思再多置喙，掏出三五百全當不讓自己孩子在班級受到特殊待遇了，而有個別家長，異常支持這個項目，帶頭自己捐了三五千，後來一打聽，原來他家裡就是賣這個投影儀的。

讓我感覺特別諷刺的一點是，採購之後，老師幾乎不會使用這台機子，每次上課那張顯示幕布總要上下折騰好幾次，投影儀開開關關好幾次，一節課大半的時間都用來調試，再後來年邁的數學老師老師聽來短時間內多次啟動會影響機器壽命，思來想去，怕不小心損壞了也賠不起，索性不用了。

局面變得極其尷尬，直到我們畢業，那台機子幾乎沒有啟動幾次，到了畢業的時候，有幾個家長想起這事，試探性問老師能不能賣了把錢分了，老師反應激烈，此事不了了之，大家索性當作給後來的學弟學妹福利了，只是有趣的事，傳言後來入學的學弟學妹們也都捐款了一次教育基金，大家都眾說紛紜這次捐的是什麼教學法寶，可是後來一看，還是投影儀，那原來我們那一屆買的投影儀都哪裡去了？無人得知。

除開投影儀，塑膠操場在那時候也大行其道，投影儀事件以後，學校故技重施，召開家長會捐款修塑膠操場，但是這次不太好說了，投影儀在當時看起來科技感強，不知道的真以為對學習有什麼幫助，操場修起來幹嘛？讓孩子在上頭撒歡？還要不要好好學習了？

因此這事無法讓家長引起重視，校長遊說的效果也不佳，加上政府批款，這塊令所有男生神往的塑膠跑道和足球場，在六年級時候才正式開始施工，直到我上了初中足球場和塑膠操場才建好，錢是捐了，好處都讓後面的學生享受了。

這也就罷了，就當是為學弟學妹謀福利了，可到了初中的時候，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

在我們讀初中的時候我們又捐款買了一次投影儀，原來學長學姐捐款留的投影儀不翼而飛，這也就罷了，捐的新買的那台，後來居然被偷了。七個班級的投影儀一夜之間消失，看門老頭極其自責，校方在早會強烈譴責，又說掌握確鑿證據，可是最後警方來調查，發現校內監控根本沒有開啟，自然也沒有捕捉到犯罪記錄，這事自然不了了之，大家只好又捐款買了一台！

掐指一算，短短几年時間內，我為我縣教育事業發展捐出數千元，最後中考成績卻不甚理想，我爸媽每每談及此事都搖頭嘆氣。

風水輪流轉，我上中學以後，我家有小妹出生，至我上大學，由於戶口未變，她又正好在我當年上過的小學入學，在家偶爾聊起，沒想到教學設施齊備的今天，捐款花樣依然繁多，只是我爸媽不再如當年一般狂熱，會認為這些買來的教學物品真能起作用。

據說上次家長會，會後老師極力推銷某英語學習工具，又說某某教授潛心研究，又言市面上買不到獨此一家，還說只要認真研讀，考試成績肯定能高二十分。我實在不知道在按照戶口分校區的今天，小學升學考成績再高又有何意義，但即便這東西沒意義，同時價格不菲，但那些只有一胎的年輕爸媽趨之若鶩，買一本提高二十分，恨不能買五本直接滿分。

而我爸經驗老道，於教室最後一排勾著二郎腿，嘴角掛神秘笑容，怡然自得打開歡樂鬥地主，教室里，掃碼付款聲、發書聲、插隊吵鬧聲、搶地主聲，一時齊發，好不熱鬧。